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芸惊讶半晌后,才讶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公司总有一些好人吧!”
她听了遂点点头,赞同砚伦的说法。
“以目前公司状况来讲,对你极为不利,很明显的是对方想把你搞垮。”砚伦走到心芸身边,搂着她的肩,“现在,你有何打算?”
心芸拿起电话筒,直拨了八个数字后,便与父亲约了地点及时间,她需要父亲的意见,毕竟豪景公司是父亲信任她才交予她的。
“你能陪我去吗?”她渴求的双眼望着他。
砚伦握起心芸冰冷的手,他真希望,她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上山下海,我都愿意,心芸。”
她望着他,心中的痛楚像找到了避风港似的,她依在他的怀里,让多日来的苦闷藉着泪水尽情的发泄,她要让自己哭个够。
来到与父亲约好的咖啡馆,心芸看着表,时间一分一秒的消失,却仍不见父亲的踪影。等了十五分钟后,心芸打电话回家询问,突然青天霹雳的消息让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心芸,你醒醒——”砚伦不断的在她耳边呼唤,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可以肯定的猜想,必定与她父亲有关。
当救护车将心芸送往医院安顿后,他打了通电话到麦家,从张嫂的口中得知,麦宇凡突然中风。这样的消息来得不是时候,也难怪心芸一时无法接受这一连串的打击而突然昏倒。
心芸扶着头,试着坐起来,却无力的再次瘫痪。她突然想到父亲,她必须赶紧到医院去探视父亲,了解情况如何?
她努力的爬起,却见砚伦从外头快步的走向她的身边,“你再休息一会吧!”
她使劲的摇着头,“我担心爸爸的情况,我得赶快去一趟。”
“可是,你还吊着点滴。”
“回来再打吧!爸爸比我还重要。”心芸发出虚弱的声音,但却可以感受她的坚持。
“好吧!我去请护士来。”砚伦二话不说,朝着护理站走了去。
推开门,病房内有三、四个人站在麦宇凡的身边,其中琼姨频频擦拭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她轻声呢喃着,“宇凡,你醒醒吧,你快醒来呀!”
心芸朝着父亲的病床走了过去,只见身旁一堆仪器,他的手腕打着点滴,她心疼的望着父亲安详的脸,她必须了解情况是如何,不然为什么父亲来到医院已数小时,仍不见父亲清醒过来。
“琼姨,爸的情形怎么样了?”心芸心急如焚的想知道。
琼姨伤心的看着她,将医生告诉她的情形转述一遍给心芸听,“你父亲中风,血液直接冲人脑门正中央,是无法开刀的,就算开了刀,成功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医生说,宇凡……宇凡只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琼姨禁不住硬咽起来。
听到这个结果,心芸不禁悲从中来。她从来不曾和父亲如此亲密过,直到最近为了公司的事,她感受到父亲对她的关爱。而相反的,正因公司转交给她后,她也为父亲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困扰。
想起父亲曾告诉她,他的血压高得吓人,而医生建议他必须过着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生活。而今天,父亲突然的中风,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杀人凶手,她无法原谅自己,为何要让父亲卷入她和琼姨之间的斗争。
虽然,在年少无知的岁月里,她曾暗自诅咒父亲早日下地狱,为了他无情的抛妻弃女所必须背负的责罚。然而现在,她竟十分眷恋父亲,期待着奇迹让父亲再次睁开双眼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但她知道,这个小小的心愿是不太可能出现。
医生走进麦宇凡的病床看了看仪器,摇着头安慰家属道:“等待奇迹!”
然而世上有许多人在这“奇迹”上,花了不少岁月,由年少等到齿落发白,他们赔上青春及时间,却并不一定看到了“奇迹”。
心芸抹去滚滚滑落的泪,她无法抑制自己不掉泪,想着两年前母亲离她远去,而今旧幕重演,所不同的是角色不同了。她有股不祥的感觉,父亲将就此离开她。
望着熟睡般的父亲,心芸走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耳际轻轻低语,“爸,我是心芸,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希望你能战胜病魔赶快回来。如果你想舍弃我们,我可是怎么也不答应,除非你睁开双眼告诉我——你累了。爸,你一直是坚强的,曾经遭遇的大风大浪,你不也一样冲出困境,安然无恙吗?所以爸,你再一次展现你惊人的力量,赶紧醒醒吧!”
