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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宅“我不嫁!我不嫁!要我嫁给金发碧眼的妖怪当丈夫,我宁愿现在就去撞墙!死了算了!”叶霜趴在梳妆台上痛哭失声。
站在一旁的老嬷嬷,也就是叶霜的奶娘林碧姿,看着自小喝着她的奶水长大,已亭亭玉立的美人儿哭得伤心哽咽,她的一颗心也揪痛了,正想替她说情时,叶伟富却开口怒斥——“什么妖怪?那个艾——艾什么的是‘伯爵’,说起来就是我们这儿当官的一样,也是有钱有势的,你别搞不清楚。”
“我才不要,再说那个什么俄国离这儿好远的,我不要去!
我不要!“
叶霜虽然哭得泪如雨下,但粉脸上可有着傲气与怒火,一股千金女的娇气可是浓得很,她忿忿不平的瞪着也凝着一张臭脸的父亲。
小头锐面的叶伟富对此可没啥感觉,尤其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嫁得愈远愈好,免得还回来哭诉夫家的一切,烦人的很。
再说,这次跟俄国伯爵的联姻还是地方官帮忙牵的线,这远从俄国来的汤森总管还带了一封中国驻俄大使的亲笔信函,请苏州地方官务必找个德才兼备、外貌上等的苏州姑娘,而地方官张德备跟他是多年交情,这等好康事自然就落在他头上,因为嫁女儿,收到的聘金全是一箱箱亮澄澄的黄金,够他们吃喝好几代。
再说,他唯一的独子叶志两个月前被朱倩那个女人给克死了,他后半辈子没有人可以仰赖了。
他撇撇嘴角,“反正我已经跟那个汤森总管说定了,今天下午的船,你娘也已经帮你买了好几箱衣服差人送到船上去,就这么办了。”
她气愤的哭叫,“我不要!爹,我不要!”
“老爷——”林嬷嬷看着叶霜哭得涕泗纵横,忍不住开口道:“她总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将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眼一瞪,“女儿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可是——”
“甭说了,你从小看护着她,你就一起去。”
叶伟富急着要将女儿嫁出去,其实存有私心,这朱倩像朵含羞待放的动人玫瑰,让他这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看了也心痒痒的。
而这也是他独排众议,硬要将她留在叶宅的原因,他打算“暗地”
接收她,当他的小妾,但这个女儿一向难缠,不比他那个逆来顺受的妻子,所以一听到张德备跟他提到这件远嫁到俄国的婚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何况还有亮澄澄的金子。
叶伟富一踏出女儿的闺房,林嬷嬷即不舍的将叶霜拥人怀中安慰,“别哭,别哭,老嬷嬷舍不得,舍不得啊。”
“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嫁给那种金发蓝眼的野蛮人,我好害怕,我不要!”
“可是——我们又不能忤逆你爹。”她也无奈,何况夫人对老爷的决定从不敢有意见,她们只有遵照办理的份。
“我不要,不该是我的,这些事全是那个不祥的朱倩引起的,她克死我哥,现在又降霉运给我,害我得离家千百里,也许就客死在异乡,这全是她造成的,应该是那个该死的妖姬出洋去克死那个金发蓝跟的妖怪才是啊,不该是我……不该是我的……呜……呜……”叶霜一张花容月貌上满是泪水。
林嬷嬷眉一皱,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眸中一亮,“老嬷嬷有法子了。”
叶霜抽抽噎噎的从她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她,“法子?还有法子吗?”
她笑笑的点头,上上下下的看看她,又笑了笑,“你跟她的年纪原本就差不多,外貌也同属上等之姿,就算那个金发蓝眼的妖怪看到她也绝不会起疑的。”
“奶娘的意思是——”
林嬷嬷附耳在她耳畔说了一些话,叶霜眸中一亮但随即黯沉下来,“这万一她向他人说她不是我,那可怎么办?”
“放心吧,奶娘一路都跟在她身边,她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林嬷嬷眸中一闪而过一道坚定的眸光,为了让她心爱的宝贝能远离金发蓝眼的妖怪,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我呢?我能躲去哪里?”叶霜从没离家过,更何况从小在身旁的林嬷嬷又不在身边,她难掩惶恐。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又不能请夫人代为安排,她从不敢反抗老爷,又哪敢欺瞒老爷。
林嬷嬷想了又想,这才想到老家的邻居,“你到扬州去投靠一个人。”林嬷嬷随即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毛笔跟纸写了一个人名跟住址,回身交给她,“你一个姑娘家到那边是危险了些,我待会儿到前方的武馆找个保镖护送你到那里去,但毕竟路长,你自己得学着独立、小心,明白吗?”
