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面若芙蓉的少女从花丛深处走出来,一挥手,招来两名壮汉。“把她带回归春院。”
其中一名壮汉抱起闵茉薇,少女喊道:“慢着。”
走近晕死过去的闵茉薇,伸手用力将肩窝上那枝箭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潮水般直窜而出。
“快走。”
※ ※ ※
待闵茉薇醒来时,睁眼一看,身旁有几个丫鬟伺候着。
“这里是哪里?”她痛得脸色发白。
其中一位面貌清秀的丫鬟回答:“这里是归春院。”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想起身,却没法做到。
“你中了箭伤,是我家小姐救了你。”
这时,房里走进一名绮年玉貌的少女,朝丫鬟命令:“都下去,我有话和闵姑娘说。”
丫鬟退下后,闵茉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闵?”
“我对你的一切十分清楚。”少女说得乾脆。
“你救了我?”闵茉薇戒慎地看着她。
“流箭是我放的,我理当救你。”
闵茉薇拧起眉心,不明白少女的意图。“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人可又难消心头之恨,所以决定用箭伤来惩罚你这妖女勾引安大哥的无耻行径。”
“勾引安大哥──指的可是安而硕?”
“没错,我见到你们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这一次只是薄惩,再有下一次,我会给你更厉害的一击。”
闵茉薇瞠目结舌地看着少女,忍不住轻吼:“你发什么疯,我讨厌安而硕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和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
“我明明看见你在大街上拉扯安大哥的衣袖,你这不要脸的妖女,敢做不敢当。”
少女因为生气,涨红着一张俏脸,与脸色苍白的闵茉薇恰好相反。
“你有什么毛病啊?我和安而硕几乎要大打出手了,你这个不用头脑的大呆子竟然以为我要勾引安而硕?”闵茉薇翻了翻白眼,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少女狐疑地瞪着她。“你真的没有勾引安大哥?”
“我恨他,一心想毁了他,天下最蠢的女人才会想去勾引他。”她咬牙切齿地道。
少女半信半疑。“你说我是蠢女人?”
“如果你打算勾引他,就是蠢女人。”
“你为什么恨安大哥?”
闵茉薇并不正面回答:“你是谁?我没义务向你解析我的内心世界。”
“我叫相若情,是安师兄的小师妹。”
她上下打量着相若情。“没想到坏心眼的安而硕,竟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师妹疑恋着他。”
“大师兄心肠好得不得了,你何以说他坏心眼?”
“你是情人眼里出潘安,自然看不见安而硕邪恶的一面。不过你们倒是挺相配的,一个喜欢抢人生意,一个乐于暗箭伤人。”
“抢人生意?”
闵茉薇没好气的回答:“如果你对安而硕有影响力,请转告他,堂堂七尺男儿,别抢着扮红娘。”
“你说什么?大师兄扮红娘?!”相若情才到逍遥城三天,光是寻找落脚处就花了一番工夫。
“抢了我的生意不说,还破坏行规用钱替人买姻缘。”她指的是阿虎和春花的事。
“你胡说!”
“怎么?我破坏了你师兄在你心目中如神只般的地位?你不相信他真有这么坏心眼?”
“我只知道师兄的娘亲在逍遥城替人作媒,没想到师兄也有这方面的兴趣。”相若情喃语。
“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不管师兄做什么,他永远是我最爱的师兄。”相若情不死心地道。
“了不起。”闵茉薇向她行注目礼。
“你不懂爱才会瞧不起我们这种为情所苦的人。”
相若情是安而硕的小师妹,从小跟前跟后习惯了有师兄相陪的日子。
在天山时要不是为了能天天见着师兄,她早就大打退堂鼓下山过千金小姐的舒服日子了!
练武实在太辛苦,苦到必须咬牙才能撑下去。
她就是搞不懂,师兄到底从哪里来的毅力和耐心,又不是要争武林盟主的宝座,不论师父用什么方法去锻炼他,师兄皆一一承受。
“看不出你为情所苦。”闵茉薇抚着伤口,心里喊疼。
“我天生丽质,你自然瞧不出我的憔悴。”
闵茉薇想大笑,又怕扯痛伤口,只得斯文地道:“既然你这么爱慕你师兄,不如我替你们俩牵红线。”
“牵红线!?”
“是啊,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之一。”
“不成,我会被师兄砍死的。”
“怕什么?与其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不如毕其功于一役,早点有个了结。”
“同行相忌,我怕师兄会因此而恨我。”
闵茉薇啐了句:“胆小鬼!”
“你怎么骂人?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只是怕师兄生气不理人罢了。”相若情有她的顾虑,师兄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万一恼羞成怒,来个桥归桥、路归路与她划清界线,她可是会痛不欲生的。
“别这么没出息好不好?做女人做到像你这副德行也真可悲,你喜欢你师兄,可有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闵茉薇白了她一眼。“你有胆敢放箭伤人,为何没胆求爱?”
