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赶他?隐雷眼角抽搐,真是好心被雷劈,“Ok,既然你没事,我走了。”他可没那么自讨没趣,隐雷背对她往回走,沿路低咒自己多管闲事。
街旁滂沱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味,隐雷闷闷地停步在饭店门口,点了根烟,他烦躁的瞪着街上汽车驶过溅起洼上泥水,一手插入口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拍子,他想着,真不知这雨还要下到何时才会停。很晚了,她能平安回家吗?
皮包被抢了,她没钥匙进不了家门,没钱搭不了计程车,手机摔烂了,她有再多男朋友都白搭,更何况这年头,台北治安多坏,她一个女人在街头……
隐雷扔了烟,招来泊车小弟将他的保时捷开出来,踩着油门,回到原处,却没看到她,顿时心急如焚,他抑不往焦虑地转着方向盘,像无头苍蝇的乱绕,然后,对街闪过到她身影。
楚倩一个人,冒着大雨缓缓地走着,脚上那双白缎面后空高跟鞋早溅满污渍,鞋跟摇摇欲坠,银蓝色保时捷像只白狼似地伏在她身后徐徐前进,隐雷隔着挡风玻璃遥望楚倩背影。
因为湿冷,楚倩小小的肩膀颤抖着,他看着她脚步凌乱,心突地一紧,楚倩踉跄了下,差点摔倒,隐雷喉咙一声小心也险些脱口而出,他十指倏然收紧成拳,两泓眸色深沉地凝着她纤细身影,胸口因她任何一个举动而屏息疼痛。
鞋跟断了,楚倩慢慢地脱了高跟鞋,扔到路边垃圾桶,看了眼那双躺在一堆垃圾中的鞋,再看看自己狼狈模样,她忽然弯腰抱着自己大笑。已经够惨,不会再更惨了,而这么惨的状况下,她只想狠狠的笑一回。
事过境迁,已经两年,她才哭出来,这算什么?证明她情感够冷吗?光是这点就值得她狠狠的笑,原来,她的神经如此迟钝,难怪……当年,杨曜恩会跪着对她说:楚,没有我,你还是会过得很好……
楚倩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所以她没发觉,银蓝色保时捷几乎与她并肩而行。
“楚倩。”隐雷拉下车窗叫住她,她这样笑,他居然有点担心。
楚倩怔了怔,表情沉了下来,“你回来干嘛?”
“你要去哪里,我载你。”隐雷推开车门。
楚倩警戒地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没其他意思,要是想,刚刚就占你便宜了,不用等到现在。”隐雷没好气地,“你就当我是童子军,太久没日行一善,行吗?”
一脚踢阖他车门,楚倩冷哼了声,“不敢劳驾。”她撇下这句,没再理睬他,继续往前走。
好心被当驴肝肺,隐雷皱眉,跟上她,“你一向都这么不知好歹吗?”
“不一定,通常视对象而定。”楚倩冷漠瞟着他,“对一个陌生人,我没有热情的必要。”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个男人,难道你是拐着弯在问我的姓名吗?”他揶揄地挤着眉毛笑。
“并不是,你想太多了。”楚倩愠怒,眼神愤然定着他,“别再跟着我。”
她生气了,眼睛亮亮地,唇虽抿得紧紧地,脸颊却稍微红润了点,隐雷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他换档停车,脱下外套,跳下车到她面前。“我叫隐雷,这是我的名片。”
大雨淋湿他,也淋湿了他的名片,楚倩目瞪口呆,随即对他吼,“你是白痴吗?在下大雨耶,你出来干嘛?”
隐雷咧嘴一笑,塞到她手里,“现在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可以上车了吧?”
楚倩愣住,扔了他那张被雨水打烂的名片,“你疯了。”
“你不也是在淋雨,难道你也疯了?”隐雷突然觉得很好笑,她真有意思,上一秒哭,下一秒笑,一分钟前还憔悴落寞,一分钟后又可以精神抖擞的发脾气。
“你管不着我,走开!”楚倩推开他,又往前,没走几步,他却拉住她的手,“你干嘛!”她回头怒瞪他。
“拉你上车啊。”他笑,讲的理所当然。
“我不会上你的车,死心吧。”楚倩用力掰开他的手。
“我偏不。”隐雷无赖地笑,拖着她走。
“放开我——”楚倩放声大叫,却移动不了他半分,她愤怒的双眸闪亮地朝他喷火,“你!”
“上车吧,我不会吃了你。”隐雷对着她笑,更加拽紧她,另一手干脆拦住她腰往后拖曳。
“我不要,绝不!”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走。
“我偏要。”隐雷像是故意闹她,拔河似的拖拉住她,却又不真的使劲。
正当两人争执得不可开交时,一辆大卡车亮着灯疾驶过,轮胎辗过修筑到一半的道路坑洞,满是泥泞的水花泼得两人一身灰头土脸。
隐雷眼睛进水哀叫着松手,他放开她,力道反弹,楚倩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摔趴在地,全然变成一个泥人。
两人重重的喘息声回荡在雨中,四目相衔,隐雷看她眼神凶狠,浑身是泥,披头散发,赤脚裸足,再看看自己,湿得彻底,酒红色亚曼尼衬衫像是泼墨艺术的画布,狼狈可比难民,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楚倩怒火中烧。
“笑够了没?”她咆哮,“我这样够惨够倒霉了,你满意了吗?你可以滚了吧!”
