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迷信的藉口是不适宜宣诸于世的。
记者们再追问:“那么,黄翁是不是打算买来给千金作嫁妆,让他们小俩口子作新居用?”
黄醒楠又笑着说:“我女儿还没有通知我有关她的婚讯。若真是结婚了,新房子当然要由男家选定,醉涛小筑送与新人作为休憩别墅,也还说得过去,以之作为正宅用,就不合适了。”
这么一番话,可进可退,引人遐思。差不多已等于在记者们的脑海里,画定了一幅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美丽图画。
故而,一宗醉涛小筑的买卖,就在娱乐圈内掀起了轩然巨浪,拍岸惊涛,震醒了傅湘湘挤入侯门的美梦。
果然,醉涛小筑落成后三个月,乔黄两家发出喜讯,成了儿女亲家。
娱乐圈子内,真是有人快活有人愁,因为醉涛小筑的另一个单位,卖给钟表珠宝业内坐第一把交椅的常有舜,作公开式的金屋藏娇用,搬进去的正是拍了《大佬!你好呀》一片而大红大紫的青春玉女阮宁。
醉涛小筑的这个单位虽不是归于阮宁名下,但,住到那儿去当女主人的年薪,就不只百万了。
金融界的打工皇帝,年薪三百万。阮宁小姐呢,仅仅超越此数。外传她是常有舜千万金元的巨制,是过分夸大了一点点。
纵如是,有此成绩,也值得圈内人对阮宁翘起大拇指赞:“阿姐,你好野!”
实际上呢,就算是同道中人,把杜晚晴与阮宁视作同一专业的行家来作个比较,不论是架势、风采、派头、手段等等,后者之于前者是完全望尘莫及的。
杜晚晴是以真金白银,把醉涛小筑的一个面积最大、方向最好的洋房买下来的。凭的是乔继琛与荣浚杰的双重推荐。
她何只跟这两位巨子有非常特别的关系与交情。老实说,这一夜,聚在杜晚晴的醉涛小筑家内,吃晚饭、玩沙蟹的几个本城顶级富豪,除乔、荣二翁之外,还有黄醒楠、仇佑昌,再加恒发银行主席许劲,拥有三百多间连锁百货店与餐馆的乐宝集团主席乐宝源,以及政府内华人第一把交椅的布力行司宪等,合共七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政界巨人,非但都是杜晚晴府邸的座上客,且全是杜晚晴香闺的入幕宾。
无一人不知道这重关系、无一人不乐于接受这个安排、无一人不高兴这种情况得以持续。
总的一句话,他们知道自己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地受杜晚晴摆布。
围在一片淡梨红色云石圆桌上的七位巨擘,一边紧张手上的牌,另一边又紧张杜晚晴对自己的态度和反应。
杜晚晴,这天一晚上穿得并不花巧,一件宽宽的月白色的衣裙,自腰间系过来一条麻色软带,轻轻地束起来,恰到好处地现出了细腰,拱托着丰满而坚挺、非常合乎标准比例的胸脯。
杜晚晴一头乌光水滑的长发,轻轻松松地绾在脑后,别上了两朵小小的、枯黄的干菊,别有一番脱俗的韵味。
脸是净白的,只有从里透外的一抹自然酡红,点缀在两颊之上。杜晚晴轮廓的细致幼嫩,动静的娇柔俊逸,实在是集矜贵含蓄的柳湘鸾与妖艳妩媚的花艳苓而成的极品。
最难得的是,杜晚晴由头到脚,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书卷气,那不是她靠遗传与继承得来的,是杜晚晴独家专有的气质。
她,还是个如假包换的,有英国伦敦大学百福书院文学士学位的大学毕业生。
花艳苓在女儿学成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你打算怎样发展?”
杜晚晴看了她的外祖母一眼,再斜斜地把小腿交叠着伸出去,这么一个诚恳的眼神,再加如此一个优雅的动作之后,她才开口说:“我继承你们的衣钵。”
出道三年,红透半边天是本城顶级交际场中一个绝大的奇迹。
杜晚晴跟她外祖母仍有晚上谈心的习惯,晚晴偎依在柳湘鸾的怀抱里说:“婆婆,做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突破。”
“对。”柳湘鸾拍拍孙女儿的背,柔声地说,“我们的这一行怕还没有名校毕业的大学生,打正招牌做这门子生意。你前途未可限量。”
杜晚晴说:“婆婆,我需要你的教导、你的祝福,有甚于一切。”
“入门的第一件事,你必不能以你的职业为耻。胸怀坦荡,言语才会玲珑,举止方能大方,内涵始会外溢,形态便能优美。”
“没有什么可耻的,婆婆!真的。”杜晚晴这样说了。
她是真心诚意的。
回头且看看她的环境与家势,就明白一切了。
外祖母柳湘鸾已经一大把年纪了,除了年轻嫁与高骥时,享过几年福之外,一直捱得金睛火眼,才把一双儿女带大。
杜晚晴的舅父高敬康,现今少说也已经近五十了,—直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仗着慈母的一句话:“他是高家惟一的血脉!”
