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钟筱惊骇的跳开,才看清楚在地上的人——那个她以为是包垃圾,被她压在身下的倒楣鬼。
“原来那包垃圾是你!?”她恍然道。
被称为“垃圾”的男子,一脸难看的坐在那儿。
“原来那个疯女人是你?”男子不甘示弱的回嘴。
“原来那个叫我疯女人的人是你?!”钟筱终于明白,高八度的嚷道。
“晚上九点多,有在图书馆前大声尖叫的嗜好,不是疯女人是什么?”男子轻描淡写的讽刺。这更让钟筱无名火起。
“晚上九点多,躲在树丛里吓人,动不动就骂人疯子,不是变态是什么?!”
“你——”
钟筱猛地打断他的话。
“我只是个善良兼平凡的女孩子,没有和变态闲话家常的习惯,不见!”钟筱霍地站起来,脚上一阵抽痛又跌回地上。
可恶!膝盖好痛!
钟筱低头察看伤势,还好,磨破皮而已,可以勉强撑回宿舍。
她再度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脚向前走了几步,却发觉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回头一看,原来是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住她的衣角。
“干嘛?”钟筱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
“你要负责。”
钟筱楞住了!她做了什么事要对他负责,她和他根本认识不到半分撞!严格说起来还不算认识,顶多见过他一面,把他当垃圾压了一会罢了、她这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了,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劲!
难不成是她足不出户、沉浸在书中世界太久,已经跟人群脱节,而世界反了,女人只要不小心碰到男人就要将男人“娶”回家?
她习惯性的紧皱眉头,迟疑的问道:“你说的跟我想的是同一个意思?”
“你想的跟我说的是同一个意思!”他满脸不快的强调。
还不是一样?!钟筱不耐烦的翻白眼。
“刚刚是因为你,我才会在这里,所以你要负责。”他用力指指草地。
“我?因为我,你才会在这里?!”钟筱怪叫出声,难不成是她用八人大轿把他抬到这里来吓自己,现在才要负责他的后半辈子?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要负责!”他说得笃定,钟筱只有干瞪眼的份。她一手造成?
她又不是李登辉,更不是连战、宋楚瑜,她一只手能够办到的就只有吃饭而已,哪有本事去造成那么可怕的后果!
钟筱全身乏力的坐回草地,无意识的喃道:“那请问你,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如果不是你大声叫,我现在还躺在大树上,怎会摔到地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伤到……”他尴尬的住嘴,最后竟然接不下去,只道:“反正你不能走。”
“啊?所以你要我负责,是因为你受伤了?”钟筱恍然大悟。
“废话!”
“哈,原来如此,太好了!”她抚掌大笑,坐在身旁的人却像看白痴一样不屑的上下打量她。
钟筱没去注意他的表情,心情大好的站起身。
“你也起来吧,我带你去医院。”
“能起来的话,找还用得着你?”他冷笑。
钟筱瞪大眼的盯着眼前不留口德的人,考虑着是要勒死他,还是把他丢在失事现场,让他吹吹冷风,冷静一下脑袋瓜,看看会不会吐出几句人话来。
“你伤到哪里?”钟筱没好气的问。
男子死死的盯着她,仿佛她问了一句天地不容的蠢话。
钟筱气极了!她最恨被人当呆子看,尤其她可以肯定,他的眼光含有鄙夷的成分。
她自忖:她问的并不是什么笨问题,他何必一脸不屑的瞧着她?!本来钟筱也不一定要知道答案,但见他的态度如此不干脆,令她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非得问出个结果不可。
“你伤到哪里?”钟筱不死心的问。
“不用你管,只要扶我到校门口就好。”男子回避她的视线,看向图书馆。
叫她不用管,又要她负责,他有病啊?说话前后矛盾!
好,不说出答案,休想她会扶他!
钟筱索性一屁股坐回草地,慢条斯理的猜测:“骨折?还是脚扭到?”
“你又不是医生,跟你说也是白说,扶我起来!”男子撇嘴命令道。
不说是吗?反正她跟他耗上了,今晚要是得不到答案,她就不回宿舍,
“这里风景不错,”钟筱岔开话题,懒懒的闲扯:“你刚是从哪里掉下来?”
“要你多事!你只要扶我起来。”男子面孔青白交接。
“月亮好圆喔,我好久没看到又大又圆的满月了。”钟筱痴痴望向明月,不理会他的出言不逊。
“你到底要不要扶我起来?!”男子不耐烦的吼道。
“哎呀,我晚餐要吃什么?吃饺子还是吃便当?”
