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好媚、好个酥麻入骨的柔软嗓音啊!裙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小脸突然皱在一起,心里头不太舒服。
别的女人同韩锐盟说话,都用这么娇滴滴的嗓音?哼,可真是难为了他一连几天都听她粗野如市井小贩的吆喝!
“这位是……”柳初瑕好奇地望着裙儿,凤眼滴溜溜地瞧着。
“她不重要。”柳初瑕捎来的音讯与侠隐派有关,她最好别知道裙儿的身分,以免这机变百出的女子又别有所想。
“哦。”见他没意思开口,柳初瑕很聪明地打住不问。
倒是裙儿的灵眸顿时喷出火花。她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只怕眼前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的美人儿,才是他的心头肉吧?
裙儿心理有些不舒坦,但单纯如她,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甚至不知道这就是捻酸吃醋,只知道里头酸溜溜,怪不舒服。
尤其当她发现,韩锐盟只顾着盯紧柳初瑕,一股不平之气便蒙蔽了双眼,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怒火,只道他待美女跟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不嘲弄也不讽刺。
原来人美就有这么点好处,谁都不忍心对她使坏!
韩锐盟丝毫不察裙儿的心事,只是睇着柳初瑕,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他知道她其实是个狡黠女子,正因为她与另一个人失信于他而愤怒。
裙儿悄悄地拉住韩锐盟的衣角,想将他扯远一些,没想到他不动如山,反而让柳初瑕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呵。”她意会似地朝她一笑,那种名动公卿的绝艳不是裙儿能比拟的。
好呀,她总算知道了,原来韩锐盟赶得十万火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她怎么阻绕都没用,反而是这美人儿在千里之外勾勾指头,他就飞奔而至。
太可恶了,重色轻“没色”!裙儿偷偷掐他一把。
韩锐盟转过头来,眼神冻得可以杀死人。
裙儿吓了一跳。干么?抗议一下都不行哦?
“裙儿,你出去。”他森寒的眼眸凝着怒气。
“不要。”他想和美人儿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她才不依!
“来来来,西厢房备有茶水点心,都是御厨精制,先过去歇一会儿吧。”柳初瑕笑咪咪地招呼她,把她当青涩稚嫩的丫头片子对待。
裙儿敢发誓,她眼神中有一丝调侃,笑她在韩锐盟跟前吃瘪。
她是敌人,是来抢韩锐盟的,堵她、堵她,跟她杠到底!
虽然裙儿尚未意会到自己竟格外在乎韩锐盟,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扣紧在她身边,但她已经决定全力巩固领土。
擅抢韩锐盟者,死!他若想转移阵地,一样找死!
终于,韩锐盟不耐地开口。“我们有要事相商,你到外头候着。”
说毕,他像抓小鸡似的拎起了她,将她抛到门外。
裙儿不敢置信地喘着气,简直气炸了。
“韩锐盟,你好样儿的!有种就别再到我眼前晃!”否则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别不信邪!套句她家老爹的口头禅:妈的,她讲真的!
裙儿一被扔出门口,马上就受到热烈的招待。
柳初瑕手下自有一票伶俐的侍女,早就在外头等着接人。当裙儿小小的身子飞出来时,马上训练有素地上前接住,然后不顾裙儿大声呼救,把她往西厢房架去。
呼救声愈来愈小,终至不闻,柳初瑕精致美丽的小脸因而漾起满意的笑容。
“很有趣的小女孩。”她侧着螓首,露出粉嫩白皙的玉颈。
她年方十九,明明不比裙儿大多少,但语中似已历尽沧桑;而年轻的她的确已百战风云,和单纯鲜活的裙儿是两个世界的女子。
韩锐盟无意闲话家常。“这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他接到飞鸽传书,说皇上已经遣人设下圈套,诱使上回盗密函的人再度下手。
换句话说,之前答应让他先出手调查的承诺,现今全成了废话。
“我以为我还有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后,如果他的调查没有结果,其他人才可插手,这是皇上大舅与他的约定。
“恐怕是我那爹爹等不及了。”柳初瑕微微一笑,像寻常女子提起自家父亲般地轻松自然。其实她口中的爹爹啊,可是坐龙椅的呢。
“他这么没耐性?”
“你也知道,遗失的密函里藏了重大秘密,不早点解决,他心不安哪。”
“什么秘密这么重要?”非得跟他毁约背信不可?
