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了这项专才之外,他对每个人都好的亲和力,也是让他很快和人打成一片的原因之一。
看来他很有立刻融入陌生环境的天分。
她根本不必担心他。
当初虽然是评估过之后才把他交给其他人,好让她可以做自己的事,但他毕竟是祭司长交代要照顾的人,自觉对他有责任的她,当然不会就这么放着他不闻不问。所以透过梅,他在宫里的状况,她其实一清二楚。
这几天她几乎都在城外忙着追猎某些讯息,即使回来也都已是深夜了,因此见到他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过两人也不是完全没碰过面——昨天早上她要骑“疾风”出城,他正好和马官进马厩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们就那么匆匆地打过照面。
穿着萨国男子服饰米色长袍的他,看起来气色很好,尤其当他朝她露出一口漂亮白牙的灿烂笑脸时,竟令她未有防备的心一跳。接着,她离开他的视线,也很快忘了他,因为有太多事情占据了她的时间和心思。一直到现在又有了他的消息……
“因为苏拉玛小姐的猫咪好像又有了什么问题,所以她请英先生去帮猫咪看病,还‘顺便’邀了茜儿公主、再‘顺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点心。”梅显然已摸透苏拉玛的心思。“在这之前,英先生正在花房里忙着和花精‘沟通’,他对那些妖精和我们的动物似乎很有兴趣。”
梅觉得这位英先生很有趣,整个王宫因为他,气氛好像活络了起来。明明在她们眼中寻常看惯了的事物,却因他而样样变得新鲜有趣。为了要对主子报告,也好奇被祭司长预言能找到女王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因此她也就趁便和他接触了几回。而据她近身观察的结果,她发现,即使他的语言仍需佐以肢体动作,但他的笑脸却让人不知不觉变得极有耐心;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彷佛阳光一样明亮灿烂。
她知道,宫里有不少女孩子已经开始在偷偷注意着他,甚至连苏拉玛小姐都沉溺进去了。
呵,糟糕!
向来由她主子蝉连数届的“白马王子”宝座好像有点危险耶。
可是……
她却非常乐意这位英先生将这宝座抢去坐。
米坦雅当然没发现梅微笑表情下的算计。她略思索了下,然后举步往神殿的方向走。“我去找祭司长。”去问问他西边那片黑云和邻国塔加国有没有关系。
她这几天一直没时间去找祭司长。不过除了没时间外,还有个原因——对女王下落完全没概念的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祭司长的询问关切。
女王啊……
每每想到这她就头痛,因为现在她脑袋里除了一片空白,还是一片空白。
没错!她的疑问就跟那男人一样——为什么是我?
她相信祭司长预言的能力,可她最直接的想法是:会不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不过,比起她,那男人才更令人惊讶,毕竟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同时,她也想到了大祭司迪鲁娜;不知道迪鲁娜预言的破坏和不祥的预兆,到底是什么?和那个男人有关吗?
迪鲁娜的预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可连祭司长都没反驳她的预言。如果,不祥的预兆和那男人有关,祭司长和迪鲁娜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又会怎样处置那个男人?
米坦雅不自觉地紧拧眉头,隐隐感到心头有股压力……就在此时,她被一个意料外的人给挡住去路。
正从两个热情得让人吃不消的公主那里技巧脱身的英杰,一眼就看到这个毫无愧疚于放他自生自灭到现在的女人。
“嗨,好久不见。”英杰堵住这老是行色匆忙、来去一阵风的女人,他的精神和心情指数在见到她时立刻往上飙升。
米坦雅停步,微讶地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们昨天才见过……你不是在苏拉玛小姐那里?”对他的招呼,她直回,接着疑问。
眼前这男人,细看之下好像又有些变了。是他身上一身贵族男子的绸衫让他更像萨国人?还是他眉眼之间的自在随意,令她错以为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可以对他造成困扰——就连被莫名其妙拉来不属于他的世界、突然被赋与找人的任务也一样?
她怀疑,也许他把来这里当成郊游,找人的事早被他丢一边去了。
英杰的眼睛一亮!心里忽然觉得平衡多了。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原来你有在注意我。”不然哪会知道他的行踪?
米坦雅不解他在高兴什么。“祭司长把你交给我,你就是我的责任,我怎么可能不注意你?”她英眉稍扬。“怎么了?还是你对女王的事有了什么发现?”她的念头一转。
女王的事?