当心芸说出感人肺腑之言,麦宇凡竟流下两排热泪,周遭仪器也起了变化。有人赶紧请医生来,有人则说:董事长还有知觉,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大家深信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仪器上又出现令人颓丧的图表。
心芸决定在这三天里,尽到为人子微薄的孝道,她留下来照顾父亲,并将豪景公司交由琼姨代理。也许,等父亲的事告一段落后,她会好好的与琼姨谈谈。
她向身旁来探视父亲的友人及部属表示感谢,并送他们离开病房。
望着一群人离去后,砚伦始终默默的站在心芸身边关注着她。
心芸抬头看了看砚伦,“辛苦你了,我想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砚伦搂着可能即将晕倒的心芸道:“我不放心你,况且你也需要休息及照顾,就让我们俩一起分担吧。”
心芸感动的抓紧他的手,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感谢,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始终像个武士尽忠职守的保护着他的公主。
她流着泪,而他不厌其烦的一再擦拭她由眼角里掉落的泪水……
第六章
父亲真的走了,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而琼姨仍旧是能干的琼姨,她将父亲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有商界名人、警政代表、政府官员……心芸不得不承认,琼姨的人际脉动是活络的。
心芸带着砚伦来到琼姨与父亲的家,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家,瞧见同父异母的弟弟,竟因父亲的过世变得有此成熟。今年他就要上国中了,也许他可以或多或少的分担琼姨内心痛楚吧!
从以前心芸就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琼姨及调皮捣蛋的弟弟,所以她很少主动找话题和他们聊聊,就算有,也是语言上的摩擦居多。
父亲过世,彼此心灵上应该有些相通,然而那份疏离感仍旧无法排除。
心芸拉着砚伦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琼姨下楼。她知道琼姨为何请她来,正如自己也想找她谈谈一样。
听着楼梯口传来的声响,便听见琼姨的客套话,“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人回答,大家只是各想各的事情。
琼姨缓缓的走到心芸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我相信你是聪明的女孩,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的用意,是不是?”她开门见山的直说,“豪景公司财务上有危机,我想你应该知道。”
心芸也正想问个明白,“你对我有敌意,正如我对你一样,我相信父亲的过世并没有改变你对我的想法。”心芸看了琼姨一眼,对方正蓄势待发,等着接住心芸即将投来引爆的手榴弹。
“在父亲未过世前,你早已预谋你的棋子,每一步棋都是精心之作。我不懂,你为了要打击我个人,却将多年来所花费的金钱、时间及公司的信誉,毁于一旦,这么做你认为值得吗?”
“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惜代价的。当初你父亲执意要将豪景公司转让给你时,我怎么说,他仍旧不为所动,这些你也是知道的。”琼姨回望了心芸一眼,那眼神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凌厉。“虽然,我是如此的厌恶你,但为了豪景的未来,我不得不请你来,只希望你告诉我,你将作何打算?”
心芸看着琼姨那副高高在上的自傲。如果在以前父亲未过世的时候,心芸早已鄙睨的回瞪她,甚至还懒得回话呢!但是现在的她,一切天之骄子的宠溺,竟在瞬间消失。
父亲曾提过要写遗嘱,他先将公司分配后,然后再打算进行其他财务安排事宜,然而现在竟出人意外的演出一场悲剧。
心芸不在乎人世间的身外之物,她相信靠自己双手得来的东西才是令人珍惜的。“今天我来,不是要和你在言语上争个上下,我相信有些事,不是自以为是或者想将对方置于死地,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她看了琼姨一下,以及懒得理她的弟弟,仍旧要把话说明白。因为她知道,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以后她的命运是好、是坏,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擦身而过的路人罢了。
“以前,我憎恨你夺走我的家,看到你的笑,却瞧见我母亲的泪,在多少夜里我发下重誓,有朝一日,我要报复你加诸我及母亲身上的不幸。然而,母亲日渐改变,让我感受她的宽容,却看见自己的狭窄,尤其母亲即将去世前,一直叮咛我,让我不忍拂逆,她说:原谅对方的无心吧!感情没有谁对谁错,情是世间最大的枷锁,只要是有情人都会甘之如饴的。原谅琼姨,你的内心才会平静!
“当时,我无法真切的体会,直到爸爸骤然死去,我才恍然大悟我爱他,我真切的爱他。同样的,我可以真实感受你的痛、你的悲,因此,我决定……”心芸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我决定不再和你争了,只要是爸爸的任何东西,我觉得你有权利决定一切,包括豪景公司。”
说完后,心芸和砚伦很有默契的站起身来,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朝着大门走去。
她不想去揣测琼姨现在的心思,她一心只想与砚伦重新来过,正如他曾经说过,不论她是凤凰或是乌鸦,他爱她的心始终不变。
心芸此刻最大的满足是在她身边有一个爱她的人,而不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好好的珍惜;今生让她遗憾的是,将垂手可得的亲情置之不理,而现在,她不要再让自己这一生有所缺憾,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下楼后,砚伦打破一路的沉寂。“也许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没认识我……唉,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这么多。”他由衷歉疚的道。
“别替我胡思乱想,好吗?就算你没出现,这一切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没有你……我想我可能会更糟。”心芸真的无法想像,在失去母亲之后又让她失去曾经让她怨恨的父亲,在遭遇这些变故后,如果没有砚伦在身边的话,她不知道内心的伤何时能痊愈?
