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搅什么鬼?”仇佩芬急问。
我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讲清讲楚这近四十八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故,我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得多。
仇佩芬听得义愤填胸,兼破口大骂:“真没想到男人有那么坏,也只为有女人这么贱去配衬他们所致。”
我没有回应,一时间未想得出仇佩芬意何所指。
“那姓邱的女人果真是妲己妹喜之流了吧,惹完一个杜林,又来一个丁松年,她的本事真大!”
一言惊醒梦中人。
怎么我竟没有醒起邱梦还正正是那个被传与杜林有特别爱宠的企业新星?那个中西商会的周年餐舞会上,她跟舞伴在舞池内出尽一时无两的锋头。
天!是她,是她抢走了我的丈夫。
更令人骇异的还是丁松年竟不介意通世界的人在传播这姓邱女子的谣言坏话,说她为了向上爬而给老板伴枕!
丁松年从来是个大方人,但应不致于到这个荒谬绝伦的地步吧?
“我以为阔佬财阀只流行对那些肯卖肉的影视明星采取包销制度,屯养耍乐一个时期,就转给另外一些老友把玩。原来现今连这些机构内的红员都参与此类把戏!”仇佩芬非常不屑的说。
“真是心灰意冷!”
“什么话了?曼,振作起来,跟他拼一拼。”
“拼?怎样拼?连人都不回家来了?”
“吵上他的写子楼。”
“在他的职员跟前献丑吗?怎么成?”
“偏就是要如此,才能吓倒他。看你,自管自哭个半死,有屁用,他看不见为净。这么便宜他,简直岂有此理。赶快在他扬名立万、树立威信的地头叫嚣吵嚷,让他在全世界人前失礼好了,问他怕不怕?”
“我的面子也要顾念一点点吧?”
“到今时今日的这个地步了,你最没有面子就是不能把丈夫抢回身边来,其他的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吧?”
我低头想想,倒也是的。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这么无端端的毁了一头美满婚姻,果真就撒手不管了?当然不甘不忿。
翻心再想清楚,凭什么丁松年可以如此埋没良心,自把自为,视社会与法律保障,以及我和他结缡十年的感情关系如无物了。
他不仁时我不义,天公地道。
欠债者,必须还钱。现今情势,摆明是我遭受冤屈,吃了大亏,当然要向他逐一追讨。
便宜他不得!
就算我肯对丈夫放松一马,对那个有夺爱之恨的姓邱的女人,更不可能放过。
我挺一挺胸,说:“好,我跟他理论去,这年头,别只以为女人在事业上露了一手,就以强者称之,对家里头的一位根本就看不在眼内。这观念大错特错,纵容不得。”
“对!”仇佩芬拍拍我的手:“那才有志气!可别忘了,你背后有三千娘子军给你作后盾。”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决定跟丁松年决一死战去。
也不是夸张,到了要抛弃我的地步了,就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吧?
当我跑上丁松年的办公室时,气势是磅礴的,因为我自觉理直气壮。
对于偷食的馋咀猫,一见了执着棍的人,就应退避三舍。
丁氏企业主席室门外的那条母狗,一见了就乱吠,说:“主席在开会议。”
除了这个藉口,她差不多辞穷。
我根本不劳答她的话,横行直过,推门走进丁松年的办公室去。
围在会议桌上的几个人都一同回转头来,骇异地望住怒气冲冲的我。
丁松年看我的眼神是感慨多于惊惶,无奈多于气愤。
我瞪着他,看他怎样处理这个场面。
丁松年给他的几位职员说:“暂时至此为止吧,有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始再商议。”
各人也就知机引退了。
门关上之后,我开仗:“你认为可以一走了之?”
“我不会。我只是希望彼此冷静一个时间,然后好好善后。”
“怎样善后?丁松年,你别是希望我答应你离婚。”
“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其他说话可讲,没有其他事可商量了。”
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可以如此决绝。
“丁松年,你错了,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必让你鸡犬不宁。你信不信?”
“我信,曼。任何人的心志已决,要怎样待人处事,无人可以左右,你我都一样。”
这就是说他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去接受我的挑战。
第六章
第26节
一时间,我愣住了,战云初启,就已败下阵来。如若一下子就鸣金收兵,怎么下得了台?
是恼羞成怒的时刻了,我霍地伸手就把会议桌上的枱布一拉,所有其上的茶具、花瓶、烟灰盅等等全部摔得粉碎。
“对极了,丁松年,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和权利,你可以天天不回家,我也可以天天上丁氏企业来混闹,看是谁个的韧力足够?”
