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佩是从哪儿来的?”老太君清楚地看到玉佩上的雕花和刻字,完全与族谱里所描述的水龙王佩相同。当初一部份向家人留守断後,为免後人辗转流连无法相认,便约定以王佩为记。没想到这枚失踪已久的水龙玉佩,居然出现在龙如曦师妹的手上。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这玉佩是我爹给我的。我爹姓向,我们家姓向,而我绝非欺世盗名之人,冒认别人祖宗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向水蓝收回王佩,怒气腾腾的道。要不是向君莹实在欺人太甚,她原本还不想拿出她这信物出来,搞得好像非得势不两立一样。
“水蓝,这是怎麽回事?”龙如曦问道,难道她和向家真有渊源不成?
“这是水龙玉,正面是水波纹,後面刻的是水起两个字,和风龙王佩本是一对。”回答他的是老太君。
世事竟会巧合到这种地步?向家族谱除了记载当年逃难的过程,还详述当年战争尸横遍野的惨剧。因此安全逃离的向家人,都对牺牲的族人感到十分愧疚,吩咐子孙一定要尽力找回战後遗孤,好让九泉之下的族人得以安息。迁来此处後,龙家及向家都遣船出海多方打听他们的下落,但是连中原大陆的边都摸不到,到最後只好打消念头。
老太君当然不知道,他们所在之处并非想像中的海外孤岛。寻找後人的事,也随著时间沉淀下来,历代向家的人只能从族谱里得知除了家传的风龙玉佩外,还有另一枚水龙玉佩。
“娘,不要听她胡说,这玉说不定是这丫头从哪里捡来的!”向君莹歇斯底里的叫道,食指怒指著向水蓝。
“君莹,别再闹了。”老太君语重心长的道。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他们的婚事就得要从长计议了,毕竟祖训不可违啊。
“我就是要闹!”
向君莹倏地站起身来,抽出腰际软鞭,起手便往向水蓝头上击去。向水蓝大惊之下,连忙往後退去,而软鞭也如毒蛇般转向,凌厉的去势有增无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剑影从门边电射而出,恰巧击中软鞭,让鞭尾无力垂下,只在向水蓝的脸颊上轻轻划过,而她也顺势接下来剑,和向君莹游斗起来,黑漆的剑身正如当时在千飞林一样,发出嗡嗡低呜声。
“言儿、璧儿?”老太君看著进门的两人,正是向风言和其母向君璧,向君璧即是老太君的二女儿。
脸色凝重的向君璧带著儿子踏进厅堂,当她见到向水蓝手中的王佩时,也是大惊失色;扔出剑的当然就是向风言,而也只有他的凝墨剑,才会在向家人手里发出那样的嗡嗡声。
“太君、姨娘。”向风言似乎对厅里的混乱无动於衷,俊目扫过其他人便算是打了招呼。
面对向君莹狠辣不留情的鞭法,向水蓝仅以守势相对,屡屡险象环生,只因她不想再伤人,增加彼此的敌意。
龙如曦见状,身形微侧,五指箕张,抓下向君莹的软鞭,道:“莹姨,水蓝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请您别再为难。”
向君莹紧咬下唇,血丝染满她苍白的唇瓣,颤声道:“为难?是我为难你吗?还是你父子俩为难我呢?”她手一松,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椅上,两眼失焦的望著前方动也不动。
“姊,别想那麽多了。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向君璧蹲在姊姊身旁,柔声安慰道。当初要不是姊姊一意孤行,为了赌一 口气,执意要和龙家老爷在同一天完婚,又怎麽会被不成材的姊夫糟蹋一生?
“你有儿子,当然这麽说啊……我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连女婿都没有了……”向君莹空洞且平板的说著。记得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女,要什麽有什麽。长大後,美貌和显赫的家世更是招来无数狂蜂浪蝶,而她唯锺情他一人,没想到他却负了她一辈子。
老太君摇摇头,眼前的事简直是愈理愈乱,让她不知该如何下手。而凝墨在向水蓝手中的声响,更直接证明了她的话,也证明她的确是向家人无疑。事情演变到琨在,还真不知如何收尾。
“婆婆,嫣儿想过了,既然龙大哥和向姑娘两情相视,嫣儿愿意解除婚约。”久未出声的向羽嫣平静的道。直到龙大哥亲口说出向水蓝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她才认清他对她的确仅有兄妹之情,也彻底的死了这条心。她何尝不想自己的丈夫与她一人相知相守到老?况且与其以後三个人痛苦,不如趁现在退出,然後默默的祝福他们。
“羽嫣——你?”向君莹没想到自己一向柔弱的女儿,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对不起。”向水蓝真心诚意的对向羽嫣道,她知道她的爱并不下於自己对龙如曦的爱,否则也不会甘愿牺牲自己,成全他俩的幸福。
向羽嫣低下头来,眼里含著一丝凄楚。即使她自愿退出,十几年来的感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忘得这麽容易?
