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那将对他不利的人是你自己呢?
惠馨姑婆吞下了问话,想了半天才慢吞吞出了声音。
「瑶儿,相信我,我们都爱小邪,虽然,可能用的方法并不一样,身为他的亲人,如果我为了保护他而伤害了你,」转过了眸,惠馨姑婆眸里充满歉意,「我很抱歉。」
「我不懂……」她话没完,惠馨姑婆的车已在一栋大屋前停下了。
「这里是?」她偏著螓首好奇打量著。
「这里是亭亭的家,」惠馨姑婆好整以暇的坐在车上,「瑶儿,我们待会儿要去的裁缝店亭亭熟,来之前我已和亭亭说好了,让她在家里等我们,你帮我去喊她出来吧。」
「没问题!」
她笑嘻嘻下车跑到门口按了门铃,接著就被请进大屋里,屋外车道上,惠馨姑婆坐在车里凝睇她娇俏背影的老眼好半天都无法收回。
「这个易亭亭还真是会摆谱,」瑶儿听从佣人的指示,循著楼梯爬上了大屋顶楼,「自个儿下来就成了,还得人上来请?」
上了顶楼开了门后,一个震惊却在房里等著她。
「你……你是谁?」睇著眼前那身穿僧袍袈裟、头顶戒疤、右手托钵、左手持著金刚杖,戴著一串沉沉舍利子佛珠的高大僧人,瑶儿不禁心生恐惧,转过身她想逃出房去,门却「砰」地一声自动阖紧了。
「贫僧是谁?」僧人发出了沉冷的闇哑声,眸中精光毕露,「猴精,你怎么可能不识得贫僧?」
「你……天禅和尚!」她一边惊呼一边左顾右盼想寻出路,却见著屋里窗棂全贴满了对方手写封缄的符印,天罗地网丝绳亦在角落里闪动,这一些都说明了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你为什么非要捉我不可?」她发出了恼火的问句,「别说我们姊妹们整过侠的小事,就算我未循天意私自下凡可也没有害人呀!」
「阿弥陀佛。」天禅和尚执钵垂首喃念佛号。「还没害人并不代表不会害人,你终究是个猴精,不容於天地正道之间,更不该出现在这千年后的世界里,扰乱了原有的天纲。」
「我没有害人也自信绝对不会去害人,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人,就不该有生存的权利?」
「若贫僧真做如是想,方才你一进来,我就用收妖钵将你化成血泥让你烟消云败,别说人你将连猴精都不是了!」天禅和尚漠漠冷语,「就因为贫僧查过了,你来到这儿纯属贪玩,不但不曾害过人,甚至还曾帮忙杀了几个恶鬼积了不少善缘,所以才决定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机会?」
「是的,」天禅和尚点点头,严峻的冷眉扬了扬。「我可以让你作个选择,一是化为轻烟一缕,什么修行、什么道为、什么人身全都化成了空,彻彻底底地和这个世界挥手道别。」
「那么另一个选择呢?」瑶儿轻启唇,微黯嗓音全然不像她平常的声音了。
「另一个就是,阿弥陀佛,基於我佛大慈大悲的原则,我饶你不死,可你得进我日月乾坤袋里,回到你原来的地方继续你未完的修行。」
回水廉洞?换言之就是秃和尚大发慈悲想带她回家喽?
瑶儿闻言睑上却没有浮现得以活命及回家的兴奋。
她也不懂,她原先不是一直在找寻回去的方法吗?
她想念猴老大、想念姊妹们,也想念那满山的飞禽走兽和原本熟悉的生活,那么,现在有人自愿要帮她解决问题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连一丝丝的喜悦都没有?
在这个新世界里,在这叫什么「下凡欺死狗」满地洋鬼子的鬼地方里,她除满身的债务,应该什么都没有,那么,为什么她的心会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呢?
瑶儿深吸口气眼角却冒出了无法自抑的泪水,只因她突然想明白了莫邪的意思--
让她尽情买,全用光了若还能用赊帐的更好,最好让她欠我欠个几辈子都还不了!
隐藏在这番话下的真正意思是他想和她纠葛生生世世,他想与她永远不弃不离,怎么打也打不散。
她如果真这么走了,想再回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上回能来到此纯属误打误撞,安东尼奥那老吸血鬼的棺材都随著尸骸烧得干净了,且现在她身边又多了个天禅老秃驴看守,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去误打误撞巧遇莫邪?
想到自己再也听不到那声「糖炒栗子」,瑶儿的心,像是要碎了似的,天知道,这两天在床上缱绻时,她还曾想要帮他生个小娃娃的呢!
我会有娃儿吗?
当然会有!
莫邪的嗓音笑扬在她的记忆里。
这是雌性生物所有的特权,她会和她所爱的男人在这里为他们的情爱,孕育出永恒的见证。
看来他们是来不及拥有共同的娃儿了,瑶儿遗憾地想著,只不知那娃儿将会像他乡些还是像她?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有条长尾巴?