隐雷却指着她,大笑让他身体摇晃,话语断续,“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刚才你狂笑的原因,原来人落魄到极点时,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大笑一番,真是太好笑了!”不理会她的坏心情,他笑得像是乐透中头奖。
他爽朗笑声像一阵阵涟漪,楚倩怔忡地看着他捧腹大笑的模样,突然有点了解为何自己总是与这个男人怒目相对。他是个坦率的人,喜欢就搭讪,想骂就骂、想笑就笑,就是因为他太坦率了,那种明白而不耍心机的态度让她无法招架。
人,尤其是男人,不该都是充满企图且可恶的吗?
“古语不是说一笑泯恩仇吗?别气了,现在我们一样惨,没有谁比谁惨……”他笑声方歇,抬起眼,正好迎上她凝望视线,隐雷也是同样一愣,然后,奇妙的化学作用开始在他体内运作。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沉静时,像是一幅画似的,即使她一身泥一脸土,依然纯美的像是一颗埋没在泥土中的珍珠,他居然很想亲吻她……
他目光越渐深沉,楚倩尴尬的撇开视线,他明目张胆的豫是要吞了她似的。
她应该要厌恶的,可,怎么回事,她居然会心跳加速?
“雨变小了……”隐雷抬头望天空,觉得这算是一个不太糟的开始,他对她伸出手,“起来吧,在这样下去你会感冒的。”
楚倩无视他伸出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隐雷耸耸肩,不以为意,他不语,她也缄默,静谧的气氛在深夜时分格外暖昧。
他看了她一会,楚倩不太自在,始终垂着眼眸。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啊,隐雷想笑,但马上抑住,要是他真笑了,她恐怕又要负气离去。
他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倩别扭,她刚才还大吼大叫说不上车哩。
隐雷微笑,拉着她的臂弯走,楚倩没挣扎,实则也累了。
“请上车,小姐。”隐雷笑语,从后握着她的双臂站在车门前。他怕她又跑了。
楚倩呆了呆,她有眼睛,看得出这是一辆很名贵的跑车,车内温暖舒适,而她……
“不行,我会弄脏你的车。”她却步往后。
隐雷觉得好笑,“小姐,你看看我,我待会还要开车耶,你觉得我和你有差别吗?”
楚倩愣住,男人不该都是很小气的吗?他不应那么大方,洗这辆车会花上很多钱,要不是她,他根本不用多支出……
“想太多,上车啦。”他推她,她不动,他干脆把她抱挪到座位上,顺道帮她系好安全带。
他绕至驾驶座,透过驾驶座前方小镜对她笑,楚倩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盖着。”他把留在车内的西装外套递给她,楚倩迟疑,隐雷叹气,“快盖好你自己,你不会不知道白色洋装泡水的结果吧。”
她火速将西装外套覆盖好自己,隐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瞪他一眼,天晓得他眼睛吃了多久免费的冰淇淋。
银蓝色的保时捷平稳地滑行在街头,两人都没说话,可是气氛却出奇的好。
隐雷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问题,像是皮包里有什么证件,皮包的形款品牌之类,楚倩越答越怀疑不悦,之后,隐雷按下手机,用免持听筒和名号称是警政署长的人对话,那人明明一副刚从温暖被窝被挖起的惺忪口气,却半句抱怨也不敢有。
“是,隐先生。我保证,明天、明天中午以前就会帮您的朋友找回失物。”对方连声答应,楚倩越听越不相信。
“那最好。”隐雷很大牌,就这样直接切断通讯。
“少唬我。”楚倩劈头就说:“我不会相信,你在骗人。”
“你可以不信。”隐雷微笑的很惬意,“反正明天中午就知道了,不是吗?”他对她眨眼,很不正经地,楚倩故意看向窗外。
车子停在阳明山一幢破旧别墅前,隐雷坚持陪她一块下车,按电铃后,应门的是亦仙娅。
“楚倩!”亦仙娅还没睡,不过她一身衣服也很精彩,五颜六色的,她望着楚倩瞠目结舌,“我的天,你怎么……发生什么事啊?你跟鬼打架吗?”
鬼?楚倩瞟了隐雷一眼,那只鬼爆出狂笑声。
“怎么了,我……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亦仙娅呆住,三更半夜,楚倩上门找她已经算是奇迹,还带了个男人,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
“什么事都没有。我被爽约、被人抢、被雨淋,就这样。”楚倩简单交代过,“借你家住一晚,天亮我就找锁匠开门回家。”她不理会那个笑得下巴快掉下来的男人,径自越过亦仙娅进屋。
“别急着找锁匠,明天中午,记得吗?”隐雷笑着提醒她。
楚倩回头睐他一眼,眸光净是不相信。
亦仙娅好奇的打量起隐雷,“喂,你是谁?”
