他将枪枝平卧在两手之间,阴阴笑说:「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们要跟我玩个游戏。」
「你变态!」
「你们越是相爱,我越变态给你看,当初你跟我交往,就要料到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他狰狞地像嗜血的野兽,吃吃笑道:「现在我数到五十,我让你们有活命的机会,要是在我数完之前,你们能逃离我的视线,算你们命大,上帝注定站在你们那边,要不,嘿……那你们就准备挨子弹吧!」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搏一搏吧!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好!我做!」为了祖儿,崇纶自是不会放弃任何脱困的机会。「要是你敢反悔,就别让我活着回来杀你!」如豹摄物般的眼光也瞪得Jacky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开始数了!一、二、三……」
崇纶一手扶起跛了一只脚的祖儿,撑起已受重伤的脊背,拖着沈缓的脚步极力想脱离那恶魔的掌控。
「十五、十六、十七……」
「崇纶,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祖儿的脚在滴血,心也跟着在淌血,他对崇纶好歉疚。
「别说了,若真为了我,咬着牙走快点吧!」他脸一点难色也没,反而是用鼓舞无穷的自信口吻殷殷对她说道。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Jacky数得越来越快,而两人的步伐根本抵不上他数的速度,走不到一百公尺,便听见他得意的笑声。
「四十九、五十!平祖儿,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了!」他先瞄准了崇纶的左腿,精锐的眼神令他没有给自己出错的机会。
「砰」的一声,枪响划过长空,掀起阵阵缭绕的山谷回音,空气在这一刻间全凝成冻块,四周的翠林苍山似乎全陷入一片黑白世界的静谧时光。
Jacky的腿慢慢渗出血,他颓然地单膝跪地,瞳孔呈现垂死般地放大,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天外飞来一枪究竟是谁赐给他的。
「少爷,你快过来!」
树林里,两具硕大的身形出现崇纶的眼前,是阿忠和阿义,他们恰好要进城里采购日常生活用品,正好让他们发现这骇人的一幕,幸好时间抓得恰如其分,要不然,这下可能是两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落石边了。
「妈的,太低估你们了!」被射中一枪的Jacky用枪托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吃力地按着被射中的大腿咒骂着。
「少爷,我看再补他一枪好了!」阿忠取出了空弹匣,又填上新子弹。
「不要、不要、饶过他吧!」好歹曾经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祖儿并不想赶尽杀绝。
「阿忠、阿义,我看这一枪也够他受的了,我们回去吧!」崇纶也不想拂逆祖儿的意,他爱她的仁慈,不想伤了她的心。
「可是……这种人应该让他下地狱去!」阿义也在一旁附和,他看不惯这种恶棍。
「算了吧!打死了他还得吃上官司,我们走吧!」崇纶扶着祖儿上车,直到坐进车厢后,两人才彻底吁了一口气。
「你们怎会知道我们有危险?」在车上,祖儿忙向阿忠开口问。
「我们是要下山采购一些日常用品,顺便要去牧场载石二爷。」阿忠老实地和盘托出。
「载我叔叔?」崇纶再也按捺不住这种躲猫猫的猜谜游戏,严声问道:「是不是我母亲又做了些什么举动?」
两人互望了一眼,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们两人给我听好,平时我也待你们不薄,以往你们向着我母亲我不跟你们计较,万一以后发生什么大事是你们没事前告诉我的,我绝不放过你们。」他的烦心事已够多了,又要顾祖儿、又要顾他母亲,现在……他不希望连石二爷也需要他悬颗心在他身上。
到了这般地步,他们能不说吗?