如此的想法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松了眉头。
「怎么?想清楚了,」天禅和尚拂了拂袈裟袖管,「肯乖乖随我回去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抬高了螓首的瑶儿换上了不驯的神情,既然已经作了决定,那么眼前这斯也就不再可怕了,这和尚本事惊人,她没打算用她的「石化术」去自取其辱,真要消失,也该消失得有骨气吧!
「臭和尚!捉高了你的臭钵子吧!」她哼了哼,「还有,省省你满嘴的阿弥陀佛和仁义道德狗屁,猴精也是一条性命,别嘴里净嚷著我佛慈悲,手里却时时想著收人性命!」
「大胆妖猴,」被抢白而极度不悦的天禅和尚,用力顿了顿手上的金刚杖,「看样子你还当真不怕死呢!」
「死就死喽,双眼一闭神魂不知多舒畅呢!」总好过那没日没夜的漫长思念吧!
她闭上了眼睛心底和莫邪告了别,死后若有轮回,他们也许、也许还能有机会的,可要她这会儿乖乖舍下他回到水廉洞里,那真是比要抛去死还要痛苦万倍。
「你想得太简单了,还想著轮回?」天禅和尚睇清了瑶儿的念头冷言冷语,「我早说过了,你若当真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将是永远的烟消云散。」
瑶儿睁开了意志坚定的瞳眸。「臭和尚!想显本事就别再拖拖拉拉的了,还是说,你得要我帮你多念几句『阿弥陀佛』你才下得了手?」
「死猴精,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天禅和尚怒火腾腾,下一瞬,金刚杖和收妖钵同时朝向瑶儿速速祭飞而去。「为维护天理正纲,你就给我消失了吧!」
法器扬喧,屋里,在传出了一声少女尖叫后,恢复了宁静。
第十章
另一头,正在家里准备拆信的莫邪突然心口一痛,莫名其妙就让那并不锐利的拆信刀给划破了左手掌心,此时电话响起,他皱皱眉心神不宁地接起了电话。
「小邪,」电话里的声音显然有些迟疑,「我是姑婆。」
「放心吧,姑婆,」他试图略去心底怪异,笑笑而语,「你的声音我不可能忘记的,干嘛这么不开心,难道钱全用光了?」
他笑了笑,用脖子夹住话筒,拉开抽屉取出消炎粉往掌心洒去。「你们出门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别的事情我或许锱铢必较,可只要是瑶儿喜欢的东西你就尽管让她买,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听我说,小邪!」惠馨姑婆吸口气打断了他,「姑婆背著你做了一件自认为是对你好的事情,虽然姑婆知道事后你可能会因此而恨死我,但只要是为你好,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姑婆!」这回换成是他打断她了,「你到底对瑶儿做了什么事情?」
那一字一字自牙缝迸出的话让惠馨姑婆听得心底发毛,他的强硬向来只用在降鬼物,对於家人,尤其是长辈,他总极有分寸。
「小邪,相信姑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和瑶儿终究是人妖殊途无法白首偕老的,她毕竟是只猴精,难保不会在无意中伤害了你……」
「瑶儿她到底在哪里?」这一回他连称呼都省下了,冰冷的语气透过电话线路依旧可以让人不寒而僳。
「她在……」惠馨姑婆叹口气咬了下唇。「小邪,瑶儿在亭亭家里,那天禅和尚答应了,只要瑶儿肯乖乖听话跟他回去她原来的地方别乱了天道,他说好不会伤害瑶儿的……喂,小邪、小邪!你还在听吗?已经来不及了,你就放手了吧,喂,小邪、小邪……」
被人抛下的话筒孤零零地垂挂在桌缘下头打著转,和那在仓卒问被打翻了一地的白色消炎粉一样,无人理会。
从没有过这么一刻,莫邪如此痛恨自己没有翅膀、不会腾云驾雾的,他宁可自己是鬼、是妖、是魔,至少他可以飞去救自己心爱的女子,他的心嚷著疼,他的耳仿佛可以听见瑶儿的哭泣,他曾经答应过要用他的生命来保护她的,可他没有做到。
重型机车呼啸狂奔,路上人车个个急急闪避,就怕被这飞天似不要命的机车骑士给撞飞了。
车子停在易亭亭家门口,左手推开惠馨姑婆右手拨远了易亭亭,莫邪凭著直觉奔上了顶楼,果不其然,在那儿,窗棂大敞,他看见了一个掮著破布褡、持著金刚杖正在撕去黄符的高大僧人。
见著了破门而入的莫邪,天禅和尚面无表情只是挑了下黑浓的眉毛。
「把瑶儿还给我!」
即使莫邪强自抑制却还是无法掩饰住嗓音里微微的颤抖,他不是怕眼前的人,他怕的是他说出--「她已经烟消云散」的回答。
