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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屋  第5页    作者:寄秋

  云青凤对着她兄长额前比划了一个X字形,表示他这人没救了,宣布放弃抢救。

  「重点是大家都看得出他不对劲,用不着妳发挥小鸟智慧一再强调,雷米尔叔叔活过来了。」值得普天同庆,大放国庆烟火。

  她嗟了一声啃起瓜子,「他本来就没死好不好,死的是我们家的客人,常常造访的那一个。」

  荷米丝不是人这件事众所皆知,她是爱牵红线的亡魂,喜欢插手管别人的爱情。

  「说妳没脑还装喘,我指的是他先前犹如行尸走肉的状态,没有活力没有生气,彷佛一具活着的尸体。」要等她开窍还得拿把大锄头来敲。

  「我之前又不认识他,哪晓得他『正常』的模样如何。」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指环的真正主人,印象不深,除了他好看得不得了的长相。

  云青凤遗传到母亲和舅舅方面的科学天分,给她几种化学原料她能轻而易举的调制出小型的炸药或毒药,甚至是生化武器,她的智商之高已经不是课堂教授能传授。

  但有一得必有一失,她御鬼的能力糟到惨不忍睹,十次有九次被鬼玩,召鬼不成反遭戏弄,是云家子孙中最不被指望的一个。

  因此她召不到荷米丝的魂魄,对她的认识不如父兄深,仅能从他们口中偶尔得知她的大概故事,并未深入她的过去和一切起源,她讨厌鬼魅。

  「那妳干么学人家品头论足,煞有其事的附和我的话。」吃饱撑着呀!

  「看戏嘛!我觉得事有古怪。」需要某个德高望重的巫师来解答。

  最古怪的人是她,他想。「妳的朋友突然被带走妳一点也不紧张吗?」

  「呃,这个……」她轻咬下唇一下,微带不安。「应该不会有事吧!宝儿的……姿色不至于引起别人犯罪的冲动。」

  「那可不一定,妳没瞧见雷米尔叔叔的神情吗?我要是妳的话会赶紧打电话通知她的家人。」应该不代表肯定,男人等于野兽。

  尤其是一个禁欲不知多久的「古人」,他的行为无法以常人论之。

  「吓!你不要吓我,说得我心头七上八下地。」脸色微变,她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人是她强拉出门的,她有义务将人平安送回家,宝儿那个神经质的大哥很难搞,专制又霸道的限制一堆外出守则,简直把她们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生当把人看管。

  要是人真在她手上搞丢了,她肯定会被未老先衰的小老头薛圣哲臭骂到体无完肤,从此成为薛家的拒绝往来户,一步也休想靠近。

  一想到此,她泰然的心境起了极大的变化,怨恨的瞟着不早点提醒她的臭阿哥,害她心慌的想掐死自己。

  「巫斯叔叔,你的老朋友没有某种奇怪的嗜好吧?譬如吸血啦!将人肢解得四分五裂,或是对颜面受损的女孩子有特别癖好。」

  当然以上纯属虚构,最好一件也别在现实世界出现,她最近的胆子送厂保养中,不要给她太多的惊吓。

  「你们兄妹聊完天,记起我的存在了。」他们可以更随性点,把迷途屋当成云家的客厅。

  云清霈、云青凤讪笑的一人一边靠近他,露出云家特有的无辜神情,假装听不懂话里夹刀带枪的讽刺,脸皮厚得很。

  「巫斯叔叔,你一直在我心中嘛!小凤哪敢忘了你,你偷偷的告诉我,那位来自时间路的雷米尔有没有危险性?」她拉着巫斯的手撒娇。

  「不知道。」

  「嗄?!」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台湾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耶!对方又是他过去的好朋友,他未免太无赖了,把连带保人的责任推得一乾二净,

  亏她还叫了他十几年叔叔,这么坏心的火上加油,让她更加不安的想冲出去找人。

  可是他们都走了一个多小时,她到哪里把人带回来,真有事发生她也来不及阻止,罪人一词八成非她莫属了。

  「以前雷米尔只对一个人有过那种怜惜的表情,现在的他我实在捉不准他的心思,我完全不懂他在做什么。」巫斯的困惑仍未获得合理的解释,雷米尔的举止太反常了。

  丢下一句「我带她出去走走」,人就在空气中蒸发,也不管当时还有两个不肯走的客人,咻地从人眼前消失,没给他说不的机会。

  他是真的不了解他在搞什么,只看了一眼那女孩的双眸,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似的直嚷着:就是她、就是她,我找到她了,叫他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绪。

  虽然他也看了她的半边面孔,但他能肯定的说那不是荷米丝,他口中的「她」是错误的,他找错对象了,失踪两年的荷米丝不可能是一名十九岁的女孩。

  只希望他明白搞错了会把人送回,别又犯起失心疯的在人潮找寻,将人丢在一旁不闻不问,任由女孩忍受旁人的异样眼光。

  「那他会不会伤害宝儿?她大哥很凶的,会用很严厉的臭脸吼人。」她最怕凡事一板一眼的男人,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一点也开不得玩笑。

