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雪就这样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太过专心,连丫环采儿走近都没注意。
“小姐,小姐。” 连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采儿把手放在白飞雪面前晃了几下,她还是眼神空洞、视而不见地径自发呆。采儿纳闷地搔搔头,干脆俯近白飞雪耳边大声叫唤,“小——姐,夫——人——找——你——呀——”
听到采儿大声的叫唤而回过神的白飞雪捂住耳朵,轻轻捶了采儿一拳,没好气地啐道:“该死呀你,采儿你没事喊那么大声作啥?我都快给你吼聋了。
采儿无辜地揉着肩膀,“小姐,你别生气嘛!采儿不是故意的,我喊了你好久,还把手放在你面前晃了半天,你就像失了魂似的动也不动,我只好喊大声点,看能不能把你的魂给喊回来呀,幸好你没事,还会揍我呢,太好了。”
白飞雪意兴阑珊地说:“你才失了魂呢,我只是想事情专心了点。有事吗!这个时候来找我?”
采儿讨好的涎着一张笑脸说:“是夫人找你呢!瞧她喜孜孜的,又不时皱着眉头。一会儿呵呵笑,一会儿又咳声叹气,大概有什么事找你商量吧!小姐,你看,会不会是你的终身大事呀?”
白飞雪红着脸白了采儿一眼,“你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是吃饱了撑着还是太无聊呀?”
“小姐,采儿是关心你的婚事嘛!算算年纪,你和二小姐都该许个婆家了。”
“怕我嫁不出去呀?我看,是你想嫁人吧?那好,我请娘给你许个婆家,早早把你给嫁了。”
采儿羞红着脸,连忙摇头,“小姐,你别笑我,我才不嫁人呢,我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才不要嫁人呢!”
“才怪,你呀,口是心非。” 白飞雪故意逗着她玩。
“我没有,才没有呢!”采儿憨直,急得一张脸涨红。
白飞雪被采儿那副又慌又羞的模样给逗得乐不可支,笑着对她说:“好了,我不逗你玩了。我先去见娘,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
“小姐,我是说真的,我几天前就听说夫人在找工匠打首饰,还剪了布料请师傅来家里头替她量身作新衣裳,我看,府里头真的喜事近了,你呀,要有点心理准备才好。”
“是吗?” 白飞雪听了采儿的话,也觉得家里最近的气氛是有点奇怪,每个人都忙进忙出的,过了一会儿,她拍手道:“爹快过寿了,娘因此裁剪新衣裳也没啥奇怪的嘛!”
“将军过寿?那也不必添置一堆胭脂水粉、绫罗绸帕吧?这些都是家里头有亲事才需要用的。”
“难不成是大哥要娶亲了?那可真是喜事一件呀!”
“小姐,大少爷那么忙,又远在京城,我看,喜事近了的人,不是你就是二小姐吧?”
采儿说得认真,白飞雪却觉得好笑,她很不淑女地大笑着说:“我爹娘都是善心人士,从不与人结怨,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把我嫁出门的,你也不想想,我哪是当新娘子的料呀,谁娶我谁倒霉!不过,飞霜倒是挺适合嫁人的。”
“唉啦,小姐,我是说真的,不管你有多么不像大家闺秀,迟早也要嫁人的,嫁人又不是坏事,你干么这么不愿意?”采儿歪着头看她。
“你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就算我要嫁,也要嫁个我看得顺眼的,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嫁个从未谋面的人过一辈子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飞雪是很认真的,而且,不知怎么的,风逍遥的影子有那么一刻,出现在她脑海中,勾起她心中一阵阵莫名的涟漪。
第六章
柳千蕙此刻正皱紧眉头,思忖着该如何对白飞雪启齿,要教这顽皮成性的宝贝女儿乖乖嫁人,比让一个男人生孩子要难上千百倍,何况又是嫁人礼节繁褥的皇宫内苑,只怕非得使出浑身解数不可了。
白飞雪推门而入,瞧见母亲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娘,您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柳千蕙对她温柔地一笑,拉着她坐下,“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那您为什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娘是为了你和飞霜的事心烦。”
白飞雪奇怪地看看母亲说:“为了我心烦还说的过去,飞霜乖巧柔顺,有啥事好让娘心烦的?”
柳千蕙顺势接着说:“你们俩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为娘的自然着急,你说是吗?”
白飞雪扮了个鬼脸,以手拍拍额头道:“唉拗,我的娘呀,您就这么急着把我们嫁掉;这么舍得呀?”
“话不是这么说,娘当然舍不得你们俩,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爹娘的哪有不心急的道理?何况……何况……”柳千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知由飞雪,皇上早已下旨赐婚的事实。
“娘,何况什么呀?您是担心我们两个嫁不出去呀?我呢,是有这个可能,大概没几个男人有胆子娶我,可是您放心,凭飞霜的条件,要找个好婆家、好夫婿还不容易吗?您就别瞎操心了!”
