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植吓出一身冷汗来,急道:“荣宇与荣宙不会出卖他们的父亲吧?”
“上场无父子,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吗?”
“可是,我们又是否应该与他们结盟,干这种不义之事?”
“韩植,你说什么话了。商场上公平竞争,价高者得,有什么叫不义?早一个月,丽都酒店股权转易,不也是几个好朋友互相争夺的把戏,谁输谁赢只不过是一盘游戏而已,无伤大雅。荣必聪没有了荣氏的控股权,只是面子上的损失而已。”
韩植惊骇于韩统这个说法,道:“二叔,时至今日,名望于荣必聪而言,比他的财富更重要吧!他的钱可能亏蚀不完,可是他的名望可以一夜扫地。”
“韩植,你并不姓荣,是不是?”
这是韩统直接提点韩植,该站在哪一边的意思。
“跟荣宇联手这回事,事关重大,我要你预先知道。目前据荣宇透露,荣宙还有少许犹豫,他们姐弟俩是否乘势抬高价钱,要多拿我一笔,那也是要步步为营的。”
韩统在餐巾上写了个银码递给韩植,那是个令人吃惊的数字。他继续说:“从市场上收购那百分之十一的功夫,你嘱咐那为我们韩氏执掌办事的昌盛经纪行拉头缆做妥它,再等荣宇与荣宙最后的消息。”
“二叔,此事适宜三思。”
“你反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与荣坤有关?我给你说,大事当前,你最好别再惹那些跟荣必聪可能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免多生枝节。韩植,这些年,荣必聪的锋头也太劲了,挫一挫他的锐气,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我的主意已定下来了,至于收购股票需动用的资金,由我们家族基金处挪动就可以了。到事态成熟时,循例在这儿开个会通过吧!”
韩植的心直往下沉。
他当然意识到事态严重,举凡收购的事件一旦议就,便像放了手掣的汽车,一直冲下斜坡,完全不能停止。
韩植想不明白究竟荣宇与荣宙为什么会为了韩统出的高价,而背叛他们的父亲。
无疑,韩统出的收购金额是惊人的。但,不是血浓于水吗?韩植想不明白。
他的忧疑在自己亲密的人的跟前是最难掩饰的,荣坤在这晚与他相叙时就多少看得出来。
“你有心事?”荣坤给他调了一杯咖啡,问。
“你看出来了?”
“嗯。”荣坤说:“是关于业务上的?”
“可以这么说。”
“这句话如此模棱两可。”
“坤,”韩植忽然握着荣坤双手,道:“你是否信任我真心爱你?”
荣坤愕然:“这跟你的心事有关系?”
“先答我。”
“我信。”
“那好,如果我问一个其实并不需要问的问题,你别生气,这并不表示我对你的感情有丝毫动摇。”
“好,你问,我不会敏感。”
“你跟荣必聪有什么关系?”
荣坤怔住了,缓缓地答:“我们彼此认识。”
“只此而已?”
“韩植,请别相信谣言,我决非荣必聪曾金屋藏娇的女人。”
韩植吁大大一口气:“荣坤,我不是斤斤计较你的过往,谁没有一两段私人的隐衷与历史,你切勿担这个心。只是,如果在商场上,我们要与荣氏交锋,我不要令你有一点儿的尴尬与不畅快。”
荣坤紧张地问:“韩氏与荣氏争锋么?”
“商场如战场,刀来剑往,无日无之。坤,只要你明白,我并不是为了任何私人恩怨而对付荣必聪的。”
“韩植,你不能对付荣必聪。”荣坤冲口而出。
韩植愕然,望着荣坤,没有回话。
一时间,似乎两个人都显得狼狈。
“对不起,韩植,我令你吃惊了。”
“坤,你说,是不是如果我令荣必聪惨败的话,你必然会难过?”
“惨败?韩植,你是说惨败吗?”
“是,我们彼此将大大的赌一回。”
“不,不可以令他惨败。韩植,你可以在商场上战败任何人,但总要给荣必聪留有余地。”
韩植不知如何反应,最叫他害怕的一个意念硬闯进他的脑袋里。他可以接受荣坤有任何形式的过往,但必须是过往,而非现在与将来。他要肯定自始而后的荣坤是完全属于他的,她的心内只能有他,不可能再有别的人。
可是,荣坤如此的前言不对后语,叫他怎么说呢!
“你跟荣必聪真的有很深厚的关系?”韩植茫然地问。
“对。”荣坤点头道:“请别伤害荣必聪,如果你爱我的话,请别伤害他。”
“坤,如果我们之间的这场商业战争,是关乎韩家与荣家的荣辱呢,你难道也叫我放弃?”
“对,我请求你放弃,而且必须放弃。”
“为了我爱你,而你爱荣必聪?”