“……”
“校门口的王记好像不错,他们的烧鹅汁多味美,可以考虑考虑。”
“屁股。”
“什么屁股?”钟筱不解道。她刚才好像没提到跟屁股有关的话题啊。
“我的屁股摔伤了。”男子红着脸,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喔……你的屁股摔伤了。”听完,她差点没吐血!不过是屁股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万,干嘛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女孩子!
“请问一下,你是男是女?”钟筱忍不住问道。
男子显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色铁青的瞪她,表情像是想一口吞下她!
凉风徐徐吹过,钟筱挥汗如雨的扶着不知名的男人,湿冷的身体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费力的支撑起男子壮硕的身体,困难的走在校园的小径上,不时看向身旁体重足有八十公斤以上的壮汉,再低头审视自己五十公斤上下的瘦弱身材,忍不住犯嘀咕:没事长那么高、那么壮干嘛?要是真出了事,没人抬得劲,不是自己倒楣吗?
想是这么想,但看在他是受害者的份上,硬是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不过嘴巴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好重!”
“你好像没资格抱怨。”靠在她身上的人冷冷回道。
“我怎么知道有人喜欢在乌漆抹黑的夜晚躲在树上?何况,我也不是故意大叫,是你先出声吓我的。”钟筱低声咕哝。
“第一,我不是躲在树上,我是在上面休息。第二,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那句‘是谁’,我也不会出声,更不会从树上跌下来,狼狈成这副模样!第三,说话就说话,干嘛一副委屈的小媳妇脸,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男子说到后来,简直可比拟狮吼。
钟筱被他的吼声惊得后退一步,而全身力量都挂在她身上的男子则因一时的失去平衡,身体前前后后的摇晃,赶忙抓回钟筱。
“你给我站好!”他暴跳如雷的叫道。“你想害我再摔一次吗?!”
“谁叫你突然大吼大叫!”钟筱大声回吼。
男子瞪着她,钟筱也回瞪他,两个人就在校园的羊肠小径中僵持,谁也不肯让步。
一阵凉风吹过来,钟筱下意识的缩缩肩膀,突然一个念头闪入脑中!她拨开男子的手,走向活动中心。
“你该不会是想逃走吧?”他一把拉住钟筱的手。
钟筱倏地转过头瞪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我、去、找、人、帮、忙!”甩开他的手,往活动中心走去。
“如果你是要去活动中心找人,那就免了!”
“为什么?”钟筱停住脚步。
“期中考。”他点到为止的说道,不放弃任何可以奚落她的机会:“你到底是不是本校的学生,怎么连期中考社团不活动都不知道?”
钟筱呆了两秒钟,会意过来后克制不住的尖叫!
男子忍不住低咒一声,咬牙恨恨的开口:“你喜欢叫,没人反对,但是别对着我大叫。”
钟筱根本没空去注意他在啰嗦什么,因为她想起了她的考试,她那只看了六、七页的微积分期中考,还有她为自己订下的每科九十分标准!
钟筱紧张的翻手提袋,好不容易在袋子底层翻到手表,一拿起来看,她简直要昏过去!差分十点!
她一向准时在一点就寝,现在离她的睡眠时间只剩三小时,另外还要扣除扶着一个庞然大物走到校门口的时间,再加上跑回宿舍的时间。
她沮丧的发现,加加减减算下来,她仅剩两个小时半读微积分,然而四十页的习题这一点时间怎么够用?!
最糟糕的是——她不能熬夜。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的身体受不了。只要睡觉时间延后一点,她就会一路失眠到天亮,然后整个人像是跑了三千多公尺,全身酸痛不说,骨头还会喀喀作响。若是为了考试而熬夜,隔天她疲累的身体可能没办法走出宿舍,更别说去赴考了。
钟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不停的踱步,脑中不断闪过许多念头,直到记起必需先将眼前的问题解决掉才能赶回宿舍,便不由分说拉过男子的手,拖着他往校门口走。
意识到时间紧迫的钟筱,努力的搀着身旁的人,汗流满面的加速前进。
即使时间已将近十点,校图里阴暗的树下、操场上、凉亭里依然可以看到三三两两互相依偎的情侣;尤其是正对校门口的小湖泊,浪漫的气氛、凉爽的地理环境,让湖畔椿树旁的椅子上坐了好几对情侣,其中还看得到左丹红和杨莘的身影……
咦?
钟筱拚命的眨着眼睛,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居然看见左丹红和杨莘两个人状似亲密的靠在一起,而且两个人的身体愈靠愈近……愈靠近紧,直到搂在一起!
她震惊极了,不由自主的往右移了一步,想看更清楚些。
原本站在她右侧的男人,因为她的移动,一时身形不稳,直挺挺往湖中跌去!
噗通!随着落水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笨——蛋!”