“我?”隐雷笑着指指自己,“我就是和楚倩打架的那只鬼。”
亦仙娅莞尔,有点猜到发生什么事,能缠得楚倩没辙,算他了不起,她好心的放他登堂入室。
亦仙娅替楚倩找了干净的衣服让她换洗,幸好楚倩只比她高五公分,而且楚倩又瘦,穿她的睡衣还不算太离谱。
她要隐雷自便,反正这屋内也没啥好偷,亦仙娅转身又躲回她的画室。
洗过澡,一身清爽的楚倩坐在床沿,她没开灯,擦着湿发,一个挺拔的身影挡住房门口唯一的光线来源。
“楚倩。”隐雷低沉沙哑地喊她。
他还没走?楚倩有点慌,身子往床内挪,她镇定地抬头,却无法聚焦他笼罩在黑暗中的表情。
她装冷漠,“今天谢谢你,很晚了,你该……”
“来谈场恋爱吧。”打断她,隐雷性感的声音,带着笑意。
“什么?”楚倩错愕。
“我和你……来谈一场恋爱吧。”他提议的说辞像在勾引她。
怔了怔,她忽地冷笑,“你要和我交往吗?我以为你在饭店里听得很清楚了,任何一个男人问我,答案都一样。”
隐雷浅笑出声,“那么,算我追求你吧,就按你的游戏规则,你满意,我们就约会,当作在谈恋爱,如何?”
楚倩的心跳乱半拍,“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隐雷直言不讳。
“也许你同时也对很多女人发生兴趣,是吗?”她讥嘲。
“这世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几个小时前我痛骂你不值得尊重,现在却……”隐雷自己都忍不住朗笑,“所以,我否定不了你的也许。”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楚倩冷绝的说。
“楚倩,你不公平。”他低笑唤她,责难的口吻像是宠溺的叹息,“你允许自己有很多男朋友,却不认同我也有交友的权利。”
楚倩没有反唇相稽,因为她不想告诉他,事实上她从不反对她的追求者另有目标,他是唯一因此被拒绝的。
“一个月,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沉默半晌,隐雷像是在下战帖,“还是你不敢?你担心短短一个月会爱上我?”
爱上他?没有一个男人会让她再陷入爱情的泥沼,楚倩哼了声,“谁爱上谁还不一定呢。”
听到她的咕哝,隐雷突然向前,楚倩有点受惊往后,他却温柔地握住她白皙的脚踝,轻言,“别怕。”
楚倩僵硬定住不动,她不知道他想干嘛。
“你受伤了,要记得消毒抹药。”他手指摩挲着她小腿破皮处,有股麻痒感袭上心头,楚倩战栗,他低头,轻吻她脚趾,他抬眼,黑暗中,楚倩看不清他凝望的目光,他哑声,“晚安,楚倩。”
如同他的到来,他的离去同样迅速无声。
别墅大门沉沉掩上,他走了,楚倩看着门口微弱光线,却久久回不了神。
之后,楚倩吹干头发,开灯上药,她视线凝在那只被他亲吻过的脚趾,神情迷惘,当消毒水触痛那被他手指抚摸过的伤口时,她呼吸乱了。
熄了灯,仰躺在柔软床铺上,楚倩翻来覆去睡不着,皮包被抢了,她没安眠药。
“楚倩?”门被开了一条细缝,是亦仙娅,“你睡了吗?”
楚倩不应声。
“楚倩?”稍微放大音量,亦仙娅又试,楚倩僵住四肢不动,亦仙娅眉毛掀了掀,“你装睡!”她责备道,楚倩没解释,亦仙娅幽幽叹口气,“我们朋友几年了,你当我真是白痴吗?”
“我累了,不想说话。”楚倩瞪着天花板,开始后悔来她家。
“累?和鬼打架打累的吧。”亦仙娅边念边爬上床,楚倩大叫,“喂,你浑身都是水彩颜料,去洗澡啦!”
“小姐,这是我家我的床耶,你该客气一点吧!”亦仙娅稳当当地躺入床铺另一侧,还用她沾着颜料的手指点了点尖叫闪躲的楚倩,她笑闹,“再装睡啊,看本法师怎么收拾你这狐狸精!”
“跟你客气?刚刚是谁说朋友几年的,计较这个,小心眼。”楚倩笑骂。
亦仙娅不闹她了,螓首枕人松软的枕头中,亦仙娅舒服的叹口气,“能躺在床上睡觉真好。”
“想睡却睡不着就惨了。”楚倩自我解嘲。
亦仙娅沉默了会,担心地说:“张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你很久没去找他了。”
“不找他我也买得到安眠药,看与不看有差吗?”楚倩漠然。
“楚倩!”亦仙娅翻过身,无奈忧心的凝望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张医师说了很多次,你必须停止惩罚自己。”
“那老家伙懂什么。”楚倩嗤之以鼻。
说不动她,亦仙娅又叹口气,躺回枕头上。
虽然楚倩不承认,但亦仙娅却觉得心理医生说得很对,楚倩在惩罚自己,为了过去那段丑陋的爱情,惩罚过于信任、专注与认真的自己,否则她不会男朋友交了一大堆,亦仙娅从高中就认识楚倩,以前的她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