韩植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荣坤立即道:“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荣坤的眼泪流下来。
她三番四次想告诉韩植,她真正的身份,但总是话到唇边又吞回去。
这是她母亲给她父亲的承诺,除非得到荣必聪的同意,否则,她永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世。
为了一份儿女私情,而要荣坤出卖双亲的承诺,于她是一种屈辱,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倔强而固执地想,如果韩植真心爱她,应不会计较。当然,这是蛮横无理的奢求,可是,荣坤不管了,她要乘机再向这个牵制着她一生的身世秘密挑战。
韩植是个有风度的人,他虽心内难过,但依然不动声色,在荣坤脸上吻了一下,道了晚安,才离去。
这以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去找荣坤,固然是为了心上有着极多的不平与不安,更为与荣宇、荣宙联手恶性收购荣氏的计划已在雷厉推行。
首先发动的是舆论攻势,报刊财经版披露荣氏有意染指电视台,与澳洲帮争一日之长短。
市场上的谣言,虽经政府有关部门出面澄清,认为并无此事,电视台的股价依然攀升。
市场内有人在赌荣必聪真的志在必得,因为这是他的作风。
与此同时,荣氏的股价就有滑落之势,因为从纯投资角度而言,高价购入电视台的股权,不一定对荣氏集团有利。投资决策上的错误会令股东失去信心,因而抛售。
当潘天生以告急的口吻给荣必聪报告:“市场上有人在趁低吸纳荣氏股份,这不会有什么蹊跷吧!”这么聪明的人,也想不出问题会出在哪儿。当他认定荣氏家族依然是一个整体,稳操百分之七十八的股权时,市场上任何举动,都不足以动摇荣氏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他只是不高兴电视台股权在商议阶段就已经外泄。他对潘天生说:“我们的一号计划怎么会被报刊披露的?”
“今时今日,很难说是谁做的好事。我们一边跟政府里面的高官密议,一边跟汇业商讨,这里面知悉内情的人就很不少。谁都可以收受某些利益,而把消息出卖。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荣必聪苦笑:“英国人信不过我,正如我们信不过英国人一样。传媒这种敏感行业,他们不会轻易在这个时期,交到一个摆明车马是亲中的财团手上。”
“汇业有没有极力游说?”
“这是当然的,除非他们不想把股权出卖。澳洲财团出的价跟我的没有得比较。”
“荣总,要不要再向汇业施加一点利诱与压力,好让他们加紧点做功夫,或会有他们的门路令政府软化?我不相信红须绿眼的不乘机为自己赚一笔,好告老归田。”
荣必聪摇头:“不,勉强无益。看情况如何再筹算。”
荣必聪更心急要解决的不是能否买到电视台股权的问题,他在等待夏童给他调查另一个秘密的结果。
夏童果然没有辜负他的赏识,终于把他嘱咐要搜集的资料与证据拿到手了。
第2节 商业罪案有关
当她面对着荣必聪要交差时,神情无疑是紧张的。
这相当的一反常态。
夏童从不为什么事表现不快、犹豫与张皇。
只这一次例外。
荣必聪说:“把结果告诉我。”
夏童轻轻地咬着嘴唇,仍说不出声来。
“夏童,说吧!我承受得起。”
夏童叹一口气,翻开了文件,说:“邹小玉以私人名义在一家叫建成证券的经纪行开了一个户口,一直非常大手地买卖股票、外汇、期指。到她自杀前一个礼拜,她嘱建成证券出售协通股票三千万股,当时协通有业务上的危机……”
听到这里,荣必聪青筋暴现,双唇颤动。
夏童微微受惊,说:“老板……协通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你是他们的救星。”
“你说下去。”
“其后,协通得到你伸手援助,度过危险期,且在你的支持下得到了与湖南省开办公路的优惠专利权五十年,刺激股价,大幅上扬。邹小玉无法把股票拿出来,她自杀之后三天,建成证券的东主一家三口也仰药自尽。市场人士一直知道他是为了抛空协通而惹下大祸,没有能力补仓,不但亏蚀,而且犯法,所以走投无路,并不知道那实际抛空的客户是邹小玉。”
荣必聪怒不可遏,自语道:“不是小玉,小玉哪来这个胆子。而且,她凭什么断定协通的财务出问题了,只有近在我身边的人才知道协通当日来我跟前苦苦求援的情景。”
夏童忍不住问:“你没有即席答允帮助协通,是不是?是你其后才回心转意,所以,在你身旁得到协通有危难消息的人,并不知道你会伸出援手。”
荣必聪点头:“对。协通告诉我,他们手上有湖南省公路开辟的合约,我需要向上头求证,才能定夺是否帮他们这个大忙。最后,我得到上头的证实,并认为协通他们这帮人值得合作扶助,于是我帮他们度过财政危机。这一切只有我知悉。”
轮到夏童要揩去一额的冷汗。
很多时候,在财经企业巨子身边的人,不错是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而赚个盆满钵满,但就像协通这一役,就因为一知半解,而碰了大钉子。人们并没有得到最后的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荣必聪出手相帮,使协通的股份疯狂上扬,结果害惨了抛空的人。
抛空亏蚀了大本者不肯认账,于是就连累了经纪全家,自己也赔了性命。
“夏童,”荣必聪紧紧地握着夏童的手:“请给我支持的力量,我怕自己要作出一个严肃的决定来。”
夏童有点茫然,她说:“不要太认真了。”
“对于严肃的、关乎专业操守与法纪的问题,你认为不必认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童很少叹气,她吁一口气,道:“死者已矣,人已不在世,就不必斤斤计较去追究了吧!”
