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反应的嚼了嚼,动作间,他的眼没离开过她的脸。
「好吃吧?」阮盈盈问道。
他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一双眼让他说不出话,心湖有些波动。
「好吃就好,自己来吧,我肚子也饿了。」阮盈盈将筷子递还给他,拿起另一双筷子,低头猛吃。
看着她毫不扭捏的动作,韦睿扯了扯唇,也开始解决他的晚餐。
有了烫嘴的经验之后,他试着细细品尝过桥米线的美味,果然发现米线香Q可口,汤头清爽好滋味,是道平民佳肴。
「知道过桥米线的由来吗?」阮盈盈从碗里抬头,不忘导游本色,习惯性的介绍当地民情。
韦睿摇摇头,喜欢听着她说话时,那柔柔软软的腔调。
「清朝有位秀才为了参加科举,特别到离家较远的南湖岛读书,他的妻子不辞辛劳,每天替丈夫送他爱吃的米线到岛上去。」阮盈盈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认真的说着故事。
「可是路途遥远,米线送到丈夫手中时,都已经凉透,聪明的她想了个方法,就是将做好的米线,跟热汤放在一起,利用热汤的温度,让米线保持微温的状态,土法保温,果然很有用,后来秀才考上了状元,感念妻子每天南湖长桥送食,便称这米线为过桥米线,至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是不是让人很感动?」
韦睿闻言,挑了挑眉头,仍然面无表情,这古老的故事并没有感动他的铁石心肠,不过,倒是很赏脸的又吃了两口米线。
阮盈盈也没期望他会给什么答案,看到他吃着米线,唇边咧开了笑。
是黑夜柔和他脸上的线条吗?怎么他看起来温和许多,连黑眸都像揉进月光。
她拾起放下的筷子,做势又吃了几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瞧她又低下头,韦睿难得的主动开口,问的是无关紧要的事。
「妳的家人怎么会让妳一个人留在这里?」大陆离台湾说远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她还是个让人垂涎的女人,更叫人不能放心。
「我没有家人。」阮盈盈想也不想的说着。
韦睿拧眉,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阮盈盈抬头,唇边仍是那一抹甜笑,复述了一次。「我是个孤儿。」
韦睿很认真的望进她的眼里,这一次她没有闪躲,笑盈盈的望着他。
还是那一双能叫人心动的眼眸,还是那能迷惑人心的笑容,没有一丝自怜,没有半点埋怨,她笑得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用不着那样看我,孤儿并不一定可怜,我只是没有父母的关心,但是院里还有许多的老师疼我。」读出他眼里的疑惑,她很自在的说。
韦睿说不出话来。
是该说她乐观,还是说她想得开,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他感觉到她充满自信,孤儿的身分没有让她自怜,反而让她找到新的思考方向。
她的笑,让他的心里浮起一阵陌生的温暖,融化了他长久以来的冷漠。
「我有一个妹妹叫韦灵,是大家的心肝宝贝,我老爸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没让她吃过一点儿苦。」韦睿主动开了口,第一次对着外人谈起自己家里的事。
阮盈盈的亮眸里,闪过一抹惊诧,但随即换上微笑,喜欢他的转变。
「你家还有其他人吗?」她问道,支着下巴看着他。
充满灵气的大眼望着他,轻轻流转的水眸,看来比夜色更能将人灌醉。
「有个脾气暴躁的大哥,还有个生性风流的三弟,当然还有一对把古物看得比我们兄弟还重要的父母亲。」韦睿若无其事的说道。
「怎么可能?」阮盈盈直觉问道。
大家不都说天下父母心,哪有人会把古物看得比自己的儿子重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被父母丢下了?
黑眸盯着她,没有遗漏她的任何表情,自然也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落寞。
不知怎么着,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却有些酸涩。
纵使不怨,但总是有些在乎,还有些渴望吧……
「走吧,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韦睿起身,试着不去想一个女孩子长年在外,受了委屈、吃了苦,却没人疼爱、没人可讲的心情。
「好,回去了。」阮盈盈咧开笑,刚才的落寞像是没发生过。
两人结了帐,并肩走回旅馆。阮盈盈突然抬头,对着韦睿一笑。
「我来昆明这么多次,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乱逛。」
韦睿回视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挑起眉,暗示她继续说下去。
「一个人能去的地方有限。」没有父母替她担心,她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会怕?」他的眉挑得更高,语气带有一丝他没意识到的不忍。
「嗯!」她毫不迟疑的点头,承认害怕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我很少跟人谈这些事。」她的眸光望向黑暗的远方。
韦睿不语,他也不曾有这种经验。
「院里的老师说过,没有父母我们就要习惯靠自己。」她语气笃定地说着。
「我一直都这么相信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空虚起来……」阮盈盈露出苦笑,羡慕起韦睿的小妹。她会有那样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家人吗?
