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肃德。”楼乐寒说出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们没有证据,得等警方验指纹。”罗书河摸着下巴,“不过我想警方应该验不出指纹……”忽地,那天帮白肃德捡起小瓶子的影像窜进脑海,罗书河蹙起眉头。
“怎么了?”罗裳洛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不安。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罗书河甩开那个荒谬的想法,将一叠收集来有关白肃德的资料递给三人,继续道:“白肃德曾对裳洛说过他尝过的苦,罗家人全都要受过一遍,所以我才想安排你们两个离开,至于裳洛,只要拖过百日,就可以用服丧三年不嫁娶的理由,逐步甩拖掉自肃德的婚约。”
“我不懂,为什么白肃德非娶裳洛不可?”尹蓓芸疑惑地喃问。
“因为裳洛可以继承爷爷一半的遗产。”但是如果他因为谋杀罪而入狱,裳洛便会继承全部的遗产,白肃德一旦成为裳洛的丈夫,便成为裳洛的法定继承人。到时只要除去裳洛……
罗书河愈想愈不安,眉宇纠葛着愁思,“楼乐寒,你跟我出来一下好吗?”
“什么事?不要瞒我们!”
“我们只是要谈点男人的事。”楼乐寒看出罗书河似乎思虑到什么严重的问题,忙为他打圆场,搭着罗书河的肩,两个男人走出书房。“什么事?”
“你能保证一辈子照顾裳洛吗?”他盯着楼乐寒的眼睛。
“当然。”
“蓓芸呢?”
“她是你的责任。”
“如果我有什么万一呢?”
“你不能有万一!”楼乐寒正色道,猜测他大概预知到他们所不清楚的危险,才会有这种类似“托孤”的举动。
“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罗书河晓得楼乐寒的回答并非拒绝,也没心思多作争论,抽出上衣口袋里的原子笔,在楼乐寒手上写下一组电话号码,“如果我的预感成真,打这支电话找一个叫韩森的人,他会提供你所有需要的帮助。”
“我知道了。”
“还有,小心约瑟芬。”
罗书河的预言在隔天中午实现。
当时四个人正围着餐桌食之无味地嚼着午餐,内铃响了起来,管家阿林前去应门,迎进法国警探毕诺许以及他的一干手下。
“毕诺许先生,用过午饭了吗?”罗书河以男主人之姿起身招呼。
“罗先生,”毕诺许微微欠身,“我是奉命前来拘捕你,罪名是谋杀罗盛东先生。”
“胡闹!”罗裳洛斥道,“哥哥不会谋杀爷爷,”
毕诺许行了个礼,“我们也很愿意相信罗先生的清白,但是根据法医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到十点之间,而罗先生九点半才离开医院,最重要的是氨酸钾药瓶上有罗先生的指纹。”
罗裳洛猛然忆起那夜白肃德来访的情景,白肃德戴着手套,而哥哥赤手为他拾起物品……
“荒唐!哥哥若真谋杀爷爷,根本不会笨得把罪证留在现场!”
“这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毕诺许望向罗书河,“罗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好吗?”
“书河,什么事情?”听不懂法语的尹蓓芸不安地询问。
“没什么,警察请我去问话。”他低头吻吻她的唇办,“我去去就回来。”
他坦然走向毕诺许,毕诺许拿出手铐铐住他的双手,“得罪了。”
“哥!”
“书河!”
“没事的。”罗书河安慰两个女人,目光落在楼乐寒身上却转为严肃,“楼乐寒,你若食言,我绝不会饶过你。”
“我若食言,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楼乐寒定定地接受他的注视,同时接受他传来的重担——保护他们共有的珍宝。
罗盛东在罗书河被捕一个星期后入土为安。
丧礼过后,罗裳洛一个人呆坐在豪华空旷的大厅里,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她竟接连失去两个至亲的亲人,从没想过向来强势的爷爷也会有死去的一天,从没想过老把她当孩子看的哥哥也会有不能保护她的一天。
以前爷爷是她的天,哥哥是她的屏障,现在天塌了,屏障垮了,就只剩她一个人。
嘹亮尖锐的门铃声没有惊扰沉溺悲伤之中的罗裳洛,她甚至没有察觉到约瑟芬经过她身旁跑向大门。
但是当白肃德踏着大步伐跨进客厅时,却仿佛一阵冷风吹回她的神智,罗裳洛的嘴角神奇地扬起一抹浅笑,整个人因为战斗意志而沸腾出许久不见的活泼生气。
“我等你很久了。”
“抱歉,我忙。”白肃德自在地坐进长沙发里,“怎么样?需要我帮罗书河请位律师吗?”
“来证明你的罪行吗?”罗裳洛扬眉。
“你居然懂得反击了。”白肃德的眼中闪现饶富兴味的光彩。
“是你杀死爷爷的?”
