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冠廷摇摇头,“不,贺小姐离家一事,不宜太多人知道。”
“那也简单,我们只要在信鸽上写明,寻人之事已有进展,速速回将军府这几行字便成,外人就算看了也不知所寻何人。”
他以飞鸽传递讯息,自然是要他们早早会合,早早离开南昌府,免得贺雨琳在南昌发病身亡,到时候他这个地方知府想置身事外也难了。
“曹知府说的是,不过,他们策马奔腾大约也只有半天多的时间而已,离南昌还不至于太远,飞鸽传书应该也只要传前几个城镇便行了。”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曹宗励朝夏冠廷拱手揖礼,再对简汝以眼示意,二人先后离开厅堂。
贺雨琳感激地凝睇着这个外貌威严,但眸中可见慈意的长者,“谢谢您愿意前来,不然,雨琳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摇摇头,“别这么说,这以后等彦钧跟爱琳成亲后,我们也都是一家人了。”
“轰!”地一声,她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夏少爷跟大姐要成亲了?
他抚须点头,“这找到你了,就是双喜临门,贺王爷及夫人肯定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她无言以对,原来先前那些花魁指的漂亮姑娘就是她的大姐,而能拥有夏彦钧的姑娘就是她的姐姐,可这太残忍了,她好难过,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知道你很震愕,只是你爹娘因你离家一事而身心微恙,刚好爱琳随哥过来,她跟彦钧一见,便有好感,我们都认为凑成一件喜事也好,看能不能因这喜事出现好运,让我们快点找到你,结果还真的……”夏冠廷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贺雨琳根本没心情听下去了。
她好想哭,夏彦钧将成为她的姐夫,她的爱该何去何从?
“小姐——”婉菱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看她抿紧了唇瓣,将泪水压抑、还强颜欢笑的丽颜,她都好想哭。
“对了,你们这几个月的时间都在哪里?”夏冠廷突然转换话题,两人全愣住了,难道他到这会儿都还不知道她就是被他儿子救到聚花馆的陪葬女?
“曹知府说他的衙役是在路上遇上你的求救,而将你带回府里的,但就不知道这段日子,你们去了哪里,生活过得如何?”
“夏老将军,我家小姐她……”
“住口,婉菱。”贺雨琳咽下酸涩,打断她的话,曹知府当然不好跟夏老将军说破她就是几个月前的陪葬女,至于自己就更不能说了,大姐一旦知道她跟夏彦钧的事,又怎么跟夏彦钧成婚配呢?
她若坦言一切,岂不破坏姐姐的幸福?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说?”婉菱不解地压低声音道。
“我说就行了。“贺雨琳急忙抽离思绪,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即谎称,”夏老将军,其实这几个月来我们的确碰到坏人,不过,很幸运的,我们乘机脱逃了,一路上游山玩水,思亲情渐浓,正想回家,盘缠又被偷了,刚好在街上时,婉菱跟一些女子起了口争执,差点大打出手,所以我一见衙役,便急忙自曝身份,一来是阻止她们的争执扩大;二来,我们三就打算见见夏老将军,帮我们返家……”
婉菱愣愣地看着娓娓道来的贺雨琳,瞧她说得跟真的似的,但事实分明不是如此,小姐为什么要撒谎?
第九章
翌日,马不停蹄地返回南昌的夏彦钧及贺诚佑兄妹终于抵达定国将军府。
他们是在奔驰近一天后,才从罗河的县令手中拿到南昌知府的飞鸽传书,一看到内容,三人便急忙回转,虽然信中并明显交代,但贺诚佑兄妹相信夏老将军临时要他们回府,肯定有好消息了。
相对于他们兄妹俩笑容满面貌的急急下马,奔入府内,夏彦钧就显得沉闷了些。
他相信信中所谓的“有进展”指的一定是找到贺雨琳主仆了,这对他而言哪是什么好消息?
他惨了!他老爹一定也知道他将她困在聚花馆几个月的事了。
夏彦钧心情烦躁地下了马,踏着沉重的脚步往里面走,没想到婉菱居然在厅前的一处花丛旁,对他频频招手。
看到她,就知道贺雨琳也在这儿了,他的心全凉了!
他绷着俊脸走向她,“你家小姐呢?”
她指指厅里,“在里面,见到我家大小姐跟大少爷哭成一团呢。”
“那你叫我做啥?”
