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有人敲了敲校长室,门打开。「曹校长,听说妳在找我?」
「黄老师,这位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转学生项同学。项『同学』,这位是妳将要转过去就读的班级──三年七班的班导师,他会带妳到班上,将妳介绍给其他同学。欢迎加入『正春高中』的大家庭,希望妳能在这边度过愉快的高中生生活。」曹校长起身,拉起懿萍的手,带她来到黄姓男老师面前说:「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黄老师。」
「是的,校长。妳好,项同学。」男老师亲切地一笑。「我们现在就到教室去吧!妳的书包提得动吗?要不要我帮妳?」
「谢谢,我可以自己拿。」
虽然校方认为此次的事件,是学生带坏学生,与校务、教务人员无关,不过在懿萍所进行的调查里头,是包括了所有校内人士。办案本来就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纵使校方不愿承认这个可能性,但身为执法人员的她却不能如此的乐观。老师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不能排除他们有犯罪的嫌疑。
进行这种卧底调查工作的时候,懿萍最感无奈的,便是困于职责所在,她必须怀疑每个人,将每个人都视为潜在的犯罪者。除非有确切的证据能将那人排除在外,否则她不能轻易地信任谁……或许目前看来,这名男老师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她还是得「持续」观察对方的言行。
常听刑事组的同事在聊,看多了各式各样的犯罪者之后,很容易让人失去对「人性本善」的信心。无论是血缘浓不浓、爱情深不深、关系有没有,都无关乎犯罪者的犯行理由。子杀父、母杀子或夫妻相残、路人互砍,都曾经发生过,未来也不会消失,因此最后归纳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没有「不可能是」的犯人,只有「可能不是」的犯人。
唉,说不定,刑事组里婚姻不顺遂的比例居他们分局之冠,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无法轻易相信、信赖他人,又要怎么相信爱情或婚姻呢?
「项同学,妳之前因为生病的关系,有两年的时间待在医院里是吗?不过我看妳一点儿都不像是十九岁的样子呢!」
懿萍吓一大跳,赶紧用双手掩住脸颊,装出格格的傻笑说:「哈、哈哈,我天生脸就比较臭老一点嘛!」
男班导直摇头。「不、不会,我是说妳看起来和其他同学差不多,所以妳不要介意自己年长两岁的事,和班上的同学好好相处吧!如果妳不想要我告诉其他同学关于妳年龄的事,等一下介绍的时候,我就不讲。」
老天,原来是自己在作贼心虚啊!懿萍喘了口大气,感谢男班导没看出自己的实际年龄,顺便赞美昨天晚上敷的特效面膜,果真如广告词所说的,让她看起来永远都是二十岁。
「我不在乎这个啦,谢谢老师。」
男老师点点头,指着教室门口说:「我们到了,妳先在门边等一下。」
「好。」装乖地一颔首,懿萍的眼睛溜向教室内。
「正春高中」和一般公立高中没啥不同,与以前她所就读的女校相比,校舍新颖了点、学生看起来较为活泼,老师在讲台上说话,底下的学生聊天的聊天、看书的看书,似乎不怎么专注于讲台上的发言。
对懿萍来说,最新鲜的一点就是在同一间教室里有男学生在里头,而且这个班上的男女生很自然地混坐在一起,没有她想象的那种「壁垒分明」的状况呢!兴趣盎然地观察着班上学生的互动,懿萍的眼睛游移到教室后方,突然啪地睁大双眼。
咦?那名坐在靠窗位子的男学生,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对方单手支颐、侧脸看着窗外,坐在离教室门口最远的位置,表情酷酷的,彷佛自己一个人囚禁在玄幻天地里,四周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是懿萍怎么看,就觉得他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颚与那道粗密剑眉很像是对,就是礼拜天和自己约会的家伙──唐家吉!
太像了,只要在他的脸上架副黑框眼镜,再把头发弄回三七分、下巴贴块胶布,他和「唐家吉」就会像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复制品!但……这应该不可能吧?叶姊再怎么爱开玩笑,也不会叫一个高中生来和她相亲啊!
「……现在我要介绍一名新来的转学生。项同学,请妳过来这边。」
懿萍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她快步走到讲台前方,听着老师向全班同学介绍她的名字,并要求她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项懿萍──」
咚!有人唰地站起来,且因弄倒椅子而发出偌大的响声。「妳、妳怎么会在这里?!」
懿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指控」自己的男生──正是方才令她陷入一阵五里雾中的「唐家吉复制男」!
