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固执让沈家情再次拒绝了他的邀请。
孟傲贤只好冷笑一声,哑着声音道:「这是我三十四年来第二次被女人拒绝,而上一次被拒绝是在我十一岁时发生的。」讲完,他动气地走回他的办公室,再一次地甩上大门。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家情赶快小跑步离开,心里莫名地害怕他会突然冲出来把她杀掉。跑到电梯口,沈家情的心还在狂跳,可是此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固执是多么的可笑:自己去上夜校进修都是为了保住这个饭碗,但现在自己却把那个盛饭给自己的人给开罪了。沈家情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怎么会有人愚蠢到这个地步呢?沈家情,妳真是无药可救的笨!明天,妳肯定会收到个大信封,惨了!
瞪着已经开了很久的电梯门,沈家情突然想到一个或许可以补救的办法。于是她马上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心里祷告着希望还来得及。
第四章
孟傲贤在办公室待了将近三个小时后,他决定要离开公司回家休息。捻熄了今晚的第十根烟,拎起外套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不能相信的是,本来应该离开许久的沈家情居然还在,此时的她竟挨着接待用的沙发睡着了。走到她跟前端详她的样子,让孟傲贤忍不住笑了。
这个沈家情,自己刚才肯定是把她吓着了,其实她根本就是被他心烦郁闷的怒火所波及的无辜者。
该死!怎么会睡着呢?沈家情迷蒙中被人摇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孟傲贤站在她的面前,沈家情抚着额头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孟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他伸出手按着她紧张的肩膀,而他的这个动作使沈家情无叻地颤抖了一下,「妳已经在公司工作超过了十个小时,当然会累。所以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不是跟妳说过了吗,刚刚是我不对。」讲完,他抽回手,插进裤袋,不解地问沈家情:「为什么妳还不走呢?我想现在起码十二点了。」
「正确的说,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七分。」沈家情看看手表,「我不敢走。」
孟傲贤顿时明白,叹一口气,责备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妳肯定是饿着肚子在等我吧?你明天可以拿医生证明到劳工处控告我了。」说完,他就径自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回过头大声地对不知所措的沈家情喊道:「妳还愣在那干嘛?赶快跟上来,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怕连最后一家餐馆也关了门。」
「哦!来了。」沈家情醒悟地街上去,一边快步跟着他的脚步一边解释:「孟先生,其实我买了一些点心要给你,我们可以不用出去的。」
孟傲贤笑笑地看着旁边走得很急的沈家情,接着他放慢自己的速度,这个举动让沈家情有些错愕。
在她心中,他是不可能也不会「放慢速度」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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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到餐馆,孟傲贤在便利商店买了两杯热咖啡和一些食品便上车。「我带妳到一个地方。」然后他发动车子朝前方驶去。
一会儿后,他把车子停在一块正对着大型住宅区的高地上。站在那里,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不远处那些住宅所发出的点点灯光。
这是一个月朗天青、柔风阵阵飘送的晚上。
沈家情递给孟傲贤一杯咖啡,隐约地感到他此时的心情应该是郁闷的,他一到这里便一直不出声地站在高地上望着远处发呆。从侧面看,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咖啡的热气呼呼地向上升,萦绕在他的脸周围,让沈家情觉得此时的孟傲贤很虚无。
她知道他此时需要安静,一如当初她那般。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道:「这里以前全是穷人住的地方,家家户户都过着很艰苦的生活。」喝了一口咖啡后他再说道:「我在木屋区这里度过了没有玩具、游乐园,只有送报纸、送牛奶、替人擦鞋的童年。虽然那段日子过得很苦,可我却一直怀念着那段时光。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就在几天内,我的家庭就破碎了。我母亲带着我离开木屋区,嫁给了城里高楼里的人,那一年我只有八岁。而第二年我母亲就为她的新丈夫生了一个女儿。那里一直不是我的家,没有属于我的位置。我常常会跑回木屋区寻找我的父亲,只是父亲也很忙,他忙着喝酒、忙着赌钱。不过,父亲依旧很疼爱我,而且从来没有恨过母亲。他还吩咐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母亲过好日子。后来,我明白母亲是因为父亲穷才离开的,她不要干苦活,不要住在冬凉夏热的木屋。我恨她的无情,她怎么可以以此来回报我父亲对她的好?」
「孟先生,你不应该恨你的母亲,你当时太--」沈家情还没说完她的话,即被孟傲贤目光中流露出的痛苦与愤恨吓着,她或许不应该说太多。
