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芸温柔的眼神迎向他,四眸相视许久,她缓缓对他一笑,“希望你住得习惯。”
砚伦憨傻的抓了抓头,他向她挥了挥手,旋即走出了房门。
心芸听见砚伦关门的声音后,才回到客厅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她的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她让自己陷入沉思——
她为今天所发生的事理了理头绪,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居然留下他。然而,想着他那孤独且对自己没有自信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她觉得他一点都不家信上所展现才华洋溢、充满自信、风趣的砚伦。也许是真实的社会,让他迷惘吧!她想。
从另一方面想,她很高兴有个朋友可以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可以和他一起看书、看电视,或者可以一同散散步、聊聊天,她不必再一个人枯燥乏味的吃饭,也不用将委屈任由泪水发泄,她可以大显身手的做些拿手的菜肴让他品尝……
想到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不禁脸红起来,仿佛砚伦和她是一对新婚夫妇。
她很高兴自己作了一项不算冒险的抉择,虽然对他过往的一切是一无所知,但是她相信从他的眼神里,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了解。此刻,她感到高兴的是她不必再坐在灯下写信给他,她也不用再作白日梦。砚伦,这个让她幻想许久的男人,已真切的出现在她生活里、在她的面前。
第三章
原本砚伦昨天想去找工作的,却让心芸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两人来到他梦寐已久的圆山儿童育乐中心以及明日、昨日世界去疯狂享受童年未曾享有的幸福,他们也到美术馆参观抽象画,对于高职念美工科的心芸而言,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反倒是砚伦以纯欣赏的角度去揣摩画家的动机与意念。
想着昨天心芸像小鸟依人般的偎在他的身边,那快乐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敢想像,心芸会不会真的接纳他,他是十足的一贫如洗的人啊!不过,能和她在一起,他已心满意足了。
他深信一句话:为了爱,我们才生活在这世上,舍弃它,又何必留恋多余的岁月。他要为这句话画上完美的结局。为了心芸——他内心里的最爱,付出所有的心力,得到她心甘情愿的依附。
砚伦翻个身,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不觉心头一惊,哇!八点了,这可是非同小可,于是赶紧起床往心芸房门直敲,“心芸,快起床啦!你要迟到了。”
只见房门依然纹风不动,他不禁轻轻扭开门把,发觉门居然没锁,往里看去伊人早已出门上班,房间里收拾得井然有序。关上门,砚伦瞧见桌上的便条纸,上面写着:
砚伦:
早上十点整,能否来公司面试?
来与不来,请给我一通电话,OK?
心芸留
桌上的早报是心芸订的,她有阅读报纸的习惯。翻阅人事版,他不知自己该拒绝心芸的好意,还是毅然决然的接受?以他外文系毕业,是不难找工作的,于是放下报纸后,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按了分机号码。
不久,从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女声,“我是麦心芸,请问哪位,”
“心芸,我是砚伦。你留的便条纸我看到了,我想我会让你失望——我不过去面试,我想靠我自己的实力与运气。”
“哦!你太固执了……”
“没办法,谁教我太有本钱了。”砚伦开玩笑的道。
“说得也是,C大外文系的高材生,我们小公司怎么敢高攀嘛!”
“你生气了吗?心芸——”从她的讲话口气里,似乎隐约听出她的不满。砚伦不明白为何心芸硬是要他到她公司上班。
“不然你给我三天时间,我用最坦诚的方式去应征工作,如果大家重视的是外表的一切假象,而非应征者的实力,那么我决定任由你的安排,好吗?”
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哦!”
其实心芸是稳操胜算,在这现实的社会里,非亲非故的谁会任用一个有前科的人?而她呢?她不也与砚伦没有任何瓜葛,自己为何心急的希望他能到公司任职?突然,她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人各有志,自己干什么要对砚伦如此相逼?也许等下班后回家,再听听他的想法。
挂上电话后,砚伦吁了一口气,他才不相信在芸芸众生中会没有一个具有宽容大度的人。于是梳洗一番后,抄了报上数家公司的地址。他无法选择等待面试的大公司,于是找了“即可上班”等字样的小公司。
一整天下来,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不懂,何以面试时与老板或者面试主管相谈甚欢后,当他据实以告自己是有前科的人,对方居然翻脸像翻书,又有些像是怕被“爱滋病”的病毒感染似的,远远避开他。他只觉得有些可笑,自认高高在上的面试主管,其长篇大论也只能用两个极不文雅的字形容——狗屎!
