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生前拥有三妻两妾。我的父亲是大房之子,叔叔则是小妾的独子。据我父亲描述,当年祖父猝死,来不及分配财产,庞大的企业组织面临了群龙无首的窘境。那时有人提议瓜分企业,各自独立部门,一场家族斗争于焉产生。我的父亲是长子,名正言顺的拿到大部分的产权,或许是人性的弱点吧!他取得大权后,马上把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赶出门。那时候我只有三岁,叔叔十五岁,因为叔叔非常疼爱我,父亲才留了一小部分的股权给叔叔,并把家族企业改名为‘伟帆实业’。”
楚帆接着说:“我和母亲从此改性过活,我们从未想过要拿回伟帆实业的股权,耍阴谋得到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
楚帆的话令陆家扬一脸臊红。
“我和母亲是这么想,同父异母的手足们却不见得如此。半个多月前,二妈和三妈还有她们的女儿找上我。在他们眼里,我和大哥是同一阵线,因为我拥有一小部分股权。他们心存恨意,先将我囚禁,一关就是十几天,直到警方找上门。”
“那票人报复的计划里包括我。他们派人跟踪我,因此连累了大家。”陆家扬低下头道。
“他们为何要伤及无辜?”麦倩妤痛苦地问道。
“其实,那天我正在你们的住处附近徘徊,我是想请你替我在维妮面前澄清一些事。”陆家扬刻意模糊重点。
“他们想置你于死地?”
“嗯,我是企业的负责人,又是独子,只要我一消失,马上会有一堆亲戚可以排队领遗产。”
“幸好,”杨清昀插话。“楚妈妈反应快,报了警,追查出楚帆被囚禁的地方,及时救他脱困,但是,却没来得及阻止对方抛出汽油弹。”
“爆炸声一响,我正在公寓的楼梯间犹豫不决,还未爬上你们住的三楼。他们大概是以为我人在三楼,才会丢出汽油弹。”陆家扬说到危险处,脸上的表情犹惊栗不定。“幸好,没闹人命。”
“是你救我逃出火场?”麦倩妤不确定那片温暖的胸膛是不是久违的怀抱。
“我一听到爆炸声,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公寓的大门,当时,我并不知道爆炸的地点是在你们住的三楼。
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去救你。”
“别说得那么好听。”扬清昀早看陆家扬不顺眼。
这个男人不但糟蹋了好友的青春,还拖累了楚帆,差点害她变成尚未过门的未亡人。现在,他居然还有脸在此说风凉话。
“爸爸先抱我出来,再去找妈眯。”在门口的麦筱竹突然开口。她和欧汉文虽然站在门口,却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是爸爸救我们的啦!”
麦倩妤看不见欧汉文的表情,因为他别过脸去。
“危机一场,总算化解了。”楚帆心忖麦倩妤和欧汉文可能需要独处的机会。“我得带着准媳妇回家。小子,一起来吧。”
楚帆拉着陆家扬,杨清昀从欧汉文的背上抱下麦筱竹,一起离去。不一会儿,只剩欧汉文和麦倩妤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里,面面相觑。
“谢谢你。”麦倩妤突然发觉四周静得可怕。
“小事一桩。”欧汉文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抓着一头浓密的头发,十足十的腼腆。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感谢你,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你的包袱。”
“不是包袱。在我的眼里,你和筱竹都是我的珍宝。”欧汉文赶忙表白。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他绝不放弃大好时机。“你永远是我的小鱼儿。”
“什么!”麦倩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刚才是你的声音吗?”
“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你,就是我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昵称?是陆家扬告诉你的?”麦倩妤有点恼怒。
“这个……这么说吧,‘小鱼儿’是我先帮你取的,只有我们那票人知道。后来,他追上你,小鱼儿这个名号便成了他的专利。”
“天啊!”麦倩妤有股被愚弄的感觉。她天真地以为这个昵称是陆家扬对她的独特示爱方式,没想到,它竟是如此廉价的专利品。
那么,那晚整夜在她耳畔唤着“小鱼儿”的人……
“你说……筱竹是你的女儿……”麦倩妤浑身发抖,她怕自己随时会晕过去。
“那个酒醉的深夜,我赏了你一巴掌后,走在细雪漫飞的无人待道上,整个人冻得很。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可是,我的脚完全不听指挥。不知不觉地,我又走回你的住处。我听见你的哭声,细细弱弱的,在那样寂静的夜里,是多么令人心疼呵。我站在你的房门外许久,心里不断地挣扎着,我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你,但是那又怎样呢?你爱的人是Joe呀!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个不正常的同性恋者。”
“够了。”麦倩妤的头快裂开来。
“事情还没结束。在我彷徨不定的时候,你打开门,一把抱住我,边哭闹边挑逗我,我们在激烈的拉扯中失去理智。是我啊!跟你上床的人是我,不是陆家扬那家伙,是我在你耳际不停地唤着你的小名。我才是筱竹的亲生父亲!”欧汉文抓住麦倩妤抱着头的手,她用力一甩,挥开了他的手。
“你……趁人之危……假好意……不负责……”堆砌在麦倩妤心中多年的委屈瞬间倾巢西出。“你比陆家扬更可恶!”
