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劲装男子又是谁?难不成,那人就是她所称的“姊姊”?
“姊姊她——暂时待在城外。咱们姊妹商量过了,不能两人都沦落到这种地方来。所以我……”
“为什么是你?那么你姊姊又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愤怒。
“没法子,姊姊生得丑,天生一副男人相……唉哟!”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痛呼。
“宝儿?”
“没…没事,我只是……有点头疼。”她解释着。“可能是刚才跌下来时撞着了。我是说,姊姊学了些拳脚功夫,想在我身边保护我。先前我跟李嬷嬷发生一些小小的误会,姊姊以为我被人欺侮了,所以事情才会闹得这么大。”
“嗯。”他知道她所说的话不尽合理。他所见的明明是个男子,她却说那是她生得男人相的姊姊。
虽然,那人的身形看来的确是比一般男人纤瘦得多……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笑出自己的无趣。就算她是在骗他又如何?
但这又如何。有人想说谎,有人愿意被骗,无伤大雅。
更何况,他只想要她的人。
“君爷……”
“叫我无情。”
“啊?”
“你要不想叫,连名带姓叫我也行,就是别称我君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或许,他也想替由自己制造一些虚假的幻象吧。
他希望——有人真正认得他这个人,而不是那名衔所代表的他。
“无情……好怪的名字。”宝儿喃喃自语着。
“你不喜欢吗?”他仰身倒坐在太师椅上。
“也不是,只是——不像你的人呢!”
他浑身一震。
是吗?不像?
“依你说,我看来不像无情之人?”他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难道,你不怕我?”
据闻,女人看见他冰冷的表情都要退缩三分。
“我为什么要怕你?”宝儿天真地问。“你救了我呢!更何况,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你根本就希望人家怕你?”
她的话问到了重点。
“我希望别人怕我?”
“是啊。如果别人怕你,就不敢接近你。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把自己保护得密密实实,也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对吗?”
他陡然站起。“你在胡说些什么!”宝儿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住,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也希望我怕你吗?”
第二章
“你说什么?!”他精光外露,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了她的臂膀。
这才发现,她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样简单。
她简单的一句话,竟如针刺般戳破了他的心房,让他本能地想要反击。
她笑笑,推开了他的箝制。“我说我的,你听你的,要怎么想,我可是管不着呢!如果要让别人害怕你才会觉得安心,那么,我也可以配合就是了。”
这些有钱人,就忒奇怪。他当真想要她怕他呢!
不过不干她的事,反正她能赚大钱就行了。
“宝儿,是你的名字?”他突然问,声音森冷地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犹疑了。一直以来,她和姊姊虽然行骗赚钱,可也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反正她们骗的都是些色迷心窍的色狼,那些人就算是被骗了,也没那个胆子张扬,更别说找她们报仇了。
可今天,这唤作君无情的人却让她起了戒心。
她有些担心,如果让他知道了她的真姓名,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但,他竟听见了姊姊叫她宝儿……
“我……我是叫宝儿。君爷如果不嫌弃,就这么叫我吧。”她笑。
“姓什么?”他一扬眉,似有些怀疑。
“姓?”宝儿垂下了眼睫。“君爷真是爱说笑,像我们这种人,哪来什么姓氏呢,您只要记得我叫宝儿就行了。”
“无情,是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听人叫我君爷。”
宝儿愣了一愣。“好吧,无情。咱们这儿是主随客便,您爱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来,让我给您斟酒。”
无情拿起酒杯,却又放下。
他明显地知道自己正为她的话生气,但却无法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除了因为她迷人的笑靥外,还有她那颗玲珑剔透的心。
被人看穿的感觉是那么地令人不安,然而,却在同时,一种被了解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高兴。
“你一定要做这行谋生吗?”他突然问。
“嗯?”宝儿诧异。他充满愤怒和占有的语气令她不安。“我…是靠这维生的,就像外边做小生意的人一样,没什么不对。当然啦,今天如果有人愿意替我们赎身,让我们风风光光地做个贵夫人。我又何必对这儿有什么留恋呢?”她揣摩着姑娘们的心境。
“难道,你不怕被人欺负?”
“这世上原本就是人吃人,只要够聪明,难保——不是我吃人。”她笑。“瞧,您这不就是上门来捧我宝儿的场了吗?”
说老实话,她就是仗着自己够机灵,否则怎么可能上这儿来赚钱?
他沉吟半晌,才又开口道:“如果……我替你赎身……”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才不过第一天下海,就有人要替她赎身?!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消息。
他挑眉。“难道,你不想早日脱离这行?”
