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钱抢了十几年,他们从没遇过这样的傻瓜。
“喔,原来银子也是钱呀。”她恍然大悟似的点头。
“快点快点,不要拖拖拉拉的,管你银子还是铜钱银票,统统拿出来!”
“给你们是没关系啦,不过我现在想拉屎,大爷们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到草丛里方便一下好不好?”她搔搔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小鬼,你该不会是想逃跑吧?”
“不是不是。”她赶紧摇头。
“好吧,我们今天就好心点,等你拉完了再抢。”看这小鬼傻愣愣的模样,料来也不敢偷跑。
“谢谢、谢谢。”她迭声称谢,提著包袱走进草丛蹲下,只露出一颗头。
过没多久,她便急急忙忙地跑回了他们身边,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恭恭敬敬地交给了他们。
“两位大爷,请你们点收一下,这里应该有一百张一百两的银票,少了的话我再补。”
他们原本想拿了银票就走,听到她这么说,就把银票分成两叠,当场数了起来。
数没几张,其中一名大汉没好气地问:“小鬼,这些银票怎么湿湿的?该不会是你在上面撒尿吧?”
“我才没那么脏咧!那是被水弄湿的。刚刚我拉完屎要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把水壶里的水泼到了身上,银票就是那时候弄湿的。”她扯了扯衣襟,又道:“您瞧,湿了一片呢。”
他点点头,又继续数银票,但是因为银票受了潮黏在一起,时而得用手指沾沾口水才能揭开,另一人的情况也是相同。
数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终于数完了,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张。
平白多了一万两,两名大汉欢喜不已,其中一人拍著温暖儿的肩膀,大声道:“小子,你这么合作,剩下的银子我们就不抢了,留点钱让你回家乡。”
“多谢多谢。”她万分诚恳地躬身致谢。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晃了晃身子,砰地倒地,昏迷不醒。
“呆子,你们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吗?”她直起身子,小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对著地上的两人扮了个鬼脸。
她虽没行走过江湖,但听的可多了,江湖三宝──石灰、绳子、蒙汗药──她可是早早备妥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先前她假装方便时,乘机把大量的蒙汗药倒进了水壶里,再用壶里的水把银票弄湿,让他们数银票时顺便连蒙汗药一起吞下肚。结果计策奏效,他们一睡就睡到了九重天外,接下来只能任她宰割。
“本姑娘向来有仇必报,你们想抢我,我当然得抢回来!”
她冷哼一声,取回她的一万两银票,顺便把他们身上的银两都洗劫一空,连那两把单刀也一并拿走。
抢劫完毕,她还觉得不够,瞪著地上昏迷的两人自言自语:“就这样放过你们实在太便宜了,可是要抓你们去官府我又没力气……”
想了一会,她从怀里取出匕首,剃光了他们的头发眉毛,割断他们的裤带,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支眉笔,在他们额头写下“我是强盗”四个大字,然后剥下他们的上衣,在他们胸口写下“阳平关温暖儿到此一踹”,再狠狠地印上一堆脚印。
到了这地步,她终于满意地点头。
“遇到我,算你们倒楣!哼!”食指轻轻撇过鼻头,她得意地昂起下巴。
嘿嘿,她第一次闯江湖就轻易的撂倒了两个强盗,看来她还挺有闯江湖的天份嘛!
带著初出江湖的战利品,温暖儿开开心心地继续她的旅程。
※ ※ ※
“事情就是这样。”傅楷杰双手一摊,重重地叹了口气,跟著试探地问︰“凛霜,咱们朋友一场,你一定肯收留我吧?”
唐凛霜垂首品茗,沉默不答。
“算我拜托你好不好?要我求你也行!拜托……你就当是在做善事,好心一点收留我吧!”傅楷杰愁眉苦脸地望著好友。
“我不做善事,更没好心。”唐凛霜照样喝著他的茶,丝毫不为所动!
傅楷杰僵了一下,暗骂自己笨,明知道好友不吃那一套,还说什么做善事、好心一点的,简直是浪费口水嘛!
不过没关系,他向来知过能改,马上换个说法再来过。
“其实是这样的,我想来想去,怎么想都只有你才有本事庇护我。如果你不帮忙,我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你还有很多朋友。”唐凛霜放下茶杯,淡淡地瞥了傅楷杰一眼。
他回答得简略,但傅楷杰却明白他的意思,那表示他认为他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不必找上他。
“我是有很多朋友,但最值得信赖的是你。真的只有你才有能力帮我呀!”傅楷杰认真地盯著唐凛霜,说得万分诚恳。
这话是有些夸大,可是他可没说谎啊!