「你叫莫邪?」天禅和尚眯了眯有著钢铁意志力的坚眸,「听说你在这个时代里是专捉邪魔的,也就是说咱们还是同行喽,还听说你颇有本事的,」拄著金刚杖转了转,天禅和尚眸里蓄著浓浓的挑战,「这倒使得贫僧想开开眼界了。」
「对不起,我没有心情和你寒喧,」他冰冷著瞳光,「我只是来向你要回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天禅和尚鼻哼了下,「亏你整日捉妖除鬼,难道你不知她是只猴精?」
「瑶儿是什么我比你清楚,你才认识她多久?你凭什么去替她下结论?」他冷语,「瑶儿在我眼里很简单,那就是她是我会用一生去疼爱的女人,如此而已!」
「阿弥陀佛,降妖除魔乃我辈中人份内之事,岂可……」
「去你的降妖除魔!」莫邪毅然决然打断了对方,「要提这四字,论经历我不会输给你,不劳你为我做注解,大和尚,所谓妖、所谓魔非关外型乃在一己心念,一念正,虽邪亦圣,一念恶,虽圣亦邪,想当圣或想当邪仅在一念之间,我问你,你捉瑶儿,是她曾害过人吗?」
「那倒不曾,」天禅和尚沉吟,「可精即是精,难保她将来不会……」
「依你的说法,那父母或血亲曾杀过人的婴孩合该一出生就杀了才是,因为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他将来不会延续了先人的恶业去当个杀人凶手。」
他冷笑,「以一个人尚未做的事情来判定她的罪业,就因著她的出身?这样子公平吗?」
天禅和尚先是一愣,沉眉想了想竟然发出了大笑。
「年轻人好厉害的嘴,贫僧甘拜下风,只是论天道,这不是她该出现的时机,更不该让她的出现扰乱了原有的世界。」
「瑶儿所影响的人极其有限,」他冷哼,「她并未倾覆世界,并未大乱人间,更没用法术去伤害别人,她影响最大的人只有我一个,而你可曾想过,也许这就是我们早已命定了的姻缘,所以才会藉由一个阴错阳差,将她送到了我的身边,让我们可以延续末尽的缘?」
天禅又是一愣,心下一凛竟忍不住微微汗颜,他倒是真的从不曾用这样的角度来思忖过这件事情。
「随你说吧,年轻人,」说不过人,天禅和尚索性豁出去的冷眯了眼,「如你所言,瑶儿的存在对你影响最钜,那也不难,」天禅和尚将金刚杖抛了抛,在手上转了转,一瞬间杖顶竟缓缓蕴生出一抹湛蓝激光,「就让贫僧做个顺水人情,将她在你脑海中的印象全数抹净,也好彻底了结你们这段原不该存在的孽缘。」
「我们不妨来赌一回,」强敌临阵莫邪依旧面无表情,「如果你真有本事将我脑海中的记忆抹除了,那就证明我和瑶儿当真无缘,那我就不再向你索人,可如果,」他眯了冷瞳,「你办不到,那你就得将瑶儿还给我。」
「哈!」天禅和尚仰天讽笑,「好个无知小辈,不过区区一介凡子,即使真有些擒鬼伏魔的微末本事,但想和我这拥有百多年修行的大和尚较劲,想抵御我的法力,岂非螳臂挡车!」
莫邪冷冷掀唇,「是不是螳臂挡车这会儿还不知道,你究竟同不同意?」
「同意、当然同意!」天禅和尚双掌搓动,霍霍眸中是好斗的恶芒,「我怕的是待会儿你脑子被洗得太干净,连这个赌约都给忘记了!」
话语甫毕,天禅和尚一个惊天重跺,连脚下地砖都被跺出了个大坑,霎时金刚杖上艳蓝冷光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向莫邪射去。
不避不闪,莫邪仅用右手压破了左掌上的伤口,他以指沾濡了鲜血当笔,倏地在身前空中迅捷如电画了道符,那符虽是凌空画成,却像是在他身前织了道金刚铁网,硬生生地将天禅和尚射去的霹雳冷光弹解於无形。
「你?!我……」
见了那道凌空的符咒,天禅这经历过无数恶战,即使身上受了重创亦从不曾变过脸色的大和尚却突然失了血色,身子也因著心情激动而微微起了颤。
「别再你你我我了,」莫邪面色末改,「按照约定,快交人过来。」
「年轻人!猴精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天禅和尚冲上前,扔下了布褡、陶钵和金刚杖,强而有力的双手死命拉著莫邪双肩摇晃,「这道符是谁教你的?」
莫邪不出声,冷冷的瞳眸打量著那身长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古怪和尚,抛去了高僧风范后的急躁猴儿样。
「我为什么要说?」
「你……我……」天禅和尚急得直搔头,「好,算我求你吧!」
「不用求,你先告诉我瑶儿下落,我自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那只猴精……」天禅和尚咬咬牙瞪瞪铜铃似的牛眼睛,「可真是够倔的了,我让她选要烟消云散还是乖乖回水廉洞里,她放不下对你的感情竟宁可选择烟消云散,都不愿离开有你的世界。」
「你……」他眸中起了杀气,掐指成拳,「你真伏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