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件事……哦,那个啊!不是你传出去的吗?」心底明明知道是谁传的,却故意将问题扔回给叶柳帆。
「我没有呀。我只在那天告诉你那些话而已……」
「你以为是我说的?」尤筱媛的一双黑眸闪著亮丽的眸光,教人无从怀疑。「怎么可能?弄不好的话,会被人传成是我自作多情的!」
「嗯,我也觉得……」只好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尤筱媛悄悄打量她的神情,率先多走了两步阶梯,说道:「只是,现在我倒是真的满欣赏他……哎呀!我这人就是藏不住话。」停住脚步,回头看叶柳帆,果然是可怜得想哭的样子。「不知怎么了,最近看他打排球时,我都会看得入迷,尤其在比赛的时候,总是分心而差点LOSE掉球。」故意俏皮地吐吐舌头。
叶柳帆沉默地低著头。她终於也察觉到宋旭杰的出色了……
尤筱媛发誓绝不同情她的黯然。不论想要什么,就该勇敢去追,何必摆出哀兵姿态?她最看不起不敢在对手面前说出心底话的人!
「希望他那张画不会出事。」尤筱媛故意进一步刺激她,「你觉得我能不能向他要那张画?啊,你不要误会,我才不觉得他画的人是我呢!只是满喜欢那张画的……」
「他……大概不会拒绝你吧!」只觉得一颗心揪得难受……不了解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她看出什么了吗?
「真的?」脚步在一楼出口前停下。突然想知道,段廷宜面对宋旭杰时,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很想看看这些处於弱势的人受欺负时会是什么表情,想看看他们究竟能忍到何时、等到何时才会反击——她对青僵著一张脸的叶柳帆巧然一笑,「奇怪,我们两个并不熟,但我总是想都没想就把心事告诉你……」
叶柳帆润润乾涩的唇,「是吗?」
「是啊!就送你到这啦!再见。」
叶柳帆点头算是告别,迅速旋身走开,愈走愈快,终而跑了起来!
以为藉著这样的速度可以风乾即将流出来的泪,但只觉心头和鼻头同样酸酸的,却没有半滴水珠自眼眶中滑出……
明明积压了许多泪水了呀!为什么还流不出来呢?
难道……难道一定要像积压在心中许多痛苦的情绪一样,无处渲泄吗?
门铃短促地响了一声,铁木真上前开门,来访的是宋旭杰。
宋旭杰立在门外,有礼地说:「有点事想和教练谈。」
「进来吧。」铁木真待他进屋後,合上门,回身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指著斜对面的位置,「坐吧!」
宋旭杰往楼梯口看了一下後才坐下。叶柳帆似乎不在,大概仍在体育馆里和雷枫等人在一起。
「排球赛在今天下午结束了?」铁木真问,一边拿出整组茶具。
「嗯。最後一场打得不好,输得满难看的。」
「第二名,不错了。我有个排球界的朋友去看过其中一场比赛,告诉我只要你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将来若要插大可以以体育绩优生报名,而且他也愿意帮忙。」将滚了的开水冲入壶里,并另倒热水烫过茶杯。「和你母亲联络了没?」上个礼拜连秀青到学校找他,因为某些缘故而没能见面。
「我打算这个礼拜回去,将自己的想法仔细告诉她。」宋旭杰知道母亲想告诉他什么;而他也有许多事想回家里和母亲当面谈。
「听说你的画出了点事?」铁木真又间,递给他一杯茶。
宋旭杰双手接过,答道:「已经解决了。」
「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拿了一位画家的画册,向科里的教授检举我的画是复制对方的。经过几个教授认定,觉得只有用色方面有点雷同,意境的表现上和笔法则相差甚大。」若仔细分析,在构图方面也不尽相同。
铁木真当然知道这事又是谁主导的。啜口茶後道:「伤脑筋哪!他为什么每件事都非得找你麻烦才行?」
这问题宋旭杰也曾不断自问,同时他也觉得奇怪,既然段廷宜这么讨厌他,何必只重复地制造些不利於他的新闻後便不了了之;为何不索性一次将他击倒?
