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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第16页    作者:梁凤仪

  杜日晴认识了游家的四少游子健之后,想着对方好歹是太子爷身份,将来衣食无忧,且是明门正娶,故此,这头婚姻,很快的就水到渠成。

  杜日晴之所以如此决断而爽快地嫁进游家,多多少少也为她看到那非比寻常的家庭负累所致。别说要她独个儿肩负责任,就算有份平分,也很够瞧了。

  她自认没有妹妹杜晚晴的条件,更没有她的魄力和胸襟。

  很小很小时,杜日晴就管自盘算,长大了,好好的嫁个人,就脱苦海去。

  每个成年人只有责任照顾自己,这是杜日晴的信条。

  故而她跟游子健走在一起之后,衡量过对方的条件适合,就有意无意地顺水推舟,很年轻就把自己嫁出去,安顿下来。

  那游家里头姨妈姑爹之间的是是非非。多得令杜日晴很自然地提高警觉。

  为了保护自己,免得过别让娘家人与夫家人相熟,免得他们翻出外祖母与母亲的底子来。

  做酒楼业的,江湖上六路人马,全都知晓,要认出柳湘鸾与花艳苓,不是很困难的一回事。何况,如今还多添一个大名鼎鼎、炙手可热的杜晚晴?危险程度就更提高了。

  故而,除掉过年过节,日晴循例回娘家,探视父母,送一点节敬之外,难得她跟杜、高两家人来往。

  这次摇电话来找晚晴,真有一点出入意表之外。

  “晚晴,有件小事,我想请你帮忙,能来你家小坐吗?”

  “欢迎之至。”

  说起来,日晴这是首次来探访妹子。她在房子里逛了一圈,微微翘起嘴唇,道:“你真有办法,晚晴!”

  教杜晚晴不晓得怎样答,总不能回应说:“谢谢二姐你的夸奖!”

  对方的赞美,并非不含杂质,杜晚晴是听得出来的,也就只好笑笑算了。

  “二姐,这阵子有空回家去看母亲吗?”

  “你知道我素来都不如你孝心。”

  “二姐,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其实并不因那个儿女爱他们多一点或少一点而生偏袒,我看母亲尤其想念你,只是她性格硬直,不轻易流露感情。”

  “那就太不公平了,像你这样子肯为他们一家大小的衣食住行操心,苦苦委屈自己干活的,应该疼爱你多一点。像我,从小到大,同桌吃饭,各自修行,问心讲,也不指望家里头的人能在我有急难之时,予我任何援手。”

  晚晴听得出日晴的语气一直是酸溜溜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位姐姐难得来看一次娘家的亲人,事必有因。是不是为了有什么燃眉之急,却又因为着彼此的疏离,而出不了声,开不了口?

  实情若真如是,倒不如由自己带领她,把问题坦白讲出来好。

  对于日晴,晚晴有挥之不去的亲情,除为血浓于水之外,还为了小时候,姊妹俩的感情是的确很不错的。

  记得她们有过同上小学的快乐童年。那年头,就读的小学在湾仔,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便蜂拥到操场的合作社去,抢购零食。

  有一天,晚晴因迟了起床的关系,没法子赶及吃早点就上学去,肚子“叮咚、叮咚”地响至小息时间,便一反常态,拼命飞奔至合作社去买零食。人还未站稳脚步,就被高年级的两个男孩子碰撞,将晚晴推跌在地。

  合作社建在操场尽头,是石屎地,人一摔在上头,双膝立即被擦得皮破血流。晚晴苦着脸,挣扎着起来。旁的那两个大男孩,还笑吟吟地说:“死丫头,争先恐后!”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在身后一声咆哮,就骂:“你两个讲什么?有胆子的再在我跟前讲多一次,看我敢不敢把你们揪去见老师,在他跟前评评理。”

  各人都抱了看热闹的心情,回头一望。晚晴喜出望外,竟见拔刀相助的人原来是她二姐杜日晴。她如获救星地轻喊:“二姐!”

  日晴一手扶着妹子,另一手叉着腰,继续尖声喝骂:“大男孩欺小女孩,牛高马大,对小同学半点扶助心也没有,你们念书所学何事?不告诉老师去,怎么还得了?告诉你们,别想在我杜日晴跟前欺负人,尤其欺负我的妹子。”

  两个大男孩忽然被骂个狗血淋头,反而畏缩地沉静下来。其中一个放低声音说:“把她碰跌在地,也不是故意欺负她的。”

  “故意与不故意都不相干,分明是跌伤了膝盖了,连道歉一声也欠奉,就不应该,不可以。”日晴昂起头,非常坚持地对两个大男生说话。

  二人面面相觑之际,旁的同学就有人起哄地嚷:“快快道歉一声了事吧!”

  眼看大势已去,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同学都站到杜家姊妹一边去了,还有什么转圜余地,于是两个大男孩讪讪地说“对不起!”

  一场干戈就此化为玉帛。

  晚晴跟在日晴身后,满心欢喜,一种备受保护与爱宠的荣耀感,使她浑忘了身体伤口所带来的痛楚。晚晴以感激的语调说:“二姐,多谢你!”

