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楚飞云讶异地睁大眼,神情错愕。
过去他也听间过不少赌博败家之事,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发生在她身上。
萧常笑长长的睫毛颤动著,晶莹泪水一颗颗滚落。
“娘和我都一直哭,可是爹连看都不看一眼,娘被拉走后,他拿卖娘的钱还债,又继续到赌场去赌。我饿了、病了,郁没有人理我,只记得最后是倒在地上,全身又热又冷,好像快死了一般……”
他心疼地搂紧她,连声安慰;“笑儿,别再说了,那些全都过去了,现在有我陪你,绝不会再让你受苦半分。”
此刻,什么五色龙珠、什么条件约定全不在他脑中,他想的只有她那悲伤的泪额、她痛苦的哭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永远守著她,再也不让她伤心哭泣。
顷刻,萧常笑终于慢慢停止哭泣,抬起泪眼望著他,神情有了片刻恍惚。
倏地,她皱起眉,用力地想推开他,怒道:“我才不要你陪!你也根本不会陪在我身旁,你自私、花心,只是想要我的身子!”
他一惊,心中又慌又乱,急忙解释;“不!不是的,笑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的全是骗人的、我不信,我全都不信!”她极力挣扎著,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你走开!走开!”
在一阵混乱后,楚飞云终于抓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制住了她的一切反抗。
他柔声劝哄:“笑儿,你先冷静些,仔细听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开始变得很奇怪,我……”
他迟疑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那份连自己也不明白的纷乱情感,而在此时,他发现怀中的佳人安静下来,他以为她听懂了他的话,于是稍稍松开了她,往下一望,却瞧见她的美丽睡脸。
楚飞云楞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他生平第一次对女子说出心底话,却──
这算什么?
上天给他游戏人间的惩罚吗?
“罢了,就当是我的报应好了。”楚飞云摇摇头,苦涩一笑,望著萧常笑的目光却极其温柔。
他抱起她往一旁的大床走去,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并拉过毛毯盖上。
“好好睡吧。”
他坐在她身旁,导注地凝视著她柔美的睡颜,耐心地等待著她醒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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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已过,天色将白
这时,萧常笑悠悠醒转,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伸手揉著胀痛欲裂的额角,难受地呻吟著。
“天!怎么会疼成这样?!”
温热的茶盅递来,低沉的男子嗓音也随之响起,“先喝点热茶清清嗓子,你昨晚喝得太多了。”
萧常笑停下手,妩媚的桃花媚眼圆睁,讶异地望进楚飞云深邃的眼中。
“你怎么在这儿?”
“你忘了?”他拉过她的手,将茶盅放入。
她接过茶,轻啜了一口,极力思索,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不解地摇头。
楚飞云微微皱眉,薄唇微扬,勾出一抹复杂笑意,似释然又似惋惜。
“是吗?你连我们一起喝酒的事,都不记得了?”
萧常笑敏锐地察觉出他神情的异状,心念一动,急问:“我们一起喝酒?是不是我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
“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他桃起眉,眼底掠过深意。
她一窒,连忙转过头。“没有。”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为何那样看她、又那样问?
见她不愿多谈,楚飞云心中翻搅起种种矛盾情感,他气恼她的疏离,却又怜惜她的坚强。
在她风光的外表下,隐藏的竟是那么不堪回首的过住。
他不想让她难过,可是,他更不想就这么任由她继续隐瞒下去。
萧常笑喝完茶,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翻开毛毯审视自己。
楚飞云见她这举动,双目微眯,却静默不语。
她咬著唇,粉颊染上一抹淡红。“昨晚,你和我……”
他淡淡一笑。“很清白。”
“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我以为你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她实在不敢置信,平日他动不动就强吻她、大肆轻薄,可当她醉倒,没有半分抵抗能力之际,他却什么都没做?未免太奇怪了。
“怎么?你要是觉得可惜,我现在补做也可以。”他挑起眉,好气又好笑。
这不知感恩的多疑小女人,他之前一时心软放过她,虽说并不期望她会感谢,可也没想到她竟会怀疑他,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枉做君子?!
萧常笑脸儿更红,羞恼地瞪他一眼,呻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老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去!”
“怎能怪我?笑儿,是你自己先问我的啊!”他一脸无辜,口中大呼冤枉,眼底却闪著狡猾笑意。
她轻哼一声,“住口,别再谈这事了。”
“那么,我们谈谈别的好了?”
“谈什么?”
