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黑风堡的氛围别于以往,黑压压的死寂织成一股悚然的诡谲氛围;冷冷的空气,在这间近五十坪的阒黑办公室内,不断释放……
一面白墙上有着长宽各十个的电视墙,此刻正传出粗哑的嗓音,而那张被阴暗遮去半张脸的男子,正戴着难以分辨的面皮,面无表情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年轻男子,旋即敛目低首,双手笔直地贴紧裤管,语气歉然,“堡主,我们失手了。”
“什么?”那鬼面男子冷飕飕的指责有如硫酸,毫不留情地泼向立于电视墙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见堡主的手指,准备按下他座椅上方的电钮时,斗大的汗水潸潸爬了满脸,“堡主,请客禀。”他的姿势依然恭谨,不敢造次。
“最好有个好理由,否则,只会加重你的惩罚!”屏幕中的男子开口喝令。
他座椅中的电钮,正是控制所有黑风堡“死士”的权钥。
那是一种安装在人身体各器官的特殊电子仪器,一旦任何人心有二念,或是任务失败时,只消他一按下电钮,这些人便会感到全身触电般的刺痛。而这种痛,会随着犯错的程度而加压。
可怕的是,它很难被取出来。原因在于,潜藏于每个人身上的“发电源”位置不同,不是一般的外科手术可以取出来的。
因为,为了防止工作人员找技术高明的外科医师解除威胁,黑风堡特别安装了反破坏手续,一经开刀触碰引信,它便会传回总部,堡主立即知道何人意欲脱离黑风堡,而这人也将受更大的惩治,也许是以命纳抵,惩戒方休。
这也就是外人一直不知,黑风堡几乎没有员工流失,及经营可以不断扩大的原因。
为了保命,黑衣人只好放手一搏。“是它阻挠了我们。”他秀出了数把火鹤造型的锋利飞镖。
鬼面人一见火鹤飞镖,一直分文不动的面皮,终于有了反应,“下去!”口气之冷,蕴藏着熔岩即将喷发出来的预兆。
黑衣人连忙放下飞镖,匆匆颔首退出,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在他们的组织里有三种飞镖:火龙、火鹤、火豹,不论任何时间见到该飞镖,一律不可为难对方,这也是那群黑衣须车族,乍见火鹤飞镖时,必须匆匆撤离的原因。
待他退下后,屏幕中的鬼面人瞿地扒下面皮,森嗥嚎叫,“叶彤!”鬼魅般寒冽的眉宇,蓄着一触即发的烈焰。不言而喻,他对叶彤连日来的作为,是多么地狂怒交加。
为什么?他不断地自问。
一张年轻冷峻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抡紧的拳发泄地向摄影机猛力砸了去……
“匡 ”的残碎声响后,只见电视墙吱吱闪动后,画面便成一片漆黑。
夜凉如水,芳华的枫林吐出宜人的气息,整个山谷区人烟稀少,远近人家皆点起了温暖的灯火,一盏盏与天上闪烁的星辰相映。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纪霍然讶异地端视着,手提医药箱走近他的裸足女孩。
她的脚好美!
赞叹的同时,他的心竟莫名的骚动起来……
“怕?”别人不怕她就不错了。
纪霍然着实佩服她眼中的淡然与不以为然,这么个单薄的女子为何有这种心境?她凭恃的是什么?
防身术?强大的火力?还是置生死于度外的漠然?他真的很好奇。
叶彤突然笑了。晕开的灿烂笑靥,看傻了坐在她前方的纪霍然。
“我有这个。”她利落地从医药箱中取出了一支圆柱型刀柄的手术刀。
他真想大笑,拿这种连猫咪都杀不死的小刀来自卫也太逊了吧。
就在他嗤笑的同时,那把小刀竟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咻”地一声,轰掉了桌上压克力雕像的人头。
乍见这神准的射击,纪霍然久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原来它是一把迷你手枪。”
“它可以保护我了吧?”叶彤小心地敛起形之于外的得意。她会的本领绝对足以让他瞠目结舌,只是时机不到,犯不着强出头。
“你……怎么会射击?还有……这个小东西从哪来的?”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枪炮弹药在美国可是列管品,所有的枪支申请,都必须有一个星期的审核期,像这种“独家”的精巧手枪,绝对在特别管制之列。她是怎么弄到的?
