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也怕,怕我们会不会是利用反计的反计,让你安心地在明天按捺指纹后,再将你逮捕。」家祥同样很遗憾地说:「你没有本钱跟我们赌,因为不管我们真正的用意是哪一边,你都负担不起输掉的下场,因此你只好选择有退路的一方。」
「你们什么都没有,我只要确定这件事就行了!」阿华瞪视着他们说。「就算我闯入校长室又如何?我还没有动手偷什么东西,你们不能将我逮捕,快点将我放开!」
「不,我们有的。」
闻言,阿华的脸色唰地惨白。
「告诉你实话吧,不是在屋顶上找到了指纹,而是在家中暴毙的廖进兴手上掐着的邮局便签上头封黏胶口处化验到了DNA。那封便签上头的代号与数字,经刑警局密码专家破解后,就是你告知廖进兴下次交货的金额、日期与地点。虽然你故意把那封信由外县市的邮筒寄出,也知道要以电脑列印来掩藏字迹,甚至玩密码游戏让我们不知道你身在何方,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掌握到了你的DNA。过去我们只是缺乏嫌疑犯可以比对而已,如今我们有了嫌犯,还有刚刚打斗时你掉落的毛发可作佐证,你最好是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法律制裁吧!」懿萍冷静地说。
家祥随手捡起地上的头发,挑眉说:「多到让你消灭不掉。」
极力想找寻「脱身之道」的男孩,焦虑的表情已经逐渐转为深知「大势已去」的领悟,以及想到即将面对的「可怕」未来而不由自主产生的恐惧。
「我该让你们两个烂在那个屋顶上,日晒雨淋的!」阿华愤慨地说。
「那也不过是让你的罪状多了两条杀人罪罢了,你依旧是会落网的,陈民华。你不懂吗?杀死一个我,台湾只是少个女警罢了,而法律还是摆放在那儿,有成千上万的执法人员可以取代我继续办案。早在你触法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逃不掉被追捕的命运,注定要过着躲躲藏藏、胆战心惊的每一天了。」
懿萍说完后,轮到家祥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项警官是伪装的?还有,我们埋伏在楼顶的事,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消息的?是柯子豪跟你通风报信的吗?」
「柯子豪?哼,人人都怕那个家伙,可是在我眼中,他只是个小小俗辣,没啥了不起的小角色!」阿华满脸炫耀地说:「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笨!讲话的时候也不提防一下左右,自己说给我听,怪谁!」
「……是那时候吗?你带我去找家祥,先假装离开,让我们俩独处,后来又偷偷回来听我们的交谈?」
「要装也不装得像一点!在课堂上,当老师介绍妳给全班认识的时候,妳见到唐家祥时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从那时候起我就怀疑妳的身分了,但万万没想到妳会是个冲着我来的女警。」
阿华瞇起眼睛。「这阵子没生意可做,全是被妳害的!没想到查无证据,妳不但没有离开的迹象,还越查越起劲,把柯子豪那家伙给逮进去关。那家伙被关上一百年我都无所谓,但我知道他看过我在交易的场面,没人能保证他不会把我供出来,害得我整整两天睡不着觉……」
一顿,他嘲讽地笑道:「幸亏隔天妳再回学校时,丝毫没有怀疑我的样子,那时我就知道SAFE了。可是光是SAFE不代表我就安然无恙,妳和唐家祥鬼鬼祟祟地抱病说要去保健室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大好机会。我知道在这种气温中,被关在楼顶,不出半个钟头人就会倒下,所以……本来是想置之不理,任由你们自生自灭的,但顾念到我拿唐家祥当幌子也当了两年多之久,因此才好心地放你们一马,在你们临死前放你们出来,结果现在倒成了我最大的败笔!」
摇摇头,懿萍对他这般工于心计的狠毒手腕感到不解。究竟是学校、社会或家庭的哪个环节出了错,竟让一个年方十七的孩子学会这样去算计、设陷、操纵他人的生命于指掌之间?不对,这不是哪一方的责任,而是三方面都有责任,每个人……包括陈民华自己在内都该负起的责任。
「你错了,你最大的败笔,是你太沈不住气。你就是等不及想将威胁到你的、挡你路的,快快除掉。殊不知你若肯再等两天,懿萍查不到线索,在楼顶等不到你现身贩毒的话,她就必须撤离学校,改从别的地方下手了。」家祥毫不留情地施加打击说:「只是两天而已,你输给了你自己的『毒心肠』。」
一愣,深深受挫的阿华喃喃地说:「你……骗我……两天……」
「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家祥虽然不曾将他当成知心好友,但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心术不正的家伙。「是说,我也不懂你用安毒戕害同班同学有什么好处就是。」
「呵……呵呵……」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断续地从阿华口中传出。「好处?好处可多子!我不但有钱可以花用,还可以给你们这些瞧不起我、心中都在嘲笑我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我当然会这么做,为什么不?我就是想看到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死掉算了!我要是懂得怎么制造炸弹,我还会炸死你们每一个人!」