第二章
钟筱靠着一棵大树,心情欠佳的趴在屈起的膝盖上。
微积分期中考刚刚结束,不用等考卷发下,她就能预料自己得了几分。别说她的九十分标准,恐怕连及格都有困难。
此刻她的情绪已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甚至想在人满为患的校园里尖叫,想随便抓个路人甲、路人乙狠狠痛骂一顿!
钟筱懊恼的抱着头,苦苦思索,想着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提早预习微积分期中考范围,她甚至气自己为什么会迷糊到把考试日期给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的微积分完蛋了!
沮丧的趴在膝盖上,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让自己就此长眠地下,也好过自我厌恶的折磨。
但就算要挖洞也不能是现在,她前些天答应系办人员大考过后要去应征系上教授的工读生。现在快接近约定的时间,再不动身就要迟到了。
认命的起身,钟筱一脸阴郁的走向系馆。
期中考刚过,午后的系馆没见到半个人影,就连系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也不知去向。钟筱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只好走到办公室旁的布告栏察看到底是哪位教授缺工读生。
栏上贴着许多歪七扭八的纸张,她努力的翻阅寻找,五分钟后她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在一大堆影印纸中看到一则征人启事。
诚征工读生:
意者请于12:00—14:00洽英文系馆三楼风见彻教授。
风见彻?是新来的教授吗?
身为大三生,没上过课的系上教授也几乎全认识了,怎么就没听过“风见彻”这个人?钟筱一阶一阶的爬上三楼,满脑子的疑惑,一直到达挂着「风见彻”教授名牌的门边,她才整整仪容,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来应门。钟筱用手指再轻敲几下,两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回应。
蓦然,她记起了系办公室人员对她的叮咛:教授通常在一点之后才会回办公室,你如果去早了,可以先进办公室等他。
钟筱转转门把,门应声而开。她推开门,随意拣了一张椅子坐下。
这时她才定下心打量办公室内的景物。跟其他教授的办公室没两样,一台电脑放在办公桌上,一组沙发椅,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除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报表纸、影印纸、报纸、杂志显得突兀外,一切的摆设可称得上尽善尽美。
钟筱觉得有点奇怪,系上的工读机会向来是大家挤破头抢着要的工作,而这张布告贴了整整一个月,不仅征人启事被淹没在布告栏的纸海中,还要劳烦系办人员帮忙找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事。
系办的人是曾经向她提过这份工作薪水颇高,但教授要求的时间太长,以致于迟迟找不到工读生。
但这并不是问题啊,如果薪水给得合理,再长的时间应该也会有人接才是,毕竟学生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钟筱用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她赶忙站起来,当见到进来的人之后,立刻傻眼了!连最基本的问候也说不出口。
当然,这个进来的人并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钟筱之所以如此震惊的原因,是因为进来的人就是昨晚从树上摔下来,后来又不幸跌到湖里,末了只差没被担架抬出校园的倒楣鬼。
此时,高大的身躯占住整个门口,他的右脚包在石膏中,拄着拐杖一跛一跛的移进办公室。
他的双眉拧得紧,明白显示出他的厌恶,眼神严厉无比的望着钟筱,巴不得射出一道雷射光让她从此作古!
“你……你……你……”钟筱连续讲了好几个你,就是没办法将话凑成完整一句,脸色好比见了鬼。
“不过一个早上不见,你就变成口吃患者?这实在是医学上的重大发现。”他勾起的唇充满了讥嘲。
“你进来干什么?”钟筱没好气的问。
一个上午不见,他倒是忘了去洗洗嘴巴、刷刷牙,把那一口狗嘴刷洗干净,好吐出几颗象牙来。
他不怀好意的诡笑,看得钟筱寒毛直竖!像是故意要让她内疚般,他咬紧牙关,一拐一拐的跳到办公桌旁,再吃力的撑着桌面,坐下时额头上已冒出点点汗珠。
纵使钟筱自认昨晚的事自己不需负太大的责任,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惭愧的低下头。
“这是我的办公室。”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办公桌前欣赏钟筱的一举一动,她则惊讶的抬起头。
“你的?”钟筱一脸不敢置信,半晌后,试探的问:“你是风见彻教授?”
“门牌上钉着斗大的‘风见彻’三个字,而且我刚才说‘这是我的办公室’,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钟筱扬高了双眉,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不想再见的人却又再一次遇到,命运真是捉弄人呀!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歹命劫数难逃的时候,她还是有机会让这等惨事不发生在她身上的,只要她走出这扇门,管它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两个人是没机会也绝不可能会碰在一起。而且她以后选课时,会“很小心”的避开他的课,绝不会给他再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