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换个姿势吗?」来者是客,她征求主人的意见。
「您是贵客,请坐!」
「那他们咧?」
「他们失职,没有保护好少主,必须接受处罚!」像猫似放下茶杯的小胡子面无表情,就连声音也没有半点感情。
说完,点头,便退下去了。
欸……欸欸,别走啊!
奇怪,这里的人什么表情都没有,怎么训练出来的啊。
沉重的梁木,素白的拉门,几根枯木跟文心兰插的盆花,看起来很简约的结构,却让人感觉这里是可以用「历史」来形容的。
几乎有一个球场那么大的客厅,很多的榻榻米峰峰相连到天边,这么大的地方就窝着他们三个人,这样,要说个话不是很困难?
有钱人真奇怪。
小胡子走后,空气就像埋在地底下千年的废城,既不流通又不干净,她很不习惯。
那种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很不好。
起码有个谁来跟她解释一下情况嘛。
「哈啰,两位,你们也不要跪了。」
这样跪,大腿很酸,日本人为什么要发明这样的坐姿,很不人道耶。
她以为只要坐一下就可以走人的……她果然想太多了。
阿ㄋㄡ……「你们哪位可以帮我问一下东方先生的伤要不要紧,还有,我可以走了吗?」虽然对方的待客之道有点奇怪,好像整座宅子的人都跑去关心那个男人,没人理她。
他这么了不起啊?
想来想去,经过一个晚上折腾的身体开始觉得有点累,哈欠很不淑女的脱口而出,而且,越来越频繁。
时间过去,当东方狂也被一堆每个看起来都不好惹的男人们簇拥着打开拉门时,看见的就是梁菱光呼呼大睡的模样。
桌上小碟用来款待客人的精致糕点被她吃光了不说,用一只藕臂撑着脸蛋睡觉的她因为重心不稳,砰地,上半身斜倾整个人姿态不雅的倒下,不小心撞到杨榻米的她咕哝两句,索性把几脚当抱枕翻过身继续作梦。
「喂,女人!」满脸横肉的男人大声吆喝。
真是没礼貌!竟敢在青龙堂里睡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青龙堂是会里最重要的地方,所有的决策都在这里决定,根本是不允许女人进入的。
「噤声!」精壮腹部裹着好几圈纱布的东方狂也只披了件外套,他惊猛的神情略带苍白,可在看见梁菱光甜蜜如天使的睡脸时不由得软化了。
这女孩,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还是天真无邪。
「是!」
一堆砍人不眨眼的煞星可没见过他们家少主有过这种不寻常的态度,面面相觑,决定静观其变。
东方狂也步上榻杨米,脚步轻缓的像雄狮,来到梁菱光面前,慢慢的蹲下去。
他一拳抵地,弯着腰瞧她。
她睡得酣然,一头黑夜般的鬈发披散四处,有些落在她美丽的胸口,因为熟睡,脸蛋隐隐透出一片桃红,吹弹得破。
「鸢,去拿床毯子来给小姐。」
两个长时间跪在角落的其中一位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一旁的石斛顶了他一下,鸢才清醒。
「是,少主。」
也不敢顾自己已经麻痹到失去感觉的双腿,跳起来后穿过众人,两个起落就不见人影。
东方狂也挺身站起,眼底一片静肃。「妳也起来。」
石斛颤了颤,少女般的脸有着那年纪少见的沉着。「属下失职,让少主受到黑蟒帮的人袭击,石斛要领罚!」
她是个女孩,但有着比男人还要短的头发,英眉神飒,丰姿爽朗。
东方狂也的身边如影随形的跟着石斛跟鸢。
石斛是保镳,鸢是秘书。
「妳的失误先不管,还有重要的事要妳去做。」
石斛低首鞠躬才站起。
「大家到玄武厅去,这里让她睡。」
众人抽气。
玄武是偏厅,大多用来招待不大重要的客人。
想不到山口组神龙帮少主居然体贴一个女人委屈自己到偏厅去商议大事,这事非比寻常。
「石斛,妳看着她。」
「少主,这就是你给石斛的处罚吗?」她不解,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子有什么好看护的?