只见阿忠唯唯诺诺启齿道:「因……因为老爷可能快不久于人世,所以……夫人决定将隐瞒一年的真相告诉石二爷,并要他劝老爷将遗嘱修改,才要答应让他就医。」
该死!妈!那是他的亲爸爸呀!这一年来他任由石夫人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她今日却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怕得不到牧场而利用叔叔的慈悲心来对付父亲,他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一位慈祥、仁善的好妈妈,而基于母子之情,他又不能对她施以狠毒的心肠……
「快!快把车开回去!」崇纶将头深埋在两手掌之间,他一定要在母亲还没将父亲逼到绝路下赶紧将他救出,过去的一年他为了曼弦,已经胡涂痴傻了一年,不能再放纵母亲的暴行继续横行下去了。
祖儿不忍心再吵他,只是紧依偎在他身边,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的关怀,两人手掌互握,情感交流在瞬间点燃,崇纶感到这股暖流是最大的宽慰,她不准再离开他的,否则只怕他会坚强不下去的……
石晖日苑
石啸仁因为先前被软禁的地方已被祖儿查悉,因此,立刻被石夫人换到阁楼上头,两人的身分早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只因石啸仁一直耿耿于怀在石夫人对金钱的贪恋,以至于造成家庭破碎、人心向背。
「黛翠,你造的罪孽还不够吗?逼死了曼弦、伤透了晴婉,现在连崇纶的一生幸福你也要将他毁掉,我死没关系,如果能换回你的一点良心,我就算把全部的财产给你也无所谓,我瞎了、没用了,就怕将牧场给你,你连二弟也不放过,我问问你,我石啸仁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满意。」石老爷独自坐进一张冰冷的大理石椅上,幽幽叹着悲泣的浊音。
石夫人眼光闪过一抹冷漠。「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当年你为了扩充牧场的营业额,联合曼弦她祖父来收购我父亲的酪农工厂,为了钱,你不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你才听得进去,你父亲当年负债累累,要不是我们先提拨部分现金供你父亲周转,他早吃牢饭去了,谁知道他自己无法东山再起,想不到他会寻短见,这能怪我吗?」石啸仁眼虽瞎,心却一点也不盲,当年的往事历历,仍在他脑际盘旋。
「你现在全推到我父亲身上去了,好有良心啊你,为了收购我爸的酪农工厂,你才把曼弦那女人让崇纶取进门,为的还不是自己的私利,以图更多的利益,谁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少跟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至少别把这份怨恨发泄在儿女身上,他们是无辜的。」石啸仁现今也唯有企盼石夫人不要殃及自己的骨肉,这不公平的。
她两手环胸,不带点同情的怜悯道:「你休想,我要你看到我怎样毁掉这个家,这个你用一生赚的黑心钱建立的家!」
「黛翠……」他似有言难诉。「别为难那女孩子好吗?我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很体贴的一位好孩子,她没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这不干她的事。」
「你在替她求情?」她暗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余力顾及别人。
「我这一生……咳咳……」他有些力不从心道:「至少要对石家祖先有个交代,别阻碍崇纶的幸福可以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是他妈呀!别连这一点良知你都做不到,我都即将随曼弦而去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黛翠,够了,世上没什么比亲情来得重要,就算你拥有石家所有的财产,但失去了亲人,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他彷佛有感言之已尽,沙沙地摸索着桌上的合同契约,迅速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拿去吧!如果这能减少你一丝一毫的怨气,我死也欣慰了!」
石夫人心一震,仍将桌上的遗嘱拿了起来,她默默不吭一语,揪紧了手中的那张纸,远离晦暗的小阁楼,独留石啸仁残破凋零的身躯在苟涎残喘着……
第9章(1)
在台北方面,慕塘在晴婉的悉心照料下,义肢已接连妥当,现正处于慢慢复健之中。
「对,慢慢地把手抬起来,别一下子太用力,让你的关节能适应义肢的柔滑度,以后活动起来才灵活。」晴婉在复健中心慢慢帮他按摩右上臂的肩胛处,并按医师的指示细心地注重各个环节。
慕塘自手术后复原的速度很快,他从不怨天尤天,在晴婉照顾他的这段时光,从没见他皱过一次眉头,或说上一句埋怨的话,有时候还怕晴婉会因离开家太久而说些笑话逗她开心。损失一只手臂,并没有摧毁他乐观自信的神采,反而觉得他不再心浮气躁,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了。
「哈哈!独臂刀王重现江湖!」在复健中心,他还是不改他顽皮的天性,一百八十度甩动义肢玩耍着。
「呀!小心点嘛!才刚装好没多久,医生不是要你别活动得太剧烈吗?」晴婉在一旁像个小保母般,怕稚龄的小娃儿活动得太剧烈而受伤,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欸!你别担心,我可是体育系的高材生,不让我这样活动活动,我全身细胞会无聊死的。」他噘起嘴讨同情般地对晴婉扮扮鬼脸。