对于父亲,曾经在她内心里是多么的怨恨,此时,竟是满腔的悔恨充塞整个心房。
她不懂为什么父亲还在世时,自己无法感受父亲的爱,一旦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离去,她的内心里竟犹如刀割般的痛,那份难舍是多年来一大震撼。她爱他,是她一直无法体会的,而今人去楼空、今非昔比,那抑制不了的泪水,突然像是破堤而出,如洪水般的泛滥。
她回望着这栋高级住宅一眼,哀悼自己。从今以后,这里的一切终将随风而逝,没有父亲的背影、没有任何叮咛,更没有任何理由再让她踏上这里。没有……
她掩着脸,将多少年来错纵复杂的心情藉着泪水发泄,她将真真实实的与之告别。未来如何她无从去想,她知道的是她已一无所有,内心的落寞是需要时间去抚平的。
砚伦搂着她什么也不再说,让她尽情的奢泄。等她情绪稍微缓和后,他提议到台中去看她的好朋友玉薇,顺道散散心,也许有助于她摆脱悲伤。
事实上,心芸也不愿自己的心思钻牛角尖的活在阴影下,她知道她还年轻,有太多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世界之大,她也想让自己像只鸟儿般自由、快乐的飞翔,她也有自己的梦想,有朝一日以她的努力,盼能美梦成真。
于是她像孩子似的胡乱擦了脸,露出多日来不曾看见的笑脸,她抓起砚伦的手说道:“我是该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走出阴霾。”心芸感谢他的关心,
“我想我是该出去走走,看清生命的本质,了解生命的可贵,否则一旦蒙主宠召,一切的梦想终究成为泡影。”
“真高兴你接受我的提议。”
“不过,也要等父亲四十九天过后。”
“这我了解,这段时间我就先到便利商店打工,等时间一到,我们就有钱可以度假了。”
心芸对砚伦深感抱歉,因为她,害得他也遭到失业的命运。
而在砚伦的心里,却对心芸感到愧疚,无法让她在金钱上有很宽裕的享受。
心芸内心盘算日期,想想这个时候该是橘子探撷的日子,她也好久没看见闺中密友了,想到去年一伙同学到玉薇家去“打工”,大伙曾说看谁采得少,回台北请吃西餐。然而心芸志不在此,所以是倒数第一名,她的论调是,“我是一点一滴的体会农夫的辛苦,回去才会好好用功读书。”同学闻言,无不作呕、捧腹大笑。
如今,事隔一年重游旧地,那又是一番滋味点滴在心头。
玉薇到车站接他们,尤其是耳闻心芸的男朋友帅得可以和李奥纳多相比。因而不论如何,便竭尽所能的留他们在乡下多住几天。
有天饭后,玉薇带他们来到一处广场闲晃,他们玩着脑筋急转弯的游戏,“八仙去华西街,为什么只有四仙回来?”
只见心芸马上回道:“得了花柳病住院了!”
玉薇微笑的摇摇头。
砚伦不疾不徐的道:“答案是——四神汤!”
只见玉薇睁大眼睛,“你也知道呀?”
而这个答案反倒让心芸狂笑不已,直嚷嚷着,“有趣,真有趣耶!”
走到广场中,瞧见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待他们走近后,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反核设厂的事,在这里提出要求抗议,每个人的情绪激动,发表意见也十分踊跃激烈。
玉薇向他们挥挥手,指指前方,表示很有兴趣往里瞧。于是玉薇挤过人群走到前面去了,而心芸及砚伦则在外围观看。
“我真服了她。”心芸摇头叹道,她的手挽着砚伦的手臂。“在学校,玉薇可是出了名的好奇宝宝,像这种大型的抗争活动,她一定不会错过的。”
心芸话才说完,群众中起了骚动,原先静坐的人都站了起来,有一小群的人向代表设厂公司的人高声抗议,甚至挥动着拳头,和谈者则是想尽办法让躁动的人们安静下来。却见谈判上起了争执,人们激动的情绪竟一发不可收拾,设厂的资方看到此种场面,也惊恐的转身想走,却让人给拉扯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