夏童认为邹小玉的自杀,原来是与这些商业罪案有关的话,不论荣必聪在此事上蒙受什么损失与屈辱,都算了吧!
“夏童,”荣必聪脸如纸白,他的嘴唇几乎是战栗着才发出声音来:“原凶并没有死,他在逍遥法外,你说该怎么办?”
夏童吓一大跳,她不能再推想故事的前因后果,故而只能缄默。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荣必聪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头,似在呜咽。
夏童缓缓地跪在荣必聪的身边,把他的手拿下来,道:“你是个强者,你从来都是,对不对?”
荣必聪双眼通红,道:“是的。我一向都强,除了对待我的亲人。”
夏童愕然。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荣必聪之所以有今日,全仗信用与公平。夏童,如果我发觉自己身边的人,既无商业道德,又转嫁陷害他人,对自己干的劣行不负责任,我应该怎么办?”
夏童禁不住问:“谁?”
荣必聪的声音是凄厉的,他答:“荣宙。”
荣宙,荣必聪的惟一的儿子。
荣必聪要不要放过他呢?
当晚,他们父子在荣府荣必聪的书室内时,气氛是剑拔弩张的。
荣必聪双眼红根尽现,严肃地对儿子说:“荣宙,你怎么解释邹小玉的整件事?”
“我不知道你需要我解释什么。”
荣宙的神态很自然,并无半点的畏惧。
“荣宙,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心知。
“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跟小玉有了特殊关系,其后她纠缠了你不放,你才竭力逃避她。因而,小玉跑来我跟前投诉求助,我尽我的能力劝勉她,甚而提出向她补偿的方法。
“她一直不肯答应,直至她告诉我怀了你的孩子。”
荣宙不屑地说:“爸爸,你不是这样子天真吧!邹小玉这种女人,见异思迁。她嫁给小戚,是为小戚是荣氏的高级职员,把她的社会地位提高。直至她看到真正的社会上层顶尖儿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又嫌弃小戚,移情别恋,这种女人说怀了我的孩子,有意义吗?怎么知道是我的,还是小戚的?”
荣必聪道:“荣宙,你果然狠得下心。你就算看不起小玉,故而玩弄她,我也不能深怪你。她这种一时间起了歪念,疯狂想嫁进豪门来的贪慕虚荣者,应该得到她的惩罚,甚至你始乱终弃,我都无话可说,反正是你们两个成年人的游戏。故而小玉来找我几次,央我为她拿主意,以至到她在荣家跳楼自杀,惹下了坊间的重要误会,我都不介意张冠李戴,就是为了你而受这种谗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荣宙,”荣必聪咬牙切齿地逼问荣宙,说:“你不应该利用小玉对你的情迷意乱,刻意奉承,而要她代你当股票买卖的替身打手。”
“爸爸,你不是个不会误听谗言的人吗?我什么时候叫过邹小玉代替我买卖股票?你哪一只耳朵听见了我对邹小玉如此嘱咐?”
“荣宙”荣必聪怒不可遏:“天惘恢恢,疏而不漏。你做梦也不曾想过,那次你把邹小玉带到我们菲律宾的小岛去度假时,她在别墅内留下了一本日记,把你嘱咐她替你买卖股票的过程写得一清二楚。”
荣宙的脸色立时间煞白。
“荣宙,你还有什么解释可以稍减你害惨了五条人命的罪名?”
荣宙倒抽一口冷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来:“这个玩笑,爸爸,开不得。”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荣必聪从没试过像如今般沉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荣宙,把一张涨得通红的脸靠近荣宙,那对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血红得像爆发的火山,随时可以溅出把荣宙化为灰烬的熔岩来。
“爸爸。”荣宙吓得连退三步,才站定下来。
“如果我爱你的母亲少一点,我欠她的情少一点,我老早就一枪对准你的天灵盖打下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