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ara没回信。她把所有黑夜花到去不完的宴会上。她举办皇宫宴会,又毫不遗漏地参加别人的派对。她打扮得华丽出色,表现豪迈尽情,她喝许多酒,又不停说笑话,每个宴会中,最投入尽兴的一定是她。
拿破仑的信,她都在日间时分阅读。那些时候她不施脂粉,形容憔悴半躺半卧地抱着信在床上抽泣。夜间的欢乐,在太阳露面之后便立刻蒸发得无影无踪。
有没有人明白,放弃一名仍然深爱的人的心情?
有没有人明白,当中隐藏了多少妒忌、怆痛、苦闷、委屈和无奈?
知不知道什么是强颜欢笑?会有人明白华丽放纵的哀伤吗?在爱情的折磨中总是太多的不可思议。
Tiara一方面发狂地探听拿破仑在波兰的行径,另一方面却又浓妆艳抹装作若无其事。而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她的肌肤上不了粉,她落泊的容颜用再厚的白粉也掩饰不到。连日烈酒狂喝却不进食的结果,是她在其他贵妇华丽的裙子上呕吐起来,在大家惊惶失措间,她含泪昏倒过去。
原来,演技还是不合格,她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高深莫测。在爱情之下,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小女子。
她己无能力再假装,她不能够再每日猜想自己所爱的男人在别人的怀抱中的情形,只要这念头一涌起,她就发狂一般地哭叫。如何去承受,如同去与其他女人分享,她已爱上了这个男人,因此,这个男人从此只能属于她一人。
眼泪蚕蚀了她的容颜,而声音亦变得沙哑低沉。悲苦令到这个女人不再美丽,她的五官像会随时融化塌陷,而每当有人上前安抚她,她就会发狂一样抗拒挣扎,长长的指甲陷入别人的肌肤中,然后又往自己的脸上抓去。
她今身边的人都惊煌起来,尊贵的皇后变成了疯狂而失控的女人。
无论呜咽还是哭叫,所说的都是:“叫他回来我身边……我不要他被其他女人带走……”
“回来回来……我不可以没有你……”
“我不……不可以没有你……”
她根本放弃不到。
她像狼一样在月夜中悲哭,也只要眼泪,开始流下来,便怎样也无法被制止。在爱情之中地发现了自己的歇斯底里,在爱情的苦难里头,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医生前来迫使她喝下一些奇怪的药水,那味道的怪异叫她呕吐连连。这些古老的镇静药物却很有效用,Tiara的情绪日渐稳定下来。虽然眼泪依然长流,但她已不再苦叫悲哭。
当理智回来之后,口中念念有词的是这一句:“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禁不住嘲笑自己,居然因为爱情,人就崩溃了。
爱情把人折磨完毕之后,那苦难就把人转变得陌生。究竟谁是Tiara?连她自己都找不着。
曾经有一个女人,冷酷势利,只用脑不用心。
那个女人有型厉害战无不胜万事尽掌握,完全不像坐在床上这个病恹恹的傻瓜女人
Trara掩脸失笑。为何爱情这么苦,但每个女人都在盼望爱情也为何浸淫苦海中后,女人还是不肯逃走放弃。
第十三章
拿破仑终于收到由法国来的信。密密麻麻的字,却只书写出同一句说话:“你快些回来……你快些回来……你快些回来……”
拿破仑把信挪开,以惊愕的神色望向送信人,那人就简略汇报了皇后的情况。拿破仑立刻放下玛丽华莱斯卡,连夜赶程返回法国。
知道拿破仑正赶程归来,Tiara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就抖擞起来,她愿意进食,又能入睡,也不再饮泣。
她甚至有闲情把自己的照片翻出来细看。Tiara把二十一世纪的照片都带来,她看着当中的生活照,既不触动又不怀念。Tiara己经不想再当Tiara……
而Mr.Cocoa这个男人究竟是谁?Tiara想来想去只觉得陌生。
“陌生人。”她说了一句就合上照片薄。
当拿破仑返到法国之后,夫妇俩的相聚就像劫后重逢。Tiara坐在床上伸出纤瘦的双臂,拿破仑奔跑上前拥抱她。他的心酸了,而她激动地痛哭。他说:“是我错。我不该舍下你前往波兰。”
Tiara抓住他的背泪流满脸。“你以后都不要再离开我!”
