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柳成音的吩咐,元绍真上街尾的布庄将她所需的布样买齐后,便往回走,到市集与柳淳安会合。
途中经过大街上的土地公庙门外,看庙前的老榕树下挤了一堆人聚在摊子前,像是在挑选什么。看到此景,元绍真不禁回想起与柳成音初识的情况:“当初若未因一时好奇凑过去成音的摊子看,没有那桶水泼我一身,这辈子我恐怕就与成音擦身而过了。”
回忆想来备感甜蜜,元绍真笑着绕过人群,续往石板大街而去,谁知身后却有道声音唤住了他:“年轻人,等等啊!想着心上人,口袋里又有钱,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你该过来看看,挑把梳子送你的心上人才是啊!”
元绍真听见身后的人所言,立即停住脚步,脸上满是惊愕神色。
这……这人像是通灵似的,怎知他身上有钱,又正好在想着心上人?
说得好,不如说得巧,就凑上去看看吧!
走上摊前,元绍真才发现出声唤他的原来是名面容慈蔼的老妇人,头发灰白,一身暖黄衣着,眉宇间有种特殊气韵,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请问老人家,是您唤住我吗?”
“是我,也不是我,今日能见着你都是缘分牵引。”老妇人回答,语带玄机。
“缘分?我不懂您的意思。”元绍真满头雾水。
“你无须懂,只需挑把中意的梳子,买回去送你心上人就行了。”
说也奇怪,元绍真听了老妇人的话之后,心下的疑问莫名地消失,他依言低头看了看桌面上大大小小数十把木梳,来回巡视,一把红釉色彩、表面刻有几朵桃花的扁梳映人眼帘,木梳刻工颇细致,元绍真一见便喜欢,拾起置在掌心把玩。
“请问这把梳子要多少钱?”
“你中意这把扁梳?”老妇人笑问。
“嗯,它是最适合的。只是我身上没多少钱,想跟老人家说个价,让我能够买下它来送人。”桃花、成音,一见桃花便想到成音,这把扁梳送给柳成音是再适合不过了。
“呵呵……”老妇人浅笑着:“看你眼神温柔,情意内含,可见你对要送礼的这个人感情很深哪!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可否说给老人家我听听!”
“她呀!是个很真的女子,温柔善良,不矫柔造作;她有一双巧手,有一副随口即成音韵的好嗓子;她的笑容就像三月桃花一样美丽。遇见她,改变了我的人生,她是我最想厮守一生的人。”
“嗯,听来真让我羡慕呢!这样吧!这把扁梳就当是我给你们小俩口的祝福,你给我三文钱,就当半买半相送吧!”
“老人家,这……这样您会亏本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过这都是缘分。来,把梳子给我吧!”老妇人微笑着,说完便将元绍真手中的梳子取来包好,元绍真递了三文钱给老妇人之后,满心欢喜地离去。
如欢,月老对你可好了!他为你在人界的女儿挑了一名真心的有缘人哪!老妇人望着元绍真离去的身影说道,随后摊子及前面聚集的人群随着老妇人的笑容一起消失在石板大街上。
今天回来得有些晚,柳淳安与元绍真离开县城,回到紫霞山已是近西时时分。
经过柳家,不见柳成音的身影,柳淳安便笑道:“不用说也知道,丫头一定又往你家跑了。她跟元老很投缘,一老一小,话题一开就聊个没完,一天陪元老的时间比我这个爹还多,这丫头都快变成你家的人了。”
“柳叔,我会努力让这个愿望成真,我……喜欢成音,我要娶她为妻,爱她、疼她,在这片美丽的紫霞山水里相守到老。”元绍真十分认真地说着。
“哈哈哈,你这小子,比蚌壳还紧的嘴总算肯露口风了。我还当你对我家丫头没意思呢!想当我的女婿,我可是欢喜得紧。你啊2 积极点,早日让丫头点头。这样我跟元老想两家合作一家的心愿才能早日实现哪!”柳淳安鼓励着。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元绍真欣喜若狂,猛点头回话。
“知道还不快去!杵在这儿做啥?”
一言点醒梦中人,元绍真眼底嘴边都是笑意,握紧怀袖中的扁梳,丢下板车,迈开脚步便往家里跑去,去寻他心心念念的桃花笑靥。
元家屋里,柳成音与元荣正聊得尽兴。
“前两天淳安还跟我提你帮他做的新鞋子,鞋样好看又耐穿,让我看了又羡慕又嫉妒。”元荣笑着,每天他跟柳淳安一起在田里所聊的除了这对小儿女,还是这对小儿女,他更希望能有这福气收柳成音做媳妇儿呢!
