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什么都吃不下……。”
“不会有事的。大夫不是说,她以前食量大是因为有心病,现在她不再暴饮暴食,意味着她打开了心结也说不定。”
第七章
半年后。
隆冬,在北梁,连续数日大雪纷飞,迫使梁将王人京面圣的行程不断往后延。
好不容易,雪暂时停了,梁将王下令即刻出发。
一名女婢在花园回廊,见着睚找寻着倩影——梁悯儿立在柱旁,纤弱的娇躯覆着一袭白色披风,美颜微仰,望向天际,柳眉轻蹙,黑白分明的瞳眸流转着一丝愁绪,使人心生怜惜……,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似的……。
梁悯儿变得美丽动人,早已众所周知,但女姊仍然常常看她看得傻了眼。
女婢觉得,二小姐轻灵的气质,比冷艳的梁将后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女姊悄悄走到粱悯儿身介,细声禀告道:“二小姐,该动身了。”
梁悯儿转头看女婢,优雅地点个头,然后起步走向前殿。
半年来,梁悯儿变了许多。不再与下人们闲谈、不再勤跑厨房……。梁悯儿总是带着谈谈忧郁,静静地待在庭园里,天仙化人般不理尘世间的闹事。旁人看她时而凝望花朵、时而遥远蓝天,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半年来,宫尔家提了三次亲,都由粱将后回绝。京城方面,陶太师多次邀请悯儿入宫,也遭梁将王婉拒。
每年年底,各州将王必须赴京与圣上共度年节。今年圣上并派使者至北梁,下旨召见第一佳人梁悯儿。
圣命难违。陶太师这一招,让梁将王、梁将后伤透脑筋。两人商研,如何才能不打扰到悯儿平静的生活,又能不违抗圣旨时,梁悯儿竟主动表示愿意随梁将王前往京城。梁悯儿愿意赴京面圣,主要是为双亲解忧。此外,她还想见一个人,一个在京城才见得到的人。
她想见向君洛。
向君洛离开梁府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梁悯儿的心绪,为他翻腾起伏。想见他一面的感觉,强烈得令她极为不安。她想念他!她居然想念一个自己由衷增恶的人!
当她受伤昏迷,梦见自己在妖精谷里,妖精不断地问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迟至发现呼唤她的人是向君落时,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心!
她十分在乎他!察觉到这一点,梁悯儿先是惊慌无措,而后细细回想缘由,才明白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一直以来,希望能变得美丽的念头,根本是因他而存在。多蠢呵!十岁那年,她傻傻地对他动了心,不巧,撞见他与别的女人亲热的场面,还听到他数落自己的言词……她以自己从此讨厌他、不顾再见到他,结果却因他而更加自卑、因他而祈求这世上全有让人能脱胎换骨的魔法……。
没想到,令她变得美丽的,也是他。事情演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再次出现她面前。他的出现,引来诺多后果——梁悯儿忘记带上隐藏真我的假面具,失控地与梁敏一起拿扫帚挥打他。他因此而记恨,在宫尔家大总管面前说她的不是,造成她在宴会中惨遭羞辱,还使得梁将后要她参加佳人应选!然后,她意外夺冠,却又遭他讥笑!她愤而驾马狂奔、不幸坠崖受伤……。
这一连串事件,使梁悯儿积压多年的心病爆发,她狂哭狂闹,哧坏了梁将后。不过,她也因而走出阴影。
打开心结的她,食欲骤减,不再暴饮暴食自然而然瘦了下来。这一瘦,大伙儿才知道梁悯儿天生是个美人胚子!
梁悯儿想想,十岁以后的日子,她简直是为了他而活着。这很可悲,所以她不要再这样子了,她要上京城见他一向,让他看看现在的她,同时,不管自己对他是爱多、还是很多,一切便这么算了。只要再见他一面,她定要和他从此永无瓜葛……
梁悯儿到达前殿,梁将后在大厅着着她。
“悯儿,来。”一见到梁悯儿梁将后立即为她围上一疋雪貂皮,“你身子骨瘦弱,到了那儿一切要当心,别病了,瞩?”想起当时梁悯儿不管吃什么,一定马上又吐出来……丰腴的躯体急速地消瘦,蜕变成一位绝色佳人。旁人赞赏她的仙姿玉质、肌香体轻,梁将后却为了她苍白的面容心疼不已。
梁悯儿知道母亲对她放心不下,“娘,你真的不一块儿去?”