“我和你一样,十三岁就会射击了。”她像背书般地将他们的经历连结在一起,而且轻松的如上街购物般地自在。
“你究竟是什么人?”纪霍然越和她相处,越发感到身陷五里雾中,始终找不到拨云见日的出口。
“怕了?”她冷笑地取出医药箱中的消毒药品。
纪霍然不置可否,只是寒着两泓泽光刺探她。
“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而我身上也有你要的东西,一场意外,将你我的生命重叠在一起,你不用惊悸或是怀疑,就当两个错置时空的人,偶然在此放逐,在各取所需之后,我们又会回到原来的起点。如果你不想记起我,就算以后在纽约街头重逢,我也会识相地瞥过头去,绝不叨扰。如何?”
她技巧地剪开大小适中的纱布,便踅回桌上的消毒锅中,取出十数支的手术刀与相关器具。
“你要做什么?”他最恨消毒药水的味道。
“你漂亮的脑袋上,有道伤口必须重新上药,我发现它复原得不是很好,而且有化浓的现象,所以,我必须为你‘开刀’。”
她的话轻如鸿毛,却听得纪霍然浑身不对劲。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健康宝宝,“开刀”对他根本是个不存在的名词,如今见这一桌子的医疗器具,满心排斥。
“没有医生吗?”他实在怀疑她的技术,这多半是因为对开刀的不安与排拒。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开刀?”
她……怎么知道他不畏死亡?
难道,那飞车党撞上他们时,她就在旁边?还是……她就是主谋,以期达到“软禁”他的目的?
她到底是谁?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柔弱美丽的外表下,真实的她绝对不单纯!否则,单凭一个女子,如何将他这个大男人,弄到隔州的纽泽西来?
当然,也许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有共犯!
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虽然他极不愿意怀疑她,但事实胜于雄辩!只是……对她的好感,让他失去了准头。
唉!她究竟是敌是友?可以信任吗?
她读出他的不信任,却擒紧他的眼波,“我曾受过合格的医护训练,这个小手术对我而言,就如吃饭、睡觉这么简单。我若有心害你,你哪有活命的机会?现在你是选择信任我;还是任它发炎影响你的意识?”
纪霍然囤积心头的郁气压也不是,吐也不能。
因为,此刻即使他不信任她,又能如何?
依他目前的状况,既孤立无援又行动不便,只要稍有身手者,都可轻取他的小命;再说,如果她对自己有歹念,早可趁着他昏迷不醒时下手,又何必等到现在?
所谓生死有命,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潇洒、自在一些,听天由命吧。
“你动手吧。”英俊的容颜,登时淡漠得恍若世上的一切,全与他无关。
叶彤套上医用的胶皮手套,举起手术刀,声若黄莺地鼓励着,“我会为你的头皮上点麻醉药,手术不会疼痛的。对了,你的右手边有一面镜子,你可以拿起来看,以便了解手术过程。”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镜子,向他的头皮照了去……
血和着被初缝合的伤痕,令他有些反胃,但还是顽强地瞪着镜中的丑状。
叶彤的手极其纤巧的,在那团红白相间的血肉中,披荆斩棘、抽丝剥茧后再行缝合,望着最后一公厘的伤口被完好地缝毕之后,纪霍然这才松了口气。
为时不到十分钟的手术,她将它处理的天衣无缝,委实让他汗颜。
他必须承认,她的技术与她的冷静,同样该受到激赏,“你很特别。”
她这才扯着腮红若梅的粉颊,扬起一道妩媚的笑,“多谢夸奖。”
“你——”他又有疑问了。
“我从哪里学得这一身好本领,是吗?”她当然知道他的困惑,但她不想多作解释。
“嗯。”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敝人的尘封往事——就像纽约的哈林区,阒黑得不值得探讨。”
“发掘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他也学会她的故迷阵的说话方式。
“纪霍然,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可惜,我没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需要我的支援,我则期待你的问题解决后,可以得到‘奖赏’。”妩俏绝美的模样仿如煦阳拂照,又像出水芙蓉,美丽不可方物。
他再次坠落在她的迷阵中。迷离深沉的黑眸,使得清瞿的脸益发冷峻起来,森灼的目光冷凉地形成蓄势待发的张力,周身透着隐藏式的危险。
“小彤,我这个人有很严重的洁癖,自小到大都是如此,我承认被你的神秘气质炫惑,便认定你是我三星珠宝公司,及我个人创作的最佳代言人。
然而我必须明说,当然,你若认为这是警告亦无妨,我痛恨欺骗!合作重于诚信,凡是不能亮于台面上的,我宁可不要。你本身对艺术创作者而言,的确是块少见的瑰宝,但我不希望你恃宠而骄,或是存心欺骗,否则,我不在乎玉石俱焚。”他凝眉敛容。
叶彤只是一如以往,以那坦荡荡而清幽幽的眼神,直瞅着他……
这才是他,威勇无惧,怒炙熏天!