英杰的思考能力有三秒钟的停摆,接着才终于记起这件事。然后,他慢慢眯起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女人真的是满脑子公事。
对!她的意思是,他只是她必要性的公事;所以反推回来,要不是他是被托付给她的“责任”,她恐怕早忘了他这号人物的存在了。
虽然他没有自大到以为每个人都会喜欢他,却非常有自信自己并不是个会轻易被忽视的人,然而现在却有个女人大剌剌地只差没把他扫到一旁与路人甲同路,这当然教他很不习惯,也很——不、是、滋、味!
“抱歉,我这几天除了感受到一件事,其它什么都没发现。”对她漾起过分愉快迷人的笑。
米坦雅盯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这男人的阳刚味和阳光笑容有些矛盾却又意外吸引人。难不成这就是他把王宫里的人轻易征服的武器之一?
她不禁有一霎的失神。
但也仅只这一霎,长年训练养成的冷静让她很快便回过神。
“哪一件事?”她专注地看着他。难道他也和她一样对女王的下落一点概念都没有?
一根食指愤愤地直指她的鼻端。“你丢弃我。”
“丢……丢弃你?”米坦雅愕讶。
“你们的语言我一句都不懂。”
“你现在不是会一些了?”
“那还不是因为有人把我丢弃,我为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求生存,才不得不努力鞭策自己学起来的。”虽然他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指控的可全是事实。
米坦雅秀逸的眉悄悄皱起。“对你来说,我也是个陌生人啊。”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也没相处多久,现在宫里的人,大概都比她对他还要来得熟悉。而且他学了萨国的语言,就可以和大家沟通了,这不是很好吗?她总不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为他翻译吧?
英杰收回手指,改以冷冷地把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
“你好像一点歉疚感都没有。”她的不在意让他气闷。
米坦雅完全摸不透这有点像别扭男孩的男人真正要表达什么。她承认,她擅长的是应付危险、打击魔物,至于要猜测人七拐又八弯的心思,她可一点也没辙。
“如果你是在抱怨我没有依言尽到照顾你的责任,那么我道歉。”她直截了当。“不过我想声明,我没有‘丢弃’你,只是我有其它重要的工作要做,无法完全照顾到你,所以才把你交托给其他人。我以为你应该不排斥我这样的安排。”毕竟依她听来他这几日在宫里的情况,他似乎过得还满开心自在的。再说,他也一直没向她抗议啊。
其实,英杰真的是没意见的。
本来他是没意见的。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因为这女人实在有强力激发男人小心眼、好面子等劣根性的本事。
“那好!现在我就跟你抱怨,你得重新做安排了。”决定了。他对她爽朗一笑。
米坦雅倒不反对。“重新安排?这没问题。你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我可以改。”
英杰向她跨近一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
“你说的?那就安排我在你身边吧。”不客气地直接下达改正令。
米坦雅错愕。“什么?!”直瞪着他突然靠近的带笑脸庞。
“怎么?不行?你怕我成为你的累赘吗?”英杰仍保持微笑,只是眼神显得犀利煞气了些。
由那个三天两头就找他聊天的阿曼法口中,他已经知道米坦雅在这王宫里担任什么职司、以及她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这个国家的领导者是女王,自然女王下面的要角也不乏女人。因此在这里女人能成为祭司、成为大臣、成为将军,也能成为负责保护女王的护卫官。总之,只要有能力,这里不管男人女人都能发展出一片天、获得他人尊重——就像米坦雅一样。
至于他为什么想多知道她的事、而阿曼法为什么也十分乐意提供有关她的所有解答?前者是因为好奇,后者原因还不明。不过总算让他对这个把他抓来这里接触异世界的第一个女人多了一层认识。
至少他已经可以了解,为什么王宫里的男女都对她着迷的原因。
不仅是为了她既有少年的魅力又有女人的美丽,最重要的是,身手俐落、能力超强,看似冷情、让人亲近不得的米坦雅护卫官,其实有颗极柔软又体贴的心。而这些正是他最近接触过的人透露给他的讯息。
米坦雅认真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不是在说着玩的。
“我是在工作,不是在玩。”
“我知道。”
“所以你会成为我的累赘没错。”
即使曾预料到她的回答会是这般,英杰脸部的肌肉还是无法控制地跳了一跳。不过看这女人脸上完全没有嘲讽的意味,目光也算十分清坦诚实,于是他很快便重新振作。
“你没见过我的能力,又怎么能断定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而不是助力?”这他可不服。要比知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都有涉猎;要比体力,他上山下海锻练出来的结实肌肉难道只是好看的?