自从他自告奋勇接手这件事后,皇上大舅就三令五申,绝对不可偷看密函里的内容,哪怕是蜡封已拆,也绝不可逾矩。
遍遍的叮咛,让人本来不好奇也变得心头痒痒了。
“大概是他老人家有便秘的毛病,怕被世人发现,有损天威国格吧。”她呵呵轻笑,语气亦真亦假,凤眼儿里有戏谚也有认真。
韩锐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或许从前他会笑语两句,但这件事牵扯到了裙儿,处理手法就慎重许多;因为裙儿,那个小小的、顽皮的、难缠的姑娘家,他无法随便应对这件事。
如果侠隐派真做了不该做的事,王命会像张带刺的网,将她紧紧网住,刺得她皮破血流。
他只想保护裙儿,不使毫无矫饰的天真笑颜被剥夺。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一国之君?”柳初瑕聪慧绝伦,套她的话并不容易,他耐下性子慢慢磨。
“当然记得。”流波一瞟,她笑得千娇百媚。“但那又怎样?”
“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就像从牙关里硬挤出来。
“哦,关于这一点,他老人家已经有了解释。”柳初瑕慢条斯理地说着,嗓音清甜,起伏有致。“爹爹说,大家天天都在说谎,尤其是朝廷命官,开口闭口都在粉饰太平,他虽是皇帝,但也是个人,难免近墨者黑。”
韩悦盟低咒一声。“该死的,哪有这种狡辩胡扯的皇上?”
“所以,那句‘君无戏言’,你就快快把它忘了吧。”柳初瑕同情地瞅着他。
韩锐盟不发一词,但眼中坚决的神色已经清楚辐射出“不愿意”。
“为什么要亲自追查侠隐派?像这种事,不需你亲自出马也办得成,何必南北奔波?”柳初瑕滴溜溜的眸子中,仿佛洞悉了什么。“干脆就让我爹爹的人去查,等抓到了人,再请你过来瞧瞧好了。”
“是你的人,还是你爹的人?”他太清楚柳初瑕的能耐,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人拥有超越男人的勇气与智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证明巾帼胜于须眉的机会。
柳初瑕掩唇轻笑,并不作答。
她是皇上多年前游历江南、一夜风流的纪念品,从小在民间成长,直到四年前才将她认回来,正式列名为皇室中人。
柳初瑕不是一般的公主,笑不露齿、立不摇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条对她不起作用,她更不像其他身分相仿的同类,整日待在宫里等着嫁人。
毕竟在成为“公主”之前,她历经过太多风浪,已经不再只是贤良淑德的料,皇上亲爹也只好任她逐步实现巾帼英雄的愿望。
韩锐盟沉声不语,已然决定:无论如何,裙儿他罩定了!
“放出去的消息,内容如何?”擒贼之务,韩锐盟绝不同意假他人之手。
“明儿夜里亥时,传送密函的密使会夜宿火曜别馆。“柳初瑕笑意盈盈地奉上情报。
韩锐盟转身就走。
不用问他接着想怎么做,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件事,他插手管定了。
“我帮你遣掉爹爹派来的闲杂人等,可好?”柳初瑕碎步追上他,提出诱人的建议。
闲杂人等,指的是那些等着缉拿大盗的大内高手。
韩锐盟耸耸肩,算是答应了。
“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了喔。”柳初瑕漾开狡诈的笑弧,成功地达成交易。
“施恩不望报”绝对列不成她的座右铭,柳初瑕向来是有仇报仇,然后“指定”别人必须对她有恩报恩;她善于予人方便,更擅于把人情当作商品交易着。
也因此,她能够号令众多江湖高手;再棘手的事儿,都不必动到自个儿的一兵一卒。
“对了,有个问题:那位姑娘是谁?跟侠隐派的事儿有关吗?”
韩锐盟心中一凛。“为什么这么问?”
“你支开了她。”柳初瑕偏着头,记忆力好得惊人。“你以前从不支开小信子。”
说到裙儿,不知不觉地,他的眸子都转柔了。“那是因为小信子从不招惹麻烦。”
“你还替她收拾麻烦?”明眸中有着刺探成功的光芒。
他的俊脸闪过了一丝狼狈。
“我可以去查查她的底吗?”柳初瑕状似天真地问着。“就当抵掉刚才的那个人情。”这可是她最大最大的让步。
能自她手里讨回人情简直难如登天,这小女人太机灵,谁都占不了她便宜。不过一想到裙儿,再大的好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因为裙儿。
他不为所动,昂首阔步地离去。“不成。”
“那真可惜。”柳初瑕望着他的背影,毫不掩饰眼中的狡黠。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名鼎鼎的韩锐盟如此关注?什么样的搞怪小麻烦,能让他毫无怨言地收拾着,当宝似的不让人碰?
她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纯粹只是凑凑热闹。
所以,她还是要翻小姑娘的底细,就算犯他怒颜,至于他不愿意抵去欠她的人情嘛……
柳初瑕悠然轻笑。那只能说,这笔交易她谈得稳赚不赔——
第六章
当韩锐盟的长腿一脚跨进西厢房,一个冒着酸泡泡的冷哼便飘了过来。
“哼!”本姑娘很不爽喔,还不快滚过来切腹谢罪?
有太多事亟待理清的韩锐盟,早已忘却之前如何得罪过她老人家。
他沉思着:到底柳初瑕是怎么对这件事插上手的?
