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百合内部的庆祝酒会上,她太高兴,喝了不少,“你确定你可以一个人回去吗?”艾莉还要赶去和男朋友约会。
“没问题啦。”她挥挥手,赶艾莉上计程车。
她摇摇晃晃的搭地铁,但是因为她太累了,睡着坐过头,只好一个人在夜色底下走回家。酒已醒,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异乡游子的愁在此刻突兀明显了起来,在工作忙碌时,孤独像是她的砥砺石,但是在她有所成就却没人同欢时,孤独像鬼魅般纠缠她。
心很慌,像是遗漏了什么、要填满什么似的慌。
她站在公寓一楼的阶梯,掏出钥匙想开门,却一个踉跄——
“小心!”她被拉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中,馥冽而好闲的味道盈满她的知觉,让她整个头脑昏沉沉,噢,讨人厌的偏头痛。
月儿朦胧,她抬起头,跌进一泓深深眼眸中。
“谢谢。”她不是很顺利的站挺,所以他的手臂一直强而有力的揽在她腰上,而她一点也没有抗拒的念头,“冰川先生……你也住这附近吗?”
她愚蠢的问话让极北想一剑劈死软弱的自己。
是的,他又跟踪她,她喝了那么多葡萄酒,让他整晚气得巴不得把提供酒饮的罗伊给碎尸万段。
“冰川先生?”她 的眼凝望她,疑惑的仰着头,一手自然的抵在他腰腹上。
灼热感一下轰上他的理智,他激动的想压倒她。
猛然松手,他往后怯步,一下子失去他的温度,她怅然的神色难掩失望,他一步步向后退下阶梯,她突然一股冲动拉住他的手臂。
“我……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面?”话一出口,她愣了愣,不知道自己从哪个天外飞来一笔,霎时脸红似晚霞。
不只是她,连他都吓一跳。
“我们在圣百合见过不少次。”极北拼命叫自己冷静。
“喔。”说的也是,她尴尬的笑笑,清了清喉咙,祈祷自己嘴里的酒味不会熏跑他,“你在卡麦隆先生身边工作很久了吗?”
“不久。”极北僵直脖子,克制视线往上不要低下,只是……天!她脸红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他是不是不喜欢和她说话?他冷漠的应答令她有些受伤,她收回举止失当的那只手。
“你以后会常常到米兰吗?”她用了最大的勇气试探。
“不会。”凝视着她头顶的发漩,那漩涡缠绕着他的心,“我要回美国,以后不会再到米兰。”
“是吗?”黎沛柔缓缓的倒退往上走完阶梯最后一阶。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想,以后会更远,隔着一个大西洋的遥远。
“是的。”极北慢慢的倒退往下落了阶梯最后一阶。两人的距离真是遥远,他想,有什么距离能比她忘了他来得更遥远。
“喔。”对话到此,理应结束,黎沛柔发一甩,转身侧脸微笑,“晚安,再见。”
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她的头明明就痛得莫名其妙、痛得令她头晕目眩。
钥匙开了一楼大门,她想踏着轻快的脚步上楼,但她的头实在太痛了,她每抬起脚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她的身体晃啊晃,虚软无力,扶着手把的指尖一滑,顿失依靠。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
“该死,你干吗又喝得那么醉?!你不知道酒会伤身吗?”她倒在他怀中,浑沌的视线只有他凶恶的表情。
又?她无辜的皱着鼻子,“不是喝醉,我偏头痛。”
“都一样!洗完澡不擦干头发,当然偏头痛!”他打横抱起她,眉头打了好几个死结,怒气勃发。他怎么知道她总湿发入睡?她好笑的聆听教训。
“能站吗?”定力不足,极北懊恼着,都决定要放手了。
黎沛柔摇头,“我住在三楼。”舒服的枕着他胸膛,视线从门外探出去,今夜的月色好美,美得令她飘飘然,或许她具有点醉,闭眼道:“抱我上去。”
极北低咒一声,还是抱着她到家门口,他叹了口气,“钥匙呢?”
将钥匙递给他,他抱她进屋。这是她和艾莉合租的套房,今夜,艾莉大概不会回来了,她想。她的鼻端、四周又全是他的味道,这让她昏得更严重。
“哪一间?”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
“右手边那间。”
进门后把她放在床上,他让她躺好。
“我头好晕……”她呢喃得像猫叫。
“什么?”他低下头想听清楚,却对上她猛然睁开的眼睛,欲后退,她却揽住他的脖子勾倒他。
在他颈窝嗅闻着他的味道,熟悉却令她困惑,“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噢,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极北没有回答她。
他忍耐的极限突破临界点,再也克制不住波涛汹涌的情欲,他想她,想得心都裂了;他要她,全身上下亢奋疼痛的呐喊着要和她做爱。
“我要你。”
他在她耳畔沉重的吐息,压下头亲吻她,狂野的封住她的唇,舔咬她的唇瓣、吸吮纠缠着她的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一双手爱抚着她的身体,近乎野蛮的撕扯她的衣服,她感到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小柔、小柔……”极北疯狂的每烙下一个吻便低喊着。
她记得这样的吻吗!她记得这样的抚摸吗!如果头脑的记忆被洗去,身体的记忆总会留下吧?!