没有摩托车,更没有轿车代步,他以安步当车或者搭乘公车方式到达目的地。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总是重复又重复的看到人性的转变,他怀疑他是否太过“白痴”,他以真面目示人,而对方却一而再的让他看到了假面具。
他内心交战着,自己是否要放弃承诺,是否应征时不需要太过坦诚,让自尊免受无情的践踏。
他思忖着,为了生活、为了自尊,他没有必要处处依赖心芸,更没道理让心芸养他,他们之间非规非故,他欠她的已经够多了。
想到心芸,他内心一阵悸动,眼眶竟不自觉的滑下两排热泪,在所有人弃他而去时,只有她,只有她适时的伸出援手,不仅解救他的无助,更让他感受人世间罕有的温情,他内心激动极了。
擦了擦湿润的脸庞,砚伦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心芸就要下班了,也许他可以先到住家附近的超市买些菜,他想给心芸一个惊喜甚至回报。心中主意已定,不容他再胡思乱想,于是收拾先前的落寞,换上的却是满心的喜悦与期待!
心芸带着前所未有的愉悦离开公司,每个人都讶异的看着这位进入业务部数月的“女强人”,今天可是第一次这么准时下班,大家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有人怀疑心芸有男朋友要去约会,更有人揣测她是利用下班时间去另一家公司谈“价码”,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问,都无法从心芸口中探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心芸一心只想赶紧回家,对于周遭的清测无心多想。回家,这个已有多时不曾感受到的字眼,竟不自觉的爬上脑海里。
坐上公车后,她随着车窗外的景物,化成一幕幕对母亲的记忆。从小总爱腻在母亲身旁,听她轻细的说话声,也爱母亲每天在她的长发上,编出与众不同的发型,让她得到不少赞美,满足她的虚荣。
想着母亲拿手菜——炖蹄膀、醉鸡、麻婆豆腐……突然她有个念头,想煮一顿丰盛的晚餐,让她再一次感受家的存在,而让她有这股冲动的人,毫无疑问的是砚伦喽!
她满心欢喜的提了两袋食物回家,踏进客应便闻到一股卤肉香,她突然有个错觉以为母亲仍健在。她匆匆的丢下手中的纸袋冲进厨房,却见一位大男人穿着围裙,自得其乐的哼着歌,手中拿着锅铲快炒青菜,那一副“家庭煮夫”的快乐样,让心芸的心猛跳了数十下,她不知道砚伦与她居然这么有默契。
待砚伦发觉有个声响才回过神,惊喜的看着心芸,“你回来了呀!休息一下,晚餐马上就好。”
看着他将一道道菜端上餐桌,心芸已等不及的想尝尝他的手艺,她有些怀疑他是否到外头买“现成”的。
“哇!这道卤味有些像对街川菜馆的口味。”心芸深深的看向他,“你该不会花钱到馆子里买回来的吧?”
“承蒙拾爱,何不再试试这道快炒青菜呢?”砚伦得意的展现他的成果。
“咦!真不是盖的耶!这不公平,你的手艺让我相形见绌了。”心芸故意嚷嚷。
“你应该知道——一些名厨都是男性呀!”砚伦自信满满的回道。
心芸不语,只是低头微笑,很认真的品尝三菜一汤的佳肴,这股幸福感让她细嚼慢咽的咀嚼着。
直到两人吃饱喝足后,沏上一壶好茶。闲谈间,才知道砚伦大学时代,利用课余到餐馆厨房打工,也因此才有今天这等羡煞人的功夫,两人也协议,当有一人先行回家后负责晚餐,另一位则处理餐后碗盘。对于家事,每星期日做个大扫除,碰到特殊状况,可以取消这项工作。
聊着聊着,心芸将话题转向她今晚一直想问,却始终没说出口的问题,她很想听听砚伦今天找工作的情形。
“我在想,我可能把人性想得太完美了!这得归功于你,如果没有认识你的话……”砚伦有些感慨的搓了搓手掌。
“耶!这句话不知是贬呢?还是夸?”心芸圆滚滚的杏眼直盯着他。
“是你让我对人性产生信任,然而现实社会里却冷酷的像是冰窟。”他像孩子似的发泄心中的不满。
“现在是工业社会,已不似古早的农业时代,人与人之间有的是最基本的猜忌,你的真心好意也许会换来某种伤害。”
“你该不会是指桑骂槐吧?”
“岂敢!岂敢!小妹我只是不忍看你一颗善良的心,被一群疯狗给吃了。”
“这么说,我明天应征时,就不用剖心剖腹的告知真相?”