直到最近,宋旭杰才渐渐明白——段廷宜必是认为太过轻易便让对手倒地不起,实在没什么乐趣。他想慢慢折磨他的精力,等待有朝一日,他因承受不了而自毁……
但相反地,他却因为这些磨练而成长……
段廷宜究竟想看他自毁,还是等著他反击?而自己又会走向哪个方向?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铁木真的声音使他回神,他想起来意,「我想请教练让我回篮球队。」
「怎么会这么想?」铁木真有些讶异。
「他们要我回去,只是想让篮球队队员彻底排斥我,然後找个时机再将我踢出来。」让他无处可栖。
「原来你知道……那么你为什么还回去?」
「算是争一口气,也是想反将他们一军。先装作被他们摆布於手掌中,再告诉他们,真正主导全局的是我自己。」
见教练拢起眉峯,宋旭杰不解,他以为教练会欢迎他归队。是因为他末向教练事先报备?他这么做只是想造成段廷宜自认又胜一筹的假象呀!
「不行吗?」宋旭杰问。
「不是不行……」
「那么是……如果是队员方面的问题,我会好好同他们解释。」他已决定释开心结告诉队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相信能得到谅解。
铁木真颦眉又想了一下,才再开口:「旭杰,你这样的选择,只是你反击的一项计策?」
宋旭杰不懂他为什么还会这么问。不反抗段廷宜的所作所为,会被视为懦弱;现在他反击了,又不对了吗?
铁木真明白他的疑惑,遂道:「所有的事情由自己抉择,不受人操控——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不错;但教练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段廷宜。」
「我……」他只是决定留在篮球队罢了,怎会成为第二个段廷宜……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将段廷宜的影响力摒除在外,静下心想想,未来几年,你希望将自己的社团时间投入排球,或是篮球运动。」
宋旭杰想告诉教练自己觉得打什么球都没有差别,但铁木真举手示意他别说。
「不论决定做什么,都该有一股绝不轻易放弃的热诚才好。」
「只要加入球队,我绝不会草率……」
「我知道。只是身为一个教练,难免希望每个队员都是因为对篮球的热爱才人队。」
「但是以前……」
「那时是因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现在你若决定留在排球队,我敢说连尤大老也不敢动你。」他再为自己倒杯浓茶。「别以为这两个礼拜来你参加的只是场小比赛,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专家注意到你了;以後只要再有问题,我可以轻易地发动其他董事支持你。」
宋旭杰颇为惊讶,虽然尤大老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并未相信一场比赛的影响力会有这么大……
「当你一无所有时,再怎么哀号也没有人理睬你;当你一举成名,自然有许多人自愿助你一臂之力。也许你觉得这世界真是现实,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别急著做决定,好好想想,你究竟想进入哪个世界。」
「其实我……」运动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种可以发泄过剩体力的休闲……但为了经济方面的考量,他又不得不加入其中一队……「我再考虑几天好了,然後再告诉教练我的决定。」
「好。」
「那……」他微微欠身,准备告别。
「柳帆在社区的小球场里。」
宋旭杰瞠著眼看教练。他为何突然提到叶柳帆?而叶柳帆怎会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一个人跑到那个小球场?
「旭杰,你觉得她怎么样?」
问题来得突然,他用力想了一下,才想出一点对叶柳帆的评语:「满善解人意的……」
铁木真自他莫解的表情中看出,他对柳帆无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也好……」这样柳帆也才不会走得不甚情愿吧……「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宋旭杰又是一愣。原本他不太想再见到她,但经教练提议,他又发觉自己并不那么想拒绝。他点一下头,说:「我过去看看好了。」
到了社区球场,见著叶柳帆一个人坐在篮球架下方的杆上,低头运著球。
场内原有四盏路灯,但只有一盏亮著。
一个女孩和她踩在地上的黑灰影子,加上单调的击球声——诉说的全是寂寞!
宋旭杰走至她身前。「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
叶柳帆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正在想他,他便出现……
「吓著你了吗?」他张开两手,请她将球传给他。
叶柳帆摇摇头,将球传给他,站起身,走出篮球架。「你怎么会来这里?」
宋旭杰运球在篮框下跑了几步,「我到你家找教练。」
「有什么事?」
「我是想……」还是等做了决定後再告诉她好了。「没什么,谈了一些事情。」略停了下脚步後投篮,球在框上弹了两下,未进。
叶柳帆捡回球,拍著,「恭喜你。在球赛里表现得那么好。」传球给他。
「怎么大家的消息都这么灵通?」他立在原地,两手交错运球。
「都是体育社团的关系吧!消息流通得比较快。」想起前天学姊告诉她的事,「听说你那幅画也没有问题了?」
「几个教授相信我不会恶意模仿。」
「会得奖吧?」
他猜她是想提醒他曾许下的承诺。「大概。」在罚球线处投篮,又不进,他上前接住球。
「那……」不知该如何问——如果尤筱媛向他要那幅画的话,他将如何处置?
