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你之后,时间还早就去娘那儿一起用膳,时间若太晚,就在膳房胡乱吃了。」
「你没陪娘用膳,难道她不奇怪?」
「不会啊,我告诉她,我是在书云斋吃饭。」
他这样叹压她,她为了怕娘亲担心,竟没透露一字半句。关展鹰心一揪,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恶至极。
这丫头明明是贪玩的性子,成日就想着怎么躲他,再不就是带一群扁毛畜牲去溪边遛鸭,为何她对娘亲竟能有如此的孝心、体贴?
而既然她有心,那又为何不用在他身上?还得劳他成日盯着她才行,难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如娘亲重要?他才是她的天,不是吗?
等等,等等,关展鹰,你嫉妒了吗?你竟然跟娘亲计较起在这丫头心中谁重要,你又不喜欢她,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乎啊!
「二少爷?二少爷?」吴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关展鹰回神。「做什么?」
听见他微露防备的语气,并神情古怪地瞧着她,吴涯只是耸耸肩,不以为意,反正二少爷一向诡怪难懂,她习惯了。「我是要告诉你,我吃饱啦!你若没事了,我想去看看我的鸭子,可好?」
「你去吧!」
瞧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关展鹰心中郁闷,也有些不是滋味,显然号称关外人中之龙,仕女们心中爱慕对象的他,并末吸引这朵南方小花的注意。
呃……当然,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因此而失望、忧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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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鸭在吴涯的细心照料下,只只健康活泼。
她每晚都快乐地含笑入睡,可今夜她做了个梦,吓得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小鸭子让关展鹰给扔到山沟里去了!
外头一片漆黑,她不放心鸭子,因此端起烛台,走出门外。
小鸭子养在放牧草的仓库边,她为它们造了间小小的鸭舍,走近后,将烛台往鸭舍一照,她整个人一震。
鸭舍里没有半只鸭子!梦境瞬间与现实结合,她转身便跑向关展鹰的屋里。
关展鹰在房门被撞开的刹那便已清醒,才听见呜咽的哭声,吴涯已扑到他身上,对着他的胸膛一阵胡乱的槌打。
搞什么!
「你还我鸭子,还我鸭子!」她哭着打他。
「你这是在做哪门子的梦?」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她挥打的两只手。
「鸭子不见了,你把它们扔到山沟里去了。」吴涯伤心地指控。
「我什么时候把它们扔了?你又什么时候看见了?」关展鹰耐着性子问。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梦见的!」吴涯哭喊。
青筋在关展鹰额上浮起,他迅速将吴涯抱起。
「你把那些该死的鸭子养在哪里?」
「仓库边,连一只都没有了,你把它们扔到山沟里了。」她在他耳边嚎啕大哭。
关展鹰二话不说往仓库走去,鸭舍里果然没有半只鸭子。
「大鸭呢?」
「在草丛里。」
他拨开草丛,见小鸭全卷缩在大鸭身旁熟睡。「这是什么?」
哭泣声瞬间停止,吴涯挣扎着想下去。
「别去惊动它们,数看看有少没有?」他寒着脸要她亲自点货。
一、二、三……吴涯还真数,关展鹰黑了脸,最后帐算清了,她摇摇头,然后羞愧地低着头。
关展鹰转身将她抱回暖坞阁,放在床上,瞪着她不语。
「我……我……对不住……」
「你随便做个梦便认定我有罪?」他火气全开。
「我……我……」他那模样还挺吓人的,她想找娘,有娘在她就不怕了,可三更半夜的,大伙儿睡得正熟,哪来的人呀?
「那那……我让你打回来好了。」她闭上眼,认命地等待他的惩罚。
关展鹰是想狠狠地教训她,她好样的,竟敢污蔑他,而且只为了几只扁毛畜牲。
可瞧她脸上沾着泪珠的模样,不知怎地,他忽然没那么气了,不但如此,胸口还缓缓地热起来。
他是怎么啦?竟忍得下这种不白之冤,而且心中不但不恼对方,还对那沾着泪珠的脸庞涌出一股怜惜,难道他……
不,不可能,她离他的标准太远了,他绝不可能对她……动情。
「明儿个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向我赔罪。」他甩甩头,粗声地吩咐,神情狼狈地迅速离去。
吴涯睁眼。他没打她?那可赚到了。她傻呼呼地沾沾自喜。
呼,好险,本以为这下子惨了,想不到只要煮几道菜向他赔罪就好,想想,二少爷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坏啦!
