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抬头看看窗外。「天亮了吗?」伸手关掉台灯,捏了捏僵硬的肩颈,偏头见她一脸忧心,不由得轻笑出声。「放心,熬夜对我来说没什么,以前真要忙起来,几天不睡都是常事,习惯了。」
以前?!
顺手帮他按摩肩膀的动作停顿了下,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令她更加困惑。他从没提过以前的事,如果他以前就对这类繁复的财务数据习以为常,那他到底是什么身分?什么来历?
赵航扯下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我重新做了一份财务规划,调节收支,至于人事经费这部分轻微的短缺问题,暂时用这个好了。」
手中多了本存折,正好就是她当初交给他的那一本。
她错愕道:「那怎么可以?这是给你的——」
「为什么不可以?这本来就是妳的钱。」只不过因为她给,他就收。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接受,就算哪天必须离开,也不会带走。
她怔然打开存折,只有每月十万的存款纪录,没有支出。
如果说,这笔钱是他充当临时情人的报酬,那么他连这笔钱都没收,他现在做的又算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定义?
她迷惑了……
仰首望住他,他微笑将她拉坐在腿上,温柔地亲吻她。
「妳最近瘦多了。」圈住纤腰,他心疼地皱了下眉,轻抚气色略差的脸蛋。「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妳还得撑下去。」
想了想,又说:「这些企划案留在家里,我先看看。我能做的不多,公司方面还得靠妳主持大局,我相信以妳的能力,有办法处理任何的状况。」
「好。」有这样的温言关怀,再多难关她都撑得下去。
赖靠在他怀中,偷来片刻温存,她满足地浅浅吟叹。
多好,这样的感觉。携手扶持,互相体谅,一起克服难关……相契,相知。
可以吗?她可以这样期望吗?期望他们之间,有全新的定义……那个她心灵深处渴望已久,却始终不敢奢求的定义……
「那我去准备早餐,妳等一下还要上班——」他正要起身,被她按回椅中。
「你一晚没睡,休息一下,早餐我去做。」
「嗯。」他没和她争论,又吻了柔唇一记才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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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砚彤后来将那份重新整理的财务规划带回公司,细看之下,更加意外。
他是怎么做到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内,摸清一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并且做出最适当的运用与调度?毕竟这家公司的规模不算小了,就算是她,也没那样的能耐。
能够当到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她绝对有这方面的识人能力,不至于将雄才错当阿斗。从认识以来,他的言行谈吐就不像个泛泛之辈,有内涵、有远见、有成大事者的泱泱气度,否则一向对男人极挑的Joanna也不会在第一眼就对他势在必得……
如果她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他,如此人才,她绝对会重金礼聘他进公司,就怕小庙还请不动大和尚……
当天回到家,他将三份做了修改与调整的企划案交给她,可见他根本没听话去休息。
「写企划是后援工作,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妳在前线怎么拚了。」
她大致翻了翻,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仍免不了一丝丝惊艳。她现在有信心去争取这笔生意了。
他脸上淡淡的倦色,让她看了心疼,尤其在瞥见垃圾桶的泡面空碗后。
他真的很不听话,等一下她就要去将橱柜里的泡面全部丢掉。
「累不累?」她一脸关切,轻抚俊颜,他顺势靠向纤肩,由她搂着。
「不累,还有力气跟妳——」唇移向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她蓦地羞红了脸。平日明明做得热情如火,现在居然光听到调情的字眼就脸红心跳,真没用!
「你不要闹了!」轻捶了他肩膀一记。「晚上要吃什么?吃完快去休息。」
他沉沉低笑,眼睛瞄向她刚带回家的资料夹。「那什么?」
「你先休息。」
「妳先说。」
心知敌不过他的固执,她只得回答:「赵氏的竞标案。」
正要伸手去取的动作停滞了下,只是极细微的反应,但她心细地察觉到了。「有问题吗?」
「没。」他若无其事地取来,翻动资料浏览。
「这是满大的case,对方要我们各交出一份企划方案,筛选过后参加最后的竞标。如果能够争取到赵氏放出来的代理权,就算公司整整半年放着养蚊子都不会有问题。它利润是高,但是相对的,有意角逐的对手也强,不少大规模公司都在争取。人家是大型的跨国企业,不太可能看上我们,但是不战而降不是我做事的原则,所以我还是想试试,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了。」
他垂眸看着。好半天不说话。
「航,你怎么了?」
「妳确定要?」
虽然很奇怪他怎会这样问,但还是本能回答:「当然!」有机会试,哪有错过的道理?一群人抢破头咧!
