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一段时日后,砚伦发现心芸的生活其实很单纯也很规律,对家里的环境也非常注重。她在公司以及家里是完全一样的,每件事都划分得井然有序,步骤整齐却不刻板,她以她独特的态度去做每一件事,使得生活过得充实而有活力。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报纸及书看完一定改回原位;吃过的碗盘马上处理绝不迟延;一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则是马上洗干净,晾在后阳台,隔天晚上则一一收拾放置衣橱里。
有一回砚伦对她说:“碗盘先摆着,等会再洗吧!”
她居然马上拒绝,“不行的,一件事偷懒,其他的事不就跟着往后延了吗?反正早晚都要做,何必贪恋短暂的休息。”
他们的生活起居细节都配合得很好,没有牙膏该由上挤还是由下挤的困扰,也许是有两个卫浴设备使然,所以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也或许是彼此有默契,让一些可能会有摩擦的事,尽量摊开来讨论有关吧!
今早砚伦赤裸着上身,穿着短裤下床,正好被心芸撞见,她惊愕片刻便羞怯的赶紧转身。
“对不起,心芸。”
“哦!没关系。”她那粉红的双颊落入他的眼中,他赶紧匆匆的穿上衣服,再次郑重的道歉。
“我的衣服拿去洗了,还没有干,所以……”其实是砚伦舍不得再花钱买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说过了没关系的,砚伦。”
于是一大早心芸便跑到市场,说是去买菜,结果买了三、四件衣裤回来,砚伦紧抱着心芸,忍住想哭的冲动,他觉得他快被她的温情给淹死了。
他想抓住她的双臂,热烈的吻着她的双唇,可是他只能用力抓紧那些衣物,对着她说:“我很想对你表示心里的谢意,但是你又不希望我再次向你说声谢谢。”
“你可以用其他表达的方式呀!”
“哦!我不能用我突然想到的方法。”砚伦故意皱了皱眉。
她仰着头,大眼睛在他脸上溜转着,“为什么不能?”
“唉!那种事可是会后患无穷呀!”他坏坏的笑着,而心芸也聪明的不再追问,双颊骤然泛红。
当她正要走向厨房时,砚伦搂着她的腰,以放电的眼光注视着她,正想俯下身,冲动的想吻她……却在这时电话铃响,心芸故意掉头拿起听筒,装作不曾发生什么事似的,只见砚伦仍无视于她在讲电话,用他的唇吻着她的发梢,还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让她有种快被爱给窒息的感觉。
“心芸,你有在听我讲话吗?你在干嘛啊?”电话那头,有个不满的声音在抗议着。
“哦,易萍,我……我没什么。”心芸赶紧拉开砚伦的手,跑到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还做个鬼脸送给他。
砚伦耸耸肩,笑着走到厨房弄东西吃了。
“心芸,你的朋友范砚伦的书,反应出乎意料的好,打电话给你,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又要出第二版了!想麻烦你转告他,可否为第二版写个序?”
“你说的是真的吗?哇!太令人兴奋了。”心芸高兴的大叫,又接着道:“易萍,他现在人在我这,你向他说这个好消息,他一定很感谢你的。”
“怪不得,刚才在电话里听到暧昧的声音。如果好事近了,可别忘了通知我哦!”
“拜托你,八字还没一撇,别大嘴巴的到处张扬,电视广告以前有一句:我还年轻,心情还不定。所以别太快乱点鸳鸯谱,OK?”
“管你那么多,总之,范砚伦可是非比寻常的家伙,否则,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进入你门禁森严的家呢!”易萍不打算再听心芸的辩解,她急忙的问,“能否请你男朋友听一下电话呢?”
“好吧!那我去叫我未婚夫喽!”心芸故意让易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反正好友早已习惯她疯疯癫癫的双重性格。
砚伦听得心芸大声呼叫他,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出名了!”心芸高兴的将电话转交给他。
心芸看着砚伦脸上的兴奋神情,不禁替他拍手叫好。她心想:砚伦的噩梦终将消失,往后所取代的是雨过天青的清明,愿他从此能一帆风顺。
心芸坚持不收砚伦房租,只是彼此分摊一些开支。她对于他刻苦耐劳、勤俭能干的个性,十分欣赏。
砚伦因自己对孤儿院的承诺,每月将自己的薪水拿出一部分按月寄出,而且也将签约的那本散文小品的酬劳,全数都捐献给孤儿院,这不仅可以或多或少的帮助院中孩子,更能让他的心里有种能回报的满足感。
他深知自己今天能于C大毕业,这些都得归功于沈姨——那位如母亲般的长者,亦是母亲的挚友。她曾经和母亲两人不忍看到社会上有太多的弃婴,因而来到乡下买了小小的地,盖个不算大的房子,收容一些善心人士所转托的孤儿。
如今,母亲早在他十八岁时即与世长辞,而孤儿院则由沈姨一人承担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他也曾想到回去乡下帮忙,但是一想到C大毕业的他,没有尽点社会义务,未免太浪费资源了。因此,他才毅然决然的投身在这大都会里一展长才,盼望能习得经验,有朝一日也可以自己创业,为孤儿院谋得好的福利,以及为一群院中弟妹们安排个工作。
令早来到公司,经理即安排他与心芸到新开发的客户那儿去拜访,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差事。虽然办公室已将他们两人的事传得风风雨雨,但是两人的心似乎不为所动,管它什么同居,或者未婚生子……这些无聊的事,就等时间去印证吧!