「不是。」
「那……」
东方狂也冷眼睨她。
石斛凛然闭上嘴。
他离开了。
他通常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亲如每天都跟随着他的保镳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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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过去。
那暗夜飞车的事情好像过了很久。
那天她醒来被招待了一顿大餐,也没有人对她说明任何理由,就被恭敬的送回公寓。
那保镳酷得不象话,送她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吭。
什么人养什么鸟欸。
她每天按表上课,好几天没遇见老是找她碴的玛格,心里也下在意。
米拉并没有发现她不见了一个晚上,运气好,要是米拉追问下来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没再看过东方狂也。
那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再遇见了吧。
那种失落感她说不出来,每天照样上课跟同学打屁,但还是觉得心头很不是滋味。
又是周末。
从艺术学院大楼出来,梁菱光避开下课的人潮。
这个学院包括电影、电视、设计……只要跟艺术有关的科系都在这里。
经过学校的草坪中央,纽约大学里最吸引人的就是毕卡索的「希薇特半身像」,有十一公尺高,矗立在草坪的中央,来来去去的学生都能看见她。
米拉从后面追上来。
「喂,走这么快,也不等我。」
「有事?」她提不起劲。
「有聚会,一起去?」
「今天没空。」抱着重得快要压垮手臂的画册,她抢了很久才借到手,想赶快回去打开来看,里面可有很多她心仪的画家。
「我听说有几个很OK的男生。」
就算布莱德彼特光临对她都不会有太大吸引力的。
「我这里全部都是!」梁菱光晃了晃手中的书。
「呿,又是那些骨头早可以打鼓的死人,给点面子啦,他们答应要是我把妳带上一切免费耶。」米拉低声下气。
「妳出卖朋友喔。」
「能被出卖表示妳还很有价值,快点感谢我!」
「呔!」用厚重的原文书「感谢」她吧。
米拉躲不过,脑袋硬生生吃了一记。
「妳敢打我……妳打我,妳这坏小孩!跳蚤市场妳自己去吧,老娘不爽了!」恼羞成怒的人跳脚得很。
「好啦、好啦,知道妳还要赶回去洗澡化妆打扮,就放妳一天假,好好的玩吧。」姊妹淘又不是当假的,太清楚了。
「嘿嘿嘿嘿……就知道妳上道。」摆摆手,飞吻一枚,她又蹦又跳的跑了。
梁菱光一点都不羡慕室友的生活,慢慢的经过校区踱出学校。
NYU没有一定的校区,原则上以华盛顿广场为中心向外扩展,虽然大部份的校舍位于下城,但是随着不同的学院,可以说遍及整个曼哈顿。
这么庞大的校区要怎么分辨到处是大楼的建筑,哪一栋才是属于NYU呢?
梁菱光刚来的时候也傻眼,后来经过别人指点才知道NYU以火炬图案的校徽图样跟紫色旗帜来代表学校。
广场里到处可见学校的学生,有专程来睡觉的、滑直排轮的,更不乏爱炫人士秀绝技,什么人溜什么样的鸟,看久了,再也不稀奇。
「嗨!」声音跟人一起挡住她,后面跟着两个人,那么高的个子再好认不过。
「嗨!」
「下课了?」他站定,许多路人的眼光也跟着投注过来。
这样的人走到哪一定都很困扰吧。
梁菱光猜得不错,东方狂也本来就冷硬的脸开始有点难看。没有人喜欢被指指点点的。
「以前都看你一个人,今天,三人行喔。」她笑嘻嘻的调侃。
「妳看我被左右夹攻很开心?」袭击事件后石斛跟鸢几乎寸步不离,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钻石阵容」。
「你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喔?」
「几乎是。」
「你去厕所的时候他们也跟吗?」她眨眼。
「石斛是我的保镳,鸢负责其他的工作。」他拒绝回答。
梁菱光对保持距离在五步以外的两个牛皮糖打招呼,笑容可掬的她却只得到一瞥,而且还谈不上友善。
她耸耸肩,倒也无所谓。
那是人家的工作,上班时间随便哈啦应该不行吧。
眼光觑向他的腹部,他看起来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
害她多操心嘛!
「一起吃饭。」他提出邀约。
「不行耶,我下午还有很多事。」她加重「很多」两字的语气。
可惜,东方狂也就像没听到一样。
「我不常约人。」
「看得出来。我也不常给人约,譬如说看不对眼的不约,时间不对的不约……」
东方狂也掀眉,粗眉大眼有了动静。
她真会惹人发噱。
「我不想动粗。」
震撼弹。
「再见!」
不过,她立刻被拦住。
哇哩咧。「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你!」她白嫩的小脸因为气忿,像逐渐成熟的桃子引人垂涎。
酷脸一僵,不发一语。
每次看殷翡约女生吃饭手到擒来,毫不费力,他怎么遇上个这么棘手的?
「叫他们走开!」
「他们没有恶意。」小可爱居然敢命令他。
「你也走开!」不发火当她好欺负吗?
「不可以对我家少主没礼貌。」鸢出声。他戴着金边眼镜斯文尔雅,喝斥起人来却很有看头。
这女生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也不去探听一下他家少主是什么人物!