“我怕被拒绝嘛!”那多丢人。
“你认为幸福比较重要还是面子比较重要?”
相若情咬了咬下唇,寻思后道:“都很重要。”
闵茉薇摇摇头。“你不能这么贪心,你只能选一样,幸福或者面子?”
“我选……师兄。”
闵茉薇脸上堆满千层笑。“成交!你的婚事全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想办法让安而硕娶你为妻。”
相若情没那么乐观。“你真的可以?”
“不试怎知可以不可以?何况你生得这么可爱又讨喜,安而硕肯定会动心的。”
是吗?相若情怀疑,不然为何在天山时什么事也没发生?师兄对她总是一派淡然。
第三章
城有喜事,热闹非凡。
阿虎迎娶春花,两方亲友正开心的饮酒作乐,陈秀菊有了儿子的协助,只需在婚礼的当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做个方便媒人即可,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城里另一隅,有抹不服气的身影,挡在杏花阁前找碴。“哎哟,安公子,今天可是你可喜可贺的日子,怎么不在婚宴里接受众人的歌功颂德,却要躲到温柔乡里来睡大头觉?”
“让开!”安而硕用摺扇拨了一下闵茉薇的身子。
她踉跄了一下,好家伙,果然是个练家子。
“造孽!”她轻吼。
他听见了,停下脚步。“我造了什么孽?”
“你以为你钱多是吗?是啦,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怎么可以花钱买通阿虎娶春花?”
他犀利地看向她。“为什么不可以?”
“幸福是不能用钱买的。”
“你认为贫穷的人仍有幸福可言?”
“为什么不能有?”她理直气壮地道。
他冷笑。“自古以来,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配替人作媒牵红线。”
她为之语塞。
“春花虽然聋又哑,但她会是个贤慧的妻子,会是阿虎的好帮手,她很适合婚姻,我不过花了些银子顺水推舟罢了。”
“阿虎渡过难关之后呢?届时他若是嫌弃春花,然后再讨个三妻四妾,到时候春花的地位将会多么难堪?”她持不同看法。
“那只是你的猜测,阿虎也有可能感念春花助他渡过难关,让茶药铺不至于转手易主,然后决定一生一世只守着春花一个妻子。”
“拿钱助阿虎的人是你不是春花。”
“又如何?我要不是为了让春花能有个好归宿,何必捧着钱给阿虎?”
“你把春花一生的幸福拿来开玩笑,阿虎拿了你送给他的钱一样可能赔个精光。”
他缓慢摇头,一抹轻浅的笑泛上唇边。“不是送,是借给阿虎,我会协助他经营茶药铺,使它变成赚钱的生意。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请让让,别耽误了我快活的光阴。”
她重新挡在他面前。“慢着。”
他看着她。“什么事?”
“李员外的掌上明珠李敏儿的婚事,麻烦你不要干涉。”
他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简洁地道:“恕难从命!”
“我有合适的对象要介绍给敏儿姐姐。”她说。
“我也有合宜的对象要介绍给李家小姐。”他回答。
“谁?”
“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汤均年大人的长公子汤武和李家小姐十分相配,我决定成就这桩良缘。”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疯了!”
“我认为他们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汤李两家是几代的宿仇,你这样一意孤行,不知会死多少人。”
百年前,汤李两家祖先皆在朝廷为官,本无任何特别交情亦无仇恨,可汤家祖先偏偏爱上了当朝公主,当朝公主爱的却是李家祖先,在那场争夺中,公主最后服毒自杀,当时肚里还怀有身孕。
一尸两命,惊动朝廷,皇上一声令下贬了李家祖先的官职。
最惨的是汤家祖先因此受了十年牢狱之苦。
“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那是百年前的事了。”他还是那句老话。
“话说得比唱得好听,你少自以为是,如果这么好解决会等到今时今日还无法解开吗?”她口气不善地道。
安而硕不顾她的不以为然,说道:“要不要来打个赌?”他从来不是个赌徒,却因为遇上了这个老爱唱反调的小女人,他破例赌上这一局。
“赌什么?”她正在气头上,什么都肯答应。
“赌──汤李两家结秦晋之好。”
“若你输了呢?”她挑眉觑着他。
“任你处置,要我从此退出江湖也行。”
她贼兮兮地笑着。“不用你退出江湖,只是如果你输了,必须娶令师妹相若情为妻。”
他愣了一下。“若情?你怎么会认识若情?”
“她打翻醋坛子,害我白白挨了一箭,不过那不重要,反正我的伤已经好了。”
他清了清喉咙道:“若你输呢?”
“随便你!”