他沉吟了半晌。「这几天,我会做出完整的企划方案给妳。」
第十章
看完赵航熬夜三天赶出来的企划书,关砚彤已经学会不去惊讶了,即使这份企划案精辟独到,精彩得无懈可击。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赵氏的主事者,在看了这样出色的企划书后,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他,真的令她折服了。
但,却也更加疑惑。
他到底是谁?来自何处?以他的能力,要说他曾经是跨国企业的主事者她也不会怀疑。她现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绝非寻常人!
那天在赵氏,遇到同在竞标名单内的Joanna没来由地对她说了句:「妳终于睁亮眼睛,懂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什么?」她埋没了谁?
Joanna没回答她的疑惑,只递出一只资料袋。「这是上回帮妳调查的另一部分资料,我想妳会有兴趣知道。」
还有就是赵氏的总裁特助,一个俊美得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男人。她知道用「毛骨悚然」来形容男人的俊美很奇怪,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甚至无法长久直视那张过分绝色的脸孔。
她在那张出色的容貌上,奇异地找到一丝赵航的影子,这男人,叫赵之寒。多么相近的名字发音,又一个令她心惊的巧合。
巧合?真的是吗?她想起赵航在听见赵氏时的微妙反应。
而赵之寒在看完那份企划书后的反应更奇怪。「冒昧问一句,关小姐,这企划书是出自妳的手吗?」
如果她够敏感,会觉得人家在质疑她偷了谁的智能一样!
「不,是一个朋友帮忙的。」
「方便代为引荐吗?」
「不方便!」她几乎是不安地,下意识拒绝,胸口慌乱疼痛。
愈来愈多的疑点冒出头,她不得不去面对。
Joanna给她的资料袋,已经放在抽屉里三天了,她没有勇气去动它一下。
她讨厌Joanna的口气。赵航又不是东西,她干么要物尽其用?
上一次,不小心窥探了他的隐私,让她一度几乎失去他,她不想再来一次!她不要知道他是什么人、有什么过去,他就是他,一个她认识的赵航,会陪她说说笑笑,牵手逛夜市,射布偶娃娃送她的赵航,这些比什么都还重要。
给了自己一堆理由,就是不敢去碰一下近在眼前的资料袋。
她不笨,很多事情,心里早已有数。说穿了,她只是不敢去证实,害怕证实之后的结果,是让她失去他……
那份资料,被丢进抽屉的最底层,深锁。
她甚至有股冲动,想拿回企划书,退出竞标,如果这样能保住赵航的话……
但是几日后,她接到赵氏方面的消息,通知她获得竞标资格。
不该太意外的,那是赵航的心血啊……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把这项消息亲口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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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还很疑惑,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赵之寒斜靠灯柱,瞥视他。
「现在你确定了。」上次高驭……好像也是靠在那里。他讨厌那根灯柱,每次站在这个地方谈的都不是好事。
「该回去了吧?你躲够久了!」
「我没躲,只是过厌了那种生活而已。」每天汲汲营营,赚取了多到数不尽的财富,但是那又怎样?每天只是无止尽的忙碌,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喘息的余地,甚至连婚姻……都没有了。
这个赵氏太子爷,他当得很累。
「赵之航,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死个老婆而已,你还要放逐自己多久?」
是放逐吗?他略略恍惚。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
「寒,我现在过得很好。」
「很好?隐姓埋名,一辈子没没无闻叫很好?怎么?你见不得人?」赵之寒淡淡嘲弄。
「我没有隐姓,也没有埋名。」浅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找来。」在决定出手帮砚彤时,就知道了。
「该回去了吧?老头快被你气挂了!」
他挑眉回视。「那应该正合你意吧?」
「多谢你的友情赞助。」赵之寒扯唇,眸底温度降至冰点。「不过这种事我想自己来,不需假他人之手。」
怨恨很深啊!在赵家,真的没有一个人好过。
「需要这样吗?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赵之寒冷笑,抚向手臂曾经几可见骨的伤痕。「所以你就知道,我多想毁掉自己。」
赵之航不作评论,看似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二嫂好吗?」
赵之寒脸色一僵,又迅速掩饰。「你到底回不回去!」
「二哥死后,她一个那么单纯的女孩子,待在赵家的深宅大院,怕是只有任人欺凌的分。光是继承的遗产,就够她被生吞活剥了,你会加入吗?」
「你不知道姓赵的都极度卑鄙无耻吗?不够冷血的,不是死了就是出走了。」说最后一句时,有意无意地瞄了他一眼。
「即使她怀了你的孩子?」
寒漠的面容被击出一丝裂缝。「赵、之、航!」
「你不是说,姓赵的都极度卑鄙无耻吗?」无视他迫人的寒瞳瞪视,赵之航笑意浅浅。「我会回去的,在确定关砚彤没事了之后。」
「那个姓关的女人,对你很重要?」重要到让他不惜拿这桩龌龊的家族丑闻来威胁他?