听元荣这么一提,柳成音俏脸绽出笑容:“元伯伯,这有什么问题,既然你喜欢成音的手艺,我就帮你做一双鞋,您就不必对我爹又羡慕又嫉妒了。”
柳成音一说,元荣听得窝心,可笑开怀了。
真是巧合,心里一直悬着这件事,找不着适切时机开口,没想到元荣刚好提到,柳成音趁机说出;“可光给您做鞋子,只怕又有人会眼红,说成音不公平了!那天我瞧见阿真哥的鞋头破了,却还穿着,实在不好看。伯伯,您将那双鞋版拿来,成音也帮阿真哥做一双。”提起元绍真,她的眼神不知不觉柔化,默默染上情意,元荣看进眼底。
“哈哈哈,原来前头说要帮我做鞋的话是‘顺便’,后面要帮阿真做鞋才是成音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成音哪I 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阿真?元伯伯想你当我家媳妇儿可想得紧哪!”元荣一语道破柳成音的心思。
柳成音闻言脸儿一红,娇羞说道:“元伯伯,我对您跟对阿真哥都是一样,您别取笑我了。”
她到底喜不喜欢元绍真,自个儿也弄不清楚,只知他为她做的都让她感动,他瞧她的眼神会让她脸红心跳,她尤喜爱听他唤她的名字,每每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光总教她低回再三,她只知她的心版已有元绍真的笑容长驻……
“难不成你真不喜欢我家阿真?是不是他之前惹你生气的事,你还记挂着?若是,那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阿莫计较了好不好?”元荣将鞋子递给柳成音,并极力帮儿子说好话。
“元伯伯,您别瞎猜了啦!哪有人一直追问女孩子家的心事的?”柳成音撒娇转移话题,她将元绍真的鞋子收人一旁的篮子里,细心放妥。
看到这个动作,元荣心下明白,他是无须再多问了。
“哈哈哈,好,元伯伯不多问,不多问了。”
元绍真一脚踩进家门,就瞧见这副情景,柳成音悠闲与他爹谈笑,她待元荣就像待柳淳安一样,没有亲疏之分,那种亲切的感觉就像一家人,元绍真无由来地一阵感动,心中的渴望更深了。
“爹,成音,我回来了。你们在聊些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阿真哥,今天的买卖可顺利吗?”柳成音起身迎上,递上一杯水给元绍真,动作再自然不过。
“成音,谢谢你,你今天的绣品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你的关系,石板大街上的大叔大婶们接受了我,往后我可在大街上顺利做生意了。成音,若不是你,我没法子撑到现在的。”大掌覆上柳成音握着水杯的柔美,元绍真柔声说着。
掌心的温热暖了柳成音的心,瞧见他温柔专注的眼光又让她脸上一热,她螓首低垂,欲语还休。
元绍真与柳成音之间的互动,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一般,看得元荣是心花朵朵开,心下真期盼这对小儿女成双厮守的心愿能早日实现。
“哈哈哈……”元荣心底得意,忍不住笑出声,才让凝望的两人回神,柳成音娇嗔道:“元伯伯,您又取笑我,我……我要回去陪我爹了。”
柳成音一说完,提起篮子快步走出,一个转眼,身影走出屋外已不见。
娇羞离去的柳成音眉眼染情,让元绍真瞧得心醉出神,呆立在当场,目送佳人远去,连怀袖里放着要送她的扁梳都给忘了。
“哎,心上人一笑就让他失了心魂,这么下去,我这笨儿子何时才能勇敢表白,娶得美人归?”元荣在一旁看着元绍真的反应苦笑道。
窗外风渐急,云渐起,慢慢堆聚,厚厚的云气里凝起水气,时局转人盛夏,紫霞山的雨季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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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紫霞山下,来了一名阔别多年的访客。
他一身黑衣,肩负桃木剑,眉粗鼻挺,一双眼睛凌厉中带着邪气,是个年的莫五十上下的修道士。
“山顶瑞气逐渐云集,今秋千年桃树必生实,那名顾守桃树的桃仙已经返回天庭,此次紫霞皤桃结果,就再也无人能阻止我了!哈哈哈……”黑衣道人仰天长笑,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柳淳安,当年是你坏了我的事。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待我得到蟠桃,修成正果,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算账,取你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才能一消我多年来的积怨!”
他掐指一算,识得天机,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笑容,心下有了盘算,便往临祈县城而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能助他取得千年蟠桃的人,就在县城里。
第六章
清晨鸡啼,天边已翻鱼肚白,晨曦微明。
昨晚挑灯夜战,柳成音巧手赶工,依着元绍真旧鞋的鞋版,为他裁制新鞋,鞋样已成形,只待一些细部修饰之后便大功告成。
这双鞋每一针、每一线都落得扎实,好让元绍真穿得舒服,穿得长久。那日清晨瞧见他穿着侧边穿孔的鞋子为她挑水劈柴,心里一阵不舍,那时她就决定要为他做一双好走好穿的新鞋。
望着眼前几近完成的成品,鞋面仿若清明水镜,倒映出元绍真的笑容,柳成音温柔一笑,加快落针线的速度,将鞋子完成。
这双新鞋包含的不止是感谢,还有情意,她将自个儿的心缝了进去。
一想及昨日午后在元家的情景又教她脸儿一热,昨天匆匆躲回家,那时踩进家门的她还是脸热,心跳如擂鼓。
昨夜在灯下专心为元绍真缝新鞋,深夜万籁清寂,只有针线落在布而上的声音,一来一往不停,在针线起落间,她终于明白她的心情。
她喜欢元绍真,不知不觉,就是喜欢上了。
而她从他凝望她的眼神里,瞧见了相同的心意,
从初识起即是争吵不断的两人,最后竟是两心相许,若非缘分牵引,要怎生个解释?