「唐家祥,你和项同学是旧识吗?」男班导好奇地问道。
「她明明是──」
要命!不管他是唐家吉还是唐家祥,她当下的首要目标是先保住自己的身分不曝光,于是她大喊着:「家祥!这么巧,你也读这间学校啊?我都不知道耶!」
拜托你,可千万别拆我的台啊,唐某某!
第二章
第一节课的下课钟声一响,家祥便火速地由后门离开教室,直接冲往学校电脑中心的机房。靠着电脑社社长的特权,他手上有把机房的钥匙,每次想跷课的时候,他就会溜到这儿,既安静、不怕被抓包、又有冷气可吹,可说是再棒不过的天堂。
打开门的瞬间,阵阵透心凉的冷风驱离一身的暑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享受这股清爽。
其实校内的每间教室也都有安装冷气,可是为了节省能源的狗屁理由,校长规定只有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气温超过三十四度时,才能打开冷气。爱护地球是很重要没错,可是家祥认为待在「烤箱」里头上课,不仅会降低学习效果,还白白浪费了老师们的薪水,他不相信在那种昏昏欲睡的状况下,有谁能听得进「微积分解析」或「之乎者也」。
因小失大,不是笨是什么?依家祥看,根本是学校穷得付不出电费,才会拿「环保」当借口啦!
随便拿几张印资料用的报表纸铺在地上,家祥打算给它睡上一堂课,反正教国文的王老头最会找他碴,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他越少待在教室里,他们就越不会让双方的日子难过。
「啊哈,被我找到了吧!家祥老大。」
回头,瞧见阿华那张圆圆脸从门后探进来,家祥一抿嘴。「找我又没奖金,你没事做可以去厕所撇条,少烦我!」
「别这样,要找你的人又不是我,我是帮个忙,带你的『老朋友』过来而已。」阿华笑嘻嘻地闪开,让站在身后的女子现身。
一见到那张对许多人而言是「可爱」,可对他却是「可怕」的脸庞,家祥不禁在内心呻吟着:死阿华!你这个脑残兼智障的家伙,谁要你多管闲事啊!逃到这里来,就是不想被逼供,你还把审问官带到我面前!
这个名叫项懿萍的女人,已经可以改名为他人生中的「项恶梦」、「项阴魂」了。
「谢谢你,阿华同学。」
十七岁的少年眼中,只要是稍具点姿色、稍懂得散发女人味的,连母猪都能赛貂婵。
况且……家祥悻悻地看着平常讲话不亚于自己粗鲁的家伙,正红着脸向那一脸温柔甜笑的冒牌女高中生说:「不、不会,妳不用跟我谢谢啦!往后要是有什么事或有麻烦,妳尽管来找我没关系。」要令一个根本不知道成年女性的手腕有多高明、对妩媚两字没有免疫力的青涩高中生三两下就拜倒在她的百褶裙下,绝非难事。
「好,那我们教室见。」
巧妙的一句话,让阿华高高兴兴地点头、挥手离开。家祥挑高眉,等她把门关上,两人独处后,先下手为强地说道:「妳来是想兴师问罪的话,我可先声明,妳该算帐的对象是我老哥,不是我!」
她心形脸蛋上的墨黑双瞳眨了眨,唇弯弯地漾出新月笑容。「所以……那天和我相亲的人是你,唐家祥。你所假装的『唐家吉』这号人物,是你哥哥喽?」
「就是这么回事。」既已东窗事发,索性爽快地招认了。家祥讨厌不干不脆,多增麻烦。
「……」细细的柳眉绞在一块儿,愠怒的情绪宛如濒临溃堤危机,可是她作了好几次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家祥有点儿讶异,他以为女性的情绪控管(=EQ)都很糟糕,想不到项懿萍倒是里面的「例外」,她居然没当场发飙。再不然,就是她不想在十七岁的男孩子面前,露出二十五岁女人歇斯底里的模样吧?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像个小混帐,不但做错事还理直气壮,有欺负老实人之嫌。
「我说唐小弟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哥哥唐家吉不想相亲却不直接拒绝,而要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找你做代打吗?」
「叫我小弟弟是刻意要侮辱我吗?」
「不,这是礼貌。我若要侮辱你,会说小『弟弟』,而不是『小』弟弟,重音放的位置不一样,OK?我想我还没机会拜见你的小弟弟,所以你不必这么紧张。」她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真不晓得男人为什么从三岁到八十岁,都那么在乎弟弟是大还是小,明明医生再三强调过它绝不影响功能性的。」
家祥一瞪。「等妳明白这问题后,或许妳就不需靠相亲,也能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摊开手。「你该庆幸我把你当成弟弟看,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对我这么说,我会让他吃尽苦头的。」
「是喔?凭妳的绣花拳、萝卜腿?」蔑视地一瞄。
项懿萍一抿嘴,挑挑眉,左瞧右看地相中搁在电脑中心角落地板上的废弃机壳。她走过去,清清喉咙,然后举高那片方形铁壳,像在表演魔术一样地抛高,并且在它坠下的时候,用力挥出拳头。
「磅啷」的一声,撞向墙壁的机壳一边已经凹陷下去。
这一幕看得家祥目不转睛。
她吹吹两边的拳头,像只温柔无害的小兔子般微笑说:「我是个很好讲话的人,不喜欢乱发脾气,可是在需要我用拳头的场合,我可以跟你保证,它绝对不会是花拳绣腿,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当上女警的?」
哇靠!家祥凝视着那不成形的机壳。真的假的,在那张混世欺人的BABY FACE底下,竟藏着神力女超人等级的怪力吗?