她会有委屈时,可以拥抱、倾诉的对象吗?
想起那未曾谋面的亲人,她垂头,蓦地红了眼睛……
下一秒,她被拥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她惊诧的扬起头,韦睿的黑眸定定的望着她,之后大掌压住她的头,将她压进他的胸口紧紧的贴着,一语不发地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安慰着她。
她直觉的想推开,他却加紧了力道,让她贴着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他在安慰她,突然间,她不想拒绝这么温柔的呵护。
小脸贴着他的胸膛,阮盈盈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直到这时才真正的感觉到累,身体好重、没一点力气,她的心好空。
隐藏许久的倦意,因为他的体贴全被勾了出来,她忽地踮起脚抱住他,伏在他怀里,眼眶湿热、喉咙酸楚,震颤抽泣着,无助的索取他的关怀。
陌生的心疼进占韦睿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多事,不过是个导游,他为何要去在乎她心里的情绪?问题找不到答案,他也懒得理会,只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矛盾的情绪接着进驻韦睿的脑子,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还会再度发挥爱心,提供自己的胸膛给人当避风港。所以今天就让她好好发泄个够,他顶多把这件沾满泪水、鼻涕的衬衫丢了就算了。
但是另一方面,看着她哭,他的心竟莫名的揪紧,甚至有个冲动,想揪出她的父母,叫他们向她好好赔罪。
他的心头泛酸,五脏六腑竟升起温柔的情感,是他不曾领受过的情绪。
「别哭了。」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该说……他不曾想安慰人,这是他的第一次。
她仍然伏在他的胸口,哭得抽抽咽咽,他没再多说什么,将她拥得更紧。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偎,相迭的人影拉得极长……
第四章
天才亮,阮盈盈就醒了,努力瞠开双眼,却觉得有些睁不开。
她拖着疲累的脚步到了浴室,张开惺忪的双眸,习惯性的看向镜子。
「啊……」
她惊叫出声,背过身去,捂着胸口,愣了几秒钟。
镜子里那个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白得像鬼的女人……不会就是自己吧?
她缓慢的转过身子,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刚才看到的只是个幻觉。
不过,她很快的发现,那个人真的是她。
「天!我怎么……怎么变成这样啦?」她对着镜子,努力将变成核桃的双眼瞠开,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双像小白兔般的红眼。
早知道昨天就别哭得那么「奔放」,像一辈子没哭过似地,她在心里埋怨着。
想起昨夜,阮盈盈的眼神变得怔忡了,偏着小脑袋,若有所思的咬着唇,回想起那双深敛的黑眸,想起在月光下,韦睿那出乎意料的温柔。
被韦睿拥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大掌传来的关心,她感受到了。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拿起牙刷,无意识的开始刷牙洗脸,阮盈盈的脑袋瓜里还是韦睿的身影。
印象中的自己,不曾哭得那么失态,昨夜不知哪条筋不对劲。
扬眼对上镜子里的模样,阮盈盈真不知道该臭骂韦睿一顿,让她哭得这么惨;还是该感谢他,让她多年来的抑郁,得到完全的发泄。
不过……她看起来真丑!