他虽然有很多朋友,但除了唐凛霜外,每一个也都是温暖儿的朋友,如果他跑去投靠那些朋友,只怕会被一千“义气深重”的江湖好汉打包送回阳平关;虽然他也可以选择浪迹天涯,但是难保不会被查到消息抓回去。
“喔?”唐凛霜的嘴角微微扯动,但俊逸的容颜依旧冷漠。
见他态度略有软化,傅楷杰立刻加把劲,装出沉痛的表情,“凛霜,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只有唐门才能挡得下我爹他们,如果你不收留我,我绝对会被他们逼回阳平关娶妻!我已经被我义妹欺压十几年了,若是娶了她,就连下半辈子也完了!”
“你可以反抗。”唐凛霜面无表情地说著。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反抗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会更惨!”傅楷杰无奈地叹息完,问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方月亮的事?”
“没有。”
“唉,那是在我义妹六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月亮其实是方的,我听到她这样说,当场就哈哈大笑,回答她月亮只有圆的,没有方的。结果她却说月亮一定是方的,不信的话,可以打个赌,她保证我会亲口说出月亮是方的。”
喝了口茶,他续道:“我那时没想太多,就答应和她打赌,然后她就拉著我去找我爹,问我爹月亮是不是方的。本来我爹回答是圆的,可是一看到她快要哭了,马上就改说月亮是方的,她又问我月亮是不是方的,我说不是,她就开始大哭,然后我爹就狠狠的打了我好几拳,硬要我承认月亮是方的。”
“你承认了?”
“能不承认吗?”傅楷杰再度叹息,摇了摇头,“结果那一次,我输掉了我的宝剑。原来她老早就想要那把剑了,只是知道我一定不会给,所以才使诈。幸好后来她娘出面主持公道,她才把剑还给了我。”
说完了少年时的悲惨遭遇,他以乞求的眼神望著唐凛霜,希望能博取到他难得一见的同情心。
沉默片刻,唐凛霜终于点头。
傅楷杰高兴得欢呼,“哈哈!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有义气!”
“我把你安排在隔壁的园子,有任何需要,你再吩咐下人。”相对于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唐凛霜却一脸淡然,寒若秋水的清冷眼眸无情无绪,波澜不兴。
“住隔壁?可是我比较喜欢你这里,不但吃得好、用得好,连奴婢都比别的地方聪明伶俐,而且守卫又森严,还有……”
“不要得寸进尺。”唐凛霜冷冷地横了傅楷杰一眼。
傅楷杰摸摸鼻子,不敢再说。
相交七年,他虽然多次拜访唐门,可是从没有一次可以成功在幽篁园留宿,最多就是住在隔壁的园子,这还是这一两年才有的待遇,更早以前,他甚至只能住在一般的客房里。
但,据说他是绝无仅有,唯一能够踏进幽篁园的外人,就这一点而言,他该觉得荣幸了,因为唐凛霜的性子向来孤僻,就是自家人要进幽篁园都得有他的允许,更何况是外人。
“等一下我就派人带你去隔壁。”唐凛霜拿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经冷,便又放下了杯子。
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残夏看到这种情形,不等主人吩咐,立刻帮他换上新的茶杯,同时斟上温热的茶。
换完了主人面前的茶杯,残夏又要去拿傅楷杰的,可是却被他拦下。
“不用换了,我还没喝完!蹉帮我倒满就了。”
“这……”残夏为难地回头望著唐凛霜,等候他的指示。
“随他。”
“是。”她恭敬地为傅楷杰斟满茶,随即默默地退到旁边。
“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讲究,这等稀少的好茶你也舍得倒掉。”傅楷杰一边品茗,一边摇头。
君山银针何等名贵,只是稍微凉了,居然就命人倒掉,连杯子都换成新的。
“这里只有最好的。”唐凛霜淡淡地回答。
“唉,你还真是连一点瑕疵都不要。”
“既是瑕疵,何须存在。”
“呃……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也不用每次都那么讲究,有时候有点瑕疵也不错呀。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听著唐凛霜冷淡的回答,傅楷杰只好耸耸肩,放弃这个话题。
第二章
除了最初遇到了两个笨强盗,温暖儿可说是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成都。
进城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她肚子饿的咕咕叫,脑袋里只想著要吃饭,顾不得先找地方安顿行李,立刻就挑了间餐馆填肚子,吃到肚皮都快撑破了,她才打了个饱嗝,寻找休息的客栈。
安顿好行李,她用力的梳洗了一番,把脸上、手上的煤灰、炭粉统统刷得一干二净,然后换上崭新的衣裙,恢复原本粉粉嫩嫩的俏模样,向店小二问清了到唐门的路径,便蹦蹦跳跳地前往目的地。
走在大街上,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了些许阳光,照得她懒洋洋的,风里带著一丝湿意,吹来颇为凉爽,如果不是急著找到傅楷杰,她还真想回到客栈睡午觉呢!
