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赌注,她能够赌的都赌了,苏菲雅实在不知道,一无所有的她还能跟他赌什么?
「你说吧!」她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
「我要结婚了,就在两个礼拜后,我希望你能担任婚礼的伴娘,这次的赌注就是这场婚礼,只要圆满落幕,你就可以把榆木灯箱琉璃镜带回潘芭杜去。」
浑身的血液急速冷冻,她感觉自己仿佛跌入极地的冰河之中,冻得无法挣扎,只能静静的等待最后第一丝温度褪去、死去。
他要结婚了?没有听错吧!他说他要结婚了……原来——
呵呵,她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脸部的线条乖张的吊诡。
「赌不赌?」连浩延追问着她的回答。
她没敢看他,怕自己一见他,强作的镇定就会像倾毁的墙垣,瞬间崩溃。
「……我知道了,我赌。」她的声音显得缥缈,手指深深的陷入自己的掌心。
这感觉,她想,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吧!
「需要什么帮忙,届时再请武先生告知我一声吧!」她顶着最后的尊严,推开椅子,忽地又停下脚步,「对了,恭喜你。」勉强的扯出一抹笑。
是怎么离开连浩延的宅第,苏菲雅不知道,感觉双腿反覆的迈动,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再醒过来,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潘芭杜的床上。
她望着那盏灯,呢喃的低唤着姑姑,「姑姑,这就是结局了吧,姑姑?遗憾,也该上划上句点了,是不是呀,姑姑?」
这厢,连浩延始终坐在那张椅子上不曾离开。
单云弋说的没错,是他扼杀了她的青春,如今要把她推向追逐幸福的步伐,她却害怕的缩回了脚,忘了怎么争取,这是他的罪孽,是不是叫她再一次彻底的心死,她才有重生的机会?
好难,决裂好容易,修补伤痕更是那么的难,连浩延千头万绪的无法可解。
第九章
私人俱乐部的包厢里,两个男人静默的对峙着。
许久,连浩延捧起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喝吗?」他问身旁的人。
不等单云弋回答,他已经自作主张的也替他斟了一杯,然后迳自端起自己面前的这一杯,轻尝浅酌起来。
「还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单云弋严肃的抢下酒杯。
「对我而言,喝酒没分什么时间的。」
激动的手臂一把揪住连浩延的领口,硬是将他从沙发上扯了起来,「连浩延,你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场婚礼?新娘呢?哪个倒楣鬼是你的新娘?」
「那不重要,总会有人来扮演这个角色的。」他云淡风轻的说。
「太过分了你,我是这么小心翼翼的看顾着她,你却总是这样轻忽。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觉得我是帮凶?当初宁可让她死在贫民窟,又或者,她会在贫民窟里勇敢的存活,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以后,还要遭受你这种对待,你真要她再死一次吗?」
「云弋,本来就是你不该,你不该自作聪明的策划这场阴错阳差的戏码,让我出现在她眼前,错过的,就该错过。」连浩延狠狠的挣脱他的箝制。
「难道你就要这样继续逃避下去?既然如此,当初你一走了之便罢,又何必要我处心积虑的找寻她的下落,最后还劳累我得亲自到贫民窟将她带回潘芭杜?你该让她自生自灭算了,或许她在贫民窟会活得更像她自己。」向来温文儒雅的单云弋,这一次是真的不得不动怒了。
「你明知道我不能——」他对着单云弋回以咆哮。
父亲透过管道联系告诉他,关于她的动向,可一听到她就要来美国寻他,连浩延不作他的想连夜逃得不见踪影,然而内心却又割舍不下她,只好央托好友单云弋找到她的下落,代为照料,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是他懦弱……
「既然不能,你为什么又会对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你心里明白,她从没忘了你,即使你这么无情的对待她,她还是如此,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何苦要在她面前娶另一名女子,然后把她逼上绝路?」
「我希望能让她清醒,重新拥有她自己的人生,不再被过去所羁绊。」
「那也该是由小妍自己来选择,而不是你在操控,搞什么狗屁假婚礼!」
「云弋,你不懂,我们没有未来,那一年那一天的决裂,我们的赌注就是未来,一场注定没有的未来。」
「妈的,去你该死的赌注,那些赌注若真能信,猫狗都能飞上天了。」素来有礼的单云弋忍不住爆粗口。
沉默以对,连浩延只是啜饮着他的酒。
勇气是会被消磨的,他们都已经害怕争取,害怕又要经历过往的伤痕,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最害怕的就是再次的撕裂,不单严祖妍会怕,他也怕呀!
