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寒梅。”
每一个字都激起了她的战栗。
绣娘僵硬害怕地想要再往后退,这么剌激惊悸的事儿她怎么受得了?
可是他偏生恼人的勾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绣娘眼圈儿一红,仓皇如受了惊的鸽子,振翅急欲飞去。
“放、放开我,你这个——坏贼!”她实在想再骂大声点,却不争气地像是在告饶。
“坏贼?”他趣意盎然地地挑了挑眉,蓦地笑了,铁臂依旧稳箍不动,“你骂人可真优雅。怎不骂我淫贼浪货小贱人?”
她瞪大了眼,显然这些词汇远超出她的认知,“你——你——放开我!”
“你是傅府新来的绣工?”他纹风不动,深邃诱惑的黑瞳探索入她眼底。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
她呼吸急促,美好的胸线频频起伏,不经意地勾引了他的视线。
等绣娘意识到他正猛盯着自己的胸口时,她连耳朵都红了,急急地道:“我、我说——你可不能撒赖。”
“一言为定。”他邪邪地笑了。
她苦恼地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我是新来的绣工。”
“你住哪儿?”他又笑了。
她挣扎起来,眼里有着满满的惊异与抗议,“你说我回答以后就会放了我的。”
“我几时这么说过?”他状似无辜地耸耸肩。
“你刚刚明明和我有言在先的!”她气恼地叫道,眼帘急促颤动。
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种说过就不认帐的赖皮人?
他看见她的恼怒,挑眉微笑,“我只答应你,你说了之后就不撒赖,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你告诉了我,我就放开手——你不也没有特别注明吗?”
她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她被骗了!
“你——你是坏人!”她大大挣扎起来,又气又恼。
“嘘——”他幽幽在她耳朵吹着暖气,她挣动的身子又僵住了。他见状忍不住又轻笑起来,“你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啊!”
她都快要急器了,“你、你可不可以放了我?我跟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
他浓密的眉微微拧起,闷闷地道:“你这样说,好像我是什么含冤待雪的女鬼似的。”
“我绝对不会错认你是女鬼。”她眼中泪雾盈然,“你是男鬼,而且还是那种脸皮最厚最凶恶和不讲理的男鬼。“
他一怔,随后一笑,“哈哈哈——真亏你这小脑袋想得出来。不错,我是蛮不讲理的赖皮鬼。你怕了吗?“
他这么说,是承认他真的是鬼吗?
一时之间,她也无力去细思他有影子有暖意有实体,尤其现在又是大白天,怎么可能是个鬼?她只知道从头到尾自己被缠住了,而且很有可能他不打算放了她——
第二章
这是恶鬼捉替身吗?
绣娘吓得小脸苍白,差点没晕过去。她极力镇定,努力恫喝威胁,“——傅府是很有权势很有正气的地方,你——你一定会被——捉起来的——你不会威风作祟太久的——“
他看着她认真却发着抖的小脸,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老天,你真是个宝!“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否认,“我不是宝——不是不是——你捉错人了,如果要找替身还是要借尸还魂的话,我绝对不适合你,真的!“
他笑得更开心了,“老天,之前你躲哪儿去了?我早该遇见你的。”
这么好玩的小姑娘,还相处不到一盏茶时分,就已经让他开怀大笑了好几回。怎么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逗人有趣的小绣娘?
她听见他的话,畏缩了下——她躲哪儿去了?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她没命摇头。
“这么严重?”他好笑连连。
绣娘被笑得莫名其妙不是滋味,“你为什么一直笑?”
“我还以为我的人生会继续无聊发闷至死,不过这下可好,有你出现,日子可有趣多了。”
她皱眉,小脸紧绷,“我又不是你的小玩意儿。”
“绣娘啊绣娘,”他深深呼唤,低沉诱人,惹得她一阵脸红心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可能会放你走了。”
她惊震地眨动着眼儿,恐惧地道:“你、你想怎么样?求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弟,你捉了我,他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他眼底掠过一抹温情,随即莞尔,“你这傻丫头,难不成真以为我是什么厉鬼化身?”
“你不是吗?”
他唇边的笑意邪恶极了,故意低头轻啄了啄她柔软的樱唇,低沉地问,“我嘴唇可有冰冷冻人?是不是暖的?嗯?”
老天,他竟然非礼她——还碰触了她决计不能给人碰的唇儿?
绣娘大大一震,险些晕了过去,“你、你——好恶贼!你怎么能——这样?”
