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道眉挤到一块儿。“我们第一次回饭店找不到她的时候,我就担心她也许是自杀。她是个比较情绪化的AB型,今晚她的情绪尤其不稳定。我本来以为她可能跟许士杰闹得不太愉悦,可是看情形又不像。许士杰并没有愧疚的样子,他还认为施蓉蓉可能故意躲起来。”
“我回想今天晚上在厕所遇见她时,她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季轩忧心忡忡道。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希望重活一次,不要重蹈以前的错误。她还说:‘可惜当我想学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当时我就觉得她一定有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我劝她把她的痛苦说出来,她说她只是要离开了,比较多愁善感。”
子扬摸摸下巴寻思。“她要离开……季轩,你回想看看,她跟我们敬酒的时候说,她要永远离开台湾,再也不回来了。”
季轩点头。“然后许士杰很诧异的样子,问她是不是要回美国。”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她很快就要回去了,她今天才做这个决定,然后她就祝福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接着她跟你跳舞。她跟你跳舞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子扬按着电梯门,让季轩先走出电梯。“她跟我谈她高中时的初恋情人,还有那个使她心碎得由美国回台湾的薄情郎Tom。”他耸耸肩膀。“总之,她只是在怀旧。”
“平常她也喜欢怀旧吗?”
子扬摇头。“她有美国人的习性,平常很少谈她自己的私事,AB型的人有心事也鲜少对别人说,只有喝酒或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才会卸下女强人的面具。你今天看到的她,并非平常冷静犀利的她。”
他把钥匙插入门锁,为季轩开门。
“你想……”季轩憋着气说:“她说要永远离开台湾,会不会是指要去天国,而不是美国?”她还没完全说完就打了个寒颤。
子扬黯然叹气。“有这种可能。外头雨那么大,我们现在所能为她做的只有祈祷,等到天亮了再去找她。你的脸色苍白,一定很累了,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觉得由心里至脚底真冷起来。这个时候她不想独处,闭上眼睛,她恐怕会不断的想象施蓉蓉与汹涌的海水挣扎的可怕景象。“我……我有点怕。”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子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必须以这样的眼光向他撒娇。
他温柔的睇视着她。“你要我陪你吗?”
她忙不迭的点头,眸中充满感激。
他用手指耙一下头发。“我想,我们先分别洗个澡,把湿衣服换掉,换轻松一点的睡衣,我再来陪你。”
“好。”她依依不舍的看着他,发现跟他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
他抚摸她脸颊,啄一下她的唇。“我等下就来陪你,不会太久。你门要关好。”说完他就走开。
季轩关上门,摸着被他亲过的唇,走向浴室。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和子扬由生疏转为亲密,却因施蓉蓉的酒醉失踪,教人为她担心,而成为最长的一夜。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大概也不会忘记今晚的奇遇。
再过十年,她的人生是什么情景?她和子扬会是育有一对儿女的标准夫妻?还是各自婚嫁?
她用温水洗头洗澡,希望冲去一身的疲劳,然后再泡进浴缸里,放松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就在她将睡着之际,被门铃声惊醒。
她跳起来,裹上饭店的浴巾就去开门。
子扬站在门口,沐浴过后的他,看起来比刚刚有精神。他灼灼的盯着她看。“你邀请我来陪你,又故意穿这样来引诱我,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季轩顿时清醒,羞得直想挖个地洞躲进去。“没有、没有!”她急声道。“我差点在浴室里睡着了,你……我……”她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他总有令她紧张的本事,每次他的勾魂眼一对她绽放热情,她就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你坐一下,我去换衣服!”
她转身,把湿漉漉的长发拢到脑后,没想到身上的浴巾竟然往下溜,她慌忙抓住浴巾,但恐怕整个背部都被人偷瞧见了。
他的呻吟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逃命也似的奔进浴室,镜子照出她红咚咚的脸蛋。她手抚胸口,好怕心脏会跳出来。
再看浴室的门口一眼,确定上锁了,她才松掉浴巾,再用浴巾擦头发,同时调匀自己的呼吸,稳定自己的心跳。他非得拿那种想把她吃掉的目光看她吗?她请他来陪她,是不是引狼入室?可是一想到施蓉蓉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她又真的很害怕。
她丢下浴巾想穿衣服,这才发现糟了!刚才累得迷迷糊糊的,她直接走进浴室洗澡,根本没准备衣服。而被雨淋湿的衣服扔在浴室的地上,已经湿透了。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半湿的浴巾包回身上。浴巾就那么大而已,包得了肩膀就包不了大腿。试了几次,她还是决定像刚才那样露出肩膀,免得露出臀部。
如她所料,那对亮澄澄的眼睛又滴溜溜的看得她呼吸困难,他脸上那抹坏坏的、鬼鬼的、贼贼的、自以为洞悉她心意的笑容,令她窘迫得手足无措。糗呆了!