  「啧!小魔星也有惧怕的人,真想不到呀!」恶人自有恶人治,老天是公平的。

  「臭阿哥少说风凉话,宝儿要是出事了,他大哥一定会找上你讨公道,云氏一族的族长可不是好当的。」天塌下来就推给族长承担,小人物只要低头忏悔就好。

  「妳……」好样的,算计到他头上。「青凤小公主,妳怎么还坐得住?妳没想过雷米尔是个魔吗?恶魔会做的事可不是给人一根棒棒糖就能了事。」

  不吓吓妳,妳是学不会尊重有智慧的人,也就是他--云清霈。

  「什么,魔?!」云青凤倏地跳起,慌乱得失了判断的能力。

  不等巫斯解释清楚魔法师并非魔,担心好友遇害的急切让她方寸大乱,像失控的火车头往外冲,让嘎吱嘎吱响的门板饱受摧残。

  在她走后,清朗的大笑声随即响起,边笑边拍大腿乐不可支,云清霈成功的整了过于聪慧的妹妹一回,高兴到……乐极生悲。

  「混小子,你居然骗你妹妹。」一巴掌拍下,回音热烈。

  「哇!你又打同一个部位,雪上加霜,心狠手辣。」他的脑袋瓜子一定肿起来了,下手真狠,

  「少废话,你去把雷米尔找回来,告诉他『她不是她,早点死心。』」巫斯焚起一炷香,口中念着远古的语言。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怎么不去找。」他很忙的,有事没事别找他。

  反正热闹看够了,他也该去带回想家的老婆,努力生几个身上有红色胎记的小子来接班,他不要当云氏族长,根本是被人吃定的苦差事。

  「第一,我要看店。第二,我看你不顺眼。第三,我叫你去就去哪来赘言,闲着无事做跑来看戏是该付些钱,你还有什么异议。」

  「我……我……」没有异议。

  被一脚踹出,云清霈还真是不敢有怨言,拍去臀上的鞋印吹着口哨,装成刚从里面消费出来的模样,一副轻松自在。

  但实际上他偷偷揉揉发疼的屁股,蠕动的嘴唇发出无声的嘀咕,像是抱怨某人的太粗鲁,毫无教养,以及他真命苦之类。

  不过当他看到一并被「请」出门,现在还在店外徘徊的银发男子和洋娃娃女孩,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眼一起,不等他们开口先爆料一番。

  「你要找的留声机是桃木色,和她要找的留声机是同一架,你奶奶记错了。」

  「什么,记错了?」阙天笙惊讶的一呼,不敢相信贾蕾奶奶摆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还有妳,留声机里的确有一个叫荷米丝的幽魂,找到留声机就等于找到荷米丝,多用心再找找暝。」

  「真的有荷米丝这号人物?」米子芙雀跃的想跳起来欢呼。

  「千真万确,我建议你们就手中的资讯合作寻找留声机,胜算会大些。」也许真被他们寻获也说不定。

  反正有现成的跑腿者,不利用可惜。

  「这……」

  两人相视一睨,在眼波交流中达成协议,与其争夺不休相互隐瞒消息,不如通力合作来个绝地大反攻,为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

  阙天笙的银眸有着迷人笑意,主动伸出手一握释出善意,他相信他们能合作的不只是寻找行踪飘忽的留声机,还有彼此之间渐生的情愫。

  第四章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不是曾见过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出相似的话,似有默契又有些下自在的避开敏感话题,彼此的感觉雷同得令人害怕,可是又渴望多认识对方一些。

  矛盾的心情在他们之间拉出一条无形的沟,想跨越却迟疑,同时担心自己莫名的举动会伤了对方,所以他们选择沉默。

  但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拉近,即使都是初次见到对方,心底却有着相识已久的错觉,好像他们并不是偶然错身而过的陌生人。

  既惶恐又愕然,平坦的小路尽头是一片绿意,感到心慌的薛宝儿不住的拨发遮住左颊,视线低垂的努力控制呼吸,不让近在咫尺的他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但她的举动并不成功,反而令他更注意她脸上不平滑的凹凸坑洞,暗沉的疤痕毁去她一半的美丽,以及她的自信。

  「可以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吗?」雷米尔伸手一触她颊上丑陋的伤疤,引来她轻呼的一颤。

  「呃!很丑,你不要碰它,小心火烛是很重要的事,一不谨慎就会酿成巨灾。」她刻意的回避,却又眷恋他手指留下的温度。

  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既想逃开他又渴望接近他,两道回异的声音在心中拉扯,让自惭形秽的她不敢抬起头见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会有种怀念,像是十分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深刻得让她一闭上眼睛就有道模糊的影像闪过,心立刻传来一股微扎的剌痛。