“嫣儿,你不後悔吗?”老太君问道。嫣儿从及笄後,就一直期望嫁给龙如曦为妻,如今天意弄人,她不希望嫣儿踏上她母亲的後尘。
向羽嫣轻轻摇头,龙如曦则是朝她微微颔首,眼里透出无限感激之意。
“天意安排,莫过於此。如曦,你的婚事,我不会再干涉,你和羽嫣的婚约也就此一笔勾销。”老太君长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啊,谁会想到龙如曦的心上人竟是下落不明的向家後裔,於情与理,她都没资格拆散他们。如果嫣儿真能看开也是好事,毕竟再执著下去也是徒然。
向君璧从失神呆坐的姊姊身旁站起,提议道:“娘,不如让水蓝姑娘以您义孙女的名义住进向家,等如曦来提亲,再循大礼出阁,这样对两边都好。”如此一来,不知内情的外人,多会以为当初订亲和出嫁的向家姑娘是同一人,向羽嫣便不必背上弃妇之名。
人老成精的老太君,怎会不知二女儿背後打的主意,事实上,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於是问道:“如曦、水蓝,你们觉得如何?”
龙如曦不署可否,望向向水蓝,後者道:“谨从太君吩咐。”
老太君点点头,皱纹遍布的容颜像是老了十年般,蹒跚的由杨婆搀扶著进内室,缓缓道:“我累了,君璧,好好照顾你姊姊和水蓝。”
向水蓝看著老太君沧桑的背影,颇能感受她心中的矛盾及无奈,想来今天的事给她不小的打击。
向羽嫣扶起失神落泪的娘亲,道:“姨娘、表哥、龙大哥、向姑娘,我先扶娘进去了。”她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在这里,况且以娘现在的状况,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而不是更多的刺激。
向君璧轻叹了声,然後对向羽嫣道:“待会儿记得请大夫替姊姊看看,开几帖安神的药。”
向羽嫣点头,轻轻挽著自己娘亲步出厅门,而向君莹愤怒失控的情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助的茫然,还有无法掩饰的哀戚,僵硬的身体就像木偶娃娃般任人摆布向一刖。
龙如曦目送两人走後,才语带沉重的道:“璧姨、风言,你们怎麽知道我们在这儿?”
向君璧收回同样沉痛的目光,道:“我听下人说你跟太君吵起来了,於是便赶来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她大概知道是为了退婚一事,但怎麽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元伯说你在这,我就来了。”向风言依旧是那副一号表情,彷佛所有事都与他无关,眼神转向向水蓝。
向水蓝将手上的凝墨还给主人,道了声谢,接著向两人稍微解释了王佩的由来和自己的身份,但对於自身来历含糊带过,毕竟这种近乎怪力乱神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原来如此二向君璧道。难怪姊姊会有那麽大的反应,要不是自己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直一有如此巧合。
“你……”向水蓝顿了顿,原本想问龙如曦是不是要留她一人在这里,但是碍於有两个远房亲戚在旁,便不好意思的住了口。
龙如曦笑了笑,将她的头勾到他嘴边,悄声道,“放心吧,我比你还急,还是你要我现在马上绑你回去成亲?”