东方狂也颔首。「别吓她。」
鸢吃惊不已。
梁菱光不领情,气忿的扁起了嘴。
「你有邀请的权利,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啊,又不是黑社会,有这样阻拦人家的唷。」明明是义正辞严的话,打她红花瓣般的小嘴说出来却成了楚楚可人的指控。
就算硬如城墙的人也要瓦解。
东方狂也很明显不是太有耐性的人。
「你们两个走开,我跟梁小姐有话要说。」
「少主!」石斛还想说什么。
幸好鸢识相多了,拉着她一块走。
石斛不依,「你搞什么,少主才受狙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鸢吊了书袋。
但说是走开,责任心重的两个人肯定不会定太远。
「这样可以了吧?」他还是坚持要带她去吃饭。
「你邀请,我就答应会不会太随便?」她好像说了过份的话。
「不会,我这样的男人不多,妳要把握!」他维持住酷酷的表情。
好吧,她承认被他的酷吸引了。
梁菱光上了他的LEXUSSC430跑车,优美浑圆的宝蓝色车体,硬顶折迭式顶篷,拉风又漂亮的车款。
阳光不骄不艳,坐在舒适的敞篷车里,眼睛看出去都是美景。
看了一阵子,她向来是大而化之的性子,「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妳要不要考虑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虾米?
「我本来想有点仪式表示隆重,去餐厅比较好开口,但是既然妳问了我也就省略拐弯抹角的部份,直接的说。」
什么?
「要是有个环境能让妳无忧无虑的画图,妳愿意吗?」
又乱了,他刚刚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意思?」
其实是同一件事。
「我看妳生活得并不轻松。」
她有点明白了。
「我们会谈得有点久,总是要让妳稍微的了解我是怎样的人。」要嫁他,总是要让对方明白一下自己的底细。
这人要不是脑袋秀逗就是头壳坏去,他当自己是操控云霄飞车的高手吗?上下左右搞得她迷糊掉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梁菱光喊卡。
「跟我结婚!」
「神经!」
绝对是!
第四章
「我目前不想谈感情!」
「我也是。」
「那你是想怎样?」耍她啊!
「别发火,先听我说。」
「那得你讲的是人话!」
管他什么在高级的公共场合不得喧哗,他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重点了。」
「我在听。」
「只要妳同意我之前的提议,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攸关长长一生幸福的大事,在他口中却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你……是认真的?」
「妳认为我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当然不是,石头还比较像。
最重要的是,「这个提议对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的也是,她自认除了一张脸蛋还能看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有几个问题……」
「妳问吧。」女人要问的无非是他的家世、收入、事业,跟她未来当上东方家族孙媳的好处有多少吧!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要的?」
还真是一针见血。
本来是打算跳过这一部份的,但既然要取信于她……「是有。」
「哦?」
「那张婴儿画像。」
她皱皱眉,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接着,索性把整个头搁在桌面上,彷佛非常的不胜负荷。
觑着她那头又鬈又黑亮的长发,东方狂也差点伸手撩起来。
他想闻那发的味道,想在那浓密如黑森林的黑发中穿梭、玩耍。
「就为那张画?」
「为那张画。」
梁菱光侧过头来。
结婚是一件大事吧?
要双方父母的同意,要穿婚纱,找教堂和证婚人不是?
可以随随便便说结就结吗?
「那我可以穿婚纱吗?」
他眼中有些诡异的深思。「可以,妳会有一件婚纱。」
「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到二手衣的摊子去找,那边我熟,也许可以用便宜的价钱拿到白色礼服。」
「不用,这个我会派人送到妳住的地方。」
「哦。」她显然有些失望。
「我不会让我的新娘穿二手白纱礼服的。」
「那有什么关系?」再漂亮的礼服一辈子也就穿那么一次,花大把钱就为那么一回,有点不划算。
「很有关系!」
她不能稍微有关痛痒的提及攸关她将来的福利吗?
「教堂?」
「没问题!」
「小小又庄严的教堂就可以了,不用太大的,那租金会很贵吧?」
他点点头。
「证婚人?」
「妳有特别的人选吗?」
她摇头,后来又追加,「我可以请米拉来观礼吗?」她横过桌子,神情有点急迫。
「可以。」
「那我要不要通知我爸妈?」
「我没意见,需要我出机票钱的时候说一声就是了。」
又是这种不舒服的感觉,钱钱钱……听了真刺耳。
「那你的爸妈……」
「你们会见面,而且很重要。」
「你不怕我搞砸了?」
「妳不会,也不能。」
她听出了一些端倪。
「你拿我来当挡箭牌?」
恩爱的父母要是知道她把婚姻大事拿来当作交易,不知道会怎么想。
「妳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那……我没有问题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她有点困惑。「那张画像这么重要?」
重要到不惜拿婚姻来当交易?
「古老的家族有很多枷锁,我的父母认为拿到那张画像的人就是我未来的新娘。总之妳把它还给我就是了,这只是交易,其他的最好不要知道得太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