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在……不该轻易相信照片这种东西,它是很会骗人的。要是我亲自出席,看到真正的妳,我就可以立刻改变心意,和妳做朋友了。」
「啊?」懿萍错愕。
唐家吉趋前握住她放在咖啡桌上的小手,说:「昨天我知道自己错失了多么大的幸运后,几乎一整晚都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妳的倩影,妳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安定下来的甜姊儿。萍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不愉快,重新认识彼此吗?」
这已经是超越过愤怒的等级,到达大开眼界的地步了。世界上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人种?或许,唐家吉被外星人附身了?
「先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要说一句带有侮辱色彩的话。」吸口气,懿萍怒瞪他道:「……你是一只猪吗?!」
「呵,请称呼我为一只诚实的可爱帅皮克(PIG)。」
「很好,MR.皮克,我一点儿都不想给你机会!我很珍惜我的每条内裤,没兴趣提供给变态当收集品,谢谢你的『赏识』,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侮辱。现在我要回办公室了,希望我们不会再见。」噼哩啪啦地放完炮,懿萍庆幸自己没随身携带枪械,否则她很想现宰一头猪公供奉妈祖娘娘。
「是因为家祥的缘故?」冷不防地,唐家吉悠哉地喝着咖啡,说道。
懿萍停下脚,瞇起眼。「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你让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你这种人。」
「我觉得关系很大呢!」笑笑,他犀利地直视懿萍说:「我不是瞎子,项小姐,我看得出来我弟弟对妳有多着迷。我所不知道的,是妳对他有没有一样的感情?由妳拒绝我的这一点看来,我弟弟似乎不是单相思。」
为什么他要把两件事牵扯在一块儿?他的企图是什么?懿萍按兵不动地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说得对不对呢?」
「你要怎么想是你家的事。」懿萍嗅到了危险。他俩在交谈过程中,唐家吉的笑容都没消失过,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感,可是她现在知道那层笑容底下有更深沈的城府,她太轻忽大意了。
「别一脸这么警戒的样子,害我觉得好兴奋。我特别喜欢欺负善良的人,呵呵,家祥也是被我从小欺负到大的。」唐家吉突然掏出了名片说:「这是我的联络方式,请妳收下吧!」
「我不要!」鬼才会和这个恶魔联络。
「收下,对妳没坏处的。妳回家后可以仔细考虑,既然我和家祥是兄弟,有相同的血缘,那么妳何必花六、七年的时间,等他长大呢?挑选成熟的我,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强势地把名片放在她的手心上,唐家吉最后说道:「我等妳电话,掰了!」
第六章
前脚刚跨进教室,懿萍就听到此起彼落的嬉笑、怪叫声──「新娘终于来了!」、「喔喔,放学后的爱侣!」,听得她又好气又好笑。抬头看向黑板,幼稚的涂鸦大大地晾在那儿,白色粉笔画满了心状,还用粉红色的粉笔写上她与唐家祥的名字,外带附注用的绿色粉笔,标着老公、老婆。
她无须天眼通也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走到自己的座位,阿华已经自己送上门说:「厚,都是妳昨天缺席啦,害我忍耐这么久才能闹到妳!而且昨天还不小心在祥老大面前先曝光,惊喜都没了。」
「谁发誓绝不会说出去的?」揶揄一笑。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太闷了,需要点八卦。」阿华忽然把视线移往后方。「早啊,祥老──哇喔,你干什么去了?昨天才一个小伤口而已,今天就自行繁衍到四、五个啦!我喜欢你眼睛底下抹的青蓝色眼影,酷啊!」
显然今天的唐家祥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绷着脸走到懿萍的课桌旁,她同样为了他脸上的伤势而瞠目,只不过在她来得及问候前,家祥已先开口说话。
「我有事要问妳,跟我出来一下。」
「嘿,祥老大,干么这么杀气腾腾的?你会把老婆吓到的!」阿华讪笑着,想缓和场面。
「闭嘴!这不关你的事!」看也不看,咆道。
罕见的凶悍口吻,让一向都能自在应付家祥的阿华被吓到,他噤声后退两步,聪明地选择置身事外。
懿萍当然不会期望这些小男孩的「保护」,再者她并不认为家祥会伤害她,因此她只问:「要去哪里谈?」
他们离开教室的时候,大概全班的眼睛都黏在课桌上,没人敢偷瞄一眼。懿萍相信这些孩子八成在脑中想象出一堆可笑的凶杀案、情杀案,只有她老神在在的知道,根本不会有这些蠢事发生。