“我没有推卸责任的念头。事情发生后,我躺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熟睡脸庞直到清晨,我担心你的名节受损,我知道你很重视这个,所以才不得不先离开。”
“你让我误会陆家扬。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宽恕与仇恨交战的挣扎之中,甚至,我还在无意间让维妮误会他。你知道你这一隐瞎害了多少人吗?”麦倩妤气呼呼地指责他。
“并非我蓄意隐瞒呀!等我再去你的住处找你时,你的室友说你走了,之前,你的老情人也失踪了,我能怎么想呢?每个人都认为你和他一起离开纽约,我还能说什么?!”欧汉文的表情非常恐怖,发青的扭曲着。
“你走了之后,换我变成酒鬼,不仅豪饮狂欢,还流连在温柔乡里颓废度日。维妮看不过去,便把我义父找来,在他的鼓舞下,我用工作来忘却痛苦,进入一家大型企业担任开发专员。日子在繁忙的业务中流逝,但是,你的身影却不曾自我心中褪去。我无力在你身旁照顾你,只能默默地祝福你和你爱的人。”
“我爱人?哈哈哈——”麦倩妤一阵苦笑。老天爷,你可真会捉弄人啊!“我和陆家扬相恋,沉淀在回忆里的画面却仅是那一夜的缠绵,你说,我到底爱谁呢?”
这个问题难解,欧汉文一时间答不出来。
“你知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当我们再次重逢时,你竟然还让我误以为你有断袖之癖。”麦倩妤开始翻旧帐,她要一条一条地讨回公道。
“是你先入为主地认定旧印象。我记得自己跟你解释好多次,是你不相信。”这点欧汉文有十足的把握回应。
“就算我笨好了,你也不该猜不出筱竹和你的关联吧!”
“我们失去七年的交集,我一直认为你早和心爱的人结婚生子。再碰面时,见你有了小孩,我第一个念头想到这孩子是Joe的,随后,我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否定这个答案。但是,你在这七年间的事我一无所知,我以为你又碰到一个不理想的对象。”
“你以为我这么随便呀!”麦倩妤有些无的放矢的怒意。
“好,算我的错,行了吧!”
“还有,你既然知道筱竹有可能是你的小孩,为何还瞒着我呢?难不成你想来个血液鉴定?”麦倩妤记得欧汉文几天前问过她的血型,还有筱竹的。
“我非常确定筱竹的身分,毋需鉴定。我担心的是你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另一方面,当时我的情绪比较激动,我怕两个人在浮躁的气氛中会把事情搞砸,所以才暂时瞒着你。谁知道,第二天就发生事情了。”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真相呀?”麦倩妤依然气结。“是不是要等到我们没有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你才会告诉筱竹,原来一向疼爱她的欧爸爸就是她那个死掉的爸爸?”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欧汉文是百口莫辩。
“你想用虚假的恩情弥补失责的亏欠,你以为渐渐掌控我们的生活后,便能冠冕堂皇地掩盖掉过去的错误……”
“听着!”欧汉文又一次抓紧麦倩妤的手。这次,他没给她甩开的机会。“我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爱你,我爱你,你听见了没?早在吃完你那桌丰盛的菜后,我的心里就有你一个人而已。”
麦倩妤傻呼呼地呆愣着,她听进了他的话,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嫁给我!让筱竹有一个完整的家。”
让筱竹有一个完整的家!
麦倩妤只觉头顶一声雷响。他要娶她,因为筱竹,他要的是筱竹!
“只要你点头,等你完全康复之后,我们马上可以进礼堂。”
“你说嫁我就嫁啊!出去!你滚!我不会嫁给你,我不要受你摆布。”
麦倩妤抽出背后的枕头,双手一甩,正中欧汉文的脸。他捡起落地的枕头,坐在床沿。
“别生气。”他最在乎的还是她的身体状况。
“谁跟你生气。”麦倩妤哼了口气,翻个白眼。
“你走啦!我累了。”说完,她马上躺下来佯装睡觉。
“睡觉不用枕头会不舒服。”欧汉文体贴的把手上拎的枕头放在床边,迳自离去。
麦倩妤听见门关起来的声音,双眼便张了开来。她转头看着枕头,心中反添惆怅。
接连的一波波冲击令她大感吃不消,面对欧汉文的求婚,她只有“逃”这个念头。然而,剽悍地拒绝他之后,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解脱。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第十章
“妈咪,你怎么了?爸爸削的苹果不好吃吗?你怎么都不吃?”
“阿姨,这里有叔叔烤的蛋糕,你要不要?”