她尴尬一笑,“是我家小姐交代的,她要我告诉你,请你别提这几个月在聚花馆的事,还要你见到她时,可得装得一点都不认识。”
为什么?她想否决他们之间的一切?他气呼呼地转身,大步地迈入厅中。
可里面正在上演亲人久别重逢的感人一幕,他只能僵立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眼眶微红的贺诚佑才热切的拉着贺雨琳走到他面前,“这便是夏老将军的爱子夏彦钧,这次来南昌,为了找你,麻烦他不少,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夏彦钧一张俊脸上看不出喜忧之色,贺雨琳也敢呐呐地道:“多谢夏少爷。”
而此时,夏冠廷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信鸽,刚巧转移了贺诚佑的注意力,因为那只是贺王爷府上所眷养的信鸽。
贺爱琳也注意到了,因此开心地跟着哥哥走到夏老将军身边,三人一起阅读那封信。
压抑着一肚子怒火的夏彦钧趁此良机,似有若无地摸了已消肿的额头一下,再对着贺雨琳喃声地反讽道:“你刚刚的谢谢,指的是这个吗?”
她歉疚的低头不语。
他瞥了眼另一边讨论起来的父亲及贺诚佑兄妹,再凝睇着她道:“你给我抬起头来说说看,你要婉菱跟我说的那些话是啥意思?你打算否定及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她抬起头来,但目光仍不敢跟他对视,就怕引来他的注目,“我——我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咬牙切齿地反问:“何谓对大家都好?”
“这一、两天,你爹跟我爹以飞鸽传书来回的传送了不少讯息,我爹为我安排的未来夫婿……朱哲儒少爷跟他的父亲会在这几日前往杭州的青衣尼姑庵去。”
“呵!我知道,你哥说过你爹向朱家诳称你到那儿养病。”他一脸不屑。
她抿抿唇,显得有些无措,“我爹也派人送了书信给尼庵的云尘师太,说做了妥善的安排了,离家这几个月,我……我是一直在尼庵里面养病的……”
他咬咬牙,一脸不爽,“我明白了,说了一大串,就是要我闭嘴,别让其他人及朱家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好几个月,免得坏了你的婚事,对不对?”
“不,不是的!”她难过地频摇头。
“雨琳,彦钧,你们也都过来,贺王爷信上说朱家父子已经提前在今早起启程至杭州了,我们也得有动作才成了。”夏冠廷这一回头喊两人,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神情有些怪异。
夏彦钧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满怀怒火后,这才走向父亲。
而贺雨琳则微低着头,掩饰微红的眼眶,轻移莲步地跟在他身后,来到姐姐的身旁。
夏冠廷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夏彦钧就站在贺雨琳的身旁,因此对她那噙着微微泪光的秋瞳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在难过吗?
“雨琳,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贺爱琳也注意到了。
她哽咽一声,诳称道:“没事,只是想到终于能跟你们重逢了,泪水又涌上来了。”
贺爱琳笑了笑,“我们刚刚又是哭又笑,已哭了有一缸的泪水,别再哭了。”
“嗯。”她点点头,两行困不住的热泪却还是潸然而下,而一只绣帕也随即出现在她的泪眼中。
“擦一擦吧!”夏彦钧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贺爱琳对他的举止感到些微诧异,毕竟这段时间他们同进同出的,也不曾见过他对她有过如此温柔的举动。
贺雨琳可以感到姐姐的疑惑的目光在她跟夏彦钧之间来回,心一虚,连忙拿了绣帕随意擦拭一下,便急忙地还给夏彦钧,“谢谢夏少爷。”
但他浓眉一蹙,接过绣帕,却不是揣回袖内,而是轻柔地再为她擦拭丽颜上残留的泪水。
这个动作让众人的谈论声曳然停止,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一直到夏彦钧收回绣帕,夏冠廷才回过神来,低声斥了他一句,“她是你未来的小姨子,别失了分寸,也别忘了收起你那颗花心!”
夏彦钧静静地没有回嘴,他的心情很差,也更烦,他好希望此时此刻只有他跟贺雨琳两人,那他就可以抱抱她、吻她……
一旁的贺雨琳则好想哭,夏彦钧为她拭干了泪水,而他为她拭泪的手好温柔好温柔,令她无法自制地回想起聚花馆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夏老将军,我想夏少爷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贺诚佑下意识的想帮夏彦钧说话,没想到他突地撇撇嘴角,打断他的话。
“这两天来回快马奔驰,我累了,我想先回房去睡觉。”语毕,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另一边的长廊走。
“可是待会儿你们就要乘轿离开前往杭州。”
他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父亲,“我们?”
“嗯,朱家父子已前往尼姑庵了,雨琳她一定要赶在他们到达之前抵达……”
“不然那桩婚事就没了,是吗?”他冷冷地打断父亲的话,一脸嘲讽地看了贺雨琳一眼,“我祝福你,我要睡觉去了。”
儿子是怎么回事?他话都还没说完呢!夏冠廷再度喊住又往回走的儿子,“等一等,彦钧,你没时间睡觉了,你也得收拾一下行李,跟他们一起启程。”
他去做啥?看贺雨琳跟朱哲儒谈情说爱?他知道自己的脸很臭,因此头也不回地道:“我为什么也要去?”
