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更严重。”
“何以见得?”
“他们说你越爬越高,由叶骏豪变为荣必聪是十级跳。”
“承他们的贵言。”夏童开心地俯身向前,压低声线说:“你知道我那老板原来真有甚多过人之处,相当吸引。”
“你真的喜欢他?”
“嗯,我想我是的。”
“那就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就不要说,我们从来都心照不宣。”
“可是,你知道市场内对荣必聪的批评吗?”
“什么批评?”
“最近最严重的一桩事件是邹小玉。他令一个无辜的女人跳楼自杀,这个女人是他职员的妻子,这职员的父亲于他有救命之恩,而且,这女人已有身孕。荣必聪是始乱终弃。”
“唧唧唧……”夏童以语音禁止杨笑娟说下去。
“老板,你不以为然,你在盲目信任他了,是不是?我最担心的还是这种情况。我相信你不会为权位名利而喜欢荣必聪,可是,他可以欺骗你,而你可以被欺骗。”
“笑娟,听我说。”
夏童坐直了身子,清一清喉咙,说:“如果你不是本着爱护我的心来跟我说这番话,我不劳向你分析。笑娟,你冷静地想一想,一个成年的女人,百分之一百被人欺骗的可能性有多高?今时今日,一个女人因怀孕而引致不能解决的难题有多大?她没有事前的准备,只有事后的仓皇,理由安在?这些都是很残忍的现实问题,但不容我们不好好面对、考虑、分析。”
夏童迟疑了一会,又道:“再说,感情上受到创伤而痛不欲生,死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在当事人的地方内闹事?多少带点仇恨的味道,这已经玷污了一段纯情,变为输赢一场仗上的最后一步报复棋子,我并不能予以同情。”
“你对荣必聪的行为有信心?”
“或许是吧!对他的信心来自对邹小玉所为的缺乏信心,二者是相对的。”
未看其人,先睹其敌,道理是一样的。
“你常说,女人要帮女人。”
“对。可是,有些女人很不争气。”
“荣总如果待薄你?”
“笑娟,信我,还未到那个地步。而且,我们要想一想,当你听到市场上有那么多关于他的坏话时,会不会他也同样听到有关我的贬辞?我相信他比我应付得还漂亮。笑娟,如果我们需要别人信任我们,我们也要信任对方,对不对?”
杨笑娟茫然地望着夏童。
“况且,笑娟,你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事情,你知道世界上每天每时都有很多误解,无法澄清的,对吗?”
杨笑娟终于微笑地点头。
夏童的推测一点都没有错。
跑到荣必聪跟前去造她谣的人实实在在不少。
杜柏和在香港会所碰见了荣必聪,立即把他拉到一角,凝重地说:“我们是老朋友,有话不怕直说,我曾经提示过你,夏童这女人是好职员,未必会是好情人。”
荣必聪笑着拍拍杜柏和的肩膊,说:“她是好职员,我已有足够的证明;是否好情人,我还未有经验。”
这个答案令杜柏和一时不知如何搭腔,究竟荣必聪有没有承认他和夏童的关系,他也搞不清楚。
“我听说,她在杜氏任职时,叶骏豪要跟她断绝也并不容易,叶骏豪之前还有其他人。”
“他们今日不仍是活得好好的。”荣必聪笑着说:“放心,我会生存下去。”
对于杜柏和,荣必聪只能用这番和颜悦色,说到底是平辈朋友,且也不能抹煞对方的善意关心。
可是,当荣宙在他跟前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荣必聪的态度就不从容了。
他对荣宙的语调异常反感,这个儿子从没有敢在他面前作过分的抗议。
可是,如今荣宙说:“我并不认为夏童天真,更不觉得她纯情。她是假借无邪的脸孔,来掩饰她的城府,更利用坦率的言行,来调度她的机心。她旨在荣氏整个王国。”
“荣宙,在你讲这番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想法是过分高估了夏童,而又非常地低估了我?”
“男人总有意乱情迷的时刻。”
“所以,你也有。”
荣宙微微一愕,并不退缩。
“今日我们要讨论的是你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事轮到你来讨论?”
“你的举止失当,会影响家族与股东利益,我是双重身份的成员。”
“荒谬!”
“爸爸,夏童有过很多男人。”
“我也有过很多女人。”
“你不是打算娶她吧?”
“怎么?夏童有这个力量叫你担心我要正式娶她为妻?”