粱将后慈蔼地微笑,摇摇头,“想起京城里人来人往的景象,娘的头便开始发晕了。而且,家里不能没个主儿。”她牵起悯儿的手,往外走。“放心吧,娘只怕吵,一个人留在府里虽然孤单了些,但不打紧的。”
“可是,我和爹得在京城待到过年后才会回来——”
她和梁将王上京城,而出外习武的梁敏,已消人来信说她随师父到东区燕州,不回来过年了。如此一来,今年春节,家里只剩梁将后……
“那才好呀!”两人走到大门前,随行的家仆及护送的武师都已准备妥当。“京城里过年一定更加热闹,你可要玩得开心些。”
“嗯。”梁悯儿点头答应,“娘,我上马车了。”
梁将后不舍地轻捧她脸庞,“小心些。”
梁悯儿由家仆引领,上了马车。梁将王同梁将后道别,“我们启程了。”
梁将后叮宁他,“多看着悯几点,别顾着和其他人喝酒、谈天。”
梁将王颔首,“我知道。”
京城。
向君洛来到向阳客栈,客栈掌柜引领他到二楼,请他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二少爷,这是整理出一的帐册,请您过目。”掌柜将帐册交给他。
向阳客栈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是向家产业之一,于一个月前,转交由向君洛负责客栈的经营。
向君洛自小聪胆伶俐,双亲对他的期望极大,但他玩心重,一直以来,没有兴趣经商。前些日子突然表示想了解家族事业,他的父母觉得意外、更觉得欣喜、更觉得欣喜,顺他的意,将向阳客栈交给他,并派遣经验丰富的吴丰随行辅佐他。
向君洛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是受了宫尔玉的刺激。
当初他在北梁见过宫尔两次,发觉彼此同样是次子、年龄又相仿,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一宫尔玉沉稳、值得信赖、事业上独当一面;而他向君洛,仍像个顽皮的大男孩,稚气重,难以与成熟的宫尔玉相比……
向君洛专心地宰查帐册中明的帐目,大街上突然兴起骚动,霎时罗鼓喧天,群众议论纷纷。
客栈内的客人离开座位、跑到窗边,好奇街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向君洛不为所动。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声聚在一起,一阵吵杂,根不清楚他们瞧见了什么。
向君洛不动如山,站在他身后的吴丰也不敢妄动。
掌柜看出吴丰好奇得紧,压低声音告诉他,“我想,可能是第一佳人进京了……”
向君洛差点将手中的帐册撕成两半!
他回头望身后两人,目光锐利得像是瞪视。他没听错吧!他听到他们提到第一佳人!
向君洛起身,走向窗边,接连接开两名挤在窗口看热闹的客人,登时望见两顶八人大轿,由皇宫禁卫军护送过街!
悯儿在其中一顶轿里?
“轿里的人是谁?”向君洛问紧跟在他身后的吴丰。
“二少爷……”有好长一段时间,向君洛经常幅郁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于朋友的邀约,也总是意兴兰珊、提不起劲。吴丰好久没见过他如此炯炯有神的目光。
“是谁?”向君洛命令他即刻回答。
“轿里的人应该是从北粱来的第一佳人。”
“北梁将王爷的小女儿?”
吴丰颔首,“二少爷,您怎么知……”
“悯儿!”向君洛面泛惊喜,望着走远了的花轿,低唤梁悯儿的名。悯儿来京城了!来到他所在的城市里,他可以见到她了!
然而向君洛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他便垮下脸,低喃:“她来干什么?”
当时梁将后声称,要将她和任何可能会伤害她的人隔绝开来,要让她从此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对于陶太师频频邀请悯儿随他回京,梁将后一再予以坚定的拒绝……如今,她怎会让梁悯儿来到这繁华的城市,并且顶着第一佳人的名号,洁浩荡荡地进京?
“第一佳人进京,是因为圣上亲自下旨召见。”吴丰说道。
圣上下旨召见第一佳人……,这又是陶太师的计策?
他仍未放弃代悯儿与太子殿下作媒?
“外头传言,圣上有意将第一佳人许给太子殿下。”吴丰将自己所知告诉向君洛,“在这之前,商界人士也都知道,宫尔家族的玉二少爷,多次向佳人求亲都被婉拒……,所以大家很好奇,这位佳人是怎样的花容玉貌。”
向君洛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铁青。原来陶太师和宫尔玉仍未放弃梁悯儿!陶太师甚至还将将圣上请出来……现在只要圣上一句话,梁悯儿的归属就此决定……。
向君洛握紧拳头。他无法接受!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样子的结果!
“对了,二少爷,您今年去过北梁,您是不是见过北梁将王爷的小女……,二少爷?您怎……”
向君洛的气势阴沉得骇人,寒着脸、大跨步走开。
“二少爷,这帐册……”留下客栈掌柜莫解地捧着帐册,傻愣愣地与吴丰对望。
向君洛离开客栈,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愈走愈心烦意乱。
半年前,韩予彦认为,向君洛对梁悯儿歉疚之情多于男女之情,所以劝他离开北梁。回到京城后,向君洛没有忘记在北梁发生的事,但也没有缠清自己对梁悯儿究竟抱持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再有在北梁时急等想见她一面的渴望,然而,胸口总有一块重石压着,令他闷闷不乐,悄悄牵挂着她。
向君洛曾经想过,如果从今以后不会再遇见梁悯儿,那么总有一天,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又会成为他脑海里一段朦脆的回意。所以他并未刻意去遗忘她,随缘地任时间流逝冲刷他对她的特殊情感。
然而,若让她成为太子妃……,向君洛无法接受!太子殿下与韩予彦是堂兄弟,向君洛和他自小相熟,长大成人之后仍然常有见面的机会。想到悯儿和太子殿下可能发生的亲密关系,向君洛打从内心深处焚起妒火!