第五章
春去秋来,岁月匆匆。吴涯来关府已近四年。
四年的时间里可以让所有事情全改了样,也可以让一位懵懂无知的少女蜕变成亭亭玉立的甜美姑娘。
关展鹰走出书云斋,眼角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俪影,习惯性地眉头又皱起。
那是涯儿,她准是又回房拿赌本,然后到娘那儿赌钱。
唉!他无奈地叹气,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性子一点也没变?人是抽高了,体态也匀称了,模样脱了稚气变得柔美,若是不动不说话,可也算是个美人。可惜那爱玩的心性一显露,便完全坏了她娴静的美感。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他纳闷地问自己。
自他愿意放下身段不再事事对她挑剔,他发怒的次数已少,两人的关系也平和许多,怎么她就不会为他想想,好好培养女子该有的温柔?
见她成日跟个孩子似的,陪娘亲四处游玩,她该不会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吧?那他又算什么?想到此,他心中一阵烦躁。
不想了,这死丫头本来他就不想要的,他管她怎么安排自己往后的日子?反正他跟她只有一纸婚约做牵绊,什么也不算数,他何苦自寻烦恼?
不如去兰桂坊吧!他走往马房。
那里的当家花旦水仙,是位温柔可人又气质出众的女子,虽说身在勾栏,但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像这样的女子才能使他满意。
「二少爷。」关二在马房前拦住他。
「咦?大哥从京城回来啦?」关展鹰瞧见陪关展鹏去京城的主事关二,再望向马旁,神情不解。「怎么不见大哥的马,『乌蹄』?」
关二摇头。「大少爷吩咐,这回他没那么快回来,请二少爷接手打理家里上下。」
关展鹰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不就是慢点回来,干么要我接手?」
「二少爷,大少爷说这次真的会很慢很慢才回来,请您一定要下功夫接手。」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关二的表情瑟缩了一下。「大少爷说……最快两年。」
「你说什么?」关展鹰眯起眼,沉着脸问。
「大少爷说,二少爷……玩这么多年也该收心了,请您……负起应尽的责任。」
「他该死的有什么天大的事,为什么非要两年后才能回来?」
「这……」关二支支吾吾。
「关二,你该死的要说就快说,我可没有娘儿们的耐性。」关展鹰警告。
「大少爷是为了追求一名女子。」关二咬牙说完。
「你说什么?」关展鹰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少爷说他非这位女子不娶,所以请二少爷看在兄弟一场的分上,接下关家两年的担子。」
「好,好样的,他竟为了个女人连家也不顾了,他当我是什么?连句话也不交代,便走得不见人影?」关展鹰气冷了脸。
「大少爷说他明白二少爷的本事,一定行的。」
「我的本事不需要用这些事儿来证明!」关展鹰暴躁地骂道。
关二适时的沉默以对。老实说,他也不看好二少爷能吃得下关家这么大一片产业,何况他老嫌铜臭,根本不碰这些事务,大少爷说二少爷是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真的吗?他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走吧。」关展鹰放弃前往兰桂坊的念头了。
「二少爷,去哪里?」
关展鹰横睨他—眼。「去金采轩呀,人都跑了,还能去哪里?」他转身自顾自地走去。「去把相关的主事都叫到金采轩,我要听听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是。」关二答应,急急地去通知所有的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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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关展鹰答应让吴涯养鸭后,她已经习惯每日一早到书云斋伺候。
今儿个一早,她照惯例来到书云斋,谁知敲门后竟没有回应,她迳自开门而入,可屋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喜四,二少爷呢?」她走出房外,瞧见迎面而来的丫头。
「二少爷在金采轩。」
「金采轩?」那里是关府的主事们议事、谈买卖的地方,他一向都不理这些俗事,怎么这会儿会在那里?
「是啊,二少爷从昨儿个就待在那里了,听说是大少爷有事,短时间不能回来,请二少爷接下关家的担子,所以主事们也全在那里待了一整夜呢!」
「是吗?」大哥要二少爷接下关家的担子,可他行吗?
