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刚升上大四,而且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她说。「画展订在十月份举行,如果妳不嫌弃的话,欢迎到时来参观。」她说。无论这女孩跟江达开是什么关系,她都已经决定要把她当好朋友看待了。
「当然,我一定去!一定去!」罗婷儿迭声应允。「对了,我去把画拿下来给妳,妳等我一下。」她开心的跑进房里。
钟秘书一见她离开,立即又歉然的对江达开一鞠躬。
「对不起,总经理,因为是江老夫人亲自交代下来,说罗小姐将会是你往后的结婚对象,所以我才会未经您的同意让她住进来,真是对不起。」她不断抱歉。
冯巧芯的血色瞬间自脸上褪去,将一双大睁的黑眼睛衬得更大。
罗小姐将会是你往后的结婚对象……
「结婚对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跟他在一起的不是自己吗?为什么突然冒出个结婚对象来?
他没有辩解,只是沉默的抿着嘴唇,望着她的眼里有着歉意……彻底的将她一直相信的美梦击得粉碎!
自从与他在一起后,她每天想的就是有他的未来,她相信他的枕边细语,相信他是真心爱她,因为她爱他爱得是这么深,这么无法自拔,还天真到以为欺骗、隐瞒、劈龌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现在证明了,她实在是天真得可怜。
难怪他要她向每个人保密他们交往的事,难怪他会不辞而别,难怪他回来后不通知她,难怪……天呀!她到底做了多久的傻瓜?!
有一瞬间,江达开想将钟秘书给杀了,幸好理智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
他避开冯巧芯的目光,那彷佛看着个陌生人般的目光里夹杂着不信与忿怒,对他亦是陌生的。
「钟秘书,妳走吧,马上。」
看到老板及冯巧芯一黑一白的脸色,钟秘书总算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识时务的转身就走,避免自己愚笨的嘴又掀起更大的风波。
冯巧芯苍白得彷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柔弱的身子颤巍巍的,犹如秋天悬挂在枯枝上的最后一片孤叶。
他朝她伸出手,她惊恐得跟舱的往后退了一步,好似他的手上爬满了毒虫臭蛆般的骯脏可怕。
江达开的手僵在半空中:心口像被挥了一拳般的紧缩。
他尴尬的缩回手,看着令他心脏发痛的她,依旧沉默无语。
他知道自己该向她解释,可是该从哪里解释起?他选择事业放弃她是事实,纵使这抉择令他心如刀割。
「巧巧,」他艰涩的开口。「不管在我身边的人是谁,我只要妳相信,我爱的人只有妳。」
他说得明白,听在冯巧芯耳里却是莫大的讽刺。那些话就像两面锋利的刀,再次将她切割得遍体鳞伤。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浑身发冷,脑子里紊乱得无法思考。
「巧巧!」
他又伸手要抓她,她突然崩溃,无法自抑的大叫了起来。
那叫声发自体内最深处,用力得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部掏空,嘶叫得像在泣血,那么深切,那么悲痛,令人不忍卒睹!
江达开猛然抱住她僵直的身子时,她还在叫,咆吼得发红的颈项挣出青筋,双手紧握成拳。
但她却吼不出眼泪来。
「巧巧!够了!妳打我、骂我、拿刀子往我心口刺,怎样都行,只要妳别这样了。」他在她耳边乞求着。
与开始时同样突然,他怀里的冯巧芯安静了下来,感觉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令他放了心,她还活着。
冯巧芯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花白,等到她看清楚映在瞳仁里的人与物时,一颗心逐渐发冷,体内那条感情的河流正慢慢干涸。
罗婷儿浑身僵直的站在敞开的房门口,手里捧着她为他画的画,她用自己全部的感情与生命去呵护的初恋。
她闭上眼,把那不只有他,还有她的感情与生命的画关闭住。
「你放开我,我没事了。」嘶吼过的声音带着沙哑,但却是冷静的。
她觉得她的思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候了,之前那一团混乱已然消失,但胸口持续不断紧缩的痛楚却益发深刻清晰,令她的脸色始终如纸般苍白。
江达开慢慢放开她,担忧的她会突然倒下。
她瞅着他,眼里依然充满感情的凝视着那张她深爱的脸庞。
他不会骗人。她的直觉这么告诉她。
那性感的薄唇说过爱她,那高挺的鼻子曾与她耳鬓斯磨,那对浓眉上曾有她的吻,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有着磊落与深情。
「……就我所知,江家还有个精明可怕,保守又势利的老太婆,就算达开真的喜欢妳,只怕也过不了老太婆那一关……」
她耳边忽然响起为径学长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当时沉浸在爱情里的她,还对此嗤之以鼻。
罗婷儿惶然的走到江达开身边。
「冯小姐,事情不是钟秘书说的那样,江老夫人只是看我一个人在台湾,所以才会要我住到这里的,妳千万别误会!」她焦急的想解释清楚。
就算再愚顿的人,看到方才那一幕,也会清楚明白这两个男女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自然也猜得出。原来那幅画的色彩那么柔和,蕴含的感情却如此浓烈,并不全然是画家的功力好,而是她全心全意的爱着画中人。