「真受不了你,老跟小孩子一样,没一刻正经。」她掐掐他的腰,要他节制点,别耍宝过头了。
慕塘故意装傻,还刻意将脸贴了过去,像讨赏似地绽出青春的笑靥。「我本来就像小孩子,可爱吧?是不是我有一张娃娃脸,你才心甘情愿来陪我?」
「你……你不要脸啦!」晴婉也会结巴,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你说,你为什么自愿陪我上台北来接受治疗?」他又给她一个难题,简直比数学微积分还难。
「那是……」她一张脸像晒红的苹果。「那是我哥叫我来的,你以为我爱呀!」
「少来,你要不爱,谁逼你都没用。」
「你很坏耶!好心照顾你,你还贫嘴,很过分耶!」她抡起双拳直朝他捶去,原本以为这类似撒娇的举动却让慕塘哀叫出声。
「好痛呀!」
「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她害怕一时失控的力道伤及他的伤口,忙低头在他四周围绕,查看伤势。
「有啦!伤到这里!」他将她的手执起,放在自己的心窝处。
「不正经,快放手啦!人家都在看了!」晴婉瞄瞄四周的情况,发现一些复健病人和护理人员全停下手边的工作,眼光一致朝他们身上聚来。
「怕什么?管得了别人的眼光,我左慕塘可会闷死。」他朝她笑笑,一副大无谓的模样。
不知怎地,聊到开心处,晴婉反倒心事重重了起来。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俯下头,认真无辜的眼神摆上眼窝。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哥和祖儿,不知道我妈又想些什么法子刁难他们了。」一句关怀之语,顺道也勾起了慕塘的前尘云烟。
祖儿?曾经是令他心醉又心碎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股淡淡的遗憾涌向心间,曾经是那么痴傻得像只不知方向的马儿,只知往前冲,冲断了肢体,也冲伤了心。然而,春梦乍醒的他,反而觉得这是了无痕的旧伤,该要学习自我愈合了,如今有个对他好的晴婉陪着他,他不该再死攀着祖儿的,这样对晴婉倒欠缺了公平。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吧!说不定现在电话可以接通了!」关怀的语气中是针对两个人的,并没有再听到他对祖儿有特别的关心或特别的嘘寒问暖。
「那平小姐……」
「你替我问声好喽!再问她那三个小鬼有没有乖乖地听话。」他漾起一种新生命的笑靥,面对祖儿,他必须渐渐适应以朋友之心来对待。
晴婉知道他所看到的慕塘已能从爱情的流沙跳出来了,这一刻,她的眼中闪烁的是满足、知心与甜滋滋的爱芽萌茁。
崇纶和祖儿一回到石宅,便和急急忙忙从小阁楼上跑下来的石夫人碰个正着。
六只眼睛一相对,全是怀着交杂兴奋与质疑的眼神,特别是石夫人,还将手中紧握的纸慌张地收到身后。
「崇纶啊!你怎么全身伤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她仍在懵然之中,浑然不知崇纶已看透到她骨子里去了。
「妈!您别再演戏了,快把爸放出来!」崇纶劈头便是重重的一句,教石夫人整个人呆愣在楼梯间。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爸早死了!」石夫人表情显然有些不自然,她朝崇纶的身后一看,阿忠和阿义全低着头,抿嘴不发一语。
崇纶忍着身上的伤,严肃井然地问着石夫人:「妈!您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石夫人脚下一阵虚浮,心脏直怦怦地抖跳,她有些心悸地说道:「阿忠,带少爷下去包扎伤口,还有叫赵妈炖一锅鸡汤!」
「不用了!」他不想让母亲转移话题。「妈!快拿出来,我有权利知道它是什么?」
「你这孩子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你被旁边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早告诉你不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
祖儿觉得好委屈,才刚被Jacky气得元神都还没恢复过来,这下又无端被石夫人拿来当垫脚石,他看了崇纶一眼,表示因脚伤想先下去休息,其实是想离开这烽火连天的家族战场。
崇纶看得出她的心意,忙唤了阿义。「请贝医生来一趟,先将平小姐送到客房休息。」
「不行!她必须马上离开,我是石家的女主人,有权利不让她留下。」
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尴尬边缘,顶楼的小木门突然传来巨大但不规律的撞门声。
「崇纶,爸在上头,别让你妈把遗嘱拿走!」
崇纶一听是石啸仁的声音,忙冲往阁楼的方向,此时,石夫人动作更快,忙叫阿忠和阿义抓住他,但却被崇纶怒狮般的咆哮给吓退回去。
「滚开!」
「崇纶,你不能上去!」石夫人被崇纶重重一挥,一个不留神,整个人从台阶上重重滚了下去,手中的那张纸,也从她紧握的掌指间悄然松落。
「妈!」他见闯了大祸,又回首下了楼梯,抱住昏迷的石夫人。
「快!快找贝医生!」祖儿忙叫阿忠去打电话,而自己却和阿义冲上阁楼,阿义大脚一踹,将石啸仁抱出阁楼。
此时的石家,大势渐渐呈现明朗化,一场风暴也终将云散见日清了。
贝医生在石夫人床边观察她的伤势,这一家人真是逢多事之秋,除了仆人之外,男、女主人,甚至到少爷及祖儿这不相干的外人,全都挂了彩,只见他一人忙进忙出,既要包扎崇纶和祖儿的伤口,还得随时留意石夫人的脑波情形,更要一方面体检石啸仁全身的器官及各项系统,忙得他大叹「家医」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