拿破仑抹去她的泪,轻轻呵护她:“没有你,做什么都不对劲……就连交一个情妇都不对劲。”
Tiara忍不住笑,她拍打他。拿破仑又说:“没有你的支持,就连越轨也不顺心。”
Tiara抚摸拿破仑的脸,说:“当然了!你是我的,你的皇位是我的,你的财产是我的……”
他就陶暗地笑了,捉住她的手,把它移到一个更称心的位置;继而,他合上眼睛,把脸孔埋到她的胸脯上。
他感受着她的柔软,呼吸着她的体香。也只有在这里,感觉才最对。
每一个女人都有她们独有的芬芳,但唯独这一个,才令他最能放松、最安逸、最合心意、最感受到爱情。
在这里他什么也不用费神,他没有猜疑也没有忧虑。在这里他无须表现得凶悍,也不用看急去进攻谁。在这里,他安乐如同婴孩,他是偏受保护的。
当他是她的归宿,也原来,她的怀抱,亦是一样。
两个人拥抱一起,就各自找着了自己的家。
是不是很好,天大地大,唯独对方才是栖息之所。
后来,Tiara就要求拿破仑答应她:“你要答应我,无论未来两年发生什么事,我们也要尽情享受这份爱情。”
拿破仑轻吻她的指头,说:“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爱情还有可能改变吗?”
Tiara咬了咬牙,这样说:“无论多么伤心,我们也不要忘记好好爱着对方。”
拿破仑觉得她太多愁善感。“我向你保证,一切不变。”
Tiara轻轻点头,忍着要流下来的眼泪。
她实在太清楚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也原来,当一个承诺要破碎是那样迫不得已。
Tiara垂下眼睛,让那伤心的沙漏开始倒数。两年他和她,只剩下两年……
拿破仑一直没停止过战争,他对胜利抱着一种近乎看迷的情意结。法国已不再需要靠夺取别人的土地来增强自己的势力,基本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认同法国当上欧洲的霸主。他每数个月就发动一次战争,而每一次他都兴致勃勃。拿破仑深爱战争,他完全是为了战争而战争,每一次出征都是一次战争游戏。
历史久不久就出现一个伟大的领袖,他们的体内爆发看不能停止战争的因子,只有把别人打败,只有借着侵占,他们的血脉才能感觉安逸。他们战无不胜,是军事天才,但同时候是名叫别人摸不看头脑的霸主。欲望永远无法被满足,无论赢了多少场仗,他还是要继续战争下去。
Tiara在战场上对拿破仑说:“你就像那些病态赌徒,就算赢得再多也无法收手。”
拿破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瞄了瞄她:“也只有你才够胆量对我说这种话。”
Tiara从后环抱他,这样说:“放心,我不会阻止我的男人享受他最爱的嗜好。”
Tiara真的再没与拿破仑分离,他甚至牵着她的手上战场,二人如连体婴恩爱得形影不离。
这两年的小战役中,拿破仑连番胜利,他的趾高气扬都有她来陪伴。她故意让自己变得特别快乐,也不放过每次通宵达旦的庆祝。得快乐时且快乐,尽力掩饰忧郁,是一个女人的责任。
横竖愁绪不会有人明白,何必显露出来?约瑟芬这角色还未演完呢?
原来真正考演技是这种时候,心伤之时扮演开心,而她的寂寞不会有人明白。
当三胞胎来探望她,她就说:“我体会得到绝症病人的痛苦,等待一个死期的心情就该是这样。”
阿大说:“安慰的是,你一直做得很好。”
悲从中来,Tiara一听便心酸。“我舍不得……”
然后,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舍不得舍不得,无办法舍得。
阿二告诉她:“开心一点,别离也有欢笑的方式。想想回到二十一世纪之后的光景,你将会光芒万丈,照样人所共仰。”
阿三补充一句:“并且继续财色兼收。”
Tiara哭得更凄凉。要不是这样一个念头,她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阿大说:“别把忧愁散播,拿破仑并没义务承受你的不快乐。”
Tiara咬咬牙,哭着点头。
理智地想想阿大的说话真的很对。拿破仑无义务陪伴她一起不快乐。Tiara深呼吸,她要自己使劲地活,她是影后,她所扮演的角色,每一秒都精彩出色。
在一次庆祝活动的游戏中,约瑟芬当选了选美皇后,赛果绝对公正无人异议。
也的确,在Tiara的照料下,约瑟芬的美貌日益艳丽,快将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谜。在那年代四十多岁的妇人多数已老态尽现,约瑟芬的一子一女也已二十多岁了,他们成家之后她很快便会荣登祖母辈。Tiara才不会让约瑟芬的外貌老去,她参考二十一世纪女性的美容心得,像荷里活女星那样保养得宜,四十多岁的女人,如莎朗史东、玛当娜、戴安莲,全部艳光四射风华正茂。
拿破仑没停止过迷恋她,每当他看着她的脸,总有那鉴赏名画的神态,赞叹、欣赏心旷神怡。而她的身体,他更是百看不厌,他没办法解释那种心荡神驰。她就是一种最神奇的灵药,服用一世也效力不减。
她赤裸侧卧在大床上,他又再次看得她入神。他轻触她的臂胳,还有那圆润娇美如少女刚发育成的胸脯。他那双眼睛溢满温柔,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比他此刻看见的更动人。
Tiara从眼角溅出妩媚,她问:“你看厌了没有?”