比疼痛更快闪进她脑海中的是片段琐碎的情景,她挣扎着睁开眼想看清,却只能在洁白的月光下,紧紧锁住他炫目的古铜色肌肤、健硕结实的身躯和她的肢体交错着暧昧的画面。
除了他……其他的,她什么都无法感受。
那天夜里,黎沛柔在娇喘中入眠,她做了个梦。
梦中,闪躲爱神的水泽仙女达芙妮,踏着恐惧之轮,逃避挚爱着她的阿波罗,阿波罗却执着的插着爱情之翼,翩然赶上她。
太阳神阿波罗恳求着她,弹着七弦琴诉说爱意。
但是恐惧与无知令她掩起耳朵、无动于衷,疾风吹起她的长袍,松散的发丝飘逸在脑后,她逃跑着,渐渐四肢发僵,肌肤成树皮,头发变绿叶,双脚为树根,面孔化树冠,失去了人的模样,变成一棵月桂树,犹存优美的仪态。
阿波罗愕然失魂,悲伤的吻过枝叶,他仅折下树叶折成王冠戴于顶,而后带着万丈光芒远去。
徒留达芙妮永远、永远的四季长青,绿叶不凋。
第九章
他有多久没能好好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深刻的凝视着她,伸手就可触及她光滑肌肤,她的气息吐露在他的气息中,她娇弱的依偎在他怀抱里,她柔顺的发丝被散着与他的相偕。
即使她是在睡梦中,丝毫无觉他的存在。
这些日子他居然可以撑过来?!真是不可思议。
他笑,她一定不是做着美梦,第一次发现她有呓语的习惯,说梦话呵。
晚风吹起窗帘,幽幽日光下,极北轻轻的拉开毛毯,指尖沿着她额际发线、洁白颈项到光裸的肩膀、手臂,一路往下抚触。
她的发顶有三个发漩,表示她绝非一个好脾气的女生,巴掌脸上一双杏仁眼,一对月形长眉,直挺俏鼻,尖尖的下颚却坚毅无比,说不上漂亮,用可爱形容又过于孩子气,她是清雅灵秀,但是只限于平常,她个性太差,生起气来,一双眼就瞪得圆圆的,像个女战土般生气蓬勃。
她很娇小,身高骨架小巧亭匀,好在她有一双比例上较长的腿,让她叉腰张牙舞爪对付人时充满惊人的战斗力。她的五指修长白皙,挥舞着眼影刷像是作画般专注,工作时的她,浑身散发出强悍的魄力,让人容易忽略了她矮小的身段。
个性认真率直,大胆豪爽,像是没有任何事会吓退她,他要当屠龙王子,她还不肯安分当个被拯救的公主,居然自己就攀着墙壁逃跑。
她就算是哭泣,也都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得让他心疼。
“小柔……”极北温存的用鼻尖在她的脸颊磨蹭,汲取她身上纯女性软玉温香的芬芳。
他必须仔细的用所有感受描绘她,好让以后的记忆清晰如今。
他会好好珍惜收藏她所带给他的温柔,然后,停止他的追逐,不再干扰她的生活。
他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早该让这个意外还原,他进入她的世界只会带给她危险与混乱,而他没有权力自私的要求已经失去记忆的她必须选择接受。
“再见了,小柔。”极北冰冷的唇含住她的唇瓣,温柔的亲吻她。
这是他最后的放肆。
黎沛柔悠悠转醒。
阳光洒落枕头,刺激她的双眸,她感受暖日的召唤,舒服的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从床上坐起。
她浑身酸痛,尤其是腿部肌肉特别疼,不是那种被鞭打的疼痛,而是一种肌肉使用过度、短时间运动过量的疼痛……
噢!
她的脸蛋泛红,想起来昨夜发生什么事。
四处张望,人呢?
房门外客厅发出细碎的声音。小偷?哪有小偷一大清早来窃盗,还出入从大门;艾莉?不可能,她应该还在她男朋友的被窝里——
是他!
黎沛柔裹着毛毯裸足奔出房间,却只来得及看到他宽阔的肩背没入门缝。
喀,小套房的门在她眼前轻声关上。
为什么?为什么心空出了一大块,像被刨出个洞似的,风一吹,空虚得像是会下雪。
黎沛柔头痛的闭上眼,脑中却闪过昨夜的那个梦——
天,她不是、她不是达芙妮啊!