“力量也有正邪之别,爸爸,别只往好的一方面去猜测夏童。”
“多谢你的提点,这让我更进一步了解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
“爸爸,我会反对夏童成为我的继母,甚至会反对她被你提名入董事局。”
荣必聪盛怒:“荣宙,你千万别让我发觉你在商场上一如在情场上的不羁不负责任。否则,我告诉你,我先把你踢出荣氏董事局去,再把你的空缺双手送给夏童。你清楚了没有?如果你不需要我把这番话重复一次,请你立即离开。”
对于荣宙与荣宇这两个孩子,荣必聪的失望是深刻的。
他并不明白庄钰茹跟自己为什么会养出如此质素的孩子来。
实实在在的痛心。
名利与权位真如烈酒,容纳与控制不好的人,非但不能收行气补血之功,反而一定被连累得酩酊大醉,举止失当。荣宇与荣宙是很好的例子。
令荣必聪骇异的是,荣宇并没有像荣宙一样,跑到自己的跟前来,对夏童提出抗议。
他并不知道,在暗地里,荣宇更深谋远虑地要联合荣宙去对付他。
荣宇在周日把荣宙约到沙田马会的咖啡室去,开门见山地说:“荣宙,我告诉你,我压根儿就没有把夏童放在眼内,因而我不屑在父亲面前提起她。”
“你可能轻敌。”
“我会吗?”
“外间传言说夏童的手段非凡,她跟叶骏豪闹翻了,吵得天翻地覆,姓叶的不知要赔了多少钱,她才肯离去。我们那宝贝父亲以为凉手拣了个热馍馍,找到了个名重江湖的行政老手去扶助小戚。她为什么肯当小戚的副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完全为了要令我们的父亲感动。”
“父亲果然感动。”
“她现在的客观条件好到不得了。”
“你是指夏童今次不但想沾点荣家的油水,而且打算使出浑身解数,正位荣家,勇夺填房的宝座?”
“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样?”
“天时地利人和,岂容错过,这不知是多少城中女人梦寐以求的机缘。我是正常人,只作正常之想。你呢?”
“一样。反正是拼了自己在江湖上混,要怎样辛劳卖命才能成为几百亿资产的集团掌舵人之一。就此放弃,你以为我是白痴儿。”
众人的正常反应就是全人类的行为指标,就是冤枉,也不过是牺牲了一小撮反常的人罢了。
世界原本就是否决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界。
夏童的固执,肯定要付出代价。
荣宇继续跟她的弟弟说:“荣宙,你很笨。”
“为什么?”
“跑到父亲跟前,泼妇骂街似的,不但影响了自己的身份,且于事无补。”
“但求发泄!父亲老以为他做的事是百分之一百的对。”
“他不会痛悟前非,除非他受到严重的教训。”
“例如?”
“那要看准时机,才能决定方式。”
“你准备予他教训?”
“既为要他清醒,且为促全我们荣家的财产。你愿意跟那姓夏的女人分享?”
“当然不。只是她真有这番资格吗?”
“纵使夏童不是威胁我们利益的对手,可是,她最低限度是我们采取行动的最佳借口。”
第7节 弑君篡位
荣宙没有即时作答。
荣宇再多加一句:“你明白吗?”
这么一提,荣宙就会意过来了。
弑君篡位,要震慑万民,得借口废掉的是昏君,铲除的是奸妃;再下来,是重整朝纲,这就臣民信服,拥戴惟恐不及了。
所以,无论君主昏庸的程度如何,只要他身旁一有妖风阵阵,就手起刀落,以护驾保江山为口号目标,将朝政揽过来,岂不是仁义之师,名正言顺之举。
想想,荣宇真是聪明。
荣宙翘起大拇指赞:“大姐,你是女中豪杰,则天再世。”
荣宇笑,拍拍她弟弟的肩膊,道:“等着瞧,只要你听我的,不会不成功。”
“我怎么会不听你的,第一,我才具智慧均不如你;第二,你是我惟一的亲人,不信你,信谁去?”
荣宇与荣宙都哈哈大笑起来。
荣宇开心,是因为成竹在胸,而且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还有什么比备受盟友手足赞扬更舒服。何况,听荣宙的口气,就是他对自己将言听计从,任由摆布,这正大大地满足了她的领袖欲望。
至于荣宙,他也乐不可支,非但因为可以有机会早日奠定江山,更为有荣宇这种喜欢强出头的女人为他筹谋策动,真是最好不过的。
他荣宙在商场上的历练不算太深,但借刀杀人,躲在幕后让人家做替死鬼的一总事,对他并不陌生,老早就被认定是如意算盘了。
荣宙可能并不绝顶聪明,可是他的确阴险。他谨记世界上有四类人,第一种外表是老虎,里面也是老虎。第二种外表是老虎,里面却是猪。第三种外表是猪,且表里一致。第四种外表是猪,里头是如假包换的吊睛白额虎。
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是第一种,其姊亦然。
这并不比他好,他可以装傻扮懵,站在正邪之间,然后,乘人不备,就张开狮虎般的血盆大口,将对方吞掉,再伸长舌头舐掉嘴角的血迹,然后若无其事地像头蠢猪般活下去。
荣宙认为这才是最高的成就。
他正朝着这个做人处事的方向进发,不能说全无荆棘,可是遇到的困难还是无伤大雅,结总账时老是自己着数的多。
姊弟俩的串谋还是在初步计划,当然不会外泄。
荣必聪认定了荣宇没有像荣宙般跑到他跟前来大兴问罪之师,怕是还在跟自己怄气。
自从把荣宇从西北部的中国生意网中撤回之后,这孩子就没有来跟自己好好说过话。
荣必聪只好由着她去吧!