“我……我忘了拿衣服换!”她急走到她的旅行袋前,不敢看他,却很清楚他正大大方方的、目不转睛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她已经尽可能把浴巾裹得很紧很牢了,老天爷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她的玩笑。
她的手有点抖,匆匆拿了内裤和睡衣就返回浴室。
锁上浴室的门她才松一口气,虚脱似的靠在浴室的门上休息了足足一分钟才换衣服。
可是,又糟了!匆忙之间她忘了拿胸罩。她平常睡觉都不穿胸罩的,很自然的只拿睡衣和内裤来换。然而,此时非平时,外面有只虎视眈眈的色狼呀!
她能怎么办?再出去拿胸罩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那不是更显暧昧吗?
她无奈的穿上及膝的粉红色睡衣,好希望胸前的KITTY贴布能突然变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晚整理行李的时候,她考虑到饭店有冷气,没有带露肩的那件睡衣来,否则要是穿那件较性感的睡衣出去见他,一定又会被他指控是故意引诱他。
身上的睡衣虽不透明,也不贴身,可是还是隐约看得出她乳房的形状。失去了胸罩的撑托,她的乳房恐怕比完全扁平的太平公主好不了多少。他要是不满意,也没办法了。他喜欢她这种纤瘦型的话,就得接受她身上的每个地方肉都不多的事实。
她吸口气,走出浴室,看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用枕头垫着,在看电视,床罩已掀起。她又紧张了。
他微笑着,拍拍他旁边的床,更令她如惊弓之鸟。“我帮你把枕头拍松了。”
“我……我还不想睡。”她走向和电视平行的梳妆台,拿她带来的折叠式小吹风机吹头发。
他下床,自她手里拿走吹风机。“我帮你吹。”
他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撩弄起她的头发来。季轩连个男美发师都没碰过,当然不习惯男人“玩”她的头发。“我自己来就好。”
他不让她抢回吹风机。“古人有画眉之乐,那可能需要一点技巧,否则会画成毛毛虫。在下虽不才,至少能有吹发之乐。”
她被他做作的腔调逗笑,心情也因此放轻松了些。“吹风机别拿得太近,别把我的头发烧焦。”
“是,遵命。”他还真的小心的、轻柔的拨弄她的头发,尽职的做个临时美发师。也幸亏她又长又直的头发很简单,不需特殊的技巧,只需吹干就好。
“好了,可以了。”她拿起梳子来梳几下,放下梳子时看到镜子里站在她背后的他,不禁脸红,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下次你需要吹头发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好了,我们可以上床了。”他笑着牵她的手。
她骇然大惊。“不要!”
他抱住她,不让她挣扎,笑道:“不要会错意,只是上床休息而已,我是很想做你心里在想的事,可是不是现在,不是在我们两个都累得要死,施蓉蓉又行踪不明的时候。”
他的话令她安心多了。可是,什么话嘛!她心里在想的事?她张嘴想反驳,又怕越描越黑,只好闲嘴,半推半就的让他送上床。
第十章
“你想,施蓉蓉……”
“不准想。你必须睡一下。”
季轩嘀嘴。“人家睡不着嘛。”
“睡不着明天就会变成一只丑丑的熊猫。”
他这句话满管用的,不过她还是回嘴:“现在就已经是明天了。”
“是呀,”子扬看着手表说:“再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多少睡一下吧。”他张开左臂搁在床头板上,对她拍拍他的左肩。“过来。”
“干嘛?”在床上和他靠得太近,实在危险。
“我的肩膀借你做枕头。”
换成平常,她会拒绝。可是她从小就怕看恐怖片,却又爱看,总是躲在三个哥哥中的某一个背后看。她怕她一闭上眼睛,丰富的想象力会模拟施蓉蓉现在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而把自己吓得冷汗直流,所以就乖乖的把屁股挪过去一点,窝进他怀里。
“你要唱催眠曲给我听吗?”她打趣道,心里还是谢谢他肯牺牲睡眠来陪她,否则她现在如果孤单一人的话,一定很惶恐。
他轻笑。“我这个破锣嗓子一开唱,你还睡得着吗?”
“你太贬低你自己了吧?你的声音满好听的,唱歌应该也不难听。”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唱歌的确不是我的专长,我的音色尚可,可是常常走音,天生缺乏音乐细胞。我电玩里的音乐、音效,都是交给一个朋友的公司承包。好了,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我眼睛闭不起来。”
“为什么?”他讶异的看她。
她微笑。“我妈说我小时候她叫我睡觉,我都说眼睛闭不起来,因为我哥哥们喜欢说鬼故事吓我,我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
“你现在这么大了,还需要妈妈哄你睡觉吗?”