「你真可悲。」家祥鄙夷地望着他。
「是啊,被你们捉到算我衰尾!」阿华咬牙切齿地说。
「一名精神病患至少还有他脑子生病的借口可用,可是像你这样一颗心得了绝症的人,就无药可医了,所以我说你很可悲。去牢里为你犯下的罪行,好好地赎罪吧!」
家祥说的没错,不需再听陈民华的说词了,一颗心都已经生病的人所说的话,能听吗?不过都是些愤世嫉俗,腐蚀恶化人间的无稽之谈。遗憾的是,法官判刑不过是制裁这个人的肉体,但这个人该被矫正的心,却不知道该由谁来指正。懿萍没那么伟大,会自告奋勇地扛起这任务,她只能寄望于更生机构里,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该怎么做。
他们通知了警分局的当班同侪,请他们派人过来将陈民华暂时羁押在拘留室里,而懿萍从家祥身上与地上所采集到的多根毛发,则放进证物袋内,打算交由鉴识组的同仁去处理。
教人疲累的一天,总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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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懿萍立下了大功,让长官放了她两天特别假,懿萍也着实不客气,好好地睡了两天,养精蓄锐一番。
周四她到办公室的时候,许多同侪都称讲她干得好,小队长还亲自到她的位子上恭贺她的杰出表现获得上司的赞赏,记嘉奖一次。甚至还有媒体想采访她,问她有关此次卧底埋伏到破获校园内贩毒首脑的细节等等,但被她给婉谢了。她宁可让警局公关室去处理这些问题,也不希望自己被媒体炒作成什么人民女英雌,因为那太夸大其词了。没有许多人的协助,她哪可能独立完成这些事?又不是女蓝波。
重回到工作岗位后还有些不习惯的她,花费了两、三天的时间调整生活步调,勉强重拾过去的效奉,只是偶尔……瞥见一些少年的身影,会令她不由自主地想着某个大男孩,想他好不好,想他们以前曾分享过的只字片语。
家祥没再联络她,她也不意外,少年人本来就心性不定,日日见面就容易日久生情,一头掉进爱的漩涡里,然而在风平浪静、回归各自应有的生活环境之后,激情就成了褪色的记忆了。
他们之间应该会就此无疾而终吧!平淡而理所当然地……懿萍边在键盘上敲打着报告,边这么想着。
「懿萍,下班了!怎么妳还在努力啊?」同事经过桌旁时,好心地问候。
抬头一看手表。「哇,都这个时间啦!我居然没发现。谢谢你提醒我,今天电视要播完结篇,我可不想错过。」
「我先走喽!」
「好,掰掰。」
无论当下的喜欢有多强烈,当它逐渐被日常不变的风景所取代时,即便再怎么不想放开这段情感,情感也会背离妳而去。不是她想显得无情,而是她有够多的经验知道……人类就是这样的,记忆会老、会由浓烈到淡漠,渐渐消逝。
整理好手边剩下的工作,懿萍锁好资料柜,和前来当班的同事交接,道声明天见后,步出警分局。
「懿萍!」
她走下台阶之际,一道人影堵在地面前,令她错愕地张大眼。「唐……家祥?!你怎么会在这里?」
「嘿嘿,把妳吓了一跳吗?」大男孩身上的制服还没脱,斜背在后的背包则告诉她,他是放学后直接到这边来等她的。
「你有什么事吗?」强迫自己紊乱的心恢复平静,懿萍有点怨怪他挑这样的时机出现,她辛辛苦苦地努力着,要将他忘掉的。
「第一次看到妳穿女警的制服,好漂亮。」
逃避着她的问话,家祥含笑的双瞳瞅得她乱不好意思的。
懿萍摊开双手,索性让他看个够,说:「对,这才是我的真实模样。脱掉百褶裙,换上窄裙,脱掉白袜平头鞋,换上短高跟,我穿这样,你总该醒悟我是个欧巴桑了吧?」
「妳若是欧巴桑,我妈就成了老太婆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妳哪里像个欧巴桑,在我眼里,妳就是妳,穿学生服或女警制服,一样动人美丽。」反正赞美不要钱,他不遗余力地灌地迷汤,还附赠特大号「飒爽」笑容一枚。
懿萍若一时把持不住,脸皮一定会松动,跟着回敬他同样愉快的笑脸。可是不行,千万不能!她不能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常心再度溃散,她发誓自己要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的,那份计划蓝图里,没有他!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听见了,谢谢你。」
「等等。」展开双臂拦着她。「我在这边整整等了两个小时耶!天气这么热,上回才中暑昏倒,身体都还没完全复原,又冒着二次中暑的危险在这边等妳,妳好意思这样说走就走吗?我都是为谁而中暑的?」贼贼一笑。
唔……装什么可爱!懿萍没好气地说:「是、是,上回仰仗您的大力帮助,我很感谢。」
「感谢我就请我喝杯冷饮!走,我们到☆巴克去!」他兴高采烈地拉起她的手。
「你二哥和你,真知道如何强人所难。」懿萍别无他意地感叹。
但家祥立刻变了脸色,像个蛮横的大男人,说:「为什么在这时候妳会提起我二哥?妳和他还有继续在联络吗?」
「啊?」他吃错药啦?这么凶做什么?