向水蓝的睑顿时红了一片,而向风言似乎有点受不了两人的卿卿我我,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龙如曦见老友如此神情,也不点破,迳自对向君璧道:“璧姨,那麽水蓝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水蓝是我们向家的人,我自然会把她当女儿看待上向君璧适才从儿子口中听说她和龙如曦相识的经过,对她见义勇为的性格十分欣赏,也相信她并非贪慕虚荣、趋炎附势的女子。
“请转告老太君,如曦七日後便来下聘提亲。”他不舍地松开握住她的手,但目光却像蛛丝一般缠著她的。
“你…”总不能叫他快去快回吧?这样好像显得她很不矜持似的。“记得…呃,提醒若诗打理医馆。”向水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麽会在应该说绵绵情话的时候冒出这种蠢话。
“知道了上他忍住笑,接著转身对向风言道: “这次多谢你了。”
向风言撇撇唇算是回答,眼里似乎有嘲弄他重色轻友之意。
龙如曦也不以为意,对向君璧等人拱手一拜,便踏出厅门,身形隐没在黑夜里。
向水蓝看著外头墨如黑漆的星空,心里没来由的骚乱起来。
她的终身大事啊……
第十章
一桌香案,两支红烛,三个酒杯,还有案上几盘糕点,艳红的烛火在黑夜摇曳摆动,显得格外醒目。而向水蓝正在香案前虔诚的合十祝祷,希望老天爷真能听到她的声音。
龙如曦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般信守承诺。七日後的今天,元伯、还有他本人,浩浩荡荡的带著一干聘礼前来向家,而向君璧也代表向家,按照礼数的一一回礼谢礼,完全当她是自己女儿看待。
她摸摸自己腰间的王佩。自从在向家住下来後,向家的大小仆人全都对她十分感兴趣,不时还有几个大胆的婢女前来打探她的身份。虽然向君璧已经把官方说法开诚布公,但是佣人们还是私底下耳语这抢走小姐夫婿的女人,对她的王佩也好奇不已,弄得她只好把王佩挂在腰间,省得一堆人问长问短。
唉,不到一个礼拜,她已经开始想念起龙家来,那里没有一堆成天只想窥探她的下人—也没有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家人。冷淡的向风言不用说,事实上他在那天事了後就走了;老太君的严肃众所周知:向君莹不来指著她头骂就不错了;向羽嫣则是自己提不起勇气去见人家,只有向君璧三不五时会找她聊几句,不过还是比不上龙家给她那种亲切的感觉。
不知道若诗和她的医馆怎样了?还有龙如曦,虽然他今天到向家下聘,不过碍於习俗的缘故—她今天连他的影儿都没看到,只能躲在房里发呆。
向水蓝无奈地盯著自个儿手上三柱缭绕的香烟,这些东西还是她瞒著向家人好不容易才弄齐的,不然怎麽得到三更半夜她才敢摆上香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干什麽见不得人的事。
她再度合上双眼,拿著香朝天拜了三拜,暗暗祷念,“爸、妈,女儿现在人很好,再过三个礼拜,女儿就要嫁人了……”向水蓝有点不敢想像她老爸如果真听得到这话,会有什麽感想,自己的女儿居然这麽快就被拐走二你们的未来女婿叫龙如曦,是我的师兄,对我很好,应该是个好老公……”
“还有老哥,你妹我就要嫁了,你也赶快找个大嫂。还有,记得连我的份孝顺爸妈。”她忍住悲伤道。说不想家是假的,毕竟她虽然二十有二,但在家人眼里,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夜风掠过,吹的烛火明灭不定,向水蓝睁开眼来,不禁为自己的行为失笑。爸妈还好好的活著,这些焚香祝祷的话他们大概是听不到的,恐怕还是安慰自己的成份比较大。
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从香案旁的树丛传来,向水蓝不动声色的将三支线香插上贡品,然後转向枝叶繁茂的树丛。
“谁?”不管是什麽人,夜半不睡觉四处乱晃,非奸即盗。
挥扇声起,绿叶掩映的芭蕉林里,现出一个藏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影,正含笑盯著向水蓝瞧。
来人有著一双比女孩还灵动的眼眸,跳动的目光显露出对向水蓝无限的好奇,直接而大胆的注视不带任何猥亵色情之意,只让人觉得藏有无限的赤子之心。
“你是谁?”她疑惑地盯著来人,在向家这几天,怎麽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
来人微微一笑,走到她一丈之前,手腕摇著题上松墨诗迹的折扇,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摇头晃脑的吟道,“曾闻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或阳城,迷下蔡。今日一见,方知美人如玉,莫怪英雄折腰。”
向水蓝盯著他风流惆傥又咬文一蒙字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是讨厌不起来,反而有种好笑的感觉。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话里所说的绝世美人,不过被人这样吹捧,想心生气也很难,只得没好气的道:“我还没说阁下是登徒子,你就吟起好色赋来。夜半三更,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来人眼睛一亮,颇有遇到知己的模样,一把折扇更是挥的兴起,道:“没想到大…你饱读诗书,难怪我…喔…”他说到一半,不知怎地吞吞吐吐接不下去,中得以折扇掩口,睁著一双无辜的眼望著向水蓝。
向水蓝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动武又下不了手,只得耐著性子道:“男女授受不亲,若无别事,还请阁下离开。”他该不会是向风言的弟弟还是什麽的吧?小然怎麽能如入无人之地般,半夜三更在向家乱闯。
“有事,当然有事二见向水蓝依旧温言温语,他也没在乎话里的逐客令,迳目沉吟道:“孟夫子有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不才见您夜半焚香祝祷,面露哀威之情,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