事实上,他们心有所属,早已视对方为生活中的一部分了,那些绯闻中,只有一样是对的,就是同居!而其他的呢,也许有一天会成真也不一定哦!
砚伦向公司借部摩托车,载着心芸依照约好的时间到达。与客户初步接触,彼此都有不错的印象,但最主要是砚伦那张明星脸,惹得对方女孩子频频对他抛媚眼,还无视心芸的存在,问起家里电话。呼!现在的女孩可真大胆。心芸只好坐在他们俩中间,当起超大型的电灯泡,心里猛吃干醋,脸上还得装着一副“有容乃大”的笑脸。等会谈结束后,走出办公大楼,砚伦才见心芸一脸的寒气。
“怎么啦,谁惹你了?”他关心的问。
“你啦!木头人。”心芸嘟着一张嘴,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亿。
“我?”砚伦摸摸头,搞不清楚状况。
“你没发现,刚才那个女孩老是对你乱送秋波,她也不去打听看看,你范砚伦是名草有主,还当着我的面问起家里电话,真是什么跟什么嘛!”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砚伦这才迟纯的恍然大悟。他突然有些欣喜,这是心芸第一次表露想将他占为己有的欲念。
他快乐的牵着她的手,“别忘了,我是你个人所有的!”
于是不管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商业大楼,他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在她的唇上,深深的印上真挚的保证。
“唉!有人在看,我会害羞的。”心芸红着脸低头不敢正视他。虽然这个吻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般缠绵悱恻,但足以让她的心脏负荷不了。
砚伦快乐的像只小鸟,骑着摩托车载着他心爱的女孩在大街小巷穿梭。
他对每条街都了如指掌,这点使得心芸好奇不已,“你怎么那么熟悉台北的街道呀?”
“我以前有部拉风的摩托车,常在放学后充当快递赚点外快,当然把台北市的巷弄搞得比谁都还清楚。”
“天哪!你到底还做了哪些行业,仿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有你那拉风的摩托车怎么啦,为何不在主人身边?”
“唉!说来话长——缺钱嘛!”原以为对方会说个精采的故事,没想到短短几个字就解决,惹得心芸大笑不已,直觉砚伦有够鲜!
第四章
心芸想到父亲昨天在公司要求她回家一趟,她有些不乐,本想置之不理,但一看到父亲那头白发,想说出的话又吞了回去。算算也有半年没有踏进那个“家”了,而明天又是周末……也罢,只好过去坐坐了,免得父亲不高兴。
她不想问到底有什么重要事非要她回去不可,她觉得在这个世上,她是父亲的包袱——感情的包袱。有时她会想,如果没有她,那么父亲现在的家应该是平静的,不似每当她的出现,总是让那个家像放置了几吨重的火药,因她而引爆。
她换上一件简单的T恤,穿着一条牛仔布料的七分裤,脚上穿着凉鞋,头上绑了两条辫子,有点像是印地安女孩。她擦了淡淡的口红,双肩背着小背包——是市面上正流行的背包。这会儿看去,她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菜鸟”,一点也不像往公司那种光芒四射、咄咄逼人的女强人架式。
砚伦觉得心芸很能将公私分明,不会将公司的事带回家来,除非遇上了什么疑难杂症,或者脑袋转不过来时,才会讨救兵,请教他的看法及做法。
他知道她今天要回另一个家,而那个家也鲜少听心芸说起,有的也只是用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简单的叙述。
临出门前,心芸还交代冰箱里有哪些东西可以用微波炉处理,将砚伦的午餐打点好后,才安心出门。
砚伦靠着门边,搂着心芸笑笑的说:“舍不得离开我,就让我陪你回去吧!”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怎么可能?心芸摇摇头,“我不想让你在琼姨面前被评头论足的挑起问题,这可是会左右父亲对你的看法,何必呢?”