「你要告诉我,你一张脸臭成这样的理由,还是要我在这边跟你玩猜心游戏?」懿萍陪他站在顶楼的楼梯转角,到校的学生都已经在教室早自习,走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哥去找妳说了什么?」
她猜也是为了这件事。轻轻叹息。「你脸上的伤,该不是也因此而来的吧?」
家祥顽固地抿直唇,不发一语。
昨天晚餐的时候,二哥在餐桌上炫耀地说他和懿萍去喝咖啡了,自己盘问二哥去找懿萍敝什么,结果该死的二哥竟要他别再缠着她,说她对他的自作多情非常困扰,还要他不必为懿萍担心,因为她会有个新的、称职的护花使者,一个远胜过十七岁鲁莽少年,更加成熟、有男性魅力与经济能力的男友──名叫唐家吉。
不消说,他当场气炸了,出拳卯向二哥的臭脸,二哥也还以颜色……结果他们从餐厅缠斗到客厅,花瓶倒了、字画掉下来、两人分别挂彩,直到老妈端来一大盆冷水朝他们泼,大哥与老爸一人架开一个,这场兄弟阋墙的戏码才告落幕。
家祥对懿萍有起码的信心,想必她不会被二哥的花言巧语欺骗才是,但没有从她口中亲耳听到,他还是排除不掉心中的不安全感。
「妳没有笨得上我二哥的当吧?他见猎心喜,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妳要是听信他的话,接受他的约会提议或什么的,一定会被他玩弄后抛弃的!」顾不得自己像个没有理智的妒夫般既逊又蠢,家祥咄咄逼人地追问。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懿萍掉头欲走。
家祥扣住她的手臂。「妳不回答,难不成妳也像那些女人一样,被我哥的外表煞到了吗?妳怎么会这么蠢?再等两年,我一定会比我哥更酷、更帅气,而且绝对不会像我二哥一样不专情的,妳不要那么短视──」
啪,懿萍打掉他的手,粉颊胀得通红,双眸冒火。「唐家祥!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们姓唐的男人!我对你、你哥都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不行吗?趁现在,我把话跟你挑明了讲吧!再过两天我就要结束任务,不会再到这间学校来了,所以我们最好是不要再见面了。」
不但被拒绝,还被告知他所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双重打击让家祥脸色苍白,他再次上前扣住她的肩膀。「妳骗我!妳真的要结束任务了?」
「没错,午休时我若能在线报所称的地点捉到那名毒贩,我就可以交差,不必再到这间学校来了。如果这三天我连一个影子也没逮到的话,长官也要我放弃伪装,再从别的地方侦察。所以这是我在『正春高中』的最后几天,谢谢你这阵子的协助,我代替警分局感谢你。」她一口气说完。
太快了。他以为自己还有点时间的,不料老天爷竟这么残酷!家祥像只消了气的气球垂下双肩,难掩沮丧。
「……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他那脸宛如被抛弃的小狗表情,煎熬着懿萍的软心肠,她终究忍不住安慰地说。
只可惜这在家祥身上造成了反效果,他激愤地背过身。「我年轻就代表我一定会健忘吗?妳不把我当成一回事就算了,不必用这种话损我!」
不然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懿萍手足无措地呆站在他身后。谁教他刚刚气势逼人,连带着让她说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严厉话语。本来她都盘算好,要以委婉的方式、口吻让他明白,自己无法接受他的「喜欢」,如今全砸了。
「妳走!我要一个人静静!」
眼睁睁看着家祥关上沟通的大门,再也无计可施的懿萍,只能忍住悲伤,默默地转过身,踩着急促的步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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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想错失逮捕犯人的时机,在第四堂下课前,懿萍提早十五分钟在课堂上假装腹痛,拜托老师让她到保健室去。社会科的男老师是个年纪颇大的好好先生,他没有看穿懿萍的「演技」,很担心地说:「妳一个人有办法到保健室去吗?班上有没有哪位女同学,愿意陪她一起到保健室的?」
糟糕,要是多个人陪伴的话就……懿萍骑虎难下地冒着冷汗之际,坐于后排的家祥堂而皇之地举高手,朗声说:「我陪她过去。」
「还是让女学生陪比较好吧。」男老师顾虑地说。
「老师,没关系啦,人家是班对捏!」阿华笑嘻嘻地发言道。「老婆身体不舒服,老公陪着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懿萍头一次感谢他的瞎搅和,班上其余爱闹的同学,也跟着说「对啊」、「对啊」,弄得老师不得不让步,同意让家祥「护卫」她到保健室去。家祥搀扶着一手压在肚子上,装作极端不舒服的她,慢慢走出教室。
「谢谢你帮我解围。」生硬而疏远地,懿萍在远离教室门口后,嗫嚅地说。
几堂课过后,心情已经平静许多的大男孩,淡淡地启口说:「我讨厌做事没有始终,既然都已经帮了妳,我不会中途放下妳不管的。接下来呢?妳之前说的『地点』是哪里?」