“我…”她哑口。
她根本从来没进入这行,又怎么说脱离。真糟,她本想在这儿捞几天钱的,没想到竟会遇上这样的客人。
这情形,可比那些胡搅蛮缠的醉客还麻烦。
“君爷……不,我是说无情。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今天我在这醉红楼待一天是一天,要是赚够了,临老还有个去处。可,如果让您替我赎了身,不出一年半载,您见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到时,我又要上哪儿去找个依靠呢?您的好意我在这儿谢过,只要赚够了钱,我可以替自己赎身的。”
赎身?别傻了,她还跟李嬷嬷签了合作契约呢。真没见过这样的肥羊,巴不得一次被剥个精光。如果她真想狠捞一笔,赎身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她担心要是让他给自己赎了身,还不知要怎么逃才好。
“你不想我替你赎身?!”他惊愕。他不明白,一个好好的女人怎么会甘于处在妓院青楼,今天他肯替她赎身已属难得,而她竟不愿意,甚而——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她是在要求永久的保障——这女人,太贪心了吧!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您的好意,宝儿心领了。”
“你的意思是,所有想替你赎身的男人都得娶你?”他语带不屑。
“宝儿从没这么说过。”她皱眉。
这男人真是怪,她不都说了不要吗?男人!总以为自己的好意女人就一定要接受,甚至感激涕零;相反的,若女人没有叩谢他们的大恩大德,就要算是不识抬举了。啧!这算什么道理!
他不语,砰地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
“我亲自去跟李嬷嬷谈!”说完,竟径自走出了房门。
“喂——”宝儿根本来不及拦住他,房门就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宝儿目瞪口呆。
这人,究竟有什么毛病?
× × ×
“宝儿!谁要你说我是个男人婆的?”君无情才一离开,聂无双就从侧门窜出,劈头就打了妹妹一个响栗。
“唉哟!”宝儿摸着头,一脸委屈。“姊姊,这是权宜之计嘛,你不是没瞧见那男人,面如寒霜,活像人欠了他几百万两似的,根本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如果不小心一点,岂不是要露了马脚?”
“哼!你那样说,他也未必会相信。”无双摇头。“宝儿,我看这种钱咱们别赚了,才一开始就出了这么多纰漏,难保将来不会出大问题……”
想到先前的情景,她可真是捏了把冷汗。
“这怎么行!”宝儿激动地站起身。
“怎么不行!你要是出事,谁来担待?我又要怎么跟爹娘交代?”无双拉起妹妹。“快,趁事情还没闹大,我们早点离开,免得那男人又回过头来要找你,到时,看你怎么脱身!”
“我才不要——”宝儿挣脱了姊姊的手。“好不容易过了李嬷嬷那关,眼前又有一只肥羊自己送上门来,我为什么要平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而且!凭我的头脑!就不信有谁能占我的便宜。”她笑笑,自腰际掏出了一个小包。“别忘了,我还有这个呢!”
迷魂散。
她当然记得,那是爹娘临出门前交给她们的,为的是让她们.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你既然记得这个,先前被捉住的时候为什么不用它脱逃?”
“姊姊,说你没我聪明还真是被我说对了。先前我就是打算要被捉住,干么还用这东西?现在让我混进来了,没狠捞一笔我是不会走的。”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什么狠捞一笔?你没听人家都说要替你赎身了,赎身耶!万一他对你——万一……”说着,无双不禁担心起来。
“姊姊,你别担心,我算准了李嬷嬷不会答应他的啦!”宝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你想想,李嬷嬷可是嗜钱如命,好不容易才钓上一条大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更何况,凭我的姿色,要赚多少钱还很难算得出来呢,她若不利用我替她多赚点钱,今天她也不会开这醉红楼了。”
“说的也对,可是——我担心……”
“唉!姊姊,不是都说我机灵吗?你就别担心这么多了。我保证,只要赚够了一百万两,咱们就离开这儿。”
“一百万两?!”无双张目结舌。
“是啊。一次赚个够,咱们就可以早点回家见爹娘了。”宝儿自信地笑着。
“你还说,那找丈夫的事怎么办?你以为爹娘会这么容易就让咱们回家?”
“姊姊,这你就不懂了,凭咱们两姊妹的美貌,别说找了,我看只要一声吆喝,不知有多少男人要自己送上门来。可这样的男人你喜欢吗?想想,要是咱们有了一百万两,可以不靠男人过得挺好,那时,慢慢挑、慢慢选,要什么样的丈夫还怕挑不着?你说是不是?”