而她钦佩,也喜欢冯巧芯,除了不希望惹她讨厌外,更不希望破坏他们两人的感情,因为就算瞎了眼睛,也能感觉出他们彼此之间的吸引力有多强烈、有多爱对方,其强度令她怀疑自己如果不离他们远一点,可能下一秒便会被两人所散发的电力所波及,被电死。
就算不去看罗婷儿,冯巧芯也能清楚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异。
一位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一个则是贫困潦倒、没没无名的画家之女,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忽然在江达开的眼里看见了一抹小时候便极为熟悉的神情,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与祖父一模一样的忧伤,令他最后含郁而终,形如枯槁的沉默杀手。
不忍再看见,冯巧芯转身跑出套房,直到将自己关进电梯里,却仍止不住的发抖。
为什么江达开会出现那种神情?那像对一切失去了关注与热情的可怕情绪。
因为她吗?
茫茫然的走出电梯,穿过人群,她站在百货公司外,望着穿过黑色天空的雨丝发呆。远方天空偶尔闪起几道亮光,响起一阵雷。
她定进雨里,犹豫着该不该请朴新春来接她。还是不要了,若是见到新春,她肯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任何询问。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从后头给攫住,她被迫转了个身,对上一张即使被雨水沾湿,仍俊美得令她心碎的脸庞。
「我送妳回去。」江达开拉着她就要走。
冯巧芯挣开他的手,接过他手中用帆布袋装起的画,然后对他微微一笑。
「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猛然,她整个人被他猛力的抱进怀里,紧得几乎要令她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不要这样笑,这比妳哭还要令我心痛!」他低声吼着,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望着远方闪现的光亮,冯巧芯心里一片凄凉。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的眼睛热热的,用力眨眼,雨水带着温度滑下她的脸颊。
「巧巧!」他更加拥紧她,彷佛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看,天空在给我们照相呢,你应该开心一点才是。」她说完之后,用力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走向渐落渐大的雨幕里。
江达开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大步的走向私人停车场。
他无法放弃她。
冷冷的雨水唤醒了他的理智,属于江家人的血液在体内奔流着。
该是向江家那位至高无上的控制者宣战的时候了。带着可能一无所有的觉悟,他的目光决然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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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巧芯的手剧烈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钥匙。心神俱乱的她并没有看到停在朴家旁的那辆宝蓝色跑车。
终于打开门,走进客厅,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给吓得惊住了。
江永鸣跟张美德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朴新春离他们远远的站着,手里抓着根铝制球棒抵着地板,打算在他们不识时务又太白目时将他们打出去。
若不是张美德在外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她让她见冯巧芯一面,她压根儿就不会让他们进来。
张美德一见她湿淋淋的现身,马上横眉竖目的起身,走过去挥手就是一巴掌,快得连朴新春都来不及制止。
崇拜喜欢的学姊在自己的地盘上挨打,朴新春简直要气疯了。不过她的理智还在,跑到电视柜旁按下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后,才持着球棒要往冯巧芯的方向冲,没想到才一转身,整个人就被与冯母狼狈为奸的江永鸣给拦腰抱起,球棒也被强制抽走。
行动受阻,她拚命挣扎,末了,干脆不动。
「我劝你最好放开我,否则待会儿我保证你会只剩下半条命。」她咬牙切齿的出声警告,担忧的望着也不闪也不躲,任由母亲殴打的冯巧芯。
江永鸣咭咭的阴笑着,伸舌舔了她小巧的耳廓一下,朴新春顿时尖叫出声。
「告诉我,是不是巧芯的朋友都像妳一样正点呢?」他阴声阴气的问,又朝她的耳里吹了口气。
若是在平常的时候,张美德这一巴掌冯巧芯是可以轻易躲过的,可惜她选在她刚失恋,思绪混沌,又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时刻送来这一巴掌,她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硬生生接下。