宋旭杰不知她正担心的事,只说:「我不会忘记我说过的话的。」
叶柳帆总算开心一笑。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即使那画中女孩并不是她……
宋旭杰转到三分线外又投了一球,球一出手,未待结果便摇头道:「才两个礼拜没练习,一点准度也没有了。」
叶柳帆抬头看球擦板入网,同他说:「还好啦。」
「我该回宿舍了。」他将球传还给她。
「那个……」看他毫不迟疑地举步离开,她忍不住出声。
宋旭杰停下脚步。「还有事?」
叶柳帆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和尤筱媛最近又见过一次面……她说,对你的印象很好,很欣赏你的球技……」怕又被他駡多事,她忙又说:「告诉你这些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宋旭杰有一点欣喜,但不是太多;也许是因为这些话不是尤筱媛亲口说的吧!
「我是真的满欣赏她的。觉得她笑起来很甜,人很活泼……但仅止於此而已,完全没有进一步和她交往的想法。」
叶柳帆未再开口,只是一直低头拍著球,数著球落地的次数。
许久,她觉得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而自己,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出声说给自己听——「我喜欢你……」
以为只余一人的空旷场地上竟传来脚步挪动了一下的声音!叶柳帆猛然回头,宋旭杰竟然还在……天哪!他听到她说的话了……
而宋旭杰诧异得怔在当头!他是不是听错了?
两人目光对镇,谁也不晓得该不该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宋旭杰选择逃避这突发事件,转身想走。
「是真的。」叶柳帆不自觉又开了口。
「咦?」宋旭杰回身,这下叶柳帆却不敢看他。
她紧握著球,球上下颤动著,可见她的手不断地抖著。「其实……我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根本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愿意为某个人做任何事;没想到……」
「为……为什么?」问出口的声音显得喑瘂。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觉脑袋似乎一瞬间真空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排球场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很希望能看看你打篮球的模样。今晚也是不知不觉想起那阵子你在这里练球的情景,才来到这里……」她侧过身子背对他,勇敢地说出心情。
但宋旭杰却没有感觉……或者该说是惊讶盖过了其他任何感觉……
终於,渐渐地,他回想起一些从前和她相处的片段……
「可是……我常常莫名其妙发脾气……」仍无法相信她竟会对他……每一次,她都是怀著什么心情面对他、同他说话的呢?
「没关系,是我自己该挨骂的。」
「那……我……」
惊觉自己卸下沉重的心事将会造成他的为难,她急忙向他解释:「你不要误会,我说出这些并没有什么用意,纯粹只是……只是和你坦率说出欣赏她的笑容一样……诚实的说出……我也很欣赏你的球技、你的才华……我没有……没有其他想法。你不要误会……」真的,他能听完这些话就行了,她不敢再奢望……
沉静再度缠绕双人之间甚久……
宋旭杰心底了无主意,却脱口而出:「我……考虑看看……」
当他离开後,叶柳帆两手一松,球弹了几下停在不远处。
她则虚脱似的瘫坐在地,全身不停地抖著。
说了……居然说了……居然当著他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
以冰冷的手轻触双唇——这对擅自抖出主人心事的唇办颤得更是厉害——
而以为听完她的话後会漠然走开的他,竟然说考虑看看……
天!她可以抱有期待吗?可以吗?
第八章
不杞人忧天、不臆测人事变化,是尤筱媛的个性。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再多担忧也无济於事;此外,不为任何不可预期的事预作准备,可以为生活添加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是的,有趣极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才几日之间,情势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方才社团活动快结束时,她见宋旭杰单独一人悄然踱至馆外,落寞地坐在阶梯上,遂跟上前与他搭话;未料因此得到一桩大消息——
其实宋旭杰不是个善於表白心事的人;但或许由於她适当的引导,也或许她在他心中真的有点特别……他向她透露了搁在心头数日的两件烦恼。
首先是他不知该就此留在排球队,或该回去篮球队。尤筱媛讶异他还有此犹豫,问是否为了段廷宜,他才又想离开排球队?他答就是将段廷宜存在的因素排除,这道选择题才会变得难以决定。
谈到这里,尤筱媛恶作剧心起,故意说:「你留在排球队好了,就算是『为了我』打排球的嘛——」果然,宋旭杰不仅愣住,脸色还由极白走入极红,支吾的说什么现在的他无心谈那种事……
唉!尤筱媛觉得,他这人就是太老实了——单单这点便不对她的味。她喜欢的类型必须是和自己一样,有点坏坏的心眼,但又不似段廷宜那么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