“这……”无双偏过头想了想。
宝儿说的话,似有点道理,却又不知哪里奇怪。一时间,她也想不透。
不过话说回来,爹娘订下的两个条件,能早些达成其中一个,回家的路也算完成一半了。
“怎么样?姊姊,我看你也别想了,就依我说的办就对了。反正我在这儿赚钱,你在外头接应保护,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我保证,等赚够了钱,我们立刻就走。”
看着宝儿充满自信的表情,无双也无法反驳。“那——好吧,但是你要当心点,我还是担心…”
“是——我的好姊姊。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好吗?”
无双笑着搂住了妹妹。
聂无双与聂宝儿正是一对双胞姊妹。
姊姊出生之时,聂家父亲看女儿生得如此美丽,简直是人间少有,天下无双,所以干脆起了个名字叫“无双”。
没想到的是,在经过三个时辰的阵痛后,他的妻子又产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娃儿。这下他也傻眼了,这样的好事竟然还成双?!但一个女娃儿叫“成双”又太难听,所以,给这妹妹取了个名叫“宝儿”。
算是好事成双了。
奇怪的是,聂家两老虽然极疼爱这两个宝贝,但却早早就将她们赶出家门,说是希望她们能多多接受磨练,要她们赚够了一百万两、找到夫婿才能回家。
所以,这两个娃儿自出生起就接受了各种教育,甚至连易容、使毒等旁门左道都学了十足十,两姊妹就这样出来闯荡天下。
× × ×
“我说君爷,您这要求实在是——”得知君无情要替宝儿赎身的事,李嬷嬷一脸为难。
果然是钓到只大鱼了。
谁也没想到像宝儿那上等姿容的丫头会自己送上门来,更没想到那死丫头才一进门就替她捉住了头肥羊!
这下子,她还能不好好把握机会吗?
“要多少钱,你开出来就是。”君无情面无表情地答。
老鸨要的还不就是钱,只要她开得出,他就买得起。
想到那唤作宝儿的女人要在这儿靠色艺营生,他心里就老大不痛快。至少,他所喜欢的女人,除了他之外,绝不可以有第二个男人!
喜欢?等等——他喜欢那个女人?
突然警觉到自己的想法,他愀然变色。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充其量,不过是看上她的美色罢了。她的确是够美。美得让他头一次产生想要拥有一个女人的感觉。但他知道,那只是肉体的迷惑,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有同样的冲动。
但无论如何,他仍是个堂堂太子。倘若他要过的女人仍然沦落青楼,岂不辱没了他君无情的名号。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买下,让她成为自己专属的女人。无论将来他是不是还喜欢她,他至少还会替她安排个去处,这也不算亏待她了。
“君爷,您有所不知,这不是钱的问题……”
君无情皱起了眉头。
“照说,咱们醉红楼有个规矩。一般姑娘进到这来,没做个一年半载是不许赎身的,当然啦,我也是为姑娘们着想的,您想想,在这儿要是做上个一年半载,就算是没有爷儿们给赎身,自己手头上也是有些钱的。”李嬷嬷忙不迭地解释着。
瞧她开这醉红楼,做的可不是慈善生意,明明到手的摇钱树,哪有可能就往外推呢,当然是能捞多少是多少。
“宝儿到这儿来多久了?”
“这——宝儿姑娘还是个清倌,到我醉红楼才不过半个月,今儿个可是头一次服侍您呢,所以……”
说老实话,她根本不知道那丫头究竟是不是处子。可男人不都喜欢这一套。反正无论是什么情况,她懂的法子可多了,要装处子那还不简单。
做这行这么久了,她还真不懂男人,为了要看女人流那一滴点血,有人还肯花十倍的价钱都不止呢!
“所以无论多少钱都不能替她赎身?”君无情挑眉。
原来青楼里还有这等规矩。难怪都说沦落,依老鸨的规矩,过了一年,难保不会有其他的名目将姑娘们留下,鸨儿为了赚钱,什么法子用不出来,看样子,只要进了这青楼,怕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这层。难道王法都管不了?
而她说宝儿是——清倌?他冷嗤。鸨儿为了赚钱,只怕死的都要说成了活的。
“呃……君爷,咱这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您若是喜欢宝儿姑娘,不如……就包下她,让她专只伺候您一人,等满了一个年头,您再替她赎身也不迟啊!”李嬷嬷涎着脸笑。
男人都爱新鲜,只怕要不了一年,他倒是腻了,而她李嬷嬷的荷包,可不知要赚进多少银两呢!
就不知那古灵精怪的鬼丫头,说要跟她签什么契约。看样子,她得好好说服她在这儿多待些时日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