叶霜点点头,但心里其实很不安,只是一想到如此一来就能摆脱出洋嫁人的命运,她又安心了点。
“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去打点些事,而你赶快收拾包袱,多拿些珠宝盘缠,别让人瞧见了。”林嬷嬷连忙叮咛。
她再次点点头,看着林嬷嬷开门离去,她很快的将一些衣服打包,再将珠宝盒的首饰珠宝全倒进四方巾里包了起来,塞进包袱里,再小心翼翼的将它藏在床底下。
约一炷香的时问过后,林嬷嬷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套凤冠霞帔,“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些敲锣打鼓的喜乐队全要过来了,你得趁现在先走。”她边说边放下手中的凤冠霞帔,虽然说是下嫁到外国去,但中国习俗不能免,叶霜还是得穿上凤冠霞帔,由八人大轿扛到渡轮口上船去。
在林嬷嬷的帮忙下,叶霜拿起包袱一路溜到后门,而那里已有一名武馆的女武夫驾着一辆马轿等着她,她连忙上了轿子,与林嬷嬷泪眼相对道声再见后,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林嬷嬷不敢逗留,急忙回到叶霜的闺房,先在桌上的茶水里下了迷药后,这才匆忙赶赴朱倩所居的东厢,诳说有事要帮忙。
请她到叶霜的闺房一趟。
朱倩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被困在东厢哪儿也不准去,就连叶家的佣人也不敢接近她,送三餐饭菜过来也是送到门口就跑了,她就像个妖魔鬼怪,令人惶恐。
因此,林嬷嬷要她帮忙,倒令她有精神些,朱倩一路跟在她的身后走,却没有多想她为何多绕了后院一圈才来到叶霜的闺房。
一进房,林嬷嬷急忙将门给关上,刚刚为了顺利带她过来,她已先遣走一些在后院工作的丫鬟仆役,应该没有人看到她带朱倩离开房间才是。
她暗暗的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张笑脸,先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先喝口茶吧,我去看看小姐人到哪里去了?”
朱倩点点头,不疑有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蓦地,一阵晕眩袭向她,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两眼往上一翻,顿时昏睡在桌上。
林嬷嬷连忙将她拉到床上,褪去她身上的衣衫,将那套红色喜服穿上后,为她戴上凤冠,并将红色喜帕盖上,再将她撑起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她身边撑着她。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鼓乐声及鞭炮声,夫人叶黄维真跟一名丫鬟走了进来,她难过的对着林嬷嬷道:“时候到了,霜儿得上轿了。”
“我知道了,夫人。”林嬷嬷朝外表柔弱的叶黄维真点点头,她眼眶泛红,看来也哭了好一阵子,想是舍不得吧。
“我——我再看看霜儿吧。”叶黄维真有美丽的外貌,年仅三十,女儿完全承袭了她的外貌,儿子则完全像丈夫的翻版。
林嬷嬷一见夫人走过来就要掀喜帕,急忙阻止,“夫人,万万不可,这时候揭喜帕,霜儿可是会不幸福的。”
这话自然是她胡诌的,但叶黄维真是个迷信的人,也因此,才会听从道师的胡言乱语让儿子迎娶那个妖姬而一命呜呼。
叶黄维真一听,真的不敢掀帕子,她握紧着女儿的手,哽声道:“霜儿,你到那个什么俄国去,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娘会想你的……一定会想你的……呜……”泪如雨下的叶黄维真匆忙放开手,转身跑出房外,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见她离开,林嬷嬷可松了一口气,连忙唤来那毛丫鬟,“小姐不想嫁,害怕得全身无力,你帮忙扶着另一边。”
“是!”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昏迷的朱倩步出闺房,在人山人海的围观人潮下,上了轿子,而众人对她要人搀扶上轿的举止倒不讶异,一个千金女要出洋嫁给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蛮人怎么会不脚软?言语不通,地方又远,从此可回不了家,可怜啊!她有个见钱眼开的父亲!
而一直昏睡的朱倩在同轿的林嬷嬷的撑扶下,一路被扛到渡轮,接着,又在船上侍者的帮忙下,将她扶上船上的头等舱,而舱房里早已堆放好几箱衣服。
林嬷嬷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熟悉城镇景致,再将目光放在仍在床上昏睡的朱倩身上,命运的轮盘启动了,谁也不知道等着她跟朱倩的未来是什么?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宝贝叶霜仍然在大清的土地上……
第二章
时序进入七月,德扬森号轮船终于在俄国的港口停泊,结束了好几个月的航行。
船上一箱箱来自东方中国的精品、衣物、古玩全让船员送下船,在拿着蕾丝洋伞的爱莎跟凯瑟琳这对东方迷的母女指示下,一马车一马车的送往位在近郊的温尼伯庄园。
只是引领期盼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汤森总管,而那名在众船员口中美得像中国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也没下船,她们母女俩左顾右盼,再交换了一下目光,打算直接上船去,但就在这会儿,汤森总管走上甲板,他的身后则出现一个穿着丝缎长袍的中国老太婆,鸡皮鹤发的她将一头白发在后脑束成一个发髻,绷着一张冷脸,看来不太好相处,凶凶的……
“老天爷,她不会是大哥的妻子吧?她当他祖母都够了。”凯瑟琳龇牙咧嘴,一副想喊救命的模样。
爱莎眼尖,瞧见东方老婆婆还牵着一个白嫩的小手,“是她身后那一个,女儿。”
闻言,凯瑟琳踮高脚尖,拉直脖子,这才瞧见她身后还真的有一个穿得密不透风,全身红咚咚,连脸上都盖了一条红丝帕的女子,瞧她身上的衣服缀珠绣凤的,她咧嘴一笑,“真的是耶,她那身衣服真炫,我也想穿穿。”
“就怕你会热晕了。”爱莎笑笑的摇摇头,看着汤森走下甲板,拿掉头上的软帽,跟她们母女俩行礼问好,“夫人,大小姐。”
“辛苦你了。”爱莎笑道。
他摇摇头,“托夫人思想周到,还跟中国公使要了一份书函。
这一到苏州,便有地方官帮忙找到当地富豪之女,这人品相貌绝对一流。“
“那太好了。”爱莎边说边看着小心翼翼的牵着她未来媳妇下船的林嬷嬷,以字正腔圆的中文热络的道:“欢迎你们来这儿,航行了数月,你们肯定很累了吧?”