“昨晚,你哭了。”他盯著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萧常笑的心瞬间谎了。
她脸色大变,急忙开口:“不,你胡说,我不会哭的。”
见她心意已然动摇,他更进一步,蓄意逼她说出真话。
“可你明明哭了,哭的很伤心,像个无助的孩子……”
终于她夫控了,怒吼道:“别再说了!”
“笑儿……”楚飞云皱起眉,心中甚为不舍。
萧常笑怒视著他,咬牙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一点都不想!”
他连忙解释:“不,,笑儿,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更接近你……”
望著他诚挚的神情,萧常笑困惑地望著他,她的心跳得好快,又慌又乱,突地,她摇摇头,大笑出声。
“笑儿……”楚飞云楞住了,不明白她为何这么笑。
她眯起眼,“天,我差点被你唬住了,你真不愧是情场浪子,说谎的技巧真是高明。”
他面色一沉,怒道:“笑儿!我没有骗你……”
“别说了!”她猝然打断他,笑容变得讥诮冷淡。“反正你只是好奇,看在你照顾了我一晚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实话吧,省得你再说些鬼话来哄我。”
“笑儿,你真的误会我了……”楚飞云心中一痛,既难受又愤怒。
他从来没有如此无方过……
萧常笑冷冷道:“你再多说,我就不讲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忍下心中的千言万语。
“好,我不说,你说。”
萧常笑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
“我老家和你一样,也在江南苏川,而我爹是个非常好赌的赌徒,可惜他逢赌必输,最后甚至将我娘卖进妓院。”
“我娘被卖掉后,他仍然嗜赌如命,有一次我生了大病险些丧命,他大概是感到愧疚,待我病愈后便将我带在身边。我想,倘若不是我在赌场中为他赢了钱,最后他一定会连我也卖掉。”
“那时你多大?”他终于开口,面色凝重。
“大约七岁吧。”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七岁就能赢钱了?”
萧常笑冷冷一笑,淡淡道:“当别的孩子还在学走路的时候,我学的是掷骰子;当他们上私塾念书时,我却得跟著我爹去赌博;别的孩子的爹娘会因为他们不乖而被打骂,我爹,却会因为我不学赌术,而拿鞭子抽我。”
“过了几年,我听到一个消息。”她的神情淡然,声音却微微颤抖。“我娘不甘受辱,在青楼中上吊死了……我爹听到这个消息,当晚便跳河自尽。从此,我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后来,我就跑到京城来,开始我的新生活。”
他迟疑地问:“你……恨你爹吗?还是……恨害你家破人亡的赌博?”
他真的不懂,一般人遭逢这种沉痛境遇,多半是对赌博之事深恶痛绝,而她却以赌扬名,甚至还创立了天下第一大赌坊。
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常笑敛下眉目,令人瞧不清她心中所想。
“不,有什么好恨的?!没有赌,绝不会有今日的我,现在的我,年轻漂亮,富有又有名声,难道不该感到快乐?”
楚飞云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可是,你仍然有十分痛苦的时候,不然,不会在每年的今天都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她嘎声否认,愤怒地瞪视他,眼中己隐隐闪著泪光。
楚飞云心中一紧,抿紧唇不语。
萧常笑撇过头,下起逐客令。
“现在你己经知道了一切,让我静一静吧。”
“笑儿,让我陪陪你。”他试著说服。
此刻的她看来好脆弱,他不能就这么放下她。
“不!别让我动手赶你。”她断然拒绝,神情疲惫。“我真的累了,你走吧。”
见她心意甚坚,楚飞云也只好站起身。“好,那我先走了。”
语毕,他倾身在她颊畔轻柔地印上一吻。
“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萧常笑轻应一声。
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她只觉思绪十分复杂。
唯一感觉到的是,经过今日后,她与楚飞云之间,已起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变化,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或许,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七章
过了几日,今儿一早,常笑赌坊便来了一位令萧常笑最意想不到的稀客。
在接到金儿的通报后,她连忙放下赌坊事务回到内院大厅,只见一名白衫少年正端坐等待。他年约二十,生得是清秀俊俏、风度翩翩,可神情却极其冷漠,带有一股傲慢气势。
“阿异?!”萧常笑快步走近他,欣喜之情表露无疑。
齐异乃是她“麻烦”中的好友之一。
他薄唇微勾,扬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了。”
她埋怨道:“亏你还记得我,离上次来这儿都过好久了。你啊,就是这么薄情,一心只想著游历天下、钻研医术,这次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吧,我待会儿派人去请小花过来,我们好好会一会。”
小花便是“麻烦”中的“莲花舌”花巧语,为京城第一状师花寡言之女。
“也好。不过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哦?这可真稀奇了。你说,我一定帮。”
齐异轻啜了口佳茗,眼中溜过一丝锐光。
“我知道你手下人脉广,想请你替我查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鬼。”
“鬼?”萧常笑微微蹙眉。
齐异淡淡道:“阿笑,你听过鬼门吗?”
