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不顾路人惊奇的眼光;不管路人的指指点点,刚刚生死一线间,他真的吓坏了。
“小陶,你吓死我了!”他从来没这样失常过,任何事都可以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却脱离原先的轨道,他为了她乱了步伐。“小陶,你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呀!”
他能感觉她发颤的身体和恐慌的情绪。
“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里哽咽地说着。
在她冲向马路时,她看见了他失血的脸色,以及那声声的呼喊,她以为他就要跟着冲向马路,幸好他没有,不然她也无法想象后果。
“好,我们回家去!”他紧紧地感受她的存在。
她更不想让他再为她担心,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他宽阔的臂膀,她再也不要独自一个人了!
像巫婆的男人是一个扒手集团的首脑,专门训练小扒手偷取钱财,他则不劳而获。
通常男人会从电动玩具店、公园、闹区等,寻找逃家跷课、聪明伶利的青少年,然后加以诱拐、哄骗,最后吸收成为手下。
会流连在不良场所的青少年,大部分都是家庭失去温暖;尤其在成长的叛逆时期,缺乏家人的关爱,更是容易在行为观念偏差下,不愿接受家庭师长的管束,自以为是地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最大,全不在乎外界的看法,我行我素。
对于这些有问题的青少年,男人自有一套掳获人心的方法。
他会先给与十足亲人般的关爱,然后再以金钱满足他们各项所需,让他们知道金钱的好处,没钱可是万万不能,更不能行走于吃喝玩乐的社会;等到他们没钱可用时,再来就教他们如何赚取不用付出劳力的无本生意。
陶起得自幼成长在孤儿院,虽说院长有悲天悯人的宽大胸襟,但是孤儿院里的院童这么多,老院长是无法细心地呵护到每一个孩童。
况且,在孤儿院里也成长着各式性格的孩童,在没有血缘的关系下,更要有生存的本领,否则被大欺小、强欺弱是常有的事。
一圈一圈地发展成为小团体,团体与团体之间,互相看不顺眼,较小的院童争取的是师长的关爱,较大的院童则是明争暗斗,想在这个小小天地里,争取一席地位。
陶起得受不了孤儿院里的乌烟瘴气,更气自己是没父没母没家人疼的孤儿,于是她从上国中起,有了一段小小的叛逆期,小小地逃学、小小地逃院、小小地自我放逐一下。
她就这么成了巫婆男人的手下,开始学起扒手所需要的十八般武艺。她很聪明,手更是精巧,她的神乎其技,连男人都自叹弗如。
在男人的眼中,她是个天才,才教她短短的两个月,她就已经能够带头行窃,她灵活的技巧运用自如,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是很快地,她就玩腻了扒手的游戏,同时她认识了同班同学于妃莉,一个慧黠聪颖、柔顺乖巧的女孩。
她就是跟她投缘,两人的个性虽然南辕北辙,却像是姐妹般的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在于妃莉的鼓励下,她决定脱离男人的管束,洗手不做,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男人哪肯放弃这棵摇钱树?于是软硬兼施、恩威要胁;无论泪水、恩情,或者逼迫、施压,甚至找人围堵她。
她倔强不服输的因子发挥到极限,怎么都不肯跟男人妥协,于是她开始东躲西藏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但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终究逃不过男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一日,她终于被男人逮着,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被男人所欺凌。
那年她还这么小……她才十三岁呀!那是个无法摆脱的梦魇,她每每一想到,那细长尖锐的音调——
小陶,我对你这么好,给你吃、给你穿,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要是没人给你依靠,你以后怎么办哦?
那张像是牛头马面的鬼脸,逼近了再逼近、贴近了再贴近,她却无力反抗,双手双脚全都禁锢在男人的身子里。
小陶,我最乖的女儿,你不听我的话,敢私自逃跑,我要让你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嘿嘿……
男人奸臣般的笑声,如魔音传脑般,让她的头皮发麻,她无法呼吸、无法哭泣,更无法求救。
小陶,你乖一点,我不会弄痛你的,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地照顾你,别再逃走了……
她的毫无抵抗,让男人失了戒心,以为她就要乖乖地束手就擒。
男人的双手开始游移在她的背,正想尽情地享受美好的时刻,她的右脚一弓,使尽全身的力气往男人的命根子一踢,男人吃痛地放开原本紧包着她的身躯,趁男人痛得弯下身的时候,她又拿起一旁的椅子,奋力砸向男人的头。
她逃出了鬼门关,逃出了那如同鬼魅般的男人。
那是一场噩梦,她在梦里久久无法清醒,直到听闻男人被抓了,她才慢慢从恶梦中醒了过来。
很久了,她不再记得男人的脸,以为男人从此走出她的心中,消失在这世界上,没想到今天她还会再遇上男人,再度听见那如巫婆般的鬼魅声音。
辗转反侧,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的男人忽隐忽现、忽远忽近,高亢的音调重复地在耳边说着——
小陶,你乖一点,我不会弄痛你的……
小陶,你让我亲一下……
小陶,你好香,还有婴儿的甜甜的奶香味呢……
她听得真切,却又模糊不清,她很想醒却醒不过来,一直深陷在痛苦的梦境里。
“小陶!小陶!你醒醒呀!”