  日晴的表情并不怎么样,只冷冷地答:“阿金舅母说得对。广东俗语谓:”好佬怕烂佬,烂佬怕泼妇‘,我杜日晴不怕做泼妇。“

  这次之后,晚晴对日晴倍增依傍,益发感触到姊妹的情谊。

  直至日晴出嫁,晚晴准备赴英供读,她们姊妹俩又谈了一次。

  日晴问:“你真要到英国去念书?”

  晚晴点头说:“你真要嫁了?”

  “对。我们自此是各走各路了。”

  “二姐……”

  “晚晴,”日晴没等妹子把话说下去,就截她,“到了英国,若能在班上遇到个好男孩,有本事养得活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晚晴瞪圆了眼睛望住她二姐,久久说不出声来。

  二姐的这番话包含了对自己很大的关爱,当然,也同时是教唆她不必再对家庭负起什么回报提携的责任。

  这两重意思,在晚晴看来是互相抵触而矛盾的。

  晚晴感谢姊姊为她本身的幸福着想而劝导她,祈待她走日晴为自己选择要走的路,这不就等于在小时候,吃到一杯可口的雪糕,也不忘介绍小妹妹去分一杯羹似的。

  然,要杜晚晴像她姐姐般放弃家庭责任,逍遥于道义与亲情之外,她实实在在地办不到。

  一念到柳湘鸾与花艳苓苦苦地候她学成回来,为她俩擦出下半生的生命亮光时,杜晚晴就觉得责无旁贷。

  “二姐,”晚晴说,“多谢你的心意。可是,我办不到。”

  日晴咬一咬下唇,想了一会,再说:“好。我是算提点过你,教导过你了。所谓汝安,则为之。”

  “二姐,你也是按照这个原则做人了?”

  “晚晴,谁在这个世界不是了?汪洋大盗,操刀厮杀的一刻与民族英雄,从容就义之时,都是心安,才下得了手,才忍得住痛呢。我看不出分别来。”

  “分别是有的,二姐。”晚晴这么说。

  “也许你说得对,正如我俩,分别在于我笃信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而你,刚相反。”

  不能说杜日晴全无义气,一个晓得自己所作所为属好抑或属丑的人,应该对她还予三分尊重。

  就为了这三分尊重,加上童年的姊妹情谊,不论杜日晴嫁后所坚持的各家自扫门前雪态度,怎样刺痛了家人的心,也间接地表示对杜晚晴身份职业的不认同,晚晴还是对她二姐心存厚道,不生怨怼。

  私底下,她祈望有一天,日晴与自己能通过某件事情而取得进一步的谅解,重新建立姊妹深厚的感情。

  杜晚晴从没有觉察到,她是个非常渴求亲情的人。

  她的所有行为,反射着这重心上的需要,她本人却不知不觉。因而晚晴的表现更显自然。

  她非常诚恳地对日晴说:“二姐,别这么说!不管我们日常交往的疏密,彼此是同义父同母所生的亲人,谁个有什么困难,有能力的都会乐于伸出救援之手。”

  “在你,晚晴,这又是责任,又是亲情?”

  “对的,二姐。”

  “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一套,我从不讲对人,尤其对亲人的责任。”日晴瞪着眼望住晚晴说,“故此,我此来看望你,有重重的矛盾,甚至困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得不请求你以你的信仰去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好比一个从来都不相信有上帝存在的人,忽尔患了重病,四方延医无效,到头来,只好跑进圣堂,寻了个神职人员,请求她为自己祈祷,让上帝赐予奇迹,使她康复。”日晴说着这番话时,竟有泪光,“晚晴,你当不难想象这基督的叛徒,在走进天堂去时的心情如何的恶劣,如何的不情不愿,如何的迫不得已,又如何的无可奈何。”

  第9节  嫁进丰衣足食的豪门

  说话至此,日晴的泪水,已经汩汩而下。

  晚晴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她二姐,说:“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一个很大的数目。”

  杜晚晴吁一口气,说:“只是钱?”

  日晴抬起头来,怪异地答:“对,只是钱。钱是人生中极大的一个问题。”

  “能以钱解决得来的问题并非至大的问题。”

  “有钱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二姐,你需要多少?”

  日晴倒抽一口气,随手捡起一支笔来,在茶几的报纸上写上一个很多个圈圈的银码。

  晚晴数清楚那些圈圈,脸上并无为难之色,这叫日晴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数目。”晚晴说,“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调动得来。然,二姐,为什么呢?游家没有这个钱吗?抑或是你个人出了什么意外?”

  晚晴这么问,只是关心日晴。

  世界是五花八门、阴险奸诈的世界,设下各式陷阱让女人栽进去的情况,比比皆是。

  可是,日晴答:“不,不是我的意外。是子健闹出事来。”

  “二姐夫的难题要由你来解决?他家里并不穷。”

  “不穷的只是老太爷。未分家之前,那一房人都只有表面风光,其实我们撑得比小户人家更惨,除非自己有才干,子健非但没这个本事,且,还不长进。”

  “二姐夫生意亏蚀?”

