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霪雨霏霏,春雷不断。
北门天雨托腮倚着窗棂看雨,心情矛盾又为难。
那晚之后至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她完全提不起劲练功,兴许是因为细雨和春雷。细雨下得人心似要发霉似的,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春雷劈得人心头发毛,却兴致勃发的准时在午后报到。
“天雨姐,好奇怪哟!”潘潘忍不住开口。
“什么事奇怪?”
“衍少爷最近怎么没叫你跟着他一块儿去义诊?”
她没好气的回答:“因为他良心不安。”
潘潘噢了声,“为什么会良心不安?”没道理啊,秦少爷乃谦谦君子,君子不器,怎么样也不会和良心不安这四个字兜在一块儿。
“潘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喔!”
“天雨姐姐的问题我一定好好回答。”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你很勇敢、很侠义、很真,直肠子有话直说,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很美。”
北门天雨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人对你做了一件很可恶、很过份的事,你会怎样做?”
“忍耐。”潘潘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么,忍耐?”北门天雨从没想过忍耐这两个字,她心中想过的是复仇、生气、发飙、扁人、杀人,全是可怕的情绪。要她忍耐?等下辈子吧,她不是那样的人,不适合做那样的事。
潘潘点点头。“因为我没有能力做其他的反应,只能认命,然后忍耐。”
“我不想这样。”
潘潘顺着她的话问:“有人欺负了天雨姐姐?”
北门天雨不想说。
“是不是衍少爷?”潘潘联想到他。
北门天雨换了个姿势。“一言难尽。”不过是多喝了两杯,竟让秦衍那死家伙有机可乘。
“姜总管刚刚还问起你,为何一直躲在屋里不出去走走?”
是啊,闷了几天,天天下雨,像她的名字一样。
真是够了!她不反击不行,秦衍天天来白石雅舍找她,道歉声不断,可她就是不想理会。原来沉默是一种这么可怕的武器,他已拿她没辙。
她站起身,决定讨回公道,至少不能让他白白占了便宜,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大闺女。
“天雨姐姐,你要上哪儿去?”潘潘在后头追着问。
“出去散散心,快闷死了。”
北门天雨知道今天秦衍没出诊,于是来到秦衍书房外,然后放声大哭。“我命苦啊——”
雨声盖过她的哭声,不行,音量得提高。
“我命苦啊——天理何在啊……众神啊!帮我评评理,天下的神仙菩萨……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秦衍闻言,立即冲出门外,神情黯然。
“天雨……”他唤着她。
随即,他扶起趴在地上的北门天雨入书房。
“怎么回事?”他扶她坐下。
“跌倒了。”她止住泪。
“有没有哪里受伤?”秦衍上下打量着她。
“我心情不好,走路没看路,所以跌倒了。”她说。
他知道她恨他。“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本来是一个冷静机伶的女子,要不是我侵犯了你,你不会这么晃神。”
北门天雨不语,只是盯着他,水灵的黑眸心碎又动人。
“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她问道。
“当然可以,你想坐多久、爱坐多久都可以。”他什么都答应,只要能博她一笑。
“我不会坐太久。”她心里有她的盘算,不能白白吃了亏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他静静地看着她,诚恳地道:“天雨,让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她不打算做三从四德的女人。三从四德的女人一定不会向他讨补偿。她没这么蠢,眼泪只敢往肚里吞,被人占便宜却认为是自己的错。她不做好女人!
“随你的意。”
“真的?”她探问。
他点点头,就怕她什么也不要。
她清了清喉咙,“我要开始说了哦!”
“请说,我洗耳恭听。”
“第一,我要你把秦欣妮前辈的腿伤治好。”够意思了吧,她不是自私的女人,还是想到了可怜的老姑娘。
“欣妮堂姐的腿伤?”他低语。
“怎么?你不肯是吗?”她逼问他。
“不是不肯,是堂姐不愿意治腿伤。”
北门天雨顿时愣住。“怎么可能?她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说你不肯替她医治腿伤,她把自己说得好惨。”
“你让她给骗了,不过不要紧,这事我会处理,还有呢?我要怎么补偿你?”
“弃医从商。”
闻言,秦衍半天不语,只是瞅着她看。
“不肯是吗?”她语气有些不高兴。
“不是不肯,而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要求?”