“让我猜猜,这屋子的哪里藏了录音机?”白肃德邪魅的眸子扫过屋子一圈,又定回罗裳洛身上,“或者藏在你身上?”
罗裳洛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窈窕身影正在掩近。她单刀直入,“我们还要结婚吗?”
“你敢嫁我?”白肃德挑高一边眉毛,他以为他会押着罗裳洛上礼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以为在我身上找得到证据?”他笑得太过猖狂也太过自傲,“好,我们结婚。”
“不行!”
强烈的反对声伴着碗盘碎裂的声音响起。
罗裳洛没有看向门口震惊复震怒的男人,反而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女仆,“约瑟芬,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回眸望向白肃德,冷凝的表情几乎已不像她自己,“依中国习俗,你必须在百日之内迎我过门。”
“你敢!”
第二声反对声狂吼而出,罗裳洛的目光终于聚集在声音来源,蛾眉轻蹙,“你来做什么?”乐寒此刻应该守在蓓芸身边保护她才是。
“罗、裳、洛!”这回声音是从楼乐寒齿缝里迸出来的。
白肃德唇角逸出一抹浅笑,“我需要先料理这位‘情敌’。”
“我会处理。”她站起身,送客之意已相当明显。
白肃德也起身说道:“你好像一夕之间尽得罗盛东真传。有趣!有趣!”他大剌刺地经过楼乐寒的身边,一眼也没看向浑身上下里着怒焰的他。
楼乐寒旺炽的怒火全留给罗裳洛一人承受,偌大的客厅忽然显得有些局促,两人无言对峙一会儿,罗裳洛突然转身走回房间。
楼乐寒跟在她身后,将战火一道带进香闺,仍是无言。
“你要这样瞪我多久?”罗裳洛先屈服。
“你的理由!”他沉声命令,脾气已在爆发边缘。
“我想找出他谋杀爷爷的证据。”她踅到床边坐下。好累哦,好想依在他怀中补充能量,可是他绷得那么紧,好像她一碰就会爆开似的。
“我说过这件事交给我!”楼乐寒瞪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大胆还是蠢,居然想把自己送到那个杀人犯身边!
罗裳洛不自觉地微笑,“韩森来了吗?”
“来了。”
“那就好。”难怪乐寒放心离开蓓芸。
“是很好,”楼乐寒眯起眼,“所以你不用以身犯险,我和韩森会处理一切。”
“我要嫁给白肃德。”她平静清晰地宣告自己的决心。
楼乐寒紧紧握住拳头,拼命地压住自己勃发的怒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将膝盖曲向胸前,双手环抱住自己,“这几天,我突然发现爷爷和哥哥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我会处理,你别管那么多’,现在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牢里,”她抬眼看他,“就只剩我一个……”楼乐寒蹲下身子平视她的眼,“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
“但我还是必须学会长大。”
楼乐寒叹息,当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表示要找回她失去的记忆时,他就该知道她已经不想再当温室里的花朵,她试图找回生命的自主权,而他答应帮助她,也必须帮助她。
惟有能决定自己人生的人,才能爱得无畏无憾。
他了解,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会坐视她作无谓的冒险,她可以拒绝当一株菟丝花,但她不能拒绝他的守护;她可以自在飞翔,但他一定要陪伴在她左右。
“你要怎么做?”他问道。
罗裳洛凝视他的眸子好一会儿,展开手脚,“乐寒,抱我。”
他立刻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怜惜地轻吻她。
她将螓首舒服地倚着他的胸膛,幽幽叹息,“答应我,你绝不能出事。”
“你也答应我,绝不能把我排除在你的计划外。”
罗裳洛咯咯轻笑,将自己更加贴近他。“书上说所有的杀人犯都一样,不论是害怕、震惊觉得有罪恶感,或者是单纯地想要炫耀,他们都需要告诉某人。杀人的秘密太过沉重,他们一个人负担不起,而白肃德身边并没有可诉说的人。”
“所以你要当那个接受秘密的人?”
“嗯,即使白肃德明知我的目的是搜集他的犯罪证据,也一定会亲口向我坦承他的罪行,因为他非常地需要有人赞美他的智慧,枕边人是个合适的人选。”
腰间铁臂紧缩,几乎要勒断她的纤腰,楼乐寒冷着一张俊脸,愤怒的气息毫不遮掩地吹向她,“你知道我的界线在哪里。”
“我知道。”依白肃德高傲的个性,不可能对她用强,但是如果……
罗裳洛的笑意蓦地凝成一抹忧虑,“要是我出事了,你是不是就……”
“我不会让你出事!”他吻住她的红唇,狠狠地反复吸吮纠缠,“没有人可以碰我的人!天皇老子都不行!”