「你——」单云弋为之气结,「算了,如果你非要搞到无法挽救,那我也无话可说,对你,我是仁至义尽了,唯独对小妍我是亏欠的。」
他掏出口袋里的信封,往连浩延面前一扔,「我找到他的下落了,在中部山区的佛堂里,你如果还不能觉悟,你就继续恣意妄为吧!」
单云弋扭头离开,留下连浩延独坐在包厢里。
撕开信封,里头掉落一张相片,连浩延拾起低瞅,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个佝偻老人,在佛堂前手执扫把,默默的清扫一地的落叶。
浩延吾儿……
信纸上开头的称呼,叫他一阵心酸掩上,没有展读的勇气,只有把酒饮得更凶、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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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翠西亚跷着二郎腿,电话按成免持听筒,斜躺在一张贵妃榻上,跟她的姊妹淘安郁茜大吐苦水。
「天啊,真是要累死我了,单老板再不回来,哪天我心一横,干脆卷款潜逃好了,要不然我每日这样辛苦工作,也没为我自己多挣几个钱啊!」
「你不怕被通缉?」电话彼端的安郁茜揶揄道。
「哈哈,通缉,中国人不都说人为财死嘛,通缉算什么,一枪毙了我还比较叫人害怕。」
「那我就一枪毙了你好了,派翠西亚。」
冷冽的声音凌空落下,派翠西亚先是一愣,下一秒宛如是被热油烫身似的,从贵妃榻上弹跳起身,脸色僵硬的她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挂了电话,旋即换上一张讨好的嘴脸,陪着笑,「呵呵呵,老板,您回来啦!您终于回来啦!」
「派翠西亚,够了,在台湾,这种恶心巴拉的桥段我已经在电视新闻上看腻了,况且你年纪一把了,不适合这种表演手法。」鬼灵精怪的单玺拖着行李箱,垮着一张脸走来。
「打扰了你的雅兴啊,派翠西亚。」单可薇凛着一张脸说。
「别这样说,千万别这样说,」派翠西亚探头探脑的,「欸,怎么没看到汤先生?他伤势还好吧?」
「你死定了,派翠西亚。」单玺皮笑肉不笑的说了这一句,赶紧抢在战火尚未爆发之前,拎着行李回房去。
谁挑起的战火谁去应,都怪派翠西亚多嘴,一开口就问爹地,光看老妈那张脸也知道,一定是跟爹地闹得不愉快了,笨派翠西亚!
「啥?小鬼头先别走啊,为什么说我死定了——」她情急的对着单玺背影嚷。
「小鬼头?你敢喊我女儿是小鬼头,派翠西亚,我真的可以肯定你是活腻了。」单可薇甩开绣扇,飞快的摇了起来。
「老板,你火气好像有点大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派翠西亚试探的问。
单可薇赏她一记白眼,摆明不想讲。
说来气人,因为挂心汤镇权的伤势,她和女儿饱受担心千里迢迢的到台湾去,母女俩好生的照料他,思思念念都是他的安全问题,谁知道人家不领情,三天两头就从医院跷头去办案工作,吓得她和女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伤好了,原想要他一块儿回美国多休养几天,那男人倒绝情,打包把她们一大一小送上飞机,他自己反倒英勇的重回工作岗位,全然不把她的牵挂放在心里,什么跟什么嘛!活脱脱是糟蹋她的一片真心。
「把帐本拿来,我不在的时候,潘芭杜生意如何?」
「好,当然是一样好,我可是卖力的工作呢!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
伸手一纳,「对了,叫苏菲雅过来帮我把行李拿上房间整理一下。」
「欸,苏……」派翠西亚猛然停下。糟,苏菲亚搞丢的榆木灯箱琉璃镜还没完璧归赵,现在单老板回来了,阿弥陀佛,千万别让她想起这件傢俬,那个傻呼呼的苏菲雅也别说出口,要不然她就等着领死。
「发啥愣,快叫苏菲雅过来啊!」
「她、她出去采买了。」她随口搪塞。
「采买?算了,你帮我拿上去便是。」不疑有他,单可薇专注的翻阅这阵子的买卖纪录。
「好,马上拿上去。」总算有个好藉口可以开溜,派翠西亚拎着行李想落跑。
突然单可薇想起一件事,唤住她的脚步,「等等,派翠西亚。」
「什么事?」
「行李我待会自己提就好,你帮我处理一张订单,我找到买主了,最好今天能出货。」
「没问题,是什么东西?」
「榆木灯箱琉璃镜。」
「啥——」瞠目结舌还不够,派翠西亚当场手一松,连人带行李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四脚朝天的瘫在地上,却发不出一声哀鸣。
「你是怎么了?听到榆木灯箱琉璃镜找到买主了,需要这么惊讶吗?」
「没……没。」她不是惊讶,她是害怕,是惶恐忐忑,尤其生怕自己项上人头随时不保。
「算了、算了,笨手笨脚的,告诉我东西收到哪里去,我自己去处理。」
「这……我……那那……」她支支吾吾的。
失了耐性的单可薇当场收起扇子,用扇柄狠狠的赏她一记结实,「吞吞吐吐必定有鬼,你看是要我把你屈打成招,还是要自首无罪?」