他根本无法接受她成为别人的人!
他没有想到,听闻她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居然会整颗心遭人刨走似的,感到一阵剧痛!他好想大声反驳——圣上将为她主婚的传闻是无稽之谈!因为梁悯儿恋慕的人是他——向君洛!
这样的自作多情令向君洛难堪,他自嘲地涩笑。梁悯儿不仅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她恨他……,她这辈子不愿再到的人,是他……
就算他现在向她表明——他想对她好、想庞她、想疼爱她……,她的反应可能是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连对他发出一声冷哼都不屑。
他该怎么办?
第一个窜人脑海的想法是破坏她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可是即使这么做,也得不到她,况且,有什么方法可以违抗圣命?
向君洛简直承认了自己对梁悯儿的感情!他在意她!
很难让人相信他真的对她动心了。毕竟梁悯儿没有出色的外貌、姻娜的身段,更没有引人心弦荡样的娇柔。但奇怪的,他就是舍不下她!
他不禁懊悔,七年前,纯稚的她对自己一往情深时,为什么不知珍惜?
祈救时光回到从前是奢望。他抬头望天,不知上苍愿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同样是痴心妄想!
真是个长不大的毛躁小伙子!向君洛骂自己,狠狠地揪住胸口。晓得梁悯儿来到京城,和他在同一座城市里后,他的心便开始中狂乱,至今仍安定不下来。
“二少爷!”
听到吴丰的声音,向君洛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回自家门前。
“二少爷,你回来了。”吴丰为他拉开大rL在客栈时,向君洛滑原因地拂袖离去,吴丰很担心他,可是不知道他会往哪儿去,只好回到家门前等候。
两人进入向府,在前庭便有奴姊迎接,“二少爷、吴先生,夫人在偏厅等着你们。”
向君洛皱拢剑眉。母亲这时候找他,一定又要罗嗦了!“我没空。”他转个方向,打算避过主宅。
“二少爷……”奴婢苦着一张脸唤他。若请不到二少爷去见夫人,夫人一定会数落她的不是的。
而向君洛也想到,母亲一旦知道他回府,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如果他现在不立刻到她面前,那么不管他走到哪,她便会派人找到哪。
因此,即使他瑞没有心情听她唠叨,他不得不随奴姊步向主宅的偏厅。
向母在主宅偏厅等他。“洛儿,你来。”向君洛坐在圆桌前,“吴丰,你也坐。”也请吴丰坐在一旁。
圆桌上,摆着两幅女子的书像。“你看看,这两幅画像,你中意哪位!”
向君洛冷淡地瞟了画像一眼,“没有感觉。”
这已经不是母亲第一次试图为他打媳妇儿。大哥二十六岁娶莫诗薇,而他现在才二十三,真不知她在急什么。
“你看仔细点。”向母热中地介绍,“左边这位姑娘,柳腰娉婷、明睁陪齿,是大臣的女儿。她容貌研丽、性情天真烂漫,你一定会喜欢。”
向君洛硬是不愿再看画像一眼,面露不耐。
“你不喜欢?那你瞧瞧右边这位,相貌虽不怎么出色……,传闻她的智慧、才德却是不让须眉。你若娶了她,她定会帮你好好持家。她爹爹和我们有生意往来,吴丰见过她,你听听吴丰对她的评语如何?好不好?”
向君洛臭着脸卷起画像,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吴丰很识相地,没有为她帮腔。
向母观察向君洛的神色,将他的不耐烦归咎于画师的无能,“这两幅画画得不好,一点都不传神。不如找机会让你见见本人?”
向君洛翻白眼,倒了一杯茶喝,不愿搭腔。
“娘晓得了,这回的姑娘很不合你意。”向母依旧笑嘻嘻地,“娘也觉得这两位比前几回的差了些。前几回的,娘最中意的就属徐员外的女儿……,洛儿,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也同意,娘尽快请媒人过去提亲。”
“你要我说几次?”向君洛用力放下茶杯,“你别再多事了。”
“你……你怎么这样跟娘说话!”
向君洛带着歉意看向母一眼,“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张。”
“你母归是娘的孩儿娘关心一下都不行?”向母握住他的手,“洛儿娘年纪大了……,现在最令娘烦恼的便是你的终身大事。娘想早日抱孙子哪!”
向君洛叹口气。母亲擅长以自怜的语气使旁人的良心不安,但他已经麻痹了。“大嫂已经有啼,不正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