「那一年木屋区发生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星期,很多人都丧生在火海里,我父亲很幸运地并没有被大火烧成一具焦尸。他逃了出来,可是却受了伤死在医院里。我陪着他,当时的我很害怕,不知所措。我只懂得对着父亲哭,父亲努力地坚持着,嘴里一直喊着我母亲的名字。在那最后的时刻他只想见她。为了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我跑回我母亲的家求她去见父亲,可是她完全不理会,甚至一滴眼泪也没有为我父亲流过。我父亲为此死不瞑目,在他弥留之际他只想见一面变了心的妻子,他仍然爱着她。自父亲离开后,我便不把她当母亲了。」
「那一年你十一岁!」
孟傲贤点点头,然后举起手阻止沈家情的道歉。他可以肯定她是想跟他道歉,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她的拒绝和当时他母亲对他的拒绝是完全不同的。
「今天那个姓董的女人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来告诉我,母亲患了末期肝癌,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说很想见我这个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我是不会去见她的,当年我父亲临死前的遗憾,今天我也要她尝一尝!」
他狠狠地握住拳头,用力地打向车身,大声地喊着:「我不应该为这件事烦恼的!我的时间那么宝贵,不值得浪费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蓦地,他停下一切话语、停下一切动作,只是让自己深陷在沉默里。
「你很清楚自己忘不了她是你母亲的事实,所以才会如此痛苦。」沈家情彷佛能感受到孟傲贤心中的痛楚,对曾经深爱过最终却被背叛的痛苦她也经历过,她想毫不保留地告诉他这个经历。
「你不能忘记你的母亲,就好比我常常记起那个伤我至深的男人,因为那些都是我们不可能抹煞的过去。」还有很多的话来到嘴边,却统统被沈家情强制压回去。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作为--个秘书她要说的已经够多了。
听着沈家情的一番话,孟傲贤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注视她好一会儿,他的目光很奇怪,但是沈家情不想去知道其中的意思。她默默地低下头,静静地打开车门,一个人坐进车里,企图慢慢平复心中的混乱思绪。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自己会对他的过去感同身受,她知道自己刚刚哭了,在听到他母亲拒绝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一个小孩怎么可以独自承受着父亲一生的遗憾呢?他心中的悲怆绝非如他刚才语气般平静。她是为了他小的时候就遭受如此的重创而流眼泪,而不是为现在已经独立且有成就的他而哭泣。现在的他是不需要同情的。沈家情呀,妳到底怎么了?你要冷静啊!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妳只需要做好妳的本分就好了。
过没多久,孟傲贤也上了车,他一进车里沈家情就感到他又回到了她所认识的孟傲贤。在沈家情意识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孟傲贤又回来时,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现在是三点四十八分,我送妳回家,妳大概可以休息六个小时。早上九点三十分我来接妳上班,妳知道我明天要和泽厚开签约会,妳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知道吗?」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沈家情陈述着,彷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神经病!此时的沈家情只知道他又回复成那个让她忙得像疯子一样的老板。她有点赌气地问:「那六个小时不包括开车的时间吧?」
孟傲贤可真是算盘打尽,他头也不回就对她Say No。
「记着,九点三十分。」在沈家情家的楼下,他丢下这句话就开车飞驰而去,只剩下沈家情一个人有点怅然地站在那里。到底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最后沈家情甩甩头,摘下眼镜揉揉眼,转身慢慢地踱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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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莲蓬头下,沈家情想起了许多的往事。那些她本以为已经忘掉的过去,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忘记,每当忙碌的脚步得到停息,那回忆就如同鬼魅般悄悄爬进她的脑里,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吞噬她。那水不断地从莲蓬头喷出来,沈家情把它扭到最大,让那又急又快的水打在脸上、身上,虽然很痛,可是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灵的痛来得厉害与持久。
洗完澡,沈家情用大毛巾擦拭着湿涤涤的头发,下意识地看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她忍不住低声暗叫不妙,已经五点三十分,这下惨了,只能睡三个小时。于是,头发干脆也不弄干,沈家情便直接上床睡觉。.