张美德是使出了全力,只是一巴掌就让冯巧芯重心不稳的跌到地上,撞破了嘴角,溢出鲜血;但就算已经晕头转向,她还是下意识的撑起上半身将帆布袋保护在身下。
与方才未进门前的哭哀状完全不一样,张美德面目狰狞的揪起冯巧芯的头发,另一手拚命的,狠狠的在她脸上甩巴掌,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妳这个不孝女!跟妳要几块钱妳就给我搞失踪!敢失踪,我就当没生过妳这个女儿!我打死妳!看妳以后还敢不敢!不孝女!跟妳那没用的老爸一个样!没用没用没用!」她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冯巧芯将满身横肉的母亲推倒在地,在张美德因生平头一遭的反抗而瞠目结舌时,她挣扎的从地上爬起,呼吸沉重急促的抓起一旁的球棒,将球棒高高的举起。
她的长发凌乱,嘴角含着鲜血,整张脸被打得红肿不堪,如厉鬼般阴沉的双眼直视江永鸣。
「放开她。」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认真的表情说着若不照她的话去做,棒球将会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脑袋打破。
江永鸣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冯巧芯,不由得紧张起来,赶紧叫了仍在错愕状态里的张美德。
「妳还坐在地上做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了,还当什么母亲呀!快把她手里的球棒抢下来呀!」他不断吆喝着。
冯巧芯眼里狂乱的怒火更加炽盛,一步一步的朝江永鸣走去,她的样子让朴新春也跟着害怕了起来。
「巧芯学姊,妳冷静一点,我已经叫我哥他们来救我们了,这两个人渣就让我哥他们来处理,妳千万别动手!虽然我可以帮妳毁尸灭迹,但那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想想血流满地的景象,妳妈又那么肥,满地油脂会让我们滑倒受伤的,妳想清楚呀!」她费力的想唤回冯巧芯的理智。
「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纠缠我了,」冯巧芯喃喃说道,狂乱无神的目光倏地瞪向坐在地上的母亲。
被她那如夜叉满月发红的双目一瞪,张美德急喘了声,更加无法勤弹。
「我告诉妳,我爸不是没用,爷爷不是没用,他们只是比平常人更懂得容忍,因为他们比平常人更有才华!妳听到了没有?!」她大声朝母亲咆哮。
张美德浑身肥肉一阵剧烈颤抖后,最后呜呜咽咽的啜泣了起来。
冯巧芯不理会她,继续像个复仇女神股的朝江永鸣走去。
「妳……妳别乱来呀!」江永鸣拖着朴新春往后退,直到背部抵上电视柜,再也无略可退。
就在他以为小命不保,而朴新春脑海里想象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到牢狱里去探望冯巧芯的情景时,一只肥胖小腿的出现顿时改变了整个局势。
在冯巧芯经过母亲身边时,还在呜呜哭泣的张美德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自己肥胖的右脚绊倒了她。
只见冯巧芯就像个木偶般,整个人直挺挺的朝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扑去,球棒自手中飞脱,在空中甩了半个圈后,最粗最重的那一头,极巧的就敲击在江永鸣的印堂上,发出叩的一声闷声巨响。
他印堂一黑,马上松了手,重获自由的朴新春立刻踹了他一脚,他的头又狠狠的在坚硬的墙壁上撞了一下,脑袋受到双重打击,他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冯巧芯被绊倒后,也是双目紧闭,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额角一颗青青红红的肿包迅速发胀。
当朴新帘带着大匹人马赶过来时,已经控制住局势的朴新春,正手足无措的跪在冯巧芯身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而这场恶人逞凶记就在令人发噱,又有点荒谬的情况下,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束了。
第八章
「病人的伤势非常严重,除了脑部有轻微脑云荡外,肋骨还断了三根,脸上的红肿跟伤口需要大约两个礼拜才会恢复。」医生喘了口气,压力极大的觑了眼诊疗室外的大队人马。这些人全是伤者的朋友?他揩了下额上的汗后,继续报告。「他的四肢也有骨折跟挫伤的迹象,还有严重的内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们确定他没被人围殴过吗?」本着医生的职责,他还是大着胆子问道。
朴新帘脸上那道自左眉上方划到左眼下方脸颊的刀疤,在他不苟言笑的时候,刀削般的深刻脸庞更显狰狞可怕,就像现在。
朴新春听了医生的话,脸色益发苍白,毫无血色,害怕得眼泪都要从眼眶里滚下来了。
站在妹妹身后的朴新帘握着她的肩膀,免得她量倒。
朴新春激动的握住医生的手。「不可能的!她只是跌倒时头不小心撞到地板,脸上被呼了几个巴掌,说轻微脑震荡,需要两个礼拜才会好我还相信,但怎么可能连肋骨都断了,四肢骨折还有什么内伤?医院的电脑是不是坏了?你有没有医师执照?拿出来给我检查!」她既担忧又生气的对医生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