  “他做的生意永不会赚钱。”

  “什么生意?”

  “赌。”日晴答。

  晚晴静下来,作不得声。

  不是不战栗的。

  过一会,晚晴才指一指那个日晴写下的数目,说:“现今欠的这一笔,解决了,他就会以后戒赌了是不是?”

  日晴拿手背用力地,泄愤地拭去了眼泪,说:“他答应说是,又怎么样?到头来故态复萌的话,谁能有效地劝阻他了。只是,今次若不救他的话,怕会闹出大事来。给老太爷知道,就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子健为了偿还赌债,把他管辖的酒楼现金都拿了去了,数目若填不出来,老太爷固然可以反脸无情,他并不缺儿孙奉侍,多子健一个不为多,少他一个亦不为少。旁的兄弟姊妹,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家家出事,只剩下自己一房来,好独领风骚。晚晴,我的处境,不言而喻。且……”

  日晴急急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去。已经迟了,晚晴很自然地问:“二姐,还有别情?”

  日晴抿着嘴,完全是一副很倔强的样子,并不言语。

  晚晴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是否帮日晴这个忙,也不在于要洞悉事件的每一个环节与其来龙去脉。

  肯不肯把钱借出去,只视乎两个问题,其一是自己的能力,其二是对对方的感情与信任。

  既然二者在晚晴的心目中都已确定,也就不必再强人所难,多生枝节。

  于是,晚晴站起身来,嘱她二姐:“你稍候。”

  就回房里取出了支票簿,写下那个数目,再回到客厅上来,双手将支票交给杜日晴。

  日晴接过了支票,很呆了一呆,再抬头望了妹子一眼,缓缓地说:“故事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你愿意听吗?”

  “那不是交换条件,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心上安乐,我愿意听,只此而已。”

  “我若救了你二姐夫这一趟,他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他外头的女人分开。

  杜晚晴差点惊叫。

  完全始料不及。

  日晴长长地吁一口气:“是我选择的人、选择的路,只好跟他一直走下去,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老太爷终会寿终正寝,那时候,各房都可以独立起来,自由干活。晚晴,我已经捱了不少,不能半途而废,被旁的女人冷手执个热煎堆。我这次能救子健的话,他的人、他的权、他的位,都可以在我操纵之内。”

  杜晚晴不晓得答话。

  她忽然间觉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有微微的战颤。

  怎么说了?长期跟定了一个男人,嫁进丰衣足食的豪门,也不外如是。

  夫妻关系一样弄得如此剑拔弩张,你算我,我算你,才能稳操胜券,确保安全,值得吗?

  杜晚晴以为只有在欢场中交易的人,才计算利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纸婚书在手,依然落得这种结果。

  不,她杜晚晴决不会用金钱去维持一段爱情,也不容许对方这样做。

  爱情不是这样的。

  爱情应该是自动自觉为对方作出至大的牺牲,而不求回报。

  她刚才误会了。

  她以为日晴深爱子健,不管他日后是否改过自新,也不顾一切地站在他身边,辅助他、拯救他,夫妻二人所面对的客观环境困难,诸如游家的复杂人际关系,与主观条件的缺憾,即游子健的嗜赌,都可以在爱情的感染之下,终于有日迎刃而解。

  然,情况并不如此。

  游子健爱杜日晴多少,不言而喻。

  连杜日晴是否爱游子健有甚于她的自尊与理想,也成了疑问。

  她厚颜求助于人,救援丈夫,只为以此作为战胜别个女人,确保自己既得利益与将得利益的条件。

  杜晚晴是吃惊的。

  她静静地、细心地想,如果发现自己爱的人,原来心目中另有别人,她会悄然引退,不会以任何条件手段留住他。这是对自己太大的侮辱、太不能忍受的委屈。

  本是同根而生的两姊妹,竟有如此不同的人生信仰与处世态度。

  一样米的确养百样人。

  杜日晴的出现,给晚晴不大不小的冲击,令她至为迷惘。

  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母曾深深爱恋过,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

  日晴夫妇又是惊人的一个例子。

  再看外祖母,若然外祖父不是英年早逝,过尽悠悠经年后的今日,还会不会是对既能同患难,又可共富贵的恩爱夫妻,实在很难说了。

  杜晚晴忽然间想起另外一对痴男怨女来,那是三姨的儿子罗敬慈与他的小情人小湄。

  天下间总会有为爱为情而摒弃世俗物质与世途艰辛的故事吧!

  杜晚晴不知何解,竟肉紧地要在生活圈子内,找出一个半个美丽的爱情个案去向自己证明什么。譬如说,这年纪轻轻的罗敬慈因为保护小湄,不被无赖侮辱,因而生了这宗不幸的意外。在狱中,他想念她,觉得就算有牢狱之灾也不要紧,只要她平安,只要她开心,只要她知道自己心意,只要她等待重逢相聚的一日就好了。而小湄呢,也有着同样的刻骨相思,昼夜默祷着敬慈会早早受完苦,回到她身边来,共创明月好花我俩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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