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被吓到的是雷远中,他没想到她会那么突然又没有预警的就转身。
“是你?!”高芝琪从来不相信自己有杀人的胆子,但是这一刻她真的做得到。
“那你以为是谁?”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质问他,好像这条马路是她个人专有的,别人都不可以走。
“我没有跟着你。”
“你走在我的后面。”
“那我走你的前面行不行?”他故意和她唱反调,好像非气死她不可似的。“我可以帮你带路,兔得你在过度的气愤之下走错了路,这么一堆行李,不轻吧?我一直以为女孩子是娇娇弱弱的,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体力和毅力,叫我佩服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抓起手里的一袋小包包,朝他整个人扔了过去,他非常灵活的避了开去,然后她和他都同时的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希望不是值钱的东西。”他故作伤心状。
“你这个——”她停下来是因为她要想最恶劣、最尖酸刻薄、最冷酷的形容词。
“东西是你自己丢的!”
“你给我走开!”她下命令。
“路不是你的。”
她慢慢的卸下在她身上的行李,她脚上穿的是篮球鞋,踢起人来一定很过瘾,尤其是用来踢雷远中,这双鞋已经值回它的价值。
雷远中做好了防备,所以当高芝琪冲上来对他又踢又抓又咬时,他已经牢牢的抱住了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她的身后,两个人同时的扑倒在地。他用自己的身体去固定她的双腿,同时避开了她的利齿,他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在他们的身体如此紧密的同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欲念,而是愤怒。
“你是一只小野猫!”
“你是大恶狼!”
“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想得到反驳我的话,而且不需要经过思考。”
“我头脑敏捷、心思细腻、反应快,行不行?”
“如果我放开你,你愿不愿意乖乖的和我回果园去?”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很不舒眼,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自尊,她应该很少如此的占下风。“我愿意不计较车子的事。”
“你不计较?!”她怕他是在骗她。
“车子修得好,如果实在无法恢复原状,顶多就是再换一辆车。”他当然心疼车子,但是和高芝琪的一条小命比起来,车子什么都不是。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不讲理的小鬼;她吃软不吃硬,所以当雷远中如此的宽宏大量时,她马上不好意思。
“我会赔你钱。”
“我不要你赔,只要你答应我你不再开车。”
她的火又上来了。“不开车?接下来你是不是叫我不要走路?我知道自己是一时大意才会出状况,我不是每次开车都这样,我也同情那些可怜的树,相信我!我不会希望再发生一次这种事。”
他的手撑在地上起了身,接着也把她拉了起来。“拍一拍你身上的土,而且你牛仔裤膝盖破了。”
“我摔了一跤。”
“这样有意义吗?”
“你赶我走的!”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气话。”
“我并不了解你!”
雷远中背转身不敢看她,他怕如果他再注视她的双眼,再接触到她无辜又好强的眼神,他会说一些傻兮兮又令他自己脸红的话。他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澎湃的情绪,他不能让自己做傻瓜。
再转回头。“你回果园,明天一早我就回台北。”
“你要回台北?”
“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留在果园,台北我有自己的公寓,而且拍片的进度很赶,我必须回去那儿当我的‘性感偶像’。”他自嘲道。
“但果园是你的家,你回来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客人,受雇于你们。”她说得勉强。“该走的是我。”
“你留下!”
“我不能逼你走。”
“不要高估你的本事。”他装出一脸强硬的样子。“我不像你,你可以在一个地方混上一阵子没关系,我有工作,我有片子要拍,而且留在这种枯燥、乏味、没有娱乐的地方,我会发疯的。”
她不内疚了,冷冷的偏着头看他。
“你愿意回去了?”
“愿意。”
他弯下腰帮她拿起行李。“你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既然知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她审问他,好像一切的错都是因为他。“明天我的肩膀和手可能都动不了。”
“你自己选择的。”
“你都说的那么白了,我哪还有脸待下去?”她有些委屈,所有的挫折感都浮上心头。“好像我是一个惹祸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似的,才会被送到这个果园来。而我被送到这里时,还不知道要克制自己,到处闯祸,惹人嫌。”
“我确定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相信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你刚才才说你并不了解我。”
她想了下。“反正我决定回果园就是,我们可不可以别再兜着圈子说话?”
他的反应则是提着她较重的行李往前走,高芝琪则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
至少暂时的和平了。
雷远中先退出了战场。
高芝琪出现在早餐的餐桌边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厨房里只有吴嫂和卢莉芳。
“芝琪!吃早饭,要不要我热一下菜?”吴嫂亲切的以,她显然还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用了,我吃不下。”
卢莉芳朝高芝琪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孩很有默契的同时朝通往后院的门移。到了院子里,卢莉芳上下左右的检查着高芝琪,除了高芝琪膝盖上的OK绷,她看起没有一点事。
“你没事?”