「说,妳有和他联络,是不是?」
懿萍无法理解地说:「你就这么讨厌你哥哥,连听我提起他都会发火?」
「如果他要跟我抢女人的话,他就是我的敌人,没错!我才无法了解,妳明明吃了二哥的闷亏,为何不生气,还和二哥去喝咖啡?」
他吃醋的模样挺可爱的,但懿萍告诉自己,这不是「欣赏」他的好时机。因为他提高音量,一副像在找她吵架的态度,已经让他们引来些许目光了。
懿萍不想让同事发现她和一名高中生在拉拉扯扯,于是说:「你要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吵闹的话,我就要回家了。」
「我像个孩子?!」家祥扣住她的双臂,将她朝自己拉过来。
不会吧,他想干么?这儿可是她每天上班的地方啊!
「嘿,懿萍!」
一声招呼插进来,让家祥不得不松开她的双臂。
感谢天降奇兵的懿萍,转头看向学姊叶春樱,吁口气,笑道:「嗨,叶姊!」
「我在楼上看到妳好像在和谁吵架,所以过来看看。这个男孩是谁?妳弟弟吗?」叶春樱好奇地打量。
闻言,家祥火冒三丈地开口:「我才不是什么弟弟,我是懿萍的男──啊噢!」
懿萍当机立断地踩了他一脚,使他没机会把话说完。向着叶春樱,她解释道:「对啊,他是我一位远亲的弟弟,他有件事要找我帮忙,我叫他回家自己解决,他不肯。」拍拍家祥的肩膀,软硬兼施地瞪瞪他。「家祥,你回家去吧!你要是不回去,我下次『再』也不要和你讲话了,你听到没?」
不疑有他的叶春樱同情地说:「这年头的小孩子真的很卢!」还帮着懿萍教训道:「少年人不要这么鸭霸,该听大人讲话的时候,就乖乖地听,我相信懿萍姊姊不会害你的。」
对,她不能害他!懿萍心底的声音不断地这么说。看在第三者眼里,任谁都会觉得她和家祥是「姊」、「弟」,这也是最自然的关系。纵然唐家祥再怎么气愤、说破嘴巴,一名女警与一名高中生并肩站在一起,也不会有人当他们是情侣,只会当他们是……总之,不登对就是不登对,挣扎也没有用。
这厢的家祥则是有口难言、有怒不能发,他轮流看着不肯离去的叶春樱,以及很显然决定躲在同事背后的懿萍。
知道今天注定是不可能和懿萍「讲道理」了,于是他很干脆地撤军说:「我会再来的,懿萍。我不会放弃的,而妳也不该放弃,妳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怒气冲冲地离去后,叶春樱吹了声口啃。「脾气好大的弟弟。长得倒挺上相的,过几年绝对会是个大帅哥。」
不用过几年,在现在的她眼中,他已经很帅了。
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谢过叶春樱帮她解围后,懿萍走在回家的路途上,边思索着他最后的话,以及自己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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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手中的名片,懿萍守在电话旁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就是无法下定决心打这通电话。生平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谁,即使她曾伤过他人的心,也都是无心之过,不像现在……她明知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痛苦结局,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坚强起来,项懿萍!一辈子中,好歹有一次妳得坚决果断地作出决定,这是妳该做的事,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训诫着自己,懿萍深吸了口气,拨打名片上头的号码。
嘟嘟地响了五、六声之后,对方接起。『喂?』
懿萍紧张地握紧话筒。「我……我是项懿萍,那个……你还记得吧?」
『……呵呵,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我一直在等妳的电话呢!怎样?妳改变心意,想和我来场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