懿萍告诉他之后,家祥点点头。「平常是没有什么学生到那里去的,因为那边预定年底要拆掉了,外头有铁围篱隔开,里面又脏又乱的。如果没确切的地点,要捉到谁在里头干什么也很困难,因为范围真的太大了,从一到四楼的四、五十间教室都可以躲藏人。」
「你对那里熟吗?」
「三年级的都曾在旧校舍读过半年的书,应该都挺熟的。走吧,我知道那水塔周围,有个很适合我们埋伏的地方。」
他们找到铁围篱有一处被拆开过的铁片,虽然铁片事后被安回原处,但那只是虚掩起来而已,方便让人溜进去的缺口仍在。在家祥的带领下,他们踏过众多的垃圾,爬上残缺的阶梯,来到远离新校舍的另一头,旧校舍的水塔处。
「如果我们躲在水塔上方,就可以看到底下的一切举动,不会被人发现。」家祥指着铁梯,说道。
「太阳这么大,躲在上头肯定会晒死人的。」懿萍苦着脸。「没有更好的地点吗?」
「妳说呢?」
四下看了看,不成,这儿太空旷了,举目望去可以一路看到另一头的安全门出口,根本没有能遮掩他们两人的地方。似乎别无选择,只好让太阳晒昏她的头喽!
「妳该庆幸,午休也不过是三十分钟,倘若到午睡时间他还没出现的话,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午睡经常没到的人,是会被列入训导的黑名单中的,既然你们都清查过这些人,确定他们没涉案,就表示那人很谨慎,作息和大家一样。」
这倒是,纵使犯人不是学生而是教职员的话,他们也会忌惮同事的目光,不会挑午睡时做出可疑行动吧!
「那,我们就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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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塔上耐心地等候着,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炽热的太阳毒辣地在头顶上发威,万里无云,连风都没有,懿萍发誓她的眼睛所看到的景物线条,都因为缕缕蒸气而扭曲了,倘若她是一颗蛋,说不定早已经被滋滋煎熟了!
蓦地,一件衬衫覆盖在她的脑袋上。她仰起脸,看向只剩一件薄汗衫的家祥,汗水不断地从他宽阔的额头滴下。
意识到她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说:「妳皮肤嫩,容易晒伤,盖着衣服多少可以少受点罪。」
短短一句话,几乎逼出懿萍的泪。她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假装在监视着那扇彷佛被人遗忘的门。
他真的好温柔。
和自己接触过的男人相比,他像个天使。
过去没有男人会毫无理由地对她好,追求的时候对她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一旦发现他们没希望,抑或他们对她没了兴趣,那种判若两人的现实态度,不知曾让她寒心多少次。过分一点儿的,会让人觉得,交往时妳是女王,不再有交往价值时,妳只是路边的挡路小石头。
偏偏这么温柔的他,她却没有勇气赌注一切去爱。懿萍很清楚自己有多不中用,尤其是此时此刻,竟连简单地一转身抱住家祥,放弃所有害怕、惶恐、不安的决心,都下不了。
她悄悄地擦着眼泪,不想让家祥发现。
时间继续走动着,他们苦苦熬等,水塔下方依旧不见任何动静。终于,短暂的钟声再度响起,这次的钟声代表着午睡时间展开……今天看样子得空手而归了。
懿萍失望地慢慢由蹲伏的姿势改回坐姿,揉着发酸的小腿肚说:「白等了,『他』应该不会出现,我们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见她士气太低落,家祥替她打气道:「只是第一天而已,妳不是还有两天吗?也许明天运气会比较好。」
瞧她,还让他安慰呢!懿萍为自己感到丢脸,马上装出振奋的笑容说:「嗯,你说的对,明天一定可以捉到那个可恶的毒贩!我们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爬下水塔的铁梯之后,家祥握住安全门的门把向外推──
不动?!
他再使劲地试一次,这回还加上敲打,可是门板依旧顽强地死贴住门框,不见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哇靠……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吗?」
愤怒地一搥。「门打不开,可能卡住了。」
「我来试试看。」既然家祥都打不开了,没道理她的手就能神奇地打开。果然,她压压没有反应的门把,诧异地说:「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我们会被关在这儿多久?这儿会有人来吗?」
「另一边还有一道门,我们从那头下去吧!」
他们满怀希望地赶到另一个出口处,却赫然发现这道门也同样无法开启。这意味着,他们被关在楼顶上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存心想让他们在这儿晒到死!缺乏水的补给,在如此炎热的大太阳底下,得晒多久才会让一个人中暑昏倒,他们很快就要亲身体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