话还没有讲完,我一伸手,也把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上去。
有人急急推门进来,是丁松年的秘书以及一个护卫员。
“主席……”
她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丁松年就伸手塞她的说话:“请出去,这儿没有你们的事。”
秘书与护卫员也只有抛下一个惶恐的眼神,退了出去,把大门重新关上。
“没有用的,曼,真的没有用。”丁松年摇头:“我们的感情已经决裂得难以缝补,别说你要天天来丁氏吵闹,就算你要把整座丁氏企业厂房铲为平地,只要我不死,我仍尚存一口气,我都不可能再改变心意,我都会……”
“你都会仍然爱她?”
丁松年难过而坚决地点点头。
我全身的血液倒流,一阵极不舒适的感觉驱使着我要拼命发泄。
差不多抓起了房内所有能抓得起的东西,拚命地摔到地上去。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我疯狂地撕得片片碎。
再抓住一个重重的纸压,照正镶嵌在墙上的偌大金鱼缸摔过去。立时间,玻璃碎裂,缸水涌流出来,内里的那一尾尾金鱼比我还要慌张,拼命的乱窜,像要挣扎逃离大难。
鱼缸很快就干涸了,水流泻了一地。那好多尾的金鱼都在若干下发力跳动之后,完全静止下来。
我像看到了自己。
突然的,我觉得多么失败、多么愚蠢、多么残酷、多么气馁。
我跌坐在椅子上,大声哭了起来。
丁松年像足一座室内装修用的人像,根本没有表情、没有行动、没有言语,只呆立着,看着我出神。
直至我再无力无气可以支撑那个哭闹不休的场面而静止下来后不久,他才开声说:“我请司机送你回家去息一息吧!”
我茫然。
“我们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再商量。”
仇佩芬老早在我家里头等我,不只是她,还有我的嫂子吕漪琦、她的堂妹吕媚媚。
“我在最短时间之内通知她俩,要赶来商议大计。”仇佩芬这样说。
我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头,不晓得再叫。
“情况怎么样?”仇佩芬追问。
“这么一件大事,你竟不告诉我们呢?”我嫂子吕漪琦在埋怨。
“让她定一定神再听端详吧!”吕媚媚说。这女孩子没有成功地跟小叔子丁柏年走在一起,真是可惜,我想她还顶关心我的。
喝过了一杯热茶,稍稍平过气来,才把刚才的情况复述。
“像下了降头一般,完全失控。”仇佩芬这样说。
“跟丁松年谈得没有结果,就跟邱梦还算这笔账去!”吕媚媚这样建议。
我还未作出反应,嫂子与仇佩芬二人就立即大声叫:“真是聪明,这建议直情妙绝。”
吕媚媚又补充:“丁松年不怕你在自己的地头内撒野,只为丁氏企业在他指掌之上,谁敢明目张胆地大声讲是论非呢?莫不低着头、掩住耳,当作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可是,邱梦还在杜林企业内再高级,还是寄人篱下,是一定要看人面色,受人指使的。”
吕漪琦异常兴奋,说:“姑勿论她人缘好到什么地步,杜林又宠得她什么似,身边一定有看她不顺眼的同事,这些工作上的政敌,会得乘机起义,一呼百诺,够她受的。”
仇佩芬不甘后人,答:“还有,我们要来个里应外合,曼明上去杜氏吵,我负责通知杜林太太,看她有什么功夫可做。百分之一百肯定她求之不得有这个报仇机会。”
似乎是已铁定下来的计划,不容我有异议。
其实,我对这些部署是认可的。
最主要是有她们几个在我身边,密密献计,令我感到不再伶仃孤苦,这是重要的。
别说如果行动得逞,我可以有机会翻身,可以吐气扬眉,就是白白扰攘一番,也起码有两重好处。其一是叫对方出丑、不安乐,大快我心。其二是一直有救亡行动,使我心上燃起了希望的火把,不用乌黑黑一片,只觉前景黯淡渺茫。
我不期然它对面前的这些朋友说:“请你们别离开我。”
就这么一句话,是凄酸的。
她们几个慌忙答:“别神经兮兮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变为叛徒,我们必定给你打气。”
当我出现在杜氏企业集团的办公大楼上,求见邱梦还时,那气氛是比想像中还要严峻。
无可否认,我是紧张的。
因为紧张,更显了霸气。
当我跟那接待处的女孩子说出了要见邱梦还之后,她问:“请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
“邱小姐现在很忙……”
我没等对方说完,就截她的说话:“我知道,一定是在开会,永远的忙、永远的开会。”
那位接待小姐一愕,颇拉下脸,答:“既是你知道,请先以电话预约邱小姐吧!”
“那好极了,你且帮个忙,告诉杜林,说是丁松年夫人嘱他代约邱梦还,约好了,老杜再回我一个电话。”
接待员首先是呆一呆,再回过神来,脸色大变,语气顿时间温柔了,说:“丁太太,你且等一等。”
然后她大概直接搭进那姓邱的办公室之内。
第27节
“珍妮吗?有位丁松年太太找你波士,丁太太怕是杜主席的熟朋友,没有预约的。”
对方在电话里头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接待员就对我说:“请稍候,邱小姐的秘书这就出来接待你。”
才不过等了一会,就见有位年轻的姑娘迎面走过来:“是这位太太找邱小姐?”