“那是当然,适时的保护自己是应该的。现今社会要找到像你这种异类,已不多见了。”
“也罢!”砚伦停了一会,问道:“如果我到你公司上班,是做哪方面的工作呢?况且能不能面试成功都很难讲。”
“放心,这个结果包在我身上。”心芸面露得意状。
“你这么有把握?”砚伦狐疑的看着她,想着她只是公司业务部助理,何以有这般能耐可以说服公司主管,莫非她的工作表现特别优异,而得到上司的肯定与赏识。
“那当然喽!”心芸看着他一副怀疑的模样就想笑,这种隐藏身份的游戏,还真有趣!
“好吧!看在你那么热心助人的份上,我也不好一意孤行拒绝你的好意,想了想,就将我的一生交由你负责吧!”
“哇!这等大事,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胜任的,我只是帮你开路的鸡婆,以后如果就此飞黄腾达,别忘了我就是了。”
“若真犹如此的结果,那么我对你会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砚伦欲一言又止。
“是什么呀?”心芸好奇心被挑动着。
“是——是希望你能嫁给我。”砚伦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表白。
“呀——”心芸的心被震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相处才两天,他竟大胆的表露心意,难道他……
“别误会!以为我是个轻薄之徒,事实上,我对你的爱慕早在你的第七封信时,就已经逐渐萌芽。”砚伦不敢抬头看着心芸,他那不安的手搓得直让手心发红。
“我知道……我是不配的。”他说完,随即颓丧着头。
“唉!干嘛将气氛弄得乌烟瘴气,你不怕遇人不淑吗?”对于砚伦的坦诚,心芸心里不自觉得有些抨然心动。想想自己,不也幻想着他有一天能成为她的男友吗?
而这一切,似乎要归因于彼此信件往返的频繁,那份相知相惜已在无嗅无味的空气中弥漫着……
“你的意思是……”砚伦故做掏耳朵的动作,一副生怕自己听错似的,“你愿意,是吗?”
“唉!我不是前卫的女人,我可是要看对方的种种表现,况且这可是人生大事,怎可能是小小请求就可摆平的。”
“是的,我的公主,我会好好努力,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也让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无人可以取代的,相信我。”砚伦情不自禁的握起心芸纤细的手,他真挚且认真的眼神,是不容任何人怀疑的。
“别对我灌迷汤。”心芸吃吃的笑着。
也在这一刻,两人紧紧的相拥,他们知道一切事情似乎来得特别快。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心芸轻轻的说着。
“任何问题,我都乐于告知。”砚伦拨开心芸滑至额头前的刘海。
“我……呃……”她有些难以启齿,但是……
“我有这么可怕吗?让你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砚伦不知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心芸,怎么没一分钟竟有些羞赧,莫非她想到了什么?
“好嘛,等会儿人家问你这个问题,你不可以笑我哦!”
“我保证,绝不做任何无聊举动。”他伸出右手,信誓旦旦的表示。
“你会想侵犯我吗?”口中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却很明白一个在狱所待了一年的人,会没有这方面的冲动?
“不会!”他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着,“我这一生中没有接触过任何女人,也没有疯狂到见到女人就会情不自禁的想侵犯她。”
心芸意外的张着大眼,而后安心的反握住砚伦的手,微笑着。
“我不否认我有这种欲念,不过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这是两情相悦的事!”砚伦捕捉到她眼中一闪即过的崇拜眼神,不由得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我想你不会反对我做这个友善的举动吧!”
“我怎能让你占了便宜呢!”说完,两手捧着他的脸,重重的在他脸上印了一个深情的吻。
在心芸的公司上了一个星期的班,砚伦相信凭他的语言及办事能力,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只不过在对产品的认知及同仁们的认识上,需要花点时间。
原本他应征企画,是基于他的妙笔生花,然而又因他的外语能力可与业务经理媲美,公司史无前例的让他担任两个部门的工作。而更意外的事,面试居然是公司的董事长。
这真是让人跌破了眼镜,一个小小的尊员职务,居然需要劳师动众,这也让一些“好事者”又开始制作戏码。唯独有一人开心雀跃,心芸就知道父亲是惜才如命的人。
心芸从小到大从不曾主动开口要求父亲替她做任何事情,这一次居然是这么的积极认真,这个反常情形,让心芸的父亲——麦宇凡不由得想:女大十八变。
“花样年华是该谈恋爱了。”麦宇凡喃喃的自语,想到心芸的妈,心中有的是歉疚。然而往事已矣,再回首也只是惘然。
看着心芸带来的男孩,麦宇凡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年轻人,由他的谈吐可以轻易的感受到他那饱受沧桑的过往。而令人赞赏的是他对事情的处理与看法,这一点让见识颇广、阅人无数的麦宇凡激赏及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