眼见东窗事发,顾不了苏菲雅的小命了,派翠西亚当下心一横,马上讨饶,「当然是要自首无罪,我是无辜的,单老板,千万别扣我的薪水也别开除我。」
果然出包了,单可薇交叠苦双腿,凛着一张脸,好整以暇的准备聆听派翠西亚的报告。
「是这样的,苏菲雅那个天兵,一个不小心,把老板叮嘱要保留的榆木灯箱琉璃镜卖出去了。」
「什么——」她勃然大怒。
派翠西亚瑟缩的闪到一旁,用一件屏风当她的靠山,「息怒、息怒,我当然是狠狠把她痛骂一顿,苏菲雅哭哭啼啼的说会把东西要回来,可是,你也知道,苏菲雅的脑袋从来就没有灵光过,非但东西到现在都还抢不回来,就连她自己都误签了卖身契,天天得到那客户家里当女佣,努力的打扫。」她讨好的笑,「不过老板也先别急,听说对方住豪宅,应该是个大货色,说不定我们也能从对方家里找到什么好东西呢!」她沾沾自喜着。
「所以呢,现在有拿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她摇摇头。
单可薇掐出一抹冷笑,「很好、很好,我才出去一趟,回来就丢了东西,我如果在台湾多待几个月,看来这问潘芭杜真的会让你给彻底变卖,然后卷款潜逃。」
「不、不、不,我不敢啦!」
「马上把苏菲雅找来,出门了就去把她抓回来,死了也要把她叫起来。」
「是,老板——」派翠西亚一溜烟的跑得不见踪影。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只好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等。
躲在门口等了老半天,终于把苏菲雅盼回来了,二话不说,她抓着苏菲雅就往主宫殿去。
「死了、死了,老板回来了,你有什么冤情就自己跟老板说吧,千万别拖我派翠西亚下海。」
「啊!」听到单老板回来了,苏菲雅忍不住慌了起来,双眼马上氤氲着薄雾。
被拽到单可薇面前,她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单可薇的眼睛,「老、老板……」
「东西呢?」单可薇倒也明快,单刀直入的问。
「东西……快了,就快要拿回来了。」她浑身发抖。
「快了?什么东西叫快了,还要我等多久?买主又得等多久?」单可薇冷声追问。
「顶多再、再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连浩延的婚礼圆满完成,东西就可以完璧归赵了,只要再一个礼拜。
「对方有白纸黑字跟你签订契约吗?」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敢告诉我一个礼拜后东西就拿得回来?」
「因为我跟他打赌,上一回赌注,我已经拿回了二分之一的榆木灯箱琉璃镜,这一次,只要赌注完成,傢俬就是我的了,对方说不要任何赔偿,我可以把东西直接拿回来。」
单可薇把双手握得死紧,一股怒火从她心窝隐隐燎烧,蓦然,手中绣扇的木柄突然发出声响,当场断成两截,派翠西亚跟苏菲雅都怔得说不出话来。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竟然有人敢拿她单可薇的东西来当作赌注,是怎样,全然不把潘芭杜的响亮招牌放在眼底了是不是?
好,这么爱赌,她一定要回以颜色,让好赌之徒得到应有的惩罚。
单可薇目光一凛,「苏菲雅,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老板……」苏菲雅怯生生的缩在角落,一双眼睛愁苦异常。
真的要被赶出潘芭杜了吗?她要去哪里?怎么办……
「单玺——」单可薇扬声一喊。
不一会儿,单玺已经在母亲面前立正站好。
古有明训,当卡拉波斯魔女发狂的时候,绝对不要违逆她。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让你跟你舅舅联络,告诉他,最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要不然,苏菲雅的去留,我就自行决定了——」
人是他单云弋带回来的,呆呆傻傻也都由她,现在出纰漏了,单云弋再不回来解决,那她只好把苏菲雅抓来杀头。
单玺眼睛转了十来圈,伸手指指门口,肩一耸,「任务达成,不管待会厮杀有多血腥,别再叫我。」话落,纤小的身影一溜烟的消失。
「可薇,我都听到了。」单云弋笑容灿烂的杵在门口。
「啊!真的是云弋社长,啊!啊——」惊讶过度的派翠西亚胡乱的发出尖叫。
「住嘴,派翠西亚,要不然扣你两个月薪水。」
派翠西亚当场噤声。
奇了,这个浪迹天涯不回家的浪子,竟然真的出现了,难不成苏菲雅打了密报?要不怎么这么巧合?单可薇疑惑的看看苏菲雅,又纳闷的望着自己的兄长。
单云弋一派从容的走了进来,先是一把抱住低低啜泣的苏菲雅,「没事的,我来处理,先上去陪老太爷去。」
「对不起。」苏菲雅满是歉意的望着他,旋即乖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