「现在,请问你可以诚实地回答我,先前我所问的问题了没?」
家祥撇撇唇。「先说清楚,我不是因为怕了妳才回妳的话。妳真要知道我老哥这么做的理由,去问他最快,我哪知道那个猪头在想什么?搞不好是盛情难却,搞不好是不想让他自己淫乱的私生活曝了光。唉,妳该感谢那天和妳相亲的是我,不是我老哥,否则我敢跟妳赌,妳家里的内裤肯定会少一条!」
「什么?!」她一脸错愕兼不解。
「妳听不懂啊?真是,都几岁了还这么天真!」家祥逮到机会亏她一句,报复先前被她当成小鬼看待的耻辱。
「我的内裤和这个话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促狭一笑。「我老哥有种根特殊的兴趣,算得上有点变态。他最喜欢撕破人家的内裤,如果你们一拍即合,当天就上床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妳说有没有关系啊?」
她合上嘴巴两秒钟,说了很中肯的评语。「他应该被捉进牢里关起来。」
家祥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我很想说我举双手赞成妳将他逮捕,不过很遗憾的,那些女人并不介意他那么做。」
「你骗人!」她一口咬定。
「没有。句句属实。我哥称它为小小的情趣,他说女人都很喜欢在那种激情之下,男人所做出疯狂、火热的举动。他的论调是,一旦办完事,女人从激情中恢复理智,整理好衣物,却得下半身凉飕飕地回家……」耸耸肩,家祥说:「well,女人永远不会忘记一名让妳尝到那种羞涩又火辣的甜蜜记忆的男人,这是出自我老哥之口。」
瞇起眼,她十足怀疑且毫不掩饰她的怀疑。「你老哥都和什么样的女子交往?怎么我听起来好像是来自外太空的。」
「她们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哥不是那种会把女人带回家的人,他只要达阵成功就会对那个女人失了兴趣,是个标准的上了床就说掰掰的花花公子。」家祥自己都懒得去算老哥有过几个女人。
「……他想必是掩饰得很好。我想叶姊绝对不知道她阿娜答所介绍的,是这样的一号人物。」她的语气中有丝震撼。
警觉地竖起耳朵,家祥疑心地问:「妳不会告诉谁,我哥找人代打相亲吧?妳要是说出去,传到我哥耳中的话,我就死定了。」
此时,她唇畔漾出了个贼贼的甜笑。「你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那么我有个交换条件。」
干么?想勒索啊?家祥还以为她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女人──题外话:这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男子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妳甭想要威胁我,门儿都没有!」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哈哈,你想我能从你身上威胁到什么?金钱?名誉?一个高中生身上能有几分钱?有什么能让你损失不起的名誉?放心吧,我不会妄想要跟你予取予求的。我只要求你不要说出我的秘密,而我也不会透露你的秘密,这听来很公平吧?」
秘密……对喔,他怎么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乔装成高中生混进来,总不会毫无目的吧?他本来对此事没什么兴趣的,但既然人家都自动送上门了,不问白不问,顺便可以弄清楚她会待在学校里头多久,视答案来决定这件事会是场短暂风暴或是长期抗战喽!
「妳刚刚好像讲到女警两个字……我没听错吧?一名女警跑来我们学校装成高中生,内情并不单纯喔!」
她小脸唰地雪白,双手摀住自己的嘴巴,拚命地摇头。
「装哑巴、比手画脚,想否认一切已经太慢了。我听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妳明明就说自己是女警。」印象中,老哥有提过她是公务员,那时候他还误以为她是区公所或税捐机关的人,结果真是教人吃惊。若是她先前没有露那一手的话,他打死都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