“哇!你怎么把爸爸做给妈咪的收糕吃成这个样子。”麦筱竹看着欧婷婷满嘴沾着鲜奶油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地说:“爱哭包变贪吃鬼了。”
“阿姨,姊姊骂我是贪吃鬼。”欧婷婷把一小块蛋糕放回盘子上,指着麦筱竹说。
麦倩妤抽出一张面纸,帮欧婷婷擦净嘴角的奶油,顺手把餐桌上的蛋糕屑抹掉。
两天前,她强忍着头痛,硬要办理出院手续,无人奈何得了她的执意。她打算出院后,和杨清昀再租个地方住。
没想到,杨清昀竟然先开口要搬到楚帆那儿住。楚帆的宿舍不过三十坪左右,两个人刚好,再塞她和筱竹就太挤了,况且,她不至于如此不识趣。
“欧大总裁为你准备了一间有按摩浴缸的大房间哟。”她还记得杨清昀说这句话时的暖昧表情。
“谁希罕!”
她不领情,麦筱竹却赖着不走。
“我不要离开爸爸。”
就这样,麦倩妤心不甘情不愿地侍了下来,住在这栋可以眺望台北盆地的别墅里。
今天一大早,她下楼吃早餐,竟然看见欧家的老老少少,她还以为自己置身在南部的欧家老宅。
不用多说,她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欧汉文的诡计。
他拉拢杨清昀的,让她愿意放下身段,搬到楚帆的住处;他贿赂筱竹,让她舍不得离开他;他又通知全家大小浩浩荡荡地赶来,目的当然是要达成他的计谋——娶她,然后得到筱竹。
麦倩妤知道自己势单力孤,扯破脸来反他对她不利。既然欧汉文耍诈,她也只好跟着耍赖;她在欧家人的面前保持着盈盈笑意,就像初见时的热络。
或许是事先与欧汉文串词过了,大伙儿的表现十分自然,仿佛真的是纯粹来度假。
“贪吃鬼?谁是贪吃鬼?”
欧爷爷的声音不经意地打断麦倩妤的思绪。她转头瞧,看见老人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摸着筱竹的头发。
“婷婷把爸爸的蛋糕吃了一大半,”麦筱竹抢先回答。“剩下的一小块蛋糕也被她压坏了。”
“蛋糕好吃,我喜欢吃叔叔的蛋糕。”欧婷婷绕过一张椅子,冲进老人家的怀里,并对麦筱竹挤出一个鬼脸。
“你要吃,叫你的爸比做嘛!你的爸比不是最最伟大的吗?”麦筱竹也朝她做了个鬼脸。
“爸比——”欧婷婷一听,马上扯嗓子搬救兵。
“只会叫。”麦筱竹一脸的鄙互,她拉着欧婷婷的手说:“走啦!找你爸比来做蛋糕。”
两个小不点旋即飞奔到屋外,一群大人正在庭院的大树下大兴土窖,准备中午时来个火烤大餐。
走了两个高分贝的小孩,麦倩妤发觉热闹与安全感全给她们带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无措地面对一双犀利的眼神。
“筱竹很像汉文小的时候,聪明、顽皮又鸡婆。”
欧爷爷的身体状况大致痊愈,但是不能久站。他坐在麦倩妤知旁的椅子上,手里的拐长就平摆在他的大腿上。
“你一定会以为是不是汉文跟我说了什么?那你就错了。我人是老了,眼睛可不花,当筱竹这娃儿第一次出现时,我就知道我那孙子给我带来什么礼物。”
“当时,我和汉文都还不知道事情的真情。”麦倩妤怯怯地说。
“你一定以为我是个顽固、不近人情的老头子。”
欧爷爷迳自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几乎伸展到发际。
麦倩妤感到好糗,她的确是这么想过。
“汉文继承了欧家人刚毅不屈的个性,甚至过了头,三兄弟里就属他最倔强。靖儿出事时,汉文正值青春期,大人们心思全放在靖儿身上,因而忽略了汉文的需求。时间一久,隔阂更深,唉!”
“您还在生汉文的气吗?”
“我从未生过他的气,我气的是自己。”欧爷爷直视着麦倩妤。“我之所以送他到美国,无非是想帮助他,谁知道我的自以为是却让他吃足了苦头。每每想到这儿,我只有满心的歉意。”
“在他眼里,您的自责却透出不闻不问的冷漠。”
麦倩妤知道这番话会加深老人家的罪恶感,但是,她必须替欧汉说话,尽管她非常气愤他的阴险狡诈。
“两头抵死不低头的驴子,是不是?”
“满传神的。”
欧爷爷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我终于明白我那个驴孙为何会非你不娶。”
“我和他之间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错。”麦倩妤吐出长长的气息,“不瞒您说,我胡里胡涂地跟他生了一个女儿,居然是在七年后才发掘出真相。我连自己有没有喜欢过他都不清楚。”
“何不给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