虽然她总是巧笑倩兮,但体内的确有几根愤世嫉俗的筋脉;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虽然贵为公主,却从不把皇室血亲看在眼中;她已然失去感情的接收与放送能力。
也罢!柳初瑕不懂“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是她家的事;不过,她若想寻人晦气,自有一狗票王公权贵任她消谴来玩,她干么硬来搅他的局?
敢情那封密函很重要,先找到的就能坐上龙椅爽一爽?
“哼!”裙儿见他理都没理自己,当下更用力地表达不满。“哼哼哼哼哼!”
臭韩锐盟,想得那么入迷,是在想什么?
她的头顶在下一刻冒出浓浓白烟,一张美人儿的娇颜呛得她几乎岔气。
他在想美女!
“裙儿?”他的焦距终于对准小人儿,就看到她随时会喷火的人体奇观。“怎么了?”
裙儿用力地别过头,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语气那么粉饰太平,是想把刚才踢她出门的恶行抹得一干二净吗?难不成她长得圆圆又滚滚,见着她的人若不踢她一记就有违良心的谴责?
“为什么不吃点心?”感应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氛,韩锐盟打趣地睇着她。“一路上,你不是狂吃得像是马上要闹饥荒了吗?”
窝窝头也抢、肉干也抢,到最后连少了细盐调味的野味都要抢,活像蝗虫似的,现在丰盛的食物摆满桌,她倒是不屑一顾了,可见她根本是个对人不对事的小暴君!
望着裙儿那使小性子的脸庞,韩锐盟不禁叹了口气。
也许,他该力荐裙儿与柳初瑕结为异性姐妹,虽然段数有别,但双姝同样具有令男人头疼的特质,值得培养为秘密武器;一旦蛮性发作,她们比血滴子更好用!
基本上,他是很欢迎小蝌蚪的胡搅蛮缠,谁让她是他心头的蜜蜜甜,但八成是犯了太岁外加流年不利,才会招惹上柳初瑕。
“吃点东西吧。”他使用怀柔政策,一点一滴融掉裙儿那算不上冷硬的心肠。
牵起裙儿的小手,带她来到红木桌边,韩锐盟拎起一块翠玉糕,扳成两半,一块送入她口中。一块则抛进自己嘴里嚼。
之前在荒地中,她吃不完的窝窝头,咬了一口就喊饱的野果,都由他代为品尝;现在走入繁华胜地了,分食的习惯未改,已经是一种亲昵的表征。
“嗯,这里的茶点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他好整以暇地评论道。
裙儿瞪了他一眼,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前就常常来这儿和美人品茶?
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气,当韩锐盟伸手再取香寇酥时,裙儿翻脸啦。
“我不吃了!”每一块都是他和美人儿的瑰丽回忆,叫她怎么吞得下?
血液中有股横冲直撞的冲动,大声嚷嚷着:韩锐盟是她的,她的、她一个人专属的权益,谁都不许抢走,不管过去或未来!
“不吃?我记得你的食量明明没这么小。”他的口气饱含调侃。
“我饱了!”裙儿喊。“气都给你气饱了!”
“裙儿,最近你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韩锐盟慢条斯理地问着。“刚才不是见你还乐着吗?”
他说着,心知肚明为什么。裙儿以为他们离开了茫渺山区侠隐派就不必被他“骚扰”;其实非也、非也,真正的危机才正要来临。
“刚才是刚才。”严格来说,打从见到美人儿的金面起,她的心情就差透了。然而,她还是不知道这是捻酸吃醋,傻傻地道胸口闷得难受的。“看到你的差别待遇,我气都气死了!”
“差别待遇?”他感兴趣地瞥着裙儿。
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蝌蚪,终于也知道他待她特别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不好?”裙儿使出一指神功,猛戳韩锐盟胸口。
“不好?!”一瞬间,韩锐盟有着一口气吊不上来的感觉。
“看你对别的姑娘轻声细语、柔情款款,对我却威胁加欺压!”裙儿如泣如诉。
“别的姑娘?”哪儿来的?他怎么见都没见过?
“就刚才那位美人儿啊!”裙儿不满地嘟了嘟嘴。
韩锐盟蓦然摸清了她的心态,原本略显郁闷的心情变得开朗。
原来小蝌蚪悠哉归悠哉,也是会吃醋的啊!
八成是柳初瑕倾国倾城的美貌让她大犯嘀咕,开始有了危机意识,在心境上慢慢地从小丫头蜕变成小女人,开始懂得思春。
这样也好!否则裙儿天生少了根筋,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含羞带怯告白的一刻,或者培养出唐朝豪放女的热情劲儿;对于倾心于这丫头的他,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漾起一抹邪气的笑,凑近她。“裙儿,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在胡说什么?谁喜欢上你了?”说也奇怪,他这话才一出口,裙儿的小脸马上变得红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