遥远的地方,有男人在叫她,那声音是这样地熟悉,温柔又好听……
她追着声音跑,极力想摆脱噩梦的纠缠,更想逃离后头那细长尖锐刺耳的鬼吼。
“小陶!你别怕,有我在呀!”
这次男人的声音更近了些,她不安的情绪似乎安定了些,她伸出手想抓住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抓不到!
跑着跑着,好不容易前方出现了光亮,一身蓝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而那鬼魅般的笑声,在见到天光及那一身蓝,退得离她愈来愈远,终于消失在无尽无边的黑暗里。
她终于摆脱了鬼魅缠绕的身影,从噩梦中惊醒,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啊——”
“小陶,你怎么了?”陆正扬紧紧抱着熟睡中的她,看着她被噩梦惊扰痛苦的模样,但他无能为力,只能频频喊她!
她喘着息,看见那一身蓝制服,眼前的人是她所熟悉的,她再也忍不住恐慌,放声大哭起来!
从警局回家后,她和他一起回了他的房间。她的脆弱无依,与平时大剌剌的强悍,完全不同,她就像生了病的小猫依偎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里。
他没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也猜出了八、九分。男人是大台北地区最有名的扒窃集团,警方费了好大功夫才捉拿到案,而小陶那一流的偷功,想必与这个男人脱离不了关系。
她从回到家后,就没开口说过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缘,任他拥着。
她的思绪纷杂,一幕幕的往事从眼前飘忽而过,她曾差点失身于那个男人的手中,而那年她还这么小!恐怖的记忆无法磨灭,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她拥紧了他。他身上的那身蓝,是正义的化身,就像黑夜里的明灯,让她有了安心和温暖;她尽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闭了眼却这么沉沉地坠入无边的梦里……
“小陶!有我在,别怕呀!”他听她哭得凄厉。“你作噩梦了吗?”
她在他怀里点了头。
“能告诉我梦见什么吗?”
她止住晶莹清泪,看着他担心的眸光,想说却不知从何启口。
他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受,他宁愿她时时与他针锋相对,也不要她泪眼婆娑。
“小陶,别怕,真的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他轻捧起她的脸,柔柔的吻顺颊而下,吻干了她犹挂在颊上的泪珠、吻上了她的唇,更想吻走她的心忧及悲伤。
他为她许下一辈子的承诺,在她最脆弱无依的时候。
她用心凝听他的誓言,用唇迎接他的真心,惟有跟他在一起,她才能意气风发、快乐满足。
第十章
富贵美人里,一样日日上演着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陶起得的工作没变,还是尽情地卖笑,招呼每个来此寻欢的客人。
杜达趁着现在客人少,拉着陶起得在吧台边。
“小陶,你最近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看着她留到齐肩的直发,衬托着她自净的脸庞,益发有了女人味。
“哪里不一样?”她还不是每天挂着招牌似的笑容在这里认真工作?
“变漂亮了呀!”早知道他就不跟她称兄道弟了,应该好好地把把她才对。
“变你的头啦变!”她的嘴边有着淡淡得意的笑。女人嘛,都是爱听好话的。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看,现在都没有人会认错你是男生了吧?”他就是欣赏海派的女生,可惜她一直把他当兄弟看,久了他也对她没了男女之情。
“没被认错,就是变漂亮了喔?”害她白高兴了一下,真以为自己变美了。
“不是啦!”杜达打了一下自己的猪头。“你是真的变美了嘛!”
“你今天吃了很多糖哦?”她有着恋爱女人的满足。
“哪有!”
“不然你嘴巴这么甜?”她故意取笑他。
“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我嘴巴是甜的?”他吃起了她的小豆腐。
“喂!少恶心了好不好!”她作势要打他的头。
“说笑嘛!”他的手肘在半空中挡下她的手掌。
“谁让你笑到我头上来的?”她大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谁让你早就被别人把走,不然的话,现在我们可是富贵美人里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他自吹自捧着,还外加一副惋惜的模样。
“说大话,不怕咬到舌头吗?”也幸好有杜达罩着,她来到富贵美人才能不被老鸟欺负。
这时,吴经理朝闲聊的两人走了过来。
正在闲聊的两人,赶紧收起嘻皮笑脸,战战兢兢地立正站好。要是被逮到在摸大鱼,恐怕得整理包袱回家吃自己了。
“小陶,程哥有事找你。”吴经理丢了一枚大炸弹,炸得陶起得心惊胆跳。
自从她来到富贵美人后,程弼还没有召见过她,今天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让那个鬼阎王大哥大,突然想起了她这个小角色来了?