他,好霸气。
罗裳洛软绵绵地靠着他,“你想做什么?”早该料到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放任她一个人为所欲为。
“书上有没有说只要杀了一个人,第二个人就容易多了?”他低头吃着她的发丝。
“约瑟芬!”她一直都在为白肃德监视他们,白肃德不可能留她活口。
楼乐寒微笑,“书上还说,女人由爱生恨是件很可怕的事。”瞧约瑟芬看白肃德的模样,不难猜出她对他早己情根深种,一旦白肃德采取灭口行动,约瑟芬必会倒戈相向。
“你何时要打这张王牌?”她问。
“你的婚礼上。”
他轻笑着亲吻她惊愕的小脸,若无其事地,“你这辈子别想有任何一场平静的婚礼,除非新郎是我。”
第九章
礼乐悠扬,这该是一场完美的婚礼,如果东方新娘的表情不要那么不情愿,如果东西混血新郎的眼神不要那么阴冷,还有如果观礼席上不要坐满各怀鬼胎、神情各异的观礼人,那么这会是场完美的婚礼。
他敢以主之名起誓,这会是场完美婚礼。牧师在心里想着。
“白肃德先生,请问你愿意娶罗裳洛小姐为妻,不论贫贱或富贵,不论疾病或安泰,都会一生爱她、照顾她、疼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
哟,他说愿意的眼神干么像要杀人似的?
牧师清清喉咙,看向罗裳洛,“罗裳洛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白肃德先生为妻,不论贫贱或富贵,不论疾病或安泰,都会爱他、尊敬他、服从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
看起来满勉强的,不过听说东方女人都比较保守矜持,可能是文化差异吧!只要文化差异不要大到待会儿有人执枪抢亲,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神爱世人!哈里路亚!
牧师定定心神,继续主持婚礼,“在场有没有人反对白肃德先生与罗裳洛小姐结成连理?”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四下静悄悄。
“请新人交换戒指。”
“等一下!”
果然有人来了!牧师瞪大眼睛看向门口,只见一名伟岸的东方男子跑向圣坛。幸好没带枪,感谢上帝!
楼乐寒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罗裳洛身边,将她拽到身后,“我来了。”
虽然听不懂中国话,但是牧师还是可以看出他是来抢新娘的,毕竟是东方人,不会太新潮,抢起新郎来,不过依照一般惯例,此刻新娘应该要抛开花束和情人绕跑,不然就该命令婚礼继续,怎么这个东方新娘的反应与众不同?
“你受伤了!”罗裳洛惊呼。
“小伤,不碍事。”楼乐寒捧着左手臂,怒视白肃德。
“让我猜猜,”白肃德仍旧是那抹阴魅的从容微笑,“你这伤是为了救约瑟芬?”
“幸好你动手了。”白肃德迟迟未有动静,楼乐寒几乎就要以为无法在婚礼前找足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裳洛嫁给他。
“我动手了?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谋杀爷爷,又派人谋杀约瑟芬!”罗裳洛心疼地扶着楼乐寒受伤的手臂,含怒指控。“我亲爱的新婚妻子,你的指控真令我伤心。”
“白肃德先生,我想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比较好。”毕诺许警探自门口走来。
警察?!哈里路亚!这是什么样的婚礼?牧师悄悄从侧门溜走,不敢再留恋眼前的抢亲戏,谁晓得等会儿会不会突然冒出好几把枪来!
观礼人也在警察的安排下,陆续撤离教堂。
“这是拘票。”
白肃德微笑地看向毕诺许,以法语道!“我很怀疑你掌握了什么证据。”
“我!”娇脆的女声响自门口,约瑟芬在警察的护卫下,一身狼狈地出现,“为什么要杀我?”
“中国人有句话,狡兔死,走狗烹。你知道得太多了。”他突然掏出手枪,一枪袭向门口,再一枪射向身畔。
楼乐寒反射性地压倒罗裳洛,用身体护住她,子弹无情地击中他多灾多难的左臂。
“没事吧?!”他忍住剧痛,先问身下人儿的安危。
“我没事,你呢?”
“很好。”
“现在不太好了。”白肃德的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站起来。”他知道警方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他犯案,但却足够将他列成嫌疑犯,而造成他复仇计划的重大阻碍。
楼乐寒低叹一声,依言起身。
“乐寒!”
“放开他!”毕诺许等一干警察拔出手枪对着他。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确定要在秘的圣殿上喋血吗?”
“那么放开他!”
白肃德轻笑出声,“感谢主,我不是虔诚的教徒。”他看向罗裳洛,“本来我计划让你在新婚之夜尝尝失去爱人的椎心之痛,可惜杀手没干掉约瑟芬就算了,居然连他都留下活口,我就知道雇杀手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尹蓓芸在哪?”最后一句是用中文问楼乐寒。
“不知道。”
白肃德徐徐拉上保险栓,“以一个人质而言,你大胆得过分。”
“以一个杀人犯而言,你也优雅得过分。”楼乐寒回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