她——她再也不清白!她的贞洁已经人污辱去了——
寒梅起初还笑着,可是见到她小脸瞬间惨白,神情贞烈地猛一咬舌,他大惊,快速探指入她口中,及时隔开了她凌厉坚决的贝齿。
可是她用力十分猛烈,他的指节被狠狠咬住,鲜血倏然流溅而出,在她唇齿芳腔内淌散开来。
口中的咸意大大震懵了她——
绣娘顾不得多加思索,心一痛,泪珠情不自禁滚落下来,急急松开了口,满心痛楚地捧紧了他被咬伤溢血的手指。
她喉头又热又痛,就不出整句话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流血了——天,这伤口好深——”
指节上的剧痛并不算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悲泣的小脸,内心却为她脸上疼惜悲伤的神色深深震荡。
他勉强笑了笑,努力想把壅塞在胸口陌生的酸甜苦涩和闷痛感驱离。“不要紧,我的手是铁打的。反倒是你,可有伤着哪儿?你这傻瓜,就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要寻短见?”
乍他脸沉了下来,绣弦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噙着泪垢不也再器,想也不想撩袖咬撕下一条布片,他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然动手温柔地为他包扎起伤口。
不知怎的,她极力掩饰不太灵活的左手。
“血流得不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给大夫看一下,上个药会比较保险。“她声若蚊蚋,低垂着小脸,只露出了雪白粉嫩的额头。
寒梅心下一时激荡,本能凑近轻吻了吻她的额。
绣娘浑身僵硬起来,紧咬着唇小小声道:“请公子自重。绣娘虽然只是贫女百姓,但女孩儿家首重贞洁,如果公子再这么逾礼,就是要逼死绣娘了。”
他震了震,神情复杂地道:“你——说得对,但是我要你。”
她战栗了起业,依旧固执地不肯抬头,低低道:“公子说笑了。我跟你毫无干系,也不能被你所要。”
虽是小小女子,她的风骨倒挺傲的!
他剑眉一扬,微微一笑,恢复了一贯的洒脱不羁,“凡是我要的,还没有失手过。“
她愤怒地抬起头来,惯于温柔的声音里却有一丝不容屈折的坚强,“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绣工,还是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生命。”
虽然她已经确定他不是厉鬼,但他却是个可恶至极的大恶人。纵然她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她依旧是那么努力为自己的人生默默耕耘,创始——他这个无行浪子凭什么对她说这样的话?
什么只要他要的,还没有失手过——他把她当作什么样的人了?
寒梅看着她小脸上的瑟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小小的执拗和坚强。
呵!这个小姑娘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呢!
他眸底闪烁着折服之色,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越来越有意思了!人说强摘的果子不甜,我却坚信只要摘到了手,早晚有一天它会因为我而变甜。”
她听出他语带双关,小小的脸上紧绷起来,僵硬地道:“没有人说过你很自大吗?”
他笑了,“这倒是一个新鲜词儿。我常听到他们说我浪荡不羁、桀骜不驯,还没人说过我自大。”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而且——待在他的身边太危险了,这个男人充满了压迫性和一种致命凌人的气势,她只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绣工,她不能跟这种危险的人牵扯上。
“我要走了。”她小声却坚定地道。
他陡然伸出一臂拦住了她,低下头来紧盯着她,“怎么,你不信我一定能得到你吗?”
她心猛然狂跳,小脸上强自镇定的神色崩溃了一丝,“公子,傅府——是仆佣如去、人来人往的地方,你再不走,我要叫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低沉悦耳——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笑得这么放肆,一点儿也不怕给人发现。
她瞪大了眼儿,“你——”
他满眼趣意盎然,食指微揉了揉鼻梁,“你看我是怕给人发现的人吗?”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寒梅呀!”他邪恶地又要摸上她的小脸蛋,绣娘急忙后退。
“我根本不认识你。“她好气自己声音发抖成那样,又急又恼地道:“你也不是我的,你——我要走了!”
“等等,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了吗?”他好整以暇地抱肘在胸,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她。
“我知道你是登徒子,这就够了。”
“不,我只是个锲而不舍、永不妥协的男人,”他懒洋洋地道:“尤其对于我想要的东西。”
她决心不再听这个轻浮狡猾男人的话,咬着下唇道:“那跟我没关系——”
他没有再拦她,只是懒懒地抱着肘,“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傅寒梅手心里的甜果子。”
“傅——”她怔了一怔,“你姓傅?你——跟傅家有何关系?”
“你来傅家做针黹这许久,难道不知道傅家有个大公子吗?”他缓缓地笑了。
他就是傅家的大公子?
老天——她今日受到的冲击着实太多了。绣娘头晕了晕,踉跄了一下,他冲动地就想伸手相扶,但是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让自己闲适的神情不变。
够了,他今天已经太纵容自己浪掷的关怀了。
小绣娘虽美好,钽只适合拿来充作可口小点心,难不成还真当作一回事儿?