“这么说,你还是很在意你父亲的想法喽!”
“也许吧!再怎么说他还是与我血缘最深的人。”她圈着砚伦的脖子,深情的看着他,“我不会太晚回来的,我会买瓶香槟,为了庆视我们同居三个月,你会出门吗?”
“也许会到附近的咖啡屋坐坐,或者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看看电视吧!”
心芸很满意他的回答,她俏皮的要求他吻她,否则她无法快乐的出门。砚伦笑着拧着她的小鼻子,而后在她双颊上各印了一个深情的吻。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芸不在他身边竟是如此失落,这个发现让他很担忧。
心芸从来也没有朋友来找过她,除了一、两个闺中密友会打电话到家里来。他不想见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也许是怕别人提出某种尴尬的问题吧!其实他很喜欢目前的状况——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当她离开后,他扭开电视,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其实他并没有看它,他只是喜欢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无法忍受全然的寂静。虽然和心芸在一起时,他不在意那种静默,然而一旦她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竟对这沉寂无声感到无以言喻的孤独、悲凉。
砚伦打开冰箱拿了瓶饮料到客厅,然后走到客厅的一个角落,找到心芸曾给他看的一只铁盒子,里面放着他给心芸的信件。他们之间的默契居然也显示在处理信件的做法上——一模一样的编号,并写上收信时间及日期。
他翻阅着自己写给她的信,他对它们并不陌生,一点也没有感到诧异,他一封接一封的看着,有时微笑,有时沉思,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
过了一会后,砚伦不知不觉的在屋内踱来踱去,不是苦恼或是茫然,而是喜欢这种熟悉的安全感,他走到心芸的卧房,在她睡的床上坐了下来,默默的凝视书桌上的相框,那是心芸的生活照。照片里的她,有双清澈的眸子,是那么的单纯、信任的注视着他,也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人生,和充满纷扰令人迷惘的世界……
他靠着床头坐着,怀抱着她的枕头,可以隐约闻到心芸淡淡的发香,他贪婪的将脸埋在枕头里摩擦,幻想他正搂着她那清香、柔软的身体,愈抱愈紧,他的唇饥渴的追寻她的,她的长发将他们两人的柔情掩护着……
猛然的,他放下了枕头,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呼吸急促、紧张,脸色也骤然的苍白、凝肃,他低哑着声、皱着眉,暗骂自己,“可恶!”这个女孩那么信任自己,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反观自己却如此卑劣的心存非分之想,砚伦感觉自己连禽兽都不如啊!
他懊恼着,然而仍无法抑止自己不去想她,想她清柔的微笑、善解人意的体贴、温馨的关怀,他觉得她给了他全新的生活及世界。
他愣愣的呆站着,双手紧紧的握拳,看着桌上照片,他喃喃自语,“我不会伤害你的,心芸,永远不会……”
“奇怪,我们家伶牙俐齿的女孩跑去哪了?”麦宇凡停了停,关切的说道:“打从进门到现在,总是安安静静的,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一旁的琼姨也不管气氛如何,插了一脚接着道:“有人现在不讲话,等会儿就要刮台风了!我可不认为有人喜欢当木头或者花瓶之类……”
心芸抬起头瞪了琼姨一眼,她不想浪费太多的口水在这个人身上。
“好了,少讲两句吧。”麦宇凡适时阻止自己老婆口无遮拦的言词。
琼姨被自己老公数落,心里可不是滋味,她也老大不高兴的白了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眼。她搞不懂,今天又不是什么六十大寿,麦宇凡干什么要心芸回来,只要看到心芸,那莫名其妙的火气竟不自觉的上升。
也许这该归于她下嫁麦宇凡的那次婚礼说起,正当她缓缓踏上红毯迎向麦宇凡时,竟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脚,还差点整个人趴在地上。这等糗事,可是爱面子的她至今无法忘怀的事。
而在红毯里摆了数颗石头的恶作剧,可是出自心芸的巧思,事后,心芸看着她一拐一拐走路的窘态,当着她的面哈哈狂笑且拍手叫好,还口出恶言,“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害得别人家庭破碎,你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有朝一日,我也希望你尝尝这种苦果。”
为了这句话,苦苦缠绕着她十年了,而当年恶作剧的女孩,如今也亭亭玉立。她花了十年的光景陪着麦宇凡将事业愈做愈出色,她真的很怕他将他们的事业拱手让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而心芸凭什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辛苦打下的基业,她不甘心,也绝不允许。
“爸,你今天要我回来,不知是什么事情?我和朋友有约,所以不能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