北门天雨耸耸肩。“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按牌理出牌。”
秦衍审视着她,好像第一次仔细看她似的。平常他能够轻易就看穿一个人,通常八九不离十,可他却老摸不着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世上已经有许多成功的大商人了,但缺少很多愿意不计报酬医病的大夫,你要我从弃医从商,我很想知道更正的原因。”
北门天雨呆住,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你可不可以不要问这么多?是你自己说要补偿我的,是不是反悔了?”
“不是的,你的要求我会做到,只是必须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她若不这么做,秦老爷如何肯把宁小梦的剑谱送给她?不管了,是他说要补偿她的,又不是她拿着刀架在他颈子上强逼他这么做。
“什么时候可以有结果?”
“尽快。”他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其他要求啊!”他朝她绽放一抹鼓励的笑容。
“没了。”她站起身,以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没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没说?”
她微愣了下。“忘了什么?”
“求婚。”他提醒她。
“求什么婚?”
“求我娶你为妻。”他大方的说,这在他可是第一次,过去从没动过的念头。
“什么?!”她掏了掏耳孔,“你说什么?”
“你不是应该求我娶你为妻吗?”难道她不要他负责?
她好笑的看着他,“老兄,我为什么应该求你娶我为妻?实在太诡异了。”
“我们做了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你不要我负责?”
她噗哧一笑。“少老土了,负什么责任?我没那么蠢,你讨厌我,连喜欢都谈不上,嫁给你不是自投罗网?我才不干呢!”
“可是你……以后会很难嫁人的。”
“无所谓,在外行走江湖总会遇上志同道合的同好,能嫁就嫁,嫁不成一个人也很好,何况夫妻之间最神秘的那档事我已经尝过滋味了。”
他真是大开眼界,“我没想到你是个思想前卫的豪放女,不在乎世人的目光。”
“不然难道要我悬梁自尽不成?”她可不想这么早死,她还没成为一代侠女,就这么死了墓志铭不好下笔。
“不是的,至少你该表现得更女人些。”
“女人应该怎样?”
“哭哭啼啼呀!”
“有啊,我刚才不也哭哭啼啼了半天。”
“那不一样,你是因为跌倒所以才哭的嘛,不是因为我占了你的便宜而哭。”他发现自己可能没什么魅力,不然她怎么这么冷淡?
“你很烦耶!”北门天雨朝他扮了个鬼脸。
有一刹那,秦衍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把这出戏唱下去。
“你可不可以正常些?”换他苦恼了。
“我哪里不正常了?身体不正常还是心理不正常?”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雨终于停了,我要骑马出去透透气。闷了七天,快长青苔了,出去晃晃精神些。”
秦衍知道拦不住她,只得任由她去。
“凡事小心。”他也只能叮咛她注意自身安全。
她白了他一眼。“七天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婆婆妈妈?”
“我是关心你。”不识好歹。
“本姑娘武功一流,不是好惹的三脚猫,这点认知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受。”
秦衍不作如是想,“你的本领自己最清楚,千万不要逞强。”
“不会逞强。”北门天雨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得把北门女侠的名号给闯得响亮些,不然你只会当我是软脚虾。”
“我叫行凯陪你一起去,如果你不喜欢我……”
“别多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谁都不准跟来。”
第六章
绿虮新酷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元稹 问刘十九
一道劲风吹来,将北门天雨的身子吹得打斜,马儿在她身下嘶呜着,为了不惊吓到马儿,她跃下马背,抚着马儿说:“没事、没事,别害怕,只是一阵风啊!”
不远处一群人冲杀而来,个个目霹凶光。
“死女人,你欺侮咱们兄弟的仇还没报呢!”
“原来是你们!”
上回让她点了笑穴的胖汉,此刻正龇牙咧嘴的看着她,旁边还跟着同样不怀好意的手下三人。
“快把这女人给我拿下。”他决定活逮这个狂妄的野女人,传说女人越野越能补身。
“哈!想拿下我?没这么容易。”
两名大汉左右夹攻,不待北门天雨有所准备,便攻向她的两侧,招招狠厉。
本想见招拆招的北门天雨,左躲右闪,试图反守为攻,却苦无机会。
她抬腿一旋踢,说时迟那时快,左右脚上踩着的绣鞋让胖汉给夺了去。
“哈哈,你们放心给我打,这女娃儿的鞋让我扯下了,她再也没有害人的武器了。”
“你们这些混帐,只会欺负良家妇女,干些鸡鸣狗盗之事,难道你们不怕爹娘蒙羞吗?”