这个小白痴还自以为体贴地安慰着夫人,根本不知道爹娘就是为了要把她嫁给皇太子在心烦,柳千蕙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就老实跟你说了吧,其实皇上已经赐婚了,婚期就在半年后。”
“那很好呀!娘还担心什么?”
柳千蕙闻言喜上眉梢,“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呀,和皇上结为亲家,对咱们白府而言,可是莫大的殊荣,我当然也很高兴喽!”
“那好,我明天就请裁缝师傅来为你量制新衣裳,再替你添置些称头的首饰嫁妆,哎呀,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白飞雪纳闷地问道:“是飞霜要出嫁,替我量制什么新衣裳、添置什么首饰?”
说了半天,白飞雪还认为要出嫁的是白飞霜,瞧她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柳千蕙急得快吐血了。
“皇上赐婚的对象是你,你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呀?”
白飞雪睁大双眼望着母亲,过了一会儿,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娘呀,虽然我平日顽皮捣蛋,让您和爹头疼生气,您也不必和我开这个玩笑嘛,幸好我不笨,没上您的当。娘,想不到您也挺风趣的呢!”
柳千蕙摇头望着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小迷糊,正色说:“飞雪,娘跟你说正经的,皇上已经降旨将你许给皇太子,半年后你就是太子妃了。对白府而言,这可是大事,你千万别儿戏,听清楚了吗?”
白飞雪怔愣地望着母亲,仿佛她说了什么令人听不懂的话,半晌,她回过神才呐呐地开口,“娘,您说的是真的?要出嫁的是我,不是飞霜?”
“是呀,长幼有序,皇上的意思。”
“可……可是,皇宫的礼仪繁杂,我一向不羁小节,连一般的礼仪都做不好,怎么嫁入皇室?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岂不是连累爹娘了吗?娘,您和爹商量,把飞霜许给皇太子好了,她知书达礼又温婉乖巧,比我适合多了,也比我更有太子妃的风范。”
白飞雪慌乱地希望父母打消念头,不惜将妹妹推入“火坑”。
柳千蕙笑着安抚她,“傻孩子,别担心,娘会帮你的。还有半年的时间,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到娘房里来,娘会慢慢教你的,礼仪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以你的冰雪聪明,绝对学得起来。以前就是你爹宠坏了你,由着你胡来,现在知道苦了吧?好了,就这么办吧,你记得明天要上这儿来呶!”
白飞雪惊慌不已,连忙扯住柳千蕙的衣袖,“娘,我不嫁、我不嫁!”
柳千蕙以为她是怕羞才嚷着不嫁人,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说:“女孩儿家怕羞,娘晓得,娘以前要嫁给你爹之前,也是这样的。你放心,皇上会将你视同女儿般疼爱,当太子妃并没有那么可怕,你想想,你可是未来的皇后,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这是多么光荣的事。”
白飞雪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娘,飞雪不嫁,婚姻是终身大事,您真的忍心葬送女儿一生的幸福?”
柳千蕙焦急地要将女儿扶起,口里不忘说着,“傻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多少人家要求这样的姻缘而不可得,皇上看得起咱们白家,赐了这个良缘,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有什么不好呢!”
白飞雪慌乱地摇着头,泪水早已泛滥成灾,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哽咽道:“娘,孩儿不爱荣华富贵,也不要权势名利。飞雪根本没想过要嫁人,即使有,也决计不嫁王公皇子。娘,候门一入深似海,您是嫌飞雪太顽劣了,所以盘算着将飞雪嫁入皇宫,深宫内苑的,不怕飞雪再来惹您生气头疼是吗?