“经理,请问你知道程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总得打听一下军情,才能做好准备呀,免得死得糊里糊涂,毕竟她还和陆正扬有很深的牵扯。
“我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吴经理不是不想露口风,而是他真的不知道程弼为什么突然想找陶起得。
“现在就去吗?”拜托,得给她一点勇气,她才敢走进去程弼办公室那扇大门。
“没错,你最好快一点!”免得太晚,害他这个经理被刮,那可就不好玩了。
“喔。”她拖着千斤重的脚步,像要赶战场般,给了两个男人苦苦的一笑。
“小陶,小心一点。”杜达在她的耳边叮咛着。他也知道他这个老板是冷面无情,没事最好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嗯!”她本来的好心情不见了,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向办公室踱过去。
走到办公室前,发现大门没关紧,留了一个缝隙。
她正想敲门时,里面却传来了程弼阴阴冷冷的声音:
“货明天从八斗子进来。”
货?毒品吗?好奇心的驱使,让她鼓起勇气,慢慢地伸长脖子,将骨碌碌转的大眼,对准门缝探了进去。
程弼背对着大门,看不到他惯有的冷峻。没见到他鬼阎王似的脸,她吞了吞口水,不再那么紧张。
面对着程弼的是一张充满皱纹的老脸。
老林?她心里一惊。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贩毒案有这么快就可以交保吗?她一定要找机会向陆正扬问个清楚。
“知道了!”老林点头应允。
程弼拿出一张摺成方型的便条张。“小心点!”他的声音还是没任何温度。
老林接了过来,将便条纸放进上衣左边的口袋。
“你放心,我下了很多本钱在这个货上,我不会允许有任何差错发生的。”老林这回将身家财产全都压在货上,这趟货若不成功,不只钱没了,恐怕连他这条老命也玩完了。
“嗯!”程弼没多说,有着一贯的冷漠。
老林懂他的意思,事情交代完了,他也该走人了,程弼是不会跟他多说一句闲话的。
“程哥,那我走了!”老林在这个后生晚辈面前,还是得尊称他一声,卑微得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陶起得连忙退出了门口范围,来到了吧台的右侧边,看着老林走出办公室。她临机一动,不知哪来的勇气,趁着老林和杜达差身而过时,她拿走了杜达手里的托盘:
“我帮你送,第几桌的客人呀?”然后,她不轻意地用托盘轻轻撞了老林左侧身体一下。
老林没感觉到任何异样,满脑子想的都是运送毒品的事,连他最爱的喝花酒、吃吃公主的豆腐,都没心思去享受,他就这么匆匆地离开富贵美人,办他的正事去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杜达一脸纳闷。什么时候她会变这么好心?还帮他送东西。
“我还没去呢!”她将托盘又送回了杜达的手上。“不好意思,这个你自己送,我这次真的得去找程哥了。”
她匆匆忙忙地又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去。
“小陶,你搞什么东东呀?”杜达看着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托盘,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陶起得不理会杜达的叫喊,飞快地来到办公室里。
“程哥,听吴经理说你找我?”她很谄媚地鞠了躬还露出了白白的牙。
“做得还习惯吗?”程弼的话依然没有温度,但是脸上的线条好像柔和了许多。
天要下红雨了吗?他怎么会这么客气?礼多必诈,她还是小心点。
“习惯。在程哥底下做事这么久了,怎会不习惯呢?”她狗腿地奉承着。
“那就好。”他深思的脸上,看不出在打算什么。
“程哥,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她感觉到额际在冒着冷汗,她还是强装镇定。
“没事了,你出去吧。”他下起了逐客令。
嗄!就这样!害她神经绷得这么紧,他就只跟她说了三句话——无关痛痒的三句话?
这倒满符合鬼阎王的风格,话少、不 嗦,能用一句话说完,绝不多说第二句话。
“那我回去工作了。”她笑得假假的,倒退着走出程弼的视力范围。
杜达看着她又回到吧台边,他也很好奇程弼为什么要找她。
“程老大找你什么事呀?”
“没事。”纸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要不要先跟陆正扬说呢?他一直想要破获程弼的毒品交易案,这是个好机会,她得尽快将事情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