“是啊,我们早点回我家去,我好想看新娘子哦。”凯瑟琳的中文也是呱呱叫,调皮的她还边说边低头,想从那条红色喜帕里瞄到未来大嫂的长相。
林嬷嬷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美丽大方的洋女人,对她们流利的中文更是讶异到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让喜帕遮住脸蛋的朱倩也很错愕,虽然她没有看到说话的人长啥模样,但她很清楚她离家有多远。
从她在头等舱苏醒过来的那一天开始,已度过了好多个晨昏,林嬷嬷对她很严厉,要她不准离开舱房一步,还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叫做“叶霜”,朱倩将不存在了。
她要她假扮叶霜飘洋过海嫁给金发蓝眼的洋人,因为这一切的祸害都是她惹来的,所以她就得去承担。
林嬷嬷还说她在她喝下的那杯茶水里放了一种毒药,只有她有解药,她想活命,就以叶霜之名在这里生活,只要敢透露一个字儿,她会自杀,然后没有解药的她则会毒发身亡……
其实她在家中有跟着父亲、哥哥习医,只是不曾在回春堂执医,因此,乡亲父老们包括林嬷嬷在内,都不知道她懂医术。
在她自我诊脉,连续观察一段时日后,她知道自己根本没被下毒,而且在与大海同行的日子里,林嬷嬷已经拿过两次解药给她吃过了,熟悉各种药草的她一人口就知道那只是由七种养身草药合炼而成的药丸,并无解毒功能。
她很清楚林嬷嬷只想威吓她就范,并没有毒害她之心。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是个不祥之人,一旦克死一个外国洋人,也许就会被杀死在异乡。
可她不怕,她的命运也许就是如此,或许早死早超生,她也能早点离开那可怕的“妖姬”咒语。
爱莎母女看着林嬷嬷怔怔的瞪着自个儿,动也不动的,母女俩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异口同声的道:“看来我们会说中文吓到你了?”
林嬷嬷僵硬的点点头,这才深吸一口气,“艾魁克伯爵呢?
他应该要在这儿迎娶我家小姐到贵宅去。“
爱莎母女俩再交换一下目光,艾魁克哪肯来?他才不要一个中国女子当老婆呢!
“呃……有些习俗到这儿就不同了,你们有句话叫‘人境随俗,吧,我们这儿由女人来迎娶就行了,先上马车吧。”爱莎乱说一通。凯瑟琳更是笑咪咪的挽着新娘子的左手,拉着她坐上马车。
林嬷嬷有些手足无措,她在叶宅多年,而叶家结交不少高官友人,因此她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对这一栋栋恍若城堡的建筑,还有街上那些穿着时髦半露酥胸、露着两条光溜溜手臂的洋女人,以及那些穿着白衬衫、笔挺短外套、长裤的男士们,都让她看得目不暇给。
其实德扬森号轮船在一些国家也有靠岸,有不少洋人上船,但她总不好细看,这会儿坐在这舒服的马车上,她看得眼都直了。
相对于林嬷嬷那副恍若刘佬佬进大观园的模样,爱莎母女可是将眼睛全定在穿着凤冠霞帔的“叶霜”身上,她坐得直挺挺的。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身体语言,就让人感到她好紧张、好僵硬。
“不碍事的,我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我哥更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帅哥,你不用害怕的,我叫凯瑟琳,我妈咪叫爱莎,我还有二哥叫杰恩,我爸叫索洛夫……”静不下来的凯瑟琳叽叽喳喳的介绍起家中的成员。
朱倩虽然没看到她的长相,但已因她带着笑意的语调而有了深刻的印象,她应该是个很快乐的人,不像她……
喜帕下,她担忧的咬白了下唇,她好怕,好怕不明的厄运在大船乘风破浪了数月后,仍紧紧的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