他摇头:“没有。”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转换了一个展览姿势,然后她问:“如果我的外貌变成另一个模样,你还会不会爱我?”
他想了想。“干吗你的外貌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她说:“如果,我变成一个东方女子的模样……”
他把手伸到她的脖子旁,又轻抚她的耳畔,他凝视她瑰丽无双的容颜然后说“或许吧,你变成何模样,那个都只是你。”
她就笑起来,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笑什么?”他问。
她躺下来,凝望色彩缤纷的天花板。“没什么。得到爱情,所以便开心。”
他也躺下来,伸手紧扣她的指头,随同她望向她所凝视的角落。那里有火红色的凤凰在飞舞,繁花吐艳,如人间仙境。他莞尔:“我从来没有看过那角落。”
她却说:“你知不知道,宇宙间有很多奇异的空间,同一个拿破仑也会有不同的经历。”
他笑。“星宿术士告诉你的吗?”
她说下去:“而这一个拿破仑,就遇上我。”
他把她的指头放到嘴唇边吻了吻。她笑得很灿烂,她爱煞他这个吻她指头的动作。
她告诉自己,她要记住他的一切。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姿态他的语调。她永远不要自己忘掉。
以后无论拿破仑做什么,她都仔细地看,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一个人,这感觉就像把同一出电影细看一万次那样。以后,她将会满脑子都是他,合上眼时是他,一张眼,无论看到谁,也一样会是他。
就算相隔二百年的距离,她也不要和他分离。想到这里,她便在心头滴出眼泪。
一八○八年,玛丽华莱斯卡由波兰来到法国,她得到与拿破仑见面的机会,她凄凄地对他说:“因着我与皇上的关系,我被丈夫所拒,我已无法待在波兰了。”
拿破仑非常懊恼,于是便与Tiara商量。Tiara正与拿破仑玩纸牌,她垂下眼听着他说的前因后果,而拿破仑结论的一句是:“她己经走投无路。”
她平静地建议他好好安置地。Tiara把手中纸牌翻出来,事到如今,一切只好顺随命运的安排。有些事,要发生的终会发生。已经不容许她再阻隔些什么。
玛丽华莱斯卡当然不会放弃亲近拿破仑,而事实上,拿破仑不能抗拒她。每一次自她住所离开之时,拿破仑也满心迷惘,明明每次都不情不愿,但却又不由自主地走了又来。
而当面对Tiara之时,他就心痛又内疚。每次Tiara望住他那双等待赎罪的眼睛她就知道,一切距离结局不远。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什么的,皇上你放松一点吧!”
徘徊在妻子与情妇之间的男人,惶惶然无所依。战无不胜的拿破仑,日子过得像魂离体外,每一天都心绪不宁,忐忑不安。
Tiara倒是平静。这一天她已等待了许久,快点来临就当是减少折磨。始终要分离,是不是?她始终会成为被背叛和被遗弃的女人。
而未几,玛丽华莱斯卡怀孕。拿破仑一听这消息整张脸立刻发青。喜悦的是他身边一众参谋,他们不断建议拿破仑确立皇位继承人的地位。
拿破仑不会给予玛丽华莱斯卡名分,他没爱上她,她又是别人的妻子;而他们的儿子,他决定只以私生子处理之。众大臣持相反见解,他们很重视玛丽华莱斯卡腹中块肉,甚至有人建议把不育的约瑟芬休掉。
拿破仑懊恼非常,但觉已闯下大祸。后来,就有人提议作为欧洲最强统帅的他,该迎娶一名身份更尊贵的妇人为皇后,而这名皇后,具备被上天赋予生育拿破仑后代的能力。他们甚至替拿破仑拣选了人选,奥地利那名十八岁的公主最有资格当上拿破仑的皇后。
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意料。然而想深一层,又不无道理。
拿破仑从没这样为难过。他烦恼抑郁心不在焉,有一次他把该签署的文件随手扔进燃烧废纸的火炉中,当发现了之后,他却破口大骂身边的随从。
Tiara知道是时候了,年历上说,这已是一八○九年。某一个夜里,她走进拿破仑的书房中对他说:“皇上,听说你要与我离婚。”她决定,与其等候发落,不如采取主动。
拿破仑否认:“你听了什么闲言闲语?”他站起来,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到长沙发上。
Tiara说:“皇上一定会与我离婚。”
拿破仑问:“为什么你这样说?”
Tiara微笑:“因为历史这样说。”
拿破仑听罢,面露不悦。“我就是历史,我说不离婚就不离婚!”
Tiara见是这样,就不再把话题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