这儿子怎么背对着跟他说话?夏冠廷压下心中的不满,回答道:“贺王爷希望你能同行,届时你们一行人就可以在杭州跟朱哲儒会合后,一起回金陵去办喜事,至于为父,我将准备好一些聘礼后,再直接到金陵去等候你们。”
一肚子火的夏彦钧咬咬牙,压抑怒火后,回头直视着父亲道:“我可以拒绝吗?”
他脸一沉,“当然不行!”
“那就随便了!我要去躺一会儿,要出发时告诉我一声。”他冷峻的转身回房。
“这孩子怎么了?”夏冠廷一脸不解。
“夏老将军,彦钧不是不想跟我成亲吧?”贺爱琳难掩脸上的伤心。
“怎么会?你别多心。”
“可他刚刚说,‘他可以拒绝吗?’。”
“他指的是同行一事,不是婚事,那孩子娇养惯了,这两天的快马奔可能让他不想再行远路,总之,你别多心了,增整理一下行囊吧。”他极力安抚,但心里可气煞了儿子的直言。
贺诚佑看着又再度拭泪的贺雨琳,再看看重展笑靥的贺爱琳,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
雨声滴滴答答地下着,贺雨琳望着窗外的漆黑夜色,愁肠百结。
他们一行人,包括大哥、大姐、婉菱还有夏彦钧已经离开南昌四天了,明儿就能抵达杭州的青衣尼姑庵……
她叹息一声,这一路行来,夏彦钧对她冷冰冰的,总是跟她保持一段距离。
其实这样也好,省得她时时提心中吊胆,怕他说出那段在聚花馆的日子。
但不知怎的?她反而好失落,心总是揪得紧紧的,一见到他,仍止不住心儿狂跳,害怕他接近又希望他接近……
“小姐,夜深了,你该睡了。”婉菱走了过来,看小姐在人前强颜欢笑,在人后偷偷落泪,她也好难过,尤其是小姐看到夏少爷跟大小姐走在一起时,那眼底的愁闷更深,可小姐又不准她多嘴。
“你先去睡吧,我还没有睡意。”
“那怎么成?这几天没有一天睡好……”
“婉菱,我想一人静一静,你就别多说了。”
这阵子,胆小的小姐也变得坚强执拗了!婉菱难过地摇摇头,但仍回头先拿了披为她披上,这才回房去。
初秋了,天凉了,这夜里是有些冷,但最冷的还是她那颗无处停泊的心……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
她柳眉一拧,柔声问道:“是谁?”
“雨琳,是我跟哥。”贺爱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忙压抑下满怀的愁思,挤出一丝笑脸后,步向前去开门。
贺诚佑及贺爱琳走了进来,凝睇着显得落落大方的,也不再羞涩胆小的幺妹,她的转变惊人,但两人对她个性转变的原因却一直困惑不解。
因为她只推说这是这几个月独自生活体验下的蜕变,但他们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可这几天来,他们旁敲侧击仍没有答案。
“大哥,大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事?”贺雨琳边说边帮两人倒了杯茶,三人在桌前坐下。
“明日就到青衣尼姑庵,我们担心你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所以……”
“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她一脸困惑地看着哥哥。
贺诚佑跟贺爱琳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同时一笑,贺诚佑继续说道:“可能是我们多想了,你变了很多,若是以前的你,可能会哭一整夜,因为明天你就会看到朱哲儒了,那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又将是你的未来夫婿,爱琳说……”
“我将我们在后院不小心看到丫鬟跟男仆们在‘妖精打架’的事跟大哥说了。”贺爱琳羞赧一笑。
虽然姐妹俩都看到那对躲在花丛中吟哦做爱的下人,但两人的心情是大不同,她反而好奇男女巫云之乐,可雨琳却吓得连哭了好几晚,她觉得那事很脏、很恶心,而在得知母亲正积极地为她挑选夫婿后,她更是日日愁容……
“我没事了,姻缘天注定,我相信爹娘帮我找的肯定是个良人,大哥跟大姐就别担心了,我想,我……”
“好,没事就好,我们走了。”贺诚佑朝贺爱琳使了一下眼色,两人便离开房间。
“她看来很不对劲,好像无欲无求,对这婚事毫不在乎,听任安排。”两人边走边谈。
她柳眉一蹙,“哥,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不敢告诉我们?”
“你不是看过她手臂上的朱砂?既然她仍是清白之身,那我们先前担心她清誉受损之事,就不存在才是。”
“说的也是,希望是我多心了,只是哥,你有没有注意到彦钧对雨琳的态度?”
“过于冷漠是吗?”
她点点头,“雨琳对他也是一样,虽然说不上冷冰冰,但也刻意的跟他保持距离,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可能对谈不到一句话。”
“若是以前的雨琳,她对夏少爷如此,倒不奇怪,但对个性变了许多的雨琳来说,事情就有些不对劲。”贺诚佑也敏锐的注意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