嗟!他还没被人这么看扁过。
米坦雅退了一步,一双审视的精锐碧眸仔细又快速地在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接着再回到他脸上。
她摇头。“你的体格很棒,加入卫队只要稍加训练,一定可以成为最英勇的队员,但你现在不能跟着我,我的工作比较危险,我没办法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你……”
啪!最后一根忍耐的神经终于绷断,鲜少让人见到他生气一面的英杰,一脸铁青地正要反驳,一个带着隐约笑意的熟悉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你就让他加入,好让他趁早死心吧,免得他一天到晚缠着你。”一身白衣、由黑暗那一头出现的阿曼法,简直像一尊美丽的神祗。
他优雅飘然地走来;他身边、后方则跟了一群隶属于神殿的大大小小祭司或侍奉祭司的神官。不过,与他同样受瞩目的,当属在他左侧、有着同样神人气质的银发高贵女子。
她,就是大祭司迪鲁娜。
英杰和米坦雅当然都看到这一群人了。
“祭司长,大祭司。”米坦雅立刻示礼。至于英杰,则以点头回应。
怎么?都晚饭时间了,这么大阵仗是要出门郊游吗?英杰还没见过阿曼法被这么多人簇拥的场面。
他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将视线定在阿曼法身边、和他有着神似面貌的大祭司迪鲁娜身上——当然,这个对他莫名不友善的大祭司,他已经见过几次——然后再回到阿曼法笑得有些戏谑的俊美脸上。
“祭司长大人,似乎您也对我很没信心?”回应他出现时说的话,英杰皮笑肉不笑的。
这一群透着肃穆沉静气氛的人里,也只有为首的阿曼法神态闲适、悠然自若。“那你就别让我失望吧。”这句倒像是鼓励。接着他充满智慧的炯亮金眸凝看向米坦雅。“从今晚开始连续三天,我和其他祭司们要在神殿内再次确认神谕在你们身上……至于你想知道的西方的异象,暂时还不会有大变动,不过你得替我们小心盯着。”米坦雅还未开口,他便已将答案说出。“还有,他也是。这个男人对我们、甚至对你来说都会是重要的人,你一定要看好他,懂吗?”
他……真的有如此重要?
米坦雅其实并不真懂,但她点头承诺。
“如果您要我以生命起誓,我可以依您的意思,绝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好孩子!”阿曼法满意地点头,但他仍是微笑地放松标准。“只要你能确定他安全就可以,倒不必连他洗澡睡觉都要盯着。”要是不说清楚,这孩子恐怕真会做到这地步。
当然,两人是以萨国的语言在交谈,一旁的英杰除了抓到些单字外,并不大懂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偏偏,他们的视线还两度向他瞄过来,想当然尔,他们的话题一定跟他有关。
阿曼法的视线与英杰的对上,朝他颇富深意地一笑。“祝你好运了,孩子。”接着举步往神殿的方向前行。
他一走,所有人也跟着移动,其中在他身侧的迪鲁娜对英杰投来神色复杂的一眼才离开。
英杰和米坦雅都发现了。
米坦雅若有所思,不过英杰并不在意迪鲁娜的目光,他想到的是阿曼法——
“喂!那家伙有没有搞错?年纪看起来明明跟我差不了多少,竟然叫我孩子?”他不满地咕哝。早就对阿曼法不时“小子、孩子”的叫极不顺耳了。
米坦雅站在他身旁,想不听到都难。而他的喃怨立刻取代了她原本的思绪。
她俊雅秀美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古怪的神情。
“你知道祭司长几岁吗?”她半偏着头问他。
“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四、五岁吧。难道他才十八岁?”英杰随口猜测,有些玩笑口气。
“你们那边和我们的年岁一样,祭司长曾说过。不过你们那边的人太脆弱,才没几十年就老去、寿终正寝……”她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难得被她如此认真地凝视,不过英杰却对她的眼光意外感到不舒服。她边说着什么“寿终正寝”的、边这样盯他,让他心里猛冒疙瘩,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躺在棺材里供人瞻仰的死人似。
他的唇角有些抽搐。“那么请问,您家这位祭司长究竟有多老了?”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六百三十九。”收回注视他的视线,米坦雅没发现他的目瞪口呆,决定回她自己的院落。因为刚才祭司长已经给了她一些关于那西边异常景象的指示,所以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