“我很好。”
“雷远中走了。”
“我知道。”
“他好像天一亮就走,只在茶几上留了张纸条,说台北催他回去拍片,连那辆重创的BMW都不见了,不知道他是开走了,还是怎么处理掉,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卢莉芳已经猜了一个早上,差一点就到高芝琪的房里把她挖起来,问个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吧?”
“你们才在果园一起待了两天,难不成你们以前就认识?”卢莉芳怀疑。
“我不认识他。”
“那怎么会——”
她摊摊手,心情也颇难过,阳光一向能振奋她的心情,但是这一刻她只觉得刺眼和怅然若失。
“你怎么肯跟他回来?”
“那么晚我又能到哪里?人生地不熟的。幸好他给我台阶下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昨晚我要怎么过。我真的学乖了,以后我再生气,我也绝不会一个人去走夜路,在一个偏僻又自己不熟的地方。”
“你回来,所以他走。”
“莉芳!是他自己要走的!”
“我没有怪你。”卢莉芳拍拍她的肩。“如果他要待下来,谁也赶不走他;如果他要走,谁又能留他?我只不过是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事奇怪?”
卢莉芳笑而不语,事情一旦点破就没有意思,倒不如让当事人自己去发现。她几乎肯定雷远中是逃回台北的,他在逃避高芝琪,这个性感偶像掉进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掌握的境况里。
“莉芳!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你想雷远华会不会找我算账?”高芝琪问道,她会不会和所有的姓雷的都不合?
“他找你算账干嘛?”
“为他哥哥,还有那辆 BMW啊!”
‘他的心眼没那么小!”
“难怪我爸、妈会要把我送到这里。”高芝琪感慨万分的往一块草皮上坐下。一我好像除了会闯祸外,根本干不了什么正经事,难怪我的亲戚都没空、都不方便,没有人肯留我在他们的家住。”
“你想得太多了!”卢莉芳忍住笑意,她知道高芝琪说的是实话。
“其实很多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高芝供替自己澄清。“你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意外总是难免,像有一次我差点引爆一间实验室,是因为我弄错了化学药剂,不是我故意的。”
“天啊!”
“我表妹一直告诉我其他亲戚,说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其实是那个男孩自己来约我,我也不过是和他跳了一次舞而已。我表妹却把他们分手的原因怪到我的头上,我真的是无辜的!”
卢莉芳也坐到了草地上,她怕自己到时会爆笑出来,站着太冒险了。
“还有BMW——”
“这件事我知道,我在场。”
“莉芳,那你知道我这是倒媚,而不是我不小心。”高芝琪愈说愈觉得自己无辜。
“芝棋!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
“雷远中为什么非走不可的原因。”
“因为他受不了我,因为他自己会在无意间被我害死?”她不以为然的说。
卢莉芳笑出了声,接着是愈笑愈不可收拾。她一直以为她不可能再有欢笑的理由,她被她自己所爱的人抛弃,但是高芝琪给她带来了笑声,她使那些伤痛变得微不足道,而卢莉芳的心情也不再阴沉。
“芝琪,你是一个奇妙的女孩!”
“你真会恭维我1”
“在你的生活里到底有没有忧伤的事?你有没有流过泪?”卢莉芳想学高芝琪的豁达和纯然的乐观。
“我当然有忧伤的事。我养过一条狗,跟着我跑了好多国家,后来病死了,我伤心了好久,哭了好几天,并且决定不再养狗,我要永远的保留对尼基的回忆;我也怕打针,怕毛毛虫、怕蛇、怕鬼,看到这些我会哭、会尖叫,我和其他人和反应都一样。”
“不!你比我们鲜活多了。”
“鲜活?”
“你把一些枯燥的事弄得生趣盎然。”
高芝琪哈哈两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也该是她填填肚子和准备午饭的时候。
“该去吃东西和洗菜了。”她很本分。“我不是来玩,是来做事的。”
“芝琪!我们今天不弄午饭,我要带你去采水果,那些苹果甜得、红得会令你流口水。”
“我行吗?”
“我相信你不可能把果园给炸了。”
“当然不可能!”
“你应该也不会呼风唤雨,招来什么山崩、地震、台风或是海啸的!”
“我又不是神仙或是妖魔鬼怪!”