走了小半个时辰,她转进一条青石大道,一眼就望见了位在最底端的大宅。
她拿出预先写好的信,带著微笑走到门口,轻声问:“请问这里是唐门吗?”
四名守卫同时点头,其中一人问:“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有人托我送信到唐门。”她扬起一抹看似温婉的笑容,把手中的信拿高,“信在这里,麻烦四位大哥帮忙转交给傅楷杰傅公子。”
哼哼,看了这封满载他糗事的信后,他绝对会立刻乖乖出现。
守卫们互看了一眼,原先的那人清了清喉咙道:“咳,姑娘,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咦?可是托我送信的人确实是说要把信交给傅楷杰傅公子。”两弯秀气的眉为难地揽紧,她柔声央求道:“四位大哥,你们仔细想想好吗?托我送信的人说这封信很重要,一定得送到。”
“这个……”一名守卫迟疑地望了下同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真的没这个人。”
“真的没有吗?可是这封信真的真的很重要,或许人命关天呢!”她努力让自己看来万分委屈可怜,试图博取守卫们的同情。
傅楷杰绝对在唐门!从守卫迟疑的态度来判断,他们大概被吩咐不许泄漏他的事吧。
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打算当缩头乌龟。
面对眼前软语央求的小姑娘,就是铁石心肠都忍不住要动摇,更何况四个守卫都是热心肠的血性青年。
犹豫半晌后,终于有个守卫叹了口气,接过那封信。
“好吧,我帮你把……”话才说到一半,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转身──
“三少!”
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失声惊呼,匆匆忙忙退到门边行礼,其他人也像老鼠见到猫一般,立刻飞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恭恭敬敬地站得直挺挺的,连大气也不敢喘,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唐凛霜要追究他们的失职。
因为曾有过一面之缘,温暖儿怕被唐凛霜识破了身份,赶紧低下头,眼睛直盯著地面,心中暗暗懊恼。
该死的,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却突然冒出来搅局!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些守卫之所以不肯承认傅楷杰在唐门,必定是因为唐凛霜特别吩咐过。
可是,她人都已经来了,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她心底不停地思索著应对的办法,脑中快速转过几个念头,还没拿定主意,便听到唐凛霜清冷的嗓音响起。
“交班后领他们去刑律院。”
她悄悄抬头,斜眼偷觑,只见唐凛霜傲立在大门中央,面无表情地吩咐身旁一名劲装打扮的男子。
看样子,那几个守卫待会儿肯定有得受了……
她心中闪过一阵歉意,但思绪随即又回到了唐凛霜身上。
数年不见,印象中那张冷峻的脸孔似乎更加吝于施舍任何情绪,淡然的双眼凝聚了冷漠,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再次见到他,他变得更加讨人厌了!
想起当年,她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的!
可是不管再怎样看他不顺眼,她都得想法子把傅楷杰弄出来,才能完成她邀游江湖的愿望。
现在她该怎么做?
扮可怜对唐凛霜恐怕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她先前既然已经假装自己是个娇柔女子,如果突然变卦只怕更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看来只好硬著头皮继续了。
还好他们只在几年前见过一次,这些年来她的形貌改变了不少,而他当年又从未正眼瞧她,应该认不出她吧……想到他“应该”认不出她,她突然觉得有一点不高兴。
可是她做啥不高兴?如果他不认得她,她就不用担心计谋被识破,她应该庆幸才对呀!
对对对,她得祈祷唐凛霜认不出她!
定了定神,温暖儿决定赌一赌,反正大白日的,他也不至于直接砍了她。
她朝门前台阶跨了一步,抬头露出一抹甜笑,正要开口说话,他寒冰似的眼光却先落在她脸上。
“滚。”
言简意赅,却教温暖儿胸中猛地生起一把怒火。
隔了四年,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是“滚”,而且语气里的倨傲犹胜从前,不屑之至。
实在欺人太甚!
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用力握紧,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狠狠打他一顿,但是气归气,她心里明白的很,真冲上去的话,吃亏的绝对是她自己。
哼,好女不吃眼前亏,暂时先忍忍。
深深吸了口气,她勉强维持笑容,柔声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受人之托来送信,还请您帮个忙,把信送到正主手中好吗?”
呕呀!她居然得自谦为小女子,还得对他用敬称──好想好想撕下他那张高傲的脸,可是现在只能忍,只能忍、忍、忍!
唐凛霜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漠然地斜睨著她,右手轻摆,立刻便有两名护卫自他身后窜出,一左一右抓住温暖儿的手和肩膀,然后用力一甩,毫不留情地将她丢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