她皱起了眉头,一直以来,从大家的目光中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她也不曾特别重视过外表,只是一想到会让韦睿看到这副模样,她就一肚子懊恼。
只是,再多的懊恼也是无济于事,她今天还是得带团到大理,也是韦睿指名要去的地方。
徒然的叹了一口气,阮盈盈捂住了脸,从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却开始在乎韦睿的目光……
阮盈盈梳洗完,拿起行李到了旅馆门口,韦睿已经在大门边等着了。
他倚在墙边,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修长的腿在身前交叉着,指间夹着烟悠闲的抽了几口,吐出淡淡的烟雾。
远远的看着他的侧影,阮盈盈有些着迷,不知道是否是昨夜的气氛至今仍迷惑着她,她竟然觉得心口仍能感觉他胸口的体温。
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韦睿回过头来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阮盈盈的心狂跳着,带着笑容朝他走过去,被他这么专注的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拥有整个世界,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都快看不到妳的眼睛了。」
低沉性感的声音响起,将她的笑容打到地狱里,她尴尬的想挖个地洞躲进去。
这男人说话……非得这么一针见血吗?她听到自己的心碎裂一地的声响。
「还不都是因为你!」阮盈盈白了他一眼,大步的往前迈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核桃眼,真想找根针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韦睿的唇,扬起一抹淡笑的弧度,拿起行李跟了上去。
其实,她并没有他所说得那么糟糕。
虽然双眼红肿,没有平常的明亮,但是却多了一股令人怜惜的味道,过于苍白的脸,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火速的添了红粉,看来有精神多了。
想起昨夜的她,他的心又微微的揪了起来,不明白为何过了一夜,他仍有那么不明的思绪。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眼泪,可以多到把他的衬衫都浸湿了,黏呼呼的直叫人难受,不过他却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眼中燃起一抹兴味,或许,在寻找古物之外,他还能寻得另一项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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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是大理地区的一座名山,而大理古城则位于苍山与洱海之间,自然风光绮丽多姿,只不过阮盈盈的心情可一点儿也不灿烂,纵使如此,她还是努力尽导游的职责,努力的向旅行团介绍大理古城的风光。
「大理古城东临洱海、西枕苍山,城楼雄伟、风光优美,兼有『风、花、雪、月』四大奇景。」阮盈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带着笑容说着。
纵使她的身后跟了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全盯着她看,她还是无法忽视在人群的最后,韦睿那双带着浅笑、还有些许灼热的黑眸。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四句话说的就是古城的风光。」她回开眼,继续往前走着。
经过昨夜,他有些不一样了。
盯着她的神情,虽然仍是若有所思,却不再冷漠,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让她不禁猜想着,他是否正在嘲笑她红肿的双眼,只是……那眸中的火热,又该怎么解释呢?
「好了,这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街,街边有各种专卖大理石制品、扎染、草编等特产,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一个小时之后集合。」阮盈盈在大街前让人群解散,自己则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韦睿见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正欲趋向前去,有人的动作比他快。
「盈盈,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一个中年男人露出一脸笑容问着。
「我不饿,谢谢您。」阮盈盈摆摆手道谢,对于这样的邀约早习已为常。
「一起吃嘛,我请妳。」男人仍不屈不挠,甚至还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你坐到我的位子了,『大伯』。」韦睿冷冷的开口,环手抱臂在男人的面前站定,对于那声称谓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男人讶异的看了看,在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半晌之后,还是认分的起身,让出阮盈盈身旁的位子,黯然离去。
韦睿睨了那男人一眼。
阮盈盈不发一语,看着韦睿在她的身旁坐下,心里有丝欢喜,一早因他的话而起的郁闷,总算稍稍散去。
韦睿转头看了她一眼,很认真的凝着她红肿稍退,但还未完全恢复的她。
「没想到大陆人不但爱有黑眼圈的熊猫,对红着眼的小白兔也很有兴趣。」他语气平淡的说。
阮盈盈倒抽一口气,气得想咬他,小小拳头紧握,考虑要不要给他一记狠狠的下勾拳。
「我把钱退给你,你的工作我不接了。」自尊心被踩,她还要不要活啊?
「没得商量。」韦睿制止她翻皮包的动作,不接受她的拒绝。
先别说「陶俑」的事还没理出个头绪,更重要的是他对她难得有了兴趣,岂能轻易松手。
「那就麻烦你,说话前先想想,别净说些会让人想跳楼的话。」阮盈盈瞪视他一眼,马上转过头去,自然知道他不会答应。
韦睿凉凉说道。「什么话才不会让妳想跳楼?」
这话还需要人教吗?!
阮盈盈恶狠狠的将头转回来,「笨蛋」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只是那双黑眸正瞧着她,盯得她双颊烫红,让她不自在地又低下头来。
「妳有一头很漂亮的黑发……」韦睿突然说道,大掌还撩起她背后的发丝,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定这几天来闻到的香味,就是她的发香。
阮盈盈惊讶的扬起眼,他眼里的炙热像火把一样,将她的脸烤得通红。
这男人学得还真快,她什么话都还没教,他一句话就将她捧上天。
「这样可以了吧?」韦睿看了她一眼,仍是那凉凉的语气,那模样就像是告诉她,刚才只是做戏。
阮盈盈翻了翻白眼,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男人的冷漠是天生的,她偶尔在他眼里看到的火热,一定是她自己的错觉。
她站起身,决定主动离开他的视线,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吐血而死。
「去哪?」韦睿皱起眉头,看着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