寒梅嗤笑自己的失常,凤眸炯炯盯着她,神情安之若素。
绣娘很快支撑住了踏虚的脚步,勉强挺直着腰肢,却难掩一丝仓皇地蹲下去,很快抱起了满篮子待补衣裳。
她匆匆福了一福,连看也不敢再看他,“傅公子,是绣娘冲撞冒犯了您,我——我还有活儿要做,先告退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寒梅也没有阻住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绣娘是新来的绣工,这么说,这几日让娘极为称赞的绣活儿都是她做的了?
他不自禁撩起腰间系着的红色荷包,细细审视——
榴红配金葱,边缘以水流云牵牵挂挂成形,金为带——当初他不经意瞥见了娘摊放在梳妆架前的几个精巧荷包,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配色不俗、绣工精致的水流云袋。
他还诧异一向来府里做针黹的高婶儿功夫精进了,没想到这荷包原来是出自她的手。
不过有件事隐隐约约哽在心头——
他细细思索,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究竟是哪儿怪异了——
“她的左手伸展似乎有些不便,莫非受伤了?”
随即,他又暗笑自己的多管闲事。
这个小绣娘挺好玩儿的,或者,她会有兴致和他玩一玩某种偷心的游戏——
寒梅大笑,大步踏向主楼去。
* * *
逃回了清贫窄小的小屋,绣娘还是无法抑止心头脑际的震荡惊悸。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控制不住频频发抖的手脚,脸颊如发烧般的滚烫,呈现出异常的绯红;她一直吞咽着,却怎么也拉扯不回脱缰的激动。
“姐姐,你怎么了?”一个浓眉大眼、美丽好看的男孩自后院抱着竹筛进来,见状讶然地叫道。
绣娘回过神来,强忍着手脚的冰凉和颤抖,挤出了一朵笑容,“我没事。娘呢?”
男孩把竹筛上的灰条菜和葫芦一捆捆收进了小瓮里,还是不甚放心地问:“娘到婆婆家去了。姐姐,你当真没事?”
她敛眉微笑,轻声道:“嗯。今儿学堂里教什么?可有功课?”
“今儿先生教孟子——姐,我不想去私塾上课了。”他低下头,愀然不乐地道。
她一惊,“为什么?”
“先生说我已经两个月没缴束修了,其他的同学也笑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瓮身,“我也想去给人帮忙顾牛,打零工什么的。我知道码头有请人扛货,我想——”
绣娘厉声地叫道:“不,不可以!”
平素温柔腼腆的姐姐竟然发怒了,他眨巴着眼睛,不解又惶然地望着她。
她只觉眼眶好热好热,强忍着哽咽正颜道:“永庆,你是男孩子,将来是卓家的一家之主,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以不读书有受教呢?咱们虽是清贫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能荒废了你的学业。至于束修——姐姐会想办法,断然不会再让先生为难你的。”
“姐姐,我不能再让你为了我的束修而烦恼。我已经想过了,只要我去码头,一个月能挣六吊钱呢!”
“不可以。”好非常坚持。
“可是姐,我们需要这些钱啊!”
绣娘小碎步奔过来,紧紧握住弟弟的肩头,“我们只需要你别放弃,真的!以后就指望你光耀卓家了,姐姐是女儿身,惟一能做的就是供你习读圣人诗书,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知道吗?”
“但是我们家哪还有钱缴束修呢?”他张着温和却忧虑的双眼。
“你放心,姐姐现在在傅府里帮忙做针线活儿,傅家给的工资很优渥呢,相信我只要更勤快些,一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柔柔微笑。
“傅家?就是那个有名有利、权势滔天的傅家?”
“嗯,傅家人都很好。”她的脸莫明其妙地红了红,急忙解释,“虽然他们是高贵人家,但是待人有礼谦和,尤其是傅夫人,还特地让管家大娘收拾一间屋子专给我做针黹——所以我想,只要我能继续在傅家做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攒些钱了。”
“真的吗?”他不可思议地低呼。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读书,家计不会有问题的。”她低头自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些碎银子,“这是我今天领的工钱,统统给你,够缴束修了吗?”
永庆睁圆了眼睛,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颤着手接过。“我——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银角子呢——这是真的吗?”
“傻弟弟,这自然是真的。”她笑了,无比满足地看着小弟欢欣惊喜的神情。“这也难怪。咱们以前能摸着铜钱就很不错了,哪能看见真正的银两呢?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傅家人很好心,决计不会在银钱上亏待刻薄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