“对。”我点头。
“邱小姐的会议很重要……”
“我跟她的会面更重要。”
“可是,邱小姐没有嘱咐过要见什么客人。”
“不劳她嘱咐,现今是我嘱咐她来会个面,由你转达。”
“对不起,邱小姐这个会议等闲人不可骚扰她。”
“我不是等闲人,你且告诉她,丁松年夫人已站在这儿了。”
“你留个口讯给她吧!有什么要紧话,我代你转述便可。”
“你代我转述?”
那珍妮点点头。
“好极了。请告诉邱梦还,她勾引我的丈夫是不仁不义之举,我大兴问罪之师来了。”
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提高声浪。
然,整个大堂接待处的人,都蓦地抬起头,或回过头来,看牢我,现出非常骇异的神色。
那个珍妮一时间窘态毕现,无词以对。
我乘胜追击:“请别阻我的时间,再不给我通传,我可不客气,真要杜林代劳了。”
珍妮抿一抿咀,说:“请先跟我到会客室来吧!”
好,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我被招呼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内,茶水部的职员给我递了杯茶。
然后就请我稍候。
这一候,就是十分钟,我无法不火起来了。
一站起来,抓到放在一旁的电话,就给接线生说:“给我接杜林办公室。”
仍是主席室的秘书接听:“请告诉杜先生,丁松年夫人有急事找他。”
终于几经转接,找上了杜林了,对方说:“丁太太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効劳的?”
“有。我现在被安置在贵公司一间小型会议室内,求见邱梦还未果,受尽冷落。杜先生可否嘱咐那姓邱的女人一声,要躲也躲不了,丑妇必须见家翁,她有胆偷人家的丈夫,就要有勇气面对今日的情景。”
我怕什么羞愧?怕什么失礼?怕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我跟人家的丈夫拚上我谨记着好朋友给我说的话,最没头没脸的事,就是从此丁松年身边的女人再不是我。
不一会,会议室的门轻轻被叩着,然后推门进来的是邱梦还。
不知道她是否认得我,总之,我认得她。
就是她。
我以儿鹰般闪利的眼神瞪着对方,是搏斗的时候了。
她也似乎毫无愧色。
脸部表情相当松弛,还带半点祥和。
真是相当犀利的一个脚色。
“是丁松年太太?”她这样子问。
“你也知道丁松年有太太的吗?”
“松年从来没有隐瞒过我什么。”
这么一句闲闲的简单话,掴得我面目无光,金星乱冒。口口声声松年、松年的叫,亲密得简直把我不看在眼内。
丁松年什么也不隐瞒她,这代表了她已完全垄断了对方的心了,是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完全不顾廉耻,不理教养,说:“连他怎样分配你和我的恩爱都已经给你一一报告了,是不是?”
对方煞地红了脸,答:“丁太太,针锋相对,是无补于事的。”
“怎么?你建议呢?要跟我称兄道弟,抱头痛哭,是不是?”
“我们应该好好的谈?”
一个抢了人家丈夫的女子,居然镇定如斯,建议跟当事人有商有量。这成了个什么世界了?
“你要跟我谈,换言之,你完全不打算离开丁松年了。”
“不。”
“他是有妇之夫。”
“我们是相爱的。”
我差点吐血。
第28节
“相爱的人可以漠视其他一切,包括礼教、法律、责任。”
“我们并没有这样打算,时代的价值与道德观不同,松年和我的相恋,在于他仍是有妇之夫的当儿,使我们歉疚与遗憾,然,并不至于羞愧。法律上,有结婚、有离婚,我们正打算循正手续办理,以求得到法律上的保障。至于责任,松年绝对愿意负担你以后的生活与用度,跟现在没有分别,只会令你在物质上更丰厚。”
“你异想天开!”我咆哮了:“你以为一切都在你指掌之中,你要如何横行,我都由着你们,顺着你们,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丁太太,在你心目中,以为成全了我们,就是便宜了我们吗?你从来没有想过把一段残破的婚姻,死捏在手上,徒加疚罪,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打算一拍两散,你奈我何吗?”
“永不会有一拍两散的机会的。”邱梦还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儿是冷峻的,两道浓眉稍稍向上一扬,有一抹坚决的味道,绝对是柔中带刚的样子。
我问:“为什么不会?”
“因为不论什么情况横亘在我们眼前,我们都不会分开。名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是跟定了松年的,如果你不介意现状持续,我们惟有过一些有缺憾但依然快乐的生活,如果你介意的话,就只有你跟松年离婚的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