「他们对二少爷都佩服得不得了。」
「佩服?」
「是啊,听说从昨儿个到现在,二少爷不但将关府上下所有买卖,全按部就班订了规矩遵循,还利用现有的商行,多加了好几项不同商品的路线呢,所以这些主事们便跟着二少爷忙起来了。」
「你说的是二少爷?」
喜四点头。
「关展『鹰』?」吴涯特别加重语气。
喜四这才发现二少奶奶怪异的眼神,她笑嘻嘻地回道:「二少奶奶,你不相信?」
「没……没有啊。」吴涯心虚地否认。
「二少奶奶要不要去瞧瞧?正好这会儿是二少爷用早膳的时段,你顺便送过去,不就可以瞧瞧喜四说的话可有假?」
抑不住想一探究竟的念头,吴涯提着食盒进园,外门的守卫见是她,不敢阻拦,于是她来到书房外探头探脑。
「谁在外面?」关展鹰低沉又不耐的嗓音响起。
「是我。」吴涯开门进来,吐吐舌。
关展鹰抬头,瞧着俏丽的甜美人儿,心生欢喜,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顿时精神十足。
「你怎么来啦?」他压下心中淡淡的喜悦,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给你送早膳啊!赶快过来吃吧。」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
「你吃过了?」关展鹰起身走过来,一夜操劳无眠,本来只觉得疲倦,但见到她之后,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
她摇头。「我不饿。」
「坐下来陪我一块吃。」
吴涯也不推拒,拿起白胖胖的馒头,撕下三分之一留给自己,其余递给他。「我吃不完这许多。」
见关展鹰接过,大口一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吴涯有些看傻了。这样的他,她没见过。
她撕下一小口馒头嚼食,偷偷打量起关展鹰——
他的头发不再整齐,披散了下来,用一条发带随意地捆绑;那原本带着轻蔑的眼神也不见了,换成认真及专注;他脸上细细的胡渣,显示他根本没空打理门面,仿佛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这使他看起来格外的吸引人。
突然,吴涯的脸颊莫名地红了。
她……她想到哪里去了?
他不就是他吗,为何她会觉得今儿个的他不一样?嗯,定是他突然扛起关家的产业,不再游手好闲了,所以她一下子难以习惯,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吧。
关展鹰三两下便将食物吃个精光。
「够不够?待会儿我再去膳房,亲自做几样你喜欢吃的点心,可好?」
那关切的语句,听得关展鹰心下极为受用。
「你怎么性子忽然改了?」他调侃,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当真可爱,心情不由得大好。
「哪有?我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吴涯抗辩。
他忍不住轻点她的俏鼻。「以前你总是粗心随便,我说了你才动手,怎么这会儿却换了个样?这还不是性子改了?」
他走回书桌前坐下,拿起帐册翻了翻,看似心情颇佳,却没再理她。
吴涯一时无语可说,见关展鹰不恼,表情也不冷,眼神中还隐含笑意,看起来既温文儒雅又斯文俊秀,第一次有种难以转离视线的感觉,心头不自觉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
真的是她变了吗?
怎么他现在给她的感觉,非但不像跋扈的少爷,更让她不解的是,望着他,自己的脸上就会呈现不由自主的燥热?
「不懂、不懂……」她喃喃自语。
「什么不懂?」关展鹰问道。
「没有,我去膳房做点心。」吴涯俏脸又是一红,急急起身逃离。
关展鹰默默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视线早习惯随着她的身影游走。
这丫头!不懂风花雪月、不解风情的丫头,他的目光为何就是无法离开她?到底是何时喜欢上她的啊?
初见时被迫娶她的愤懑,相处时的刻意刁难,然后是因为不想再继续做有违本性的恶人了,于是放下身段跟她和平相处……但他并没有要自己去喜欢上她啊!
可怎么事情就是发生了!
可恼的是,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偏偏这女子却在状况外,这几年,他对她的细心呵护与照顾,唯一的收获是她已习惯两人之间的相处,然后其他的全毫无进展。
这真是莫名其妙!
对女子付出情感这回事儿,对他而言可是头一遭,他虽拉不下脸把话说开,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吗?这丫头到底要他等到何年何月?
他到底还有什么法子能吸引她的注意?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瞧她方才对他的态度,显然她对他打理自家产业这事儿,既佩服又崇拜,那他不如放手一展才能,好教她看清楚夫婿的能耐,或许能藉此掳获她的心也说不定。
有了决定,关展鹰一扫阴霾,更认真地埋首于案上那叠高耸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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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展鹰以前从不过问自家的产业经营。原因无他,只因他觉得既然大哥经营得得心应手,那就无须他再硬轧上一脚。
可这并不表示他真的成日无所事事,他总是冷眼旁观,若遇上商场上强硬的对手,必要时他也会提醒大哥小心,避开风险。
所以,他一直是关展鹏刻意隐藏的王牌,众人也直至此刻,才看清他真正的本事。
关府商行所经营的生意庞大,本来关展鹰完全不在乎这些产业的成败与否,因为关家的财富,三辈子也花不完,他何必沾染这些铜臭?
可自从管理这些产业,吴涯对他另眼相看后,他喜欢看她眼神中对自己的佩服与崇拜,索性卯足了劲,让她看清自己真正的实力。
关府上下对关展鹰的评价简直是大逆转,他们全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认为二少爷是纨绔子弟、是败家子?
二少爷是如此优秀——
之前他们认为他目中无人,错,其实他是面带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