她睡眠的时间不长,可却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见孟傲贤陷在火中,当她听见救火车的鸣笛声,没来得及知道他有否被救出来就被人叫醒。
「家情,妳的电话。」
原来不是救火车的鸣笛声,是她床头的电话响声。沈家情懒懒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是谁呀?现在才几点嘛!」说着说着,沈家情又想睡了。
(现在是九点三十五分。)电话里头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啊!」沈家情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孟傲贤!因为惊吓吧,她整个人全乱了套,本来想起床,却变成滚下床;想对他说很快,却变成挂了电话。这下死定了,又要被骂到狗血淋头了。
简直创下了沈家历代的纪录,沈家情在三分钟内刷牙洗脸穿衣服全部办妥,然后就用破百米的速度冲到楼下,可当她看见孟傲贤两手环胸,正严肃无比的站在车子旁边时,她的腿顿时发软,就连走路也走得不稳当,结果她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绊着,失去重心直往前方撞去。
说实在的,沈家情宁愿定撞在车身或者倒在地上,也不愿意被孟傲贤接了个满怀。此时此刻,沈家情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她尴尬地用手挡着脸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
本来想教训沈家情一顿,可现在却又提不起气,孟傲贤只好摇摇头,转身开车门,作个请的姿势。「还不快上车,会议在五十分钟后就要开始了,还是妳比较喜欢回家再小睡片刻呢?」
然后,沈家情就如他所料般慌张地奔上车,赶忙系好安全带,安静地坐在车子里。
孟傲贤一上车便发动引擎开车上路。
他的车技堪称一流,可以在众多的车流中左窜右闪,轻易就把其他的车辆远远抛在后方,不一会儿便到了公司。
沈家情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老了,从他的车子下来一路走回公司时,她的胃还有她的头不断地绞痛着。唉!下次绝对不要再坐他的车子了,宁愿提早三个小时坐公车。公车虽然人多一点,气味难受一点,可总比坐上他那犹如云霄飞车的「惊魂车」来得好。生命可贵呀!现在的她只想快快回到办公室,坐下来歇一歇,喝一口热茶。天知道她的头有多晕,她的胃有多痛。
没能如沈家情所愿,一进到公司孟傲贤彷佛更有精力。他很快就让沈家情捧着如小山般的文件蹒跚地走出他的办公室,接着就听见外面的打字机不停地被敲响,他自己也迅速地批阅文件,还得不时兼顾电视萤幕上显示的股票走势。把文件批阅完,他立即按铃叫沈家情进来拿去输入电脑,平时只要一按铃,就会见到沈家情急步进来,可现在隔了十分钟之久还没看到人影。孟傲贤干脆自己拿着文件出去,这才发现沈家情不在位子上。跑到哪儿去了?
刚把文件放在她的桌上,一转过身孟傲贤便发现沈家情一脸痛苦地挨着墙在挪步。孟傲贤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沈家情。看到她的脸苍白得像鬼,额头不断地冒着豆大的冷汗。她一定是很想喊出来,可是却强自不喊出声,只有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见她用力按住肚子的痛苦样子,没来由地,孟傲贤心头一紧,扶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家情,妳到底怎么了?」孟傲贤扶着她的手臂想带她到沙发上让她躺好,可是一离开墙壁的依靠,沈家情便完全无力了,就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整个身子一软眼见就要跌倒。见状,孟傲贤马上拦腰抱起她,快步走出去。
「Mark,快点准备车。」一见到正在走廊准备进去找他的Mark,孟傲贤立即从衣袋抛车钥匙给Mark。
「可是,孟先生,泽厚的金董事再十分钟就来和我们开会了。」Mark从来没有见过孟傲贤如此焦急。
「去他的泽厚,快点准备车子。快!」孟傲贤喊得更大声,而Mark随即像一匹被针刺过的马匹般飞也似地奔去准备车子。
「孟先生!」沈家情声音如同蚊子般微弱,「你不用管我,你……你赶快上去开会,来得及的。」
孟傲贤抱着她上车。「Mark,开到玛丽医院,Hurry Up!」
抬起头,看见孟傲贤正焦急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沈家情感到自己的心也开始疼了。她不解!骤然,肚子又传来又一阵强烈的绞痛,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地喊出声,忘形地紧紧握住孟傲贤的手。痛楚使沈家情只能伏在他的胸前,那痛楚不断地加剧,让沈家情觉得彷佛神经也扭曲了。
「我宁愿死掉算了!」沈家情痛苦地哭喊着。「我没用,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喊一边伏在孟傲贤健硕的胸膛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