于是替他成了亲,娶回来的那个叫阿金的舅母,心肠浅陋得盛不住生活上任何压迫。年年月月的摊大手掌,问柳湘鸾与花艳苓取家用,一派“你娶我回来就得养我”的款头,毫无愧色,弄得家人啼笑皆非,却无可奈何。
其后再生下了一子一女,落实了高家有后的功劳,更有恃无恐,继续把抚养提携自己一家大小的责任搁在柳湘鸾身上,继而转嫁给花艳苓,再传下来,就成了杜晚晴的责任。
那一子一女,全部送美国留学,单是三个学期的学费,足足是小户人家一家五口的一年粮。
花艳苓以色笑皮肉辛苦赚来积下的私己钱,经年贴补在家用上头,老早已经床头金尽,只余一肩责任与满腔无奈。
杜晚晴的长兄杜展晴,表面上已经出身四年,实际上呢,时乖命蹇,做哪一门子的小生意,都亏蚀,一身都是债务。
二姐杜日晴,嫁与环境相当不错的一个同班同学,叫游子健。家里头的婶母一大堆,是非之多,难以形容,等闲不敢再与娘家人亲密来往,怕被翻起底子,节外生枝,诸多不便。连人都已疏远,就更遑论可以拿一些私己钱,暗地贴补杜家了。
老三杜现晴,是杜家的现眼报。花艳苓一看那天生的白痴儿,就流眼泪,捶胸顿足,道:“我们究竟干错了什么事,得了这个不可扔、舍不得扔的包袱。”
把杜现晴送到特别护理的疗养院是最理想的,然,月费高昂,非平民百姓家所能负担得起。
再下来,杜又晴、杜再晴一弟一妹,勤奋聪敏,学业成绩相当优异,又是否忍得下心,不想办法继续栽培他们了?
依赖花艳苓,固然不可以了,父亲杜一枫呢,少掉半个子儿买酒吃烟钱,就拳打脚踢,拿妻儿出他那口怀才不遇的鸟气。对付这头有血缘关系的疯犬的惟一方法,就只有供给他满意的日常使用,把他拴在屋里。
杜晚晴在申请到奖学金赴英攻读前,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对她外祖母与母亲起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请相信我的这句话,你俩再捱多三年,待我回来,把整个包袱背起来,让所有人都有好日子过。”
就算委屈、就算凄凉、就算下作、就算犯贱,都只是一个人的牺牲而已,换回来的是十个以上亲人的安乐,干不干?
杜晚晴心肯意愿地答复了自己,说:“干!”
杜晚晴不但是心安理得地继承她的家族衣钵,且是背城一战,立定心志要成为当代花魁。
她从小到大,上学未曾考过第二,总是鳌头独占。参加任何一项课余比赛,必定勇夺冠军。完完全全的是校内十项全能冠军的材料。
所以,踏足社会做事,也雄心万丈,要成为她选择的行业内之翘楚。
跟杜晚晴一起的同学,最突出的是沈进标,到今时今日为止,只不过年薪四十万,当一家商人银行的经理,还是要仰仗了沈家在银行业内长久声望为其撑腰。
年轻大学生捱它过十年八载,等到三十出了头,充其量也不过是大机构内一名受薪董事而已,收入都不及现今的杜晚晴多。
其他的更不必说了。当柳湘鸾读到孙儿高进与高惠自美国寄回来的问候信;当花艳苓每月接到美国加州那间低能儿童护理病院的报告书时,两位花魁俏脸上绽开的笑容,就是杜晚晴至大的安慰。
她确定自己走对了路。
正如柳湘鸾的教诲,心无所愧、亦无所耻的杜晚晴,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优越的自信,都有着闲雅的情操。
她周旋于巨富之间,运筹帷幄。
这一夜,闹哄哄的气氛充塞着醉涛小筑的杜家。
一局沙蟹,输赢在七八位数字之间,他们名之为小试牛刀。
荣浚杰这阵子尤其意气风发,他台面堆着的筹码似个小山。
黄醒楠就说:“杰兄如此得心应手,其故安在?”
荣浚杰立即答:“美人垂顾,你看,一整个晚上,晚晴多数站在我的背后,心灵感应支持我发牌。”
“何厚此而薄彼了?”布力行答。
大伙儿的眼光都放到杜晚晴的身上去,看她怎样解这个困?