他有点恶意地引她掉入陷阱,这个小女人平日自信惯了,不禁令人想看她无助求饶的面貌。
“你可要想清楚,到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可都没用哦!”他提醒她。
“知道了,你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嘛!”
“别说我欺侮弱小,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说随我,到时可是没得商量的。”他还没想到要用什么方法来惩罚她的不谦逊,不过,他发誓肯定会让她终生难忘。
“听到了,你以为我重听吗?”
她向他扮了个鬼脸,转身离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戏谑地笑了笑,好戏正要上场。
“安公子,怎么站在外头不进门?波波可想死你了。”
杏花阁的老鸨抚上他的手臂,频送秋波。安而硕是杏花阁的大户之一,出手大方,人又客气,每回来玩只点波波一人,其他姑娘没出什么力,却仍有小首饰、小礼物可拿,大夥儿莫不羡慕波波的好运道。
安而硕走进阁内。
“波波有客人吗?”
老鸨媚笑着。“没客人,没客人,就算有客人,我也教波波先接您的生意。”
“快去。”他从怀里掏出一锭赏钱给老鸨。
※ ※ ※
波波抬起玉手将水晶觥注满,剔透的杯身泛着红红酒光。
“我敬你,大师兄。”波波先饮为敬。
安而硕随后一饮而尽,盯住波波娇嗔的容颜,关怀地问:“何时离开杏花阁?”
“今日不想这事。”波波风情万种地再倒一杯酒。
“湛然要是知道你这么固执,不知会多心疼。”
“他何时离开山寨,我就何时离开杏花阁。”
这是她和风湛然之间的约定,也可以说是她单方面开出的条件,风湛然一日不离开山寨,她就一日不离开这烟花之地。
“你又何苦?”
“看着湛然的画像到处张贴,我的心更苦,我不想成日成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只好以此相逼。”
“劝他的法子很多,这样下去会坏了你的名声。”
“那更好,一个是山寨头子,一个是烟花女子,正是绝配。”
“你这是在赌气。”
她心酸的说:“我没有赌气,我是为湛然好,朝廷把他当钦犯追缉,我怕他再有个什么大案,连命都要丢掉。”
“我会劝他。”
“劝不动的,湛然的脾气我了解,他连他娘都接到寨里去了,可见他的决心。”
“你明知他的决心就该晓得你现下的办法不可行,更何况这杏花阁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不宜久待。”
安而硕费尽唇舌试图劝他们俩有一方退一步,无奈一个是贡子头,一个是烈女,没人理他的苦口婆心。
本来风湛然和波波已到论及婚嫁的人生关头,无奈,男的以为女方一定会随他回山寨做山寨夫人;女的则以为男方肯定会同她过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结果,两人全料错了。
“有你打点过,那老鸨儿不敢要我接客。”
“湛然近日可有消息?”
“风声很紧,他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我把我的苦全往肚里吞,只是湛然不明白,他还以为我只是故意闹脾气。”说着说着,她掉下伤心泪。
“别难受了,我最怕女人哭了,女人一哭我就说不出话来。”他又喝乾一杯酒。
“整个逍遥城的人就你懂我,偏偏我俩有缘无份。”
他一笑。“你爱的人是湛然,怎么又提起有缘无份这档事来?”
她拭了拭泪。
“当年在天山,你成天只知道练功,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心中哪里放得进儿女私情,湛然不同,他注意到我的寂寞。”
“湛然喜欢你。”
“有什么用?他现在热爱劫富济贫比爱我更多,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我宁可等你发现我的可爱。”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他不当一回事,不会在她心情低落时随她起舞,他有他的分寸,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若情来逍遥城做什么?”他换了个话题。
“她没来找我,我以为她还在天山陪师父。”她说。
“师父死了。”他短叹一声。
“什么!?”波波不知此事。
“你一直活在你的伤怀里,我怕再有伤心事会令你无法承受,所以没有告诉你。”
“什么时候的事?”她真的完全在状况外。
他抿了抿唇后道:“去年,猎熊时被熊所伤。”
“怎么会?师父武艺高强,区区一头熊不可能伤得了师父才是。”
“师父年高九十,那头大熊正值壮年,那场人熊之战发生在冰天雪地的夜晚,师父不敌大熊的野性,被熊咬断咽喉,当场死亡。”
波波颤了下,倒抽了一口冷气,泪水潸然落下。
“可怜的师父,这事是若情告诉你的吗?”
“师父死后隔天,我正巧回天山想替师父暖寿,没想到却遇此恶耗。”
“我要回天山杀了那头熊替师父报仇。”
“我已经替师父报仇了。”
他在雪地里和熊缠斗一个时辰才将那头畜生解决,他的胸膛还因而让野熊抓出一条血痕,至今疤痕犹在。
“若情会不会去找湛然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