“当然不需要。我通常看点书、听轻柔的音乐睡觉。不过,今晚出了那么多事,又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心虚的越讲越小声,感觉自己好幼稚。
“所以你需要我哄你睡觉?OK,没问题,我们就从晚安吻开始吧。”
“不要!”她讪讪的把他的嘴巴推开。“色狼,今天晚上给你亲那么多次了,还亲不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他亲吻她颈项,害她起鸡皮疙瘩。
“别闹了,你不是要我休息吗?”她舍不得离开他安全温暖的怀抱,又怕他太热情。
“好吧,反正来日方长。”他规矩的坐好。“那我该如何使你睡着?”
“我忘了带本枯燥的书来。”
“简单!给你看枯燥的节目不就得了。”他打开电视转台,转到一口在介绍考古学家如何使古物出土的节目。的确枯燥,她的眼睛很快就不知不觉的闭了起来。
*** www.fmx.cn转载整理 *** 请支持凤鸣轩 ***
听到铃声,季轩想按下闹钟,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却没摸到闹钟,铃声又响了一次。
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旁边还躺了一个男人。她差点尖叫,幸好从男人的侧脸认出他是陈子扬,她骇异的心才安定下来。这一吓,也把她吓清醒了。
铃声又响,是门铃声。她急匆匆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头发乱糟糟、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差没打领带,衬衫又皱巴巴的许士杰。他后面跟着一个警察。
许士杰眨眨他好像也才刚睡醒的眼睛说:“你知道陈子扬在哪里吗?警察说刚刚在海滩上发现一具漂上岸的女尸,因为我们昨天报案说施蓉蓉失踪了,他请我们去指认看看是不是她。”他苍白的脸色透露了内心的惧怕。
“噢!”季轩低呼,她的眼眶发热,好希望那具女尸与施蓉蓉无关。“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起来。”
她快步走回床边,摇摇子扬。他微微张开眼睛,看到她,给她一个慵懒的微笑,又闭上眼睛。
“子扬,赶快起床!警察在门外等着,海滩上发现一具女尸……”
他倏地张开眼睛,马上坐起来,抓一下头发。
“许士杰在外面等你一起去指认。”
“喔,好,我马上去。”他下床,走进浴室,没有关门。
“我也一起去。”季轩扬声说。
“你不要去。”他自浴室回答。“你去看了,恐怕晚上又不敢睡。情形如何我会打手机给你。”
结果海滩上的女尸果然是施蓉蓉。季轩一直没敢去看施蓉蓉最后的容颜,子扬也不让她去看。他们没有参加那天早上的研讨会,等检察官验尸、确定死者的身份后,许士杰、陈子扬、潘季轩等一起整理施蓉蓉的遗物。
施蓉蓉在台湾的亲戚只有她叔叔,不巧她叔叔和婶婶去英国探视他们在那里念书的儿子。由于是礼拜天,凌云电脑公司里没人上班,许士杰与陈子扬分别打了几个电话,才终于联络上施蓉蓉的秘书,秘书打电话到美国去给施蓉蓉的妈妈。伤心的母亲希望先将蓉蓉的尸体冰冻,等她赶回台湾,见过女儿的最后一面再将之火葬。
检察官确定没有他杀之嫌,但是想理清施蓉蓉是不幸溺毙,还是有意自杀。从她朋友的口中听来,她临死之前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
施蓉蓉的笔记型电脑以密码锁着,子扬花了一点时间将之解码。他们和检察官一起浏览蓉蓉的电子信箱,结果发现最近她和一个在美国的朋友以英文互通了几封信。从信中得知,上周施蓉蓉去了趟美国,匆匆待了三天,除了请这位朋友为她抽血检验之外,她没有特殊的目的,只是和她妈妈逛街、聊天,到渔人码头吃海鲜。
她友人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昨天下午发出,通知她她得了爱滋病,劝她到美国治疗。众人看了皆骇然,尤其是许士杰,他那转瞬间变得没有血色的脸,仿佛刚刚被判死刑。曾和施蓉蓉有过肌肤之亲的陈子扬,脸色亦变得惨淡。
季轩心悸的想:说不定陈子扬已经被施蓉蓉传染了,昨天他一再亲她,可能已经传染给她,她霎时愤怒得想掐死他。
“看来她可能因为获悉得到爱滋而自杀。”检察官说,他接着点阅一封施蓉蓉未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