晚晴浓眉一扬,笑了。像春暖花开般,令人望之而顿觉心头温暖。
她把手里的几个红彤彤的注码,一个怕是一百万,分别在各人面前放下一个,以非常好听的声音说:“不能瞎猜别人的心意。最高的支持、最大的敬意在乎实际行动。我把我的筹码平均押在你们每一位身上了。”
乔继琛嚷:“这算是公平了,可是,晚晴,你今天晚上输的机会就多了。”
对极了,赛马场上,除非场场爆冷,否则谁以为投注在所有出赛的马匹之上,就一定赢,是大错特错。
这就是说,赌博游戏之中,一定要讲眼光,赢的人是要有信心,重重的押在一铺、一个号码之上,不能均分。
杜晚晴轻轻回乔继琛的话:“输赢的定义各人不同。来醉涛小筑玩,宾至如归,就是我赢;有哪一位客人认为我怠慢他了,就是我输。是不是?”
荣浚杰立即插嘴:“所以说,琛哥,你太小瞧我们晚晴的器量了。”
“荣大哥,怎么还打我这只落水狗,今晚已经给你赢得这么开心,还好意思让我在晚晴跟前矮了一截。”
“别吵,我来帮你。”杜晚晴这么一说,就斜坐到乔继琛的身边去。
乔继琛面前的一副牌,表面已是三条“A”,未见光的一只牌不知是什么。
同台的其余六人,除布力行之外,都已经弃了牌了。
布力行之所以坚持,是因为他手上的牌跟乔继琛是势均力敌。牌面是一对“K”,一只“Q”,牌底又是“K”。换言之,如果最后的一张牌是“K”或是“Q”,成了FULL HOUSE,或四条“K”了,只要乔继琛不是“A”FULL HOUSE,他就可以全赢台面的注码了。那大概是四、五千万元的样子,相等于司宪级退休金的五倍。
没法子不心红起来的。
要布力行在这紧张关头放弃多看一只牌,而以牌面的形势向乔继琛就范,他是无论如何不甘心的。
于是,布力行说:“老乔,你说吧!”
乔继琛吸了一口雪茄,道:“赌你跟前的所有筹码。”
这是超级富豪的豪气,在身家有限的公务员跟前摆出来,尤其有泰山压顶之势。
然,布力行没有自卑感,他知道自己的分量。明白何以有资格坐在这桌子旁边以真金白银参赛,只为一个定夺乾坤的消息,略为透露出来,就已价值连城。这些年,他早已在海外置了相当多的物业,就是靠这一手的了。
有些公务员奉公守法,克勤克俭,做到老死,摊开双手等退休金。
有些呢,一爬上高位,立即忙不迭地出风头,任何名人的红白两事、电视台喜庆、各式社团宴会,总有他们的份儿,照片刊登在报章杂志上,成了名气界的中坚分子,其他实质利益就一无所有了。
布力行对这些同僚,真是不屑一顾。
他是实惠派、行动党。
故而多年以来,相当谨慎地周旋于阔佬富豪之间,很有点实际收益。
第3节 外祖母柳湘鸾的教训
这一把,他赌得起。毕竟自己台面的筹码也不过五百万,其余各人在先前三只牌的那些回合,已经囤积了极厚的底子,等于说,布力行只不过以小博大,怎舍得错过?
布力行的范围还不单单在面前的一手牌上,而在于自己日后能不能有本事把今日可能输掉的赢回来。答案是乐观而肯定的,将来的机会多着呢!
尤其是布力行在政府内是红人,老早他搭通了洋司宪中最具势力的殷法能,殷法能之所以矜贵还不只于在政府的势力,而在于他是保守党新贵的心腹。随时随地一个内幕消息传过来,要找本城的富商动手配合,就是他逞功兼赚大钱的时候。
想停当了,决定出码。
布力行把跟前筹码全部推出台面去。
杜晚晴伸出了她那只水葱儿似的娇嫩的手,为乔继琛拿了一只牌回来。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是只红心二。便递给乔继琛看。
乔继琛的眼神在那一刻并不贯注在那一张牌之上,他是掠过了圆台上围观各人的脸色,才轻松地把最后一张牌翻开来。
相反,布力行的神色就紧张得多了。他把一首一尾的两张牌紧叠在一起,再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翻开那最后一张牌来看。
“天!”布力行吁了大大的一口气,把两张牌摊掷在台面-上。
正正是三条K两条Q的FULl HOUSE.轮到乔继琛开牌了,如果他手上那还没有亮相的一张牌是“二”仔或者是“A”,那么,布力行就败下阵来了。
全场鸦雀无声,然,表现出紧张的只有布氏一人。
大家都等着乔继琛表态。
乔继琛一把握着杜晚晴的手,问:“我如果输了,可不可以有安慰奖?”
杜晚晴轻盈地抬起乔继琛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再放回台上,那个动作大方,却相当诱人。她跟着说:“不可以。因为你没有得选择,你是输定了,怎可以要安慰奖作为交换条件?”
说罢,干脆替乔继琛把所有的牌都覆盖了,表示输给布力行。
乔继琛豪爽地大笑,一边把台面的筹码,推到布氏的跟前去,一边说:“布兄运气妙绝!我可倒足霉头,以为乘机博得晚晴的同情,也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