惊惶失措的回房间,她只来得及套上昨夜散落一地的衣服,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便夺门而出。
光裸的脚踏在冰冷的石阶上,她喘息着,仓皇的站在公寓铁门门口寻觅他的身影,大街上往来的人们,却没有一个是与他相似的背影。
黎沛柔脑袋一片空白,她惶然的往路口奔去,各末春初的意大利说不上冷,但在清晨却仍带有寒意,仅穿着外衣的她浑身颤抖,苍白着一张脸孔,睁着双眼四处奔跑。
人群淹没了她,也掩没了他的足迹。
她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恍惚的走回公寓,缓慢的步上石阶,直到一道人影遮住了光。
“你为什么要追他?”紫芙就站在公寓一楼铁门门口,直挺挺的盯着她瞧。
黎沛柔没有抬头,双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很疲倦的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叫冰川极北。”黎沛柔讷讷的说。
“就这样?”紫芙的口气像是诘问人犯的警官般森冷,“你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跟他上床?”
交浅言深,这样的问话已经太过分,黎沛柔可以不答,甚至于她可以像平常般吼一句:关你屁事,可是她没有。
她虚弱得来不及设下防线。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黎沛柔屈膝,软弱的蹲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
罗伊真是害人不浅!紫芙在心底暗自咒骂,她自己也是受害者,看到黎沛柔如此痛苦,实在是觉得造孽。
“去找他吧。”刷的一声,一张纸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去圣地牙哥度假,地址在此,但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找到他。”
纸张飘然掉落在她面前,紫芙的离去就像她的到来一样静悄。
黎沛柔盯着纸张上的地址,对她而言,那是个陌生的都市,那是一趟不确定的危险之旅,而她在米兰有大好前程,有待遇极佳的工作,有她平凡但如意的人生。
去?还是不去?
阴暗天连海,水不蔚蓝,云朵灰沉,似暴风雨快来临了。
“你干吗?”不耐烦的男声像是要杀人似的凶狠。
“你干吗我就干吗。”好无辜好娇嗔的女声,“去,干活。”她一吆喝,身旁的男人便听命行事。
琐碎声响开始后直到停止时,遮阳伞已撑好,海滩椅也架好,防晒油准备好,冷饮从小冰箱中拿出,啵的一声,开瓶插入吸管。
传着是一阵吸吮声。
“你够了没?”声音更低更阴沉了。
“一瓶可乐?当然不够,我叫极南冰了一打,你要不要也——”
“给我滚!”极北截断她的话,暴跳如雷。
“呵呵,圣地牙哥又不是你家,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啊,对不对,老公喔?”极东噘着唇,抛给极南一个飞吻。
极南微笑点头。
“极南,你简直是男性之耻!”极北再也忍不住了,“像这种女人你应该带回家严加管教,而不是让她在这里骚扰其他的男人!”
“什么这种、那种女人!”极东拿着可乐空瓶猛敲极北,“你就是太不懂女人,才会让你的女人给跑了!”话声才落,极北的脸上青筋暴露,极东恍然睁眼掩着嘴,“糟!讲错话。”
极北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一甩头,恶声恶气地吼,“快跟你老公一起滚,少在这里烦人!”
“我偏不。”极东躺回她的海滩椅,舒舒服服的吹风。
极北横眉一撇,双眸胶着夫妻两人,“你不走?好!那我走。”他说走就走,再见、挥手都免了。两天后,同一个海滩,艳洋高照,万里无云。
极东懒洋洋的瘫在遮阳伞下,眼上罩着大墨镜,啊,好无聊喔,她只差没这样尖叫了。
早知道就不该早早把极北给气走的,应该多分几次激怒他,看他气得牙痒痒的,这样才好玩嘛!
“唉,人已经跑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喽。”喝完一瓶可乐,极东穷极无聊的自言自语。
不远处,一个娇小身影只身独步,她一手压着裙摆避免被海风吹起,一手提着一只行李袋,脸上看似有些疲惫,眼睛却精神奕奕。
“需要帮忙吗?”
咦,是她老公的声音耶。
“啊,请问,这个地址要怎么走?”
不得了,对方居然是个女人!
极东极度震惊的从海滩椅上跌下来,摘掉墨镜,她眯起眼,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想要勾引她的老公。
“黎沛柔!”极东指着她惊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沛柔被这么美艳的陌生女人叫出名字,简直是活生生吓了好大一跳,“我认识你吗?”她满脸疑惑,印象中没见过这个女模特儿。
“不……也算是,哎呀,我的意思是我记得你,但你并不认识我。”极东走到亲爱老公的身旁,拉拉他的手指,要他帮忙解释。
极南当然意会,他温和的浅笑问:“你是来找极北的吗?”
黎沛柔点头,但仍是一脸雾水的迷惘样。
“你不用在意我们是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极南说话的声音沉稳如鼓,有一种安定神经的作用,就连黎沛柔烦躁的心绪也都在他的言语中平抚,“极北去了日本,确切的地点并不清楚,但是我建议你从东京找起。”
所有的事情好像渐渐明朗,却又好像更为模糊,黎沛柔慢慢确定她过去的确认识极北,却不知为何忘记关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