北门天雨拼命还击,人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是招到用时方恨少。死流氓见招拆招,她只有退却的份。
“只有一招半式也想闯江湖,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穴、哑穴、哭穴……随便点什么穴都好,只是这回敌人有备而来,北门天雨根本无法轻易近身。摔不及防地,重重挨了三拳后,她跌倒在地,吐出血丝。
“你们若是杀了我,会有报应的,而且是现世报。”
“管你什么报,我们今日要是不杀了你,难泄心头之恨,你一定要死。”凶性大发的匪徒再朝她使出一拳。
狼狈不堪的北门天雨,闭目准备受死。
砰,砰!砰!
拳头竟然没有落在她身上,可她却听到三声巨响。
睁眼一看,三名大汉全如破败的布娃娃般撞在山壁上,陷入昏厥。
“衍少爷……”北门天雨吐出几口污血,血色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
“天雨。”秦衍慌乱的抱起她。
“我快死了吗?”她只剩几口气的说。
是的!她一定是快要死掉了,否则她为什么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秦衍抱起她,飞身上马,快驰回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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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叠翠别苑,他旋即将她放在床上,大手扳正她的身子,温柔地检查她身上的伤。
他被她吓坏了,一见她口吐鲜血的模样,好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烧裂了似的。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快撑不住了。
“别说话,别用力。”他握起她的皓腕诊脉。
“我要是死了,请你在墓志铭上写着:这里躺着的人……武功高强,乃北门侠女……”
“我说别再说话了。”他将她扶起身坐在床中央。
“我要说,我一定要说,不说话……多闷啊……我就是爱说话……”
“不是叫你别逞强?为什么又惹他们?他们伤了你的心脉。”他提了提真气。
“我没有逞强,是他们先惹我的,我本来要点他们的笑穴、哭穴、哑穴……谁晓得他们连我的鞋也抢去……”
秦衍让她盘腿坐在他面前,将双掌贴在她胸前,运气于掌间。
一刻钟后,她咬出血来。
真气凝聚于两人周身,他再运气,引气于她身上各大穴道。
直到将她体内的瘀血全部打散逼出体外,他才停手。
“好,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不会死了?”
秦衍扶她躺下,北门天雨闭目养神。
“以后不许再任性了,好好休息,可以痊愈的。”他柔声道,再命丫环端来温水,拧了湿布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他看着她,一颗柔软的心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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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秦衍细心的照护,以各类食材、药材补身,不多时她已能下床走动。
“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她以为她会死在那三人手上,没想到可以逃过一劫。
“还说!”姜行凯没好气地走向她。
花丛里群蝶飞舞,错落有致的花影,令人忘我。能站在阳光下,真是福气啊。
“我又没有怎样。”她委屈的嘟哝。
“你是少爷的保镖,还得靠少爷出手相救。”他半是取笑半是责难道。
“我又没有求他救。”她犹是嘴硬。
“一招半式还想成为一代侠女,你羞不羞啊!”他极尽调侃之能事。
“谁说我只有一招半式?”她反击。
“昆仑三煞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还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一副快死的样子?”
“我没有……”她不肯认输。
“别不好意思承认了,有目击者。”
“谁是目击者?”不记得有其他人在场。
“大小姐。”
“谁?”
“大小姐,与你同住在白石雅舍的大小姐,就是你说的老姑娘。”他津津乐道。
“前辈?她怎么会在场?我不信。”
秦欣妮雏又腿无法行走,她连秦园都懒得出一步了,怎么可能会遇上那日的劫难?
“大小姐那天正好要去上坟,所以目睹了一切。大小姐说你从头到尾只出了三招,只会三招,反反覆覆的使,所以才会伤得那么重。”
“胡说!”她羞红了脸,有被看穿的尴尬。
“你根本不是做保镖的料。”他说。
姜行凯早就怀疑了,只是这回的事让他更加肯定罢了。“糗大了,老爷少爷不知会如何责备我。”
“不会连累你的,我会一肩挑起。”她硬声道。
能挑吗?挑得起吗?骗了人家、说了大话、受了重伤,而且不是伤在什么一方枭雄手上。天啊,她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少爷这回为了救你,耗损了不少内力和精神。”他提醒她,要她感恩图报。
“我真的没有要他救。”她不想示弱。
“你不怕死?”
“我、我并没有那么怕。”她声如蚊钠道。
“少爷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连品芙都羡慕,还说真希望受伤的人是她。”
“你们是怎么回事?好像我真的占了秦衍天大的便宜似的,不如你们去问问他,看谁吃的亏比较大。”北门天雨不服气地道。这些人以搞她白白受了秦衍的恩,非得以以性命相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