“飞雪宁愿嫁个平民百姓,只要他能像爹待娘一般,敬我、爱我,即便是粗茶淡饭、穷困一生,飞雪也甘之如饴……”风逍遥的影像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意着他。
“孩子……”柳千蕙闻言鼻酸不已,陪着女儿猛掉泪。
“娘,哪个做皇帝的不是三宫六院?飞雪让爹娘宠坏了,我很霸道,受不得半点委屈,一想到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竟得容忍自己的丈夫拥有数不清的后宫佳丽,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心寒。娘,飞雪自在惯了,关在沉闷的皇宫内苑里,我会活不下去的,娘,我求求您……”
白飞雪哭倒在母亲怀里,伤心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落下,她真的不愿意就这样过她的下半辈子,一想到要和一个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男人过一辈子,令她觉得自己的境遇,竟不如那些自寻欢阁嫁出去的姑娘们,至少她们的婚姻都是情投意合的,一时悲从中来,白飞雪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自白飞雪懂事以来,柳千蕙几时看过她伤心哭泣的样子?她心疼地搂住女儿,心中方寸大乱,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陪着她掉泪。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对白飞雪说:“娘不逼你,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就是了。”
闻言,白飞雪欣喜地拭去眼泪连声称谢,“真的?谢谢娘、谢谢娘。”
“你别高兴得太早,若是皇上不应允,你还是得奉旨成亲,圣意难违,你爹为人臣子,万万没有抗旨违命之理。孩子,有些事若是命中注定的,争不得、逃不了的,明白吗?”柳千蕙语重心长地劝慰着女儿,言词中溢满慈爱。
“飞雪懂得。可是,娘一定要答应飞雪。要爹尽力向皇上禀明飞雪的决心,再说,选妃立后是大事,像飞霜那样的姑娘才合适,您说是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这副倔脾气也不知是像谁?要你乖乖听话,奉命行事真是比登天还难。唉,好了,你先回房去吧,我同你爹商量商量。”
有了母亲的应允,白飞雪这才破涕为笑地拭净泪痕,安心地离开。
☆☆☆
“将军,你想想办法吧!飞雪那孩子又拗又倔,说什么也不肯奉旨成婚,这还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哪,瞧得我是既心疼又心急,一点头绪也没有。”
柳千蕙的一席话,听得白啸威愁肠百转,叹气连连。这真是教他为难,飞雪可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怎么忍心让她如此伤心欲绝?
“唉,飞雪说的倒也有理,东宫之位不是这么容易担当的,飞霜的恬静知理的确合适得多,可惜皇上赐婚的是飞雪,不是飞霜。这该如何是好?以飞雪的刚烈性子,若来个抵死不嫁,咱们难道真的忍心逼她非嫁不可?”
“可不是吗?她还说什么,宁愿嫁个平民百姓,即使粗茶淡饭、穷困一生,也好过嫁人深宫内苑,忍受三宫六院众多嫔妃。”
“她真的这么说?”
“是啊。”
柳千蕙叹口气,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哎呀,将军,飞雪成天在外头溜达,会不会是认识了哪家的公子,这孩子心里早有人了,所以才哭嚷着不肯成婚?”
“不会吧?这孩子一向男孩子气,粗线条得很,平日也没啥征兆。我看哪,是夫人多虑了。她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或许是她压根子反对奉父母之命成婚的传统规矩,她的人生要自己做主。”
白啸威笑着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看法。他很清楚宝贝女儿的个性、想法。
柳千蕙苦笑道:“说的也是,唉,谁家的女儿像咱们的这样?是不是咱们的错,把她惯得不伦不类,这么悖理违教?哪个人的婚姻不是父母做主说了算的?她偏偏不肯!但是,就算她心里头没人,咱们也还是得想想法子。对了,不如我们让飞霜嫁给太子吧,反正孪生姐妹的面貌、体态一致,飞霜的性子又沉稳……”
白啸威没把话听完,摇头反对,“不成!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真以为可以瞒一辈子吗?再说,我们也不清楚霜儿的想法和意愿,两个都是咱们的宝贝女儿,也不好顾此失彼是吗?我看,这事得从长计议才好。”
柳千蕙丧气地垂下肩膀,“那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白啸威婉言安慰道,“夫人先别担心,明天我就亲自赶赴京城,面禀皇上,看看这事可有转圜的余地。你呢,一方面安抚飞雪的情绪,一方面未雨绸缎试探飞霜的意愿,一切等我回府再说。”
☆☆☆
白啸威赶赴京城面见皇上。
“谢皇上厚爱,小女生性顽皮,实在不足以胜任太子妃,臣惟恐小女不知轻重,贻笑大方,辱没皇室之尊。臣斗胆恳请皇上,另选才德兼备的女于为太子妃。”
‘将军,你应该明白君无戏言的道理,朕的旨意已下,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皇上听完白啸威禀明来意,不甚高兴地回绝,言中颇有君命不可违的意味。
“皇上……”
“将军不必多言,与朕结为亲家有这么为难吗?此事不必再议,聘礼这几天就会送至将军府,将军旅途劳顿,下去歇息吧。”
听出皇上的不悦和不可违抗,白啸威无奈地接受无功而返的事实。“臣遵旨,臣告退,谢皇上!”
离开皇宫,没能如愿的白啸威怀若沉重的心情打道回府,与柳千蕙愁言相对。
“唉,别人家嫁女儿是欢天喜地,只有咱们家还是和皇上结亲家呢,唉。” 白啸威语重心长地感叹。
“那,该怎么和飞雪那孩子说呢?”
“我看,就实说吧,你不是不知道,君命难违。何况,这是皇上厚爱,飞雪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我不明白她在违抗什么?年轻人不懂事,以后她就会感谢我们了。” 白啸威下了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