  她不认识他,这是肯定的,在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他不曾存在过。

  「不丑,人的外表只是假相,撕开了那层皮大家都一样,妳伤得很重吧!」他依然不理会她的阻拦,执意抚上扭曲变形的肌理。

  非常不安的薛宝儿只是后退,吶吶的说道:「我哥说我死过一次,我想应该不轻。」

  她轻描淡写的带过,怕投入太多不该的感情,他有着令女人不悔的飞蛾扑火特质,只要看过他一眼的女人很难不爱上他。

  被火纹身的那个月医院发出三次病危通知,接着是生不如死的疼痛期,浑身像犹在火中一般灼烧得痛不欲生,好几次她痛得晕过去,很想叫医生放弃救治她。

  可是看到大哥疲惫憔悴的脸庞,还有越见苍老的父亲,她想死的念头硬生生的打住,只是不希望他们为了来探望她的伤势而来回奔波,一日三回从不中断。

  虽然她用粗哑的气音恳求他们不要来得太频繁,有医护人员的照料用不着担心,但是他们还是怕她想不开,坚持要陪她到完全康复为止。

  其实她的伤不可能完全复元,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住满半年就该出院,除了等伤口愈合和复健外,她待在医院也没什么事,回到家里还是可以继续治疗。

  可是爱妹心切的大哥硬是要她留下,找来国内外的一流整形医生为她做皮肤移植手术,企图恢复她本来的容貌。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整形手术并未令人满意,甚至一度因为细菌感染而前功尽弃,在救回百分之四十的皮肤后,见不得她一再咬牙受苦的大哥终于放弃了,眼中含泪的向她说对不起,他让她失望了。

  心很酸,却不能哭,在走过一场生死大劫,她学会了感恩惜福,比起其他受一样伤害的人,她幸运了很多,至少她还有爱她爱到想给她全世界的父兄,以及不虞匮乏的富裕生活。

  「死亡,是一种重生,是生命给妳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妳不该白白糟蹋上天的恩慈。」固定她的头不让她转开,雷米尔笑眼温柔的凝望她。

  这就是他追寻已久的灵魂,他从她无垢的双瞳中看见满山盛放的白色铃兰。

  天会变,人会变,肤浅的容颜随着岁月而改变,不管季节如何替换,外在的美与丑,人的本质是不变的,眼睛是灵慧的所在,他不会认错的。

  一直以来他寻找的便是没有脸孔的少女,他不在乎她生就什么模样,只要四肢健全,尚有一口气息,就是天赐的恩惠。

  他的心,得到救赎。

  「这样的机会算是选择吗?我觉得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玩笑,祂让我再活一次好承受苦难。」她实在无法感谢祂。

  薛宝儿并不认命,相反的她相当积极乐观,不甘心被命运打败,她以一己之力回 社会,她和云青凤的缘分便是在儿童烧烫伤中心串起,她是那里的义工。

  「但是甜美的果实总在苦难花朵绽放后,我相信上天不会亏待妳的。」那不是玩笑是喜悦,生命值得礼赞。

  「是吗?」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意外发现是漂亮的绿瞳,有着初春新绿的颜色。

  雷米尔撩开她的发不让她躲在黑发后。「我就是上天送给妳的礼物。」

  「你?」心口一震,她讶然地想用手遮面。

  他却挥开她的手,反手一握。「我喜欢妳,我要成为妳心中的那个人。」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他说这句话时,指上的环戒忽然闪了一下银光,一道忽隐忽现的影像快速由脑中闪过,他看到风之林的人口站着一位长发飞扬的少女,有位男子的背影正对着她说他方才说过的话。

  可他没能捕捉到男子的长相,一下子就如灯灭的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任何景像。

  是他吗?

  为什么他能感受那人和他现在一样的心情,虽然一闪而过并未留下什么,但他强烈的接收到那份乍见真爱的欢愉,不愿放手的执着一人。

  「不,你不要寻我开心了,我当没听见你的话,你送我回家吧!」她退缩的旋过身,背向他。

  他的告白对她来说不是一份恩赐,而是恶梦的开端,她还是无法不在意脸上的缺陷。

  「错了。」

  「错了?」她的身子硬被扳过去,由不得她拒绝。

  「妳要说:『我接受你的追求,但你配不上我。』」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正解。

  雷米尔模仿女孩高傲的神情,不屑一顾的仰起下巴轻嗤,逗得心有顾忌的薛宝儿羌莆一笑,不自觉的发出久违的清脆笑声。

  「瞧!妳笑起来多可爱,我的心都被妳融化了。」他夸张的捂着胸口,活似活泼的大男孩。

  此时在迷途屋的巫斯看到他,肯定会掉了眼珠子,大呼被骗了,他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怀忧丧志的失意人,他是双面人。

  不过巫斯与雷米尔的交集始于荷米丝死后,在这之前他们并无机会成为朋友,因此他没见过雷米尔真正的性情,他所知道的他是失去记忆以后,自然不知他还有这一面,而这只有他的爱人得以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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