她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现在想来,仍是无解.
门外听见她爹、元荣与元绍真对话的声音,三人带着她做的饭团子,上田里干活去了。
屋内的她融着情意,细细为他缝着新鞋。
屋外的他行走间、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昨夜难眠,想了一晚,他下了决定,今天下了田,就向她表明心意。
他的新人生从这片美丽的紫霞山水,还有那位清丽的桃花佳人开始。
朝阳初升,映照了门里门外的一对有情人……
近晌午时分,柳成音做好午饭,在桌上留了一支桃枝,拎把伞,便往桃花林而去。看了桃花枝,柳淳安自然知道她的去处,这是她娘回归天界之后,父女俩建立起来的默契。
盛夏,桃子谢了,桃花林已成片片翠荫,沿着小径行走,清新气息俯拾皆得。这片桃花林繁密茂盛,灵秀之气浑然天成,穿过重重林阴往内走去,正是紫霞山千年桃树之所在。
柳成音来到千年桃树下,静静望着,这儿是她娘百年职守之处,也是她爹娘结缘的起点,这儿对她来说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
明了她自己的情感归向,第一件事就是来告诉她娘。
“娘,成音有了喜欢的人了!那人叫元绍真……”素手抚上桃树,细细低诉心事,提起心上人,柳成音眉眼间溢满柔情。
“娘,不管阿真哥是否就是你说的那名有缘人,对成音来说都不重要。他用他的方式对我的好,成音感动在心。他的喜怒哀乐牵动我的情绪,一个眼光、一个笑容就会让我心动许久,我愿意竭尽所能为他做我能做的一切,希望和他在紫霞山相守,直到终老。娘,您当年与爹相恋时也是这种心情吧!”
千年桃树仿佛有灵,风拂飒飒作响,为桃仙如欢遥递祝福子她最心爱的女儿。
此时午后阳光渐移,风吹急,云渐聚,空气中逐渐凝聚水气,稍后便会下起雷雨。然而在桃林深处,层层桃树护卫下,低诉心语的柳成音丝毫不觉!
今天重新整地洒苗,耗去许多时间,晌午过了许久,柳淳安三人才带着满身大汗回来。三人下了田就是往柳家走,巧手善炊的柳成音早备妥午饭等他们,大伙儿边吃边聊,气氛悠闲愉快,在他们的生活里早成习惯。
在屋外小溪梳洗完,三人踩进屋内,只闻得饭菜香,却不见柳成音。
元绍真立即走进屋内喊着:“成音。成音,我们回来了。”
“绍真,别喊了,才一早不见丫头,你就想念得紧啦!丫头不在,她上山里的桃花林看她娘去了。”柳淳安说着。
“柳叔怎么知道成音上山去看柳婶?柳婶就葬在桃花林里吗?”
元绍真这一问让柳淳安大笑,如欢“葬”在桃花林,这若给她听到,她不生气才怪!不过也难怪,谁教他娶的是个桃仙,而不是凡人。羽化成仙,日归天界这等事又不能随便同人说,村人都只知他中年丧妻,带着女儿一起过活,元绍真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父女俩没读多少书,大字不识几个,聪明的 成音就想了个法子,每当她想去看她娘的时候,就在桌上摆枝桃花枝,这样我就明白她去哪儿了。那片桃花林是我妻子生前最爱的地方,人一走,那儿自然就成了最适合她的归所了。”
“原来如此。”
“好啦!绍真,别担心,晚点丫头就回来了。瞧丫头帮咱们做的午饭,先吃饭吧!”柳淳安招呼着,三人人坐吃起午饭。柳淳安与元荣开心闲聊着,独独元绍真不知为何,心头沉甸甸地,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住进紫霞山两个多月来,元绍真头一次感受到何谓食不知味,因为身旁少了他心心念念的桃花笑靥
风起云涌,空气中的水气迅速凝聚,天空瞬间灰成一片,雷声轰轰,紫霞山的午后,风雨欲来。
雷电闪烁,在桃花林里的柳成音听闻更响才知变天。
“变天了,我得趁雨还未下之前,快些回去,不然爹会担心的。”透过林阴,柳成音仰望天际,只见灰蒙一片,稍晚定是雷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