他有一个古怪心理,认为自己半生顺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荣宇、荣宙以及荣坤这三个孩子,算是补偿吧!
想起荣坤,荣必聪禁不住奇怪,这女儿没有来滋扰好一段日子了。
是冷战重开,抑或什么原因了?
这天,他跟夏童在作例行工作报告与分析,夏童给他说:“你要调查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很好。现阶段不能透露吗?”
“正在作拼图游戏,怕凑合不了,得出一个错误的画面反而不好,你耐心地再等一会吧。”
“好,都听你的。”
“谢谢。”
“这么说,你的工作效率神速,不多久就完成任务了,是不是?”
“是。你在作飞鸟尽,良弓藏的准备吗?”
荣必聪哈哈大笑:“飞鸟一如野草,春风吹又生,你休想退下来歇一歇。我正要告诉你,又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你帮忙。”
“难得有永远做不完的任务,那是受薪一族的莫大喜讯。老板,请吩咐。”
“设法去认识那个在电视台工作的荣坤,并且试行跟她相处。”
“荣坤我根本就认识,只是不算深交。”
“他们说你只要有心结纳,谁都会喜欢你。”
“连你都相信起谣言来?”
“我只挑对我有利的,寄以厚望。在荣坤身上,我真想你能发挥这种魅力。坦白讲,荣坤不好应付。”
“不好应付而要应付不是问题。只是,老板,跟她好好相处对业务发展有关系吗?”
“有,太大了。”
“好。”
“你不要求解释?”
“那是你的权利,不是义务。我要知道的已经够了。”
“夏童……”
荣必聪最终还是把那句“你真的可爱”吞回肚子里去。
不是他不打算说,而是怕在夏童跟前再说这类话,反而显得罗嗦,不如对方的潇洒。
几天之后,荣必聪又用私家游艇把夏童载出海去,在那个环境之内,他们不妨畅所欲言,绝对不会隔墙有耳。
荣必聪问起荣坤的情况来,夏童就说:“她现在蜜运。”
“什么?”荣必聪整个人吓得惊叫起来。
夏童瞪圆眼睛看他,连荣必聪也稍稍觉着自己的失仪。
他在想,要不要向夏童有所解释?
如果引起了夏童的误会,会不会到头来令自己难过与狼狈?
答案始终是:不。
解释往往不是荣必聪常用的跟亲人相处的手段。
他认为除非确定解释能帮助自己有好的表现,否则都是多余的。
夏童从没有要他解释过什么。
那是她对自己完全信任或是完全不上心的表示,都会令荣必聪觉得他们的相处十分轻松。
尤其是夏童,在不要求自己解释的同时,依然尽忠职守,那更证明她是对自己的信任多一些。
果然,夏童在微微一怔之后,就向荣必聪报道经过。
荣坤的新对象是韩植。
他们的结识与发生感情有个有趣的经过,当夏童给荣必聪复述时,也说得眉飞色舞。
韩植是本城四大家族韩统的第二代,在电视台摆设的招呼富豪第二代的晚宴上,跟身为电视台公关经理的荣坤认识。
那一晚,韩植重言地拜托了电视台总经理萧国光,希望红极一时的电视艺员穆虹出席,萧国光吩咐荣坤把这事办妥。
安排穆虹作陪客,已经令电视台的拍摄工作受到阻碍,荣坤对这种公子哥儿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只不过碍于职位,无法不完成任务。没想到,那韩植在翌日还嬉皮笑脸地给荣坤摇电话,道:“荣坤,对不起,又得麻烦你了。”
荣坤语气生硬地地应:“什么事?”
对姓韩的,她是旧恨仍在,记在心头,再加这韩植纠缠女艺员的行为并不讨好,于是荣坤压根儿没有好声气。
那韩植笑嘻嘻地说:“我找不到穆虹,想麻烦你代劳。”
荣坤差一点就怪叫起来,要对准电话骂道:“姓韩的,你以为我是扯皮条的不成?”
然后把个电话摔个稀巴烂就好。
当然,心上是这么想,嘴里还是骂不出来。荣坤沉住了气,冷冷地说:“你不是已拿到了穆虹的电话号码吗?”
“不错,可是,老是那电话录音机,嘱我留言,我留了口讯,穆小姐又没有回音。”
荣坤听了,不禁笑起来,忍都忍不住就说:“是不是你要求高,又不予回报?”
“我想是的。”韩植竟直言不讳:“我知道我是太麻烦她了,老要穆小姐给我计钱,可是她很客气,说是举手之劳。”
荣坤越听越有兴趣,刚才的气反而是平下来了,道:“既是举手之劳,为什么总不回你电话?那定是相金先惠,额外留神。这阵子,女明星去酒会与主持开幕仪式,都明码实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