「如你所见。」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车身驶入视线。「你该走了,寒。」
「你不愧姓赵!」该狠的时候,绝不含糊。
赵之寒前脚一走,关砚彤随后便将车驶近。她摇下车窗,视线由那道走远的身影拉回。「你有朋友?」
「没,问路的。」他随口打发,将话题带开。「妳今天比较早。」
那道身影很熟悉,他没说实话……
关砚彤扯开笑,催眠自己那是问路的。对,就是这样,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进家门,她就扑抱上去,迫不及待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听着她兴奋的语调,盯住怀中娇躯。「妳很开心?」
「当然啊!」这样一来,公司的状况不但稳定下来,盈余还会远超过去年呢!
赚多少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又养得起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独占他,下让他走……
她没事了……「这样就好。」他喃喃说道。
察觉他的异样,她仰首。「航,你怎么了?」
「没,妳开心就好。」
几日后,是赵氏的竞标日。出门前,赵之航看穿她的紧张,上前抱了抱她,轻道:「放轻松。没事的。」
感受到他暖暖的温度、坚定的拥抱力道,她安下惶然的心,有信心迎接任何的挑战了。
反握住他的手,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如果能够顺利取得代理权,回来之后,我有话要告诉你。」
「嗯。」眸光柔暖。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对不对?」指掌依恋地,与他交握。
他笑叹,迎视她眸底浓浓的情感讯息。「知道。」
「那,你会等我吧?」
「会,我会等妳。」
她安心了,带着从容与自信,迎向今天的挑战。然后,她要告诉他,心中深沉堆栈的爱恋秘密,争取关于永恒的可能……
那将会是个不一样的开始,他与她,全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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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成功了,成功地争取到合约,也争取到向他开口要求未来的机会……
她兴奋地告诉他,今天她要下厨。
第一次做饭给他吃,她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以行动无声暗示,除了女强人之外,她也想试试当个居家的小女人,为心爱的男人准备三餐。
她打算在用餐时,让他一口口吃着她的爱心,觉得她也有当贤妻良母的天分时,轻轻说出埋藏在心中的那句话……那句千百年来,恋人们总说不腻的一句话。
「没有太白粉了,航。你去买。」她努力切肉丝,头也没回地交代。
一开始,赵之航不放心地在旁边看着,怕火灾、怕血腥场面,手中还拿着电话在一旁待命,随时可以拨一一九……
不过看她忙得乐在其中,初步预估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这才放心地拿了钥匙出门,执行跑腿任务。
经过管理室,和那个当年号称「艋舺第一痴情奇男子」的管理伯伯打招呼时,不忘往上指了指,交代几句:「我家砚彤在煮菜,在我买太白粉的期间,如果情况不对,麻烦帮我拨个一一九,谢谢。」
管理伯伯大笑,拍拍胸坎向他保证没问题。
走出大楼没几步,他顿住。
就说那根灯柱和他八字对冲,让他运气变衰,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原谅我无法说很高兴见到你。」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彼此彼此。」赵之寒丢下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下踩。「该回朝了吧,太子爷?」他的任性出走,已经搞得赵氏企业翻过一遍了,他应该比谁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的,总要回去面对。
是没有任何拖延的理由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走吧!」
赵之寒眼角轻瞥某个方位。「不向她说声再见?」
顺着他的视线移向大楼的某个定点,赵之航低低响应:「不了。」
能说什么呢?面对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这样,反而最好。无声胜有声。
他们的心灵曾经交会过,真实地在胸口悸动,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想她会懂的……
他心爱的,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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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又是满室的黑暗。
关砚彤失落地叹息!
她想念那盏晕黄的灯光、想念在灯光下沉静等候的身影、想念一屋子的饭菜飘香……
已经半个月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包太白粉,买得可真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