萧常笑睁大了眼,惊呼:“阿异,你怎么会去惹上鬼门?”
她会这么惊讶,不是没有道理的。
鬼门是武林中最令人恐惧的神秘组织。人们对鬼门的认知仅只于听过鬼门这二个字,甚至,连鬼门到底存在与否,人们都不能确定。
传说中鬼门中全是鬼,有三名护法,最无情冷漠的修罗,最残忍嗜血的夜叉,最毒最美的罗刹。
而鬼门中的鬼则由最邪恶最强的鬼王统治。没有人知道鬼门为何成立,也没有人知道鬼门到底做过多少事。人们只知道一些莫名其妙、神秘难测的事都和鬼门有关。可能是失传百年的绝世武功,也可能是残绝人寰的灭门血案。
鬼门行事没有道理,更没有目的。
至少,那不是人所能想出的道理和目的。
齐异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觉得她吃惊的模样很有趣。
“阿笑,鬼门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可怕,而且与其说是我惹上鬼门,倒不如说,是我惹上罗利来得正确。”
萧常笑蹙起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找他呢?”
齐异挑起眉,冷淡的神色不再,笑得极为开怀。
“你知道武林中是怎么形容罗刹的吧?”
“嗯,最毒又最美……”她心念一动,立时明白原因。“你不会是想研究罗刹身上的奇毒?”
他点头,眼中迸出灼灼精光。
“没错。我前些日子见过罗刹,如传闻一般,他全身布满致人于死的奇毒,甚至连吐出的气息中都含有剧毒,所以他脸上始终覆著能御毒的冰炎玄蚕丝。”
萧常笑好奇地问:“那他究竟是男是女?真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吗?”
齐异回忆著当时情景,缓缓回答:“他的确很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也由于生得太美了,实在分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他身穿男装,应该是个男子。”
她揶揄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他真的很美。那么,你查他真的只是为了那身上的毒,还是另有原因?”
他冷哼一声,神色极为不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只对医术,每术有兴趣,其他的才不放在眼里。”
萧常笑抚掌笑说:“这倒也是,不过,这罗刹和常人不同,不仅生得美,还全身是毒,不正对了你的味?”
齐异皱眉。“你这嘴怎么变得这么刁滑?想必是受了利嘴小花的影响,小心惹火我,下毒弄哑你。”
“哇!”她连忙捂起嘴,特意佯装害怕。“好可怕、好可怕,真是吓死我了。”
两人说说笑笑,极其融洽,愈发显出彼此的交情深厚。
而就在此时,门口却突然响起男子极为不悦的问话声。
“笑儿,他是什么人?!”
来者正是楚飞云,他怒视著相谈甚欢、看似极为亲匿的两人,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萧常笑蹙起眉,对他那强烈的反应感到既好气又好笑。
“他是我的好朋友,‘魔医’齐异;阿异,这位是江南楚家的大公子,楚飞云。”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齐公子。”楚飞云神色稍缓,但一双锐眼却仍盯著齐异。
他大步走到萧常笑身旁,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宣示“主权”的意味不言而喻。
齐异冷冷瞄了一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
萧常笑脸上微红,瞪了他一眼,挣扎起来。“放开我,别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他却更加抱紧,在她耳畔低声威胁:“不要乱动,别让我当著别人面前‘惩罚’你。”
“你!”她脸儿更红,随即回想之前的无数热吻,知道他言出必行,只得乖乖地安静下来,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楚飞云制住了萧常笑,对齐异微微一笑,试探地问:“不知齐公子今日来找笑儿,是为了什么事?”
齐异悠哉地喝著茶,一语不发,理都不想理。
楚飞云何曾受过如此无礼对待,加止知道他与萧常笑交情匪浅,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说:“我在问你话啊!”
齐异缓缓放下茶盅,视线终于移向他,却是对著他怀中的萧常笑说话。
“阿笑,他是你什么人?”
萧常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楚飞云便抢先一步答道:
“我是她的男人,而她是我的女人。”
“楚飞云!”她困窘地轻斥,但在羞恼之余,心湖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圈圈微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