卢莉芳一副高芝琪就别担心的样子。“所以了,今天就给你上一课,这些水果没有洒农药,你可以直接由树上摘下就吃,很过瘾的!”
“不会有虫吧?”
“看到虫尖叫两声,吓跑它们就是!”
高芝琪先笑弯了腰,接着卢莉芳也爆笑出来,她们成了好朋友,成了难姊难妹,在这个果园里,她们都不会寂寞了。
雷远华论文写到一半,他被窗户外面的笑声给吸引住。
卢莉芳和高芝琪正在后院晒床单和一些枕头套、被套,她们好像忙得很开心、很愉快似的;他只看到高芝琪的嘴巴在动,而卢莉芳则笑个没完,在他的印象中,卢莉芳很少笑,她一直是沉静而优雅的。
他再看看高芝琪,难怪他哥哥会走;她就像一个发光体,把每个人都引到她的身边。
放下手中的笔,他发现自己没有再写下去的情绪,他要出去晒晒太阳,听听是什么好笑的事。一旦打定主意,他就不再迟疑。
两个女孩见到雷远华有些吃惊,笑声自然而然的中断,她们目光一致的打量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闯入了什么禁地似的。
“你们继续聊,我只是晒晒太阳!”
“院子前也有太阳,你不必跑到后院来。”高芝琪有些挑战的说。
“莉芳!拜托你告诉这个女孩,我怕她,我和我哥都怕她行不行?”雷远华真的一副怕怕的表情。“我想和她做做朋友,即使当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敌人,我哥和她的‘过节’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
“芝琪!人家都伸出友善的手了。”
“我和你哥没有‘过节’!”
“那更好了,我可以加入你们吗?”他自自然然的说:“椅子坐久了,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而且一个人写那些枯燥、没营养的东西,写得都快脑部缺氧了。”
“我们正在晒床单。”
“我力气大,可以帮你们。”
“你是‘少爷’。”
他摆出一副被侵犯的样子。“我们家不蓄奴,也个养婢女,请你们两位说话不要指桑骂槐,口下留情。”
终于高芝琪点头了,卢莉芳也没有异议;于是这个马上可以拿到博士学位的大男人,就在后院里和两个女孩晾衣服、聊天。
当高芝淇肯接受一个人,当他(她)是朋友之后,她可以天南地北的和对方打屁,可以掏心掏肺给对方,热情得叫人几乎要喘不过气。不到一会儿工夫,他们三个人弄了一壶柠檬汁.拿了三个杯子,一人戴了一副太阳眼镜.半坐半躺在前院的草皮上晒太阳。
“我好久没有这么的轻松了。”雷远华不禁有感而发。一、二十年来,他只知道拼命的念书,没有停下脚步来享受生活、生命。
卢莉芳虽然没有发表她的感想,但是她显然也有一详的感受;在台北忙碌、紧张、竞争的生活中,她可曾享受过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躺在草皮上、身旁有朋友和可口的柠檬汁?
这曾是电影里的画面和情节,但是地现在真真实实的尝到这种滋味。
高芝琪也真正的放松了,不再觉得自己是被放逐到这里,不再觉得自己和现实的生活脱节,这种没有压力、没有句心斗角的生活,实在才是人过的。
“如果我哥也在多好。”
“雷远华!别杀风景好不好?”高芝淇推了推太阳眼镜。
“我哥人不错。”为了手足之情,即使会被说是破坏气氛,他还是要说。
“好!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他是超级巨星,但是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行吗?”
“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你想他敢吗?”
“那你们还有什么好不能为谋的?!”
高芝琪一个多说无益的表情,卢莉芳怕到时场面弄僵,破坏了这么美、这么悠闲、这么轻松的午后,她转过头去劝雷远华。
“你换个话题行不行?”
“我只是同情我哥,他是受了点伤,准备回来果园里休养的,结果待不到三天就又回台北了。”
“他受伤了?”高芝琪一惊。
“外表是看不太出来,我想最主要的是他心里的疲倦。他始终没有真正的认同他的职业,而且他也很厌恶当什么偶像,没有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生活,走到哪里都怕被人认出来,怕有女影迷为他自杀,怕他自己一有什么行动就动辄得咎,你们不会了解的。”
高芝琪听完深感悔意。他是被她逼走的,其实屋子这么大,他们可以避开彼此的,但是她逼得他带着受伤的身心离去。
卢莉芳发现了她的异样。“芝琪!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要自责。”
高芝琪!我可不是说来让你内疚的!”雷远华作发誓状。”如果我哥想回来,他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