“只不过是一颗‘三星极光’嘛,你就将我判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这太严重了吧?你需要模特儿;我要它。我之于你,是一种抽象的意念启发,而你一旦创作出更甚‘三星极光’的成品,对它,不该因为舍不得而毁约的。”翦翦灿珠,亮彩动人,根本无视于他威胁恐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一语双关。
“银货两讫的合作啊。”她再度装傻。
“你——”他觉得自己快中风了,却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温吞!
“温吞”?
登时,另一抹身影有如幻灯片似的,从记忆库中跳了出来——
她和叶可珞……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
但……不可能啊!
第五章
对于纪霍然无端的失踪,纪家上下急成一团,奇怪的是,这个人就这么多天不见踪影,更怪的是,连同纽约最有名的保全系统设计师叶可珞,也仿佛一并从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了。
身为纪家长子的纪斐然,不动如山地对着身边的三弟说:“孟然,尽速透过这个倪黛眉女律师找到‘浪潮’,就说我们纪氏集团愿意出高价,聘请他出任务。”发话的人,正是纪氏集团里的龙头老大。
“为什么得透过她?”纪孟然不解地问道。
“据可靠消息指出,她的前夫山口尝君与‘浪潮’是生死之交,所以,我们只得找她接头。”纪斐然道出了事实。
“浪潮”一直是黑白两道头疼的人物,这个人亦如他的名字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至极。举凡他所承接的案子没有不成功的,听说他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纪斐然虽然怀疑这点,但凡是委任过他的人,都深信不疑。
“那你为什么选择‘浪潮’,而不找最近才崛起的狠角色——‘炽焰’?”纪孟然那张邪气俊秀的脸,再度露出疑问。
“‘浪潮’我们刚好有管道可寻,但‘炽焰’则不同;据闻此人行事风格多凭个人喜好;再说他是个独行侠,要找他,可能比找你二哥还难。”纪斐然冷静地分析。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办。”纪孟然不再多言,迅速离去。
日偏西山,又是一天的尾声。
叶彤像只翩然而至的彩蝶,飘至纪霍然身边,双手还背在后方,一双晶瞳闪着别于以往的光彩。“你猜,我为你带来什么?”
“直升机吗?”纪霍然被困于此地,颇有项羽陷于乌江时那种进退不得的懊恼。
“看来,你可真是归心似箭。”她还是将双手背在后方。
“小姐,我的家人铁定以为我遭人绑架了,如果由我大哥坐阵指挥的话,那个‘歹徒’,铁定会死得很难看上他睇了叶彤一眼。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希望她受到波及。
“偏不巧我正好是那个歹徒,而你刚好又为我担心,对吧?”她交出了手中的东西,露出一脸早将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的透剔。
“大哥大?”纪霍然又喜又窘。这个女人总让他像个透明人似的,任他如何地明躲暗防,都显得徒然。
“赶快打吧,我早已风问你大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可不希望你为难。”她浅笑着。
这口气……太像……叶可珞了!
纪霍然陡地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是……怎么回事?
脑筋一转,他决定先拨另一个电话号码。
“这里是夜影保全设计公司。”对方道。
“请问叶可珞在吗?”他立时收敛心神,双眼却盯着叶彤,似乎想从其间找到“破绽”。
“她不在,正在休假中。”那端又说。
“她什么时候回来?”纪霍然对于叶可珞的失踪十分好奇。那夜他俩同时遭到飞车党袭击后,她是否已经脱险?
“估计再一个星期。请问您是?”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她是否有打电话回来过?还是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络她?我有急事找她。”
“嗯……数日前曾打电话来好像……又没有。”女孩答得模棱两可。
纪霍然没来由的心生怀疑,却仍不动声色,“我是纪霍然,她的客户。如果她有电话进来,请她立即与我联络。”话落,他面不改色地收了线,端视着立于另一旁的叶彤,两人像陷入一盘难分胜算的棋局中,谁也没开口说话。
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叶彤,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冷静自若,反倒让纪霍然乱了心绪。
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小彤与叶可珞确实是不同的人?
始终冷静睇着纪霍然的叶彤,除了佩服他的冷静与理智外,对于她的身分是否因此曝光,反而不是很在乎了。
现在的她,只想放下一切,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宁静。真相终有大白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对于他的怀疑,她只是微笑以对,既否认却也不想承认,套句郝思嘉的名言——一切都待明天再说吧。
“你要不要赶紧打电话给你的家人报平安,之后我们再到外面走走,我想给你个惊喜。”她仿若局外人,只想把握当下。
纪霍然迷惑地望着她,“嗯。”才一打开通话器,就有电话进来,“我想它是找你的吧。”俊容下闪着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