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李碧华 >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目录  下一页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第7页    作者:李碧华

  芳子恨他若无其事,便用更冷漠的语气来回话。

  “谢谢光临。”

  ——他一定知道自己不少故事,他一定明白自己的“金司令”是谁让她当上的。

  他也许因而嘲弄着。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前尘多讽刺。

  多子老羞成怒,但却不改真情,只飞身跃上一匹快马,不可一世地,策骑奔驰于长春,不,新京的原野上。

  惟有在马背上牌辅,她就比所有人都高一等!

  她是一个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坏女人。也罢。

  无以回头了。

  她把他,和所有人,抛得远远的。

  又到上海。

  上海是她喜爱的一个地方——因为是发迹地。

  满洲国成立之初,推展虽然相当理想,但日本政府和军部担心各国的反对,宇野骏吉曾交给她一个重要的任务。

  她至今仍沾沾自喜。

  关于“上海事变”。

  上海老百姓抗日情绪已成暗涌,地下组织很多,芳子奉命收买一个“三友实业公司”的毛巾厂工人,袭击日本山妙法寺的和尚,制造死伤事件,然后,又指使为数约三十名的日本侨民,到毛巾厂进行报复。

  就这样,原来是少数人的纠纷,酿成毛巾厂被放火烧毁,上千职工中有死有伤,这个传闻中的“抗日据点”被打击。日中两国对立,世界各国的注意力集中在上海,疏忽了满人,东北的地金更巩固,而武力的侵略也在南方展开。…这便是一二八事变。

  芳子觉得,作为间谍,乱世中的特殊分子,她是相当胜任的。

  再回到上海,她脱去戎装,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跳舞能手。

  天天在上海俱乐部狂欢。不能稍停地舞动,是因为血液一直在沸腾中,以致身不由己,难以安定下来吗?但通过不分昼夜,不分对手的跳舞作乐,自不同的男人身上,确实得到宝贵的情报:——十九路军孤军作战。蒋介石块将下野。谁抗战意向坚决,不可动摇。谁可以收买,倒戈相向。国民党系统的银行濒于破产。中国停战的意愿。什么人肯作卧底。

  日方不过出动一个女人,便事半功倍了。

  “我可不是为日本人工作呢。”芳子却这样同自己说,“不过我的利益同日本的利益一致吧。——但这是毋须向任何人解释的。”

  她操着流利的中日语言,往来中日之间。一时是整套的西服,一时是和服,一时是旗袍,一时是曳地晚装。

  一时是女人,一时是个“小男孩”。

  对于长年处身风云变色的战场上的军官,这是一种特别的诱惑——不但征服女性,也征服同性。她如同歌舞伎中男人扮演的女角,总之这是日本男人的欲望。微妙地,为之冲动。

  没见过她的人,听过“男装丽人”的传奇,越是着魔地想见一面。所以,因着这潜意识,初次的会面很容易便被俘虏。

  所以,有时她身穿浅粉色友禅染和服,花枝招展地应天行会头山秀三之邀,在东京国技馆观看大相扑。有时,出现在银座七丁目的资生堂二楼,与巨富伊东皈二携手吃茶。有时,穿着茶色西服和大衣,分头式短发,头戴黑色贝雷帽,贵介公子般坐汽车于上海招摇过市。

  豪华公馆中,经常有魁梧奇伟的彪形大汉,恭敬侍候,说是保镖,也是面首。——因为,她已无“后顾之忧。

  每天不到下午一二时,她是起不了床的。

  她也爱在床上,披着真丝睡袍,慵懒地下着命令。

  一个俊硕的男人,已穿戴整齐了。亲近到芳子小姐,是他的荣幸呢。

  芳子道:

  “事情已经成功,这个卧底不用留。”

  她递给他一帧照片。

  男人一直躬身倒退地出了房门:

  “是!”

  “过几天在戏院子给我消息。”

  “我会自行出现的了,金司令!”

  “好。我干爹不在,明儿晚上陪我跳舞去。”

  “是!”

  他出去了。

  在门外,碰到芳子的秘书千鹤子,这日籍少女,忠心周到地打点她身边一切。此等荒淫场面早已见惯,从来不多事。

  她来,是完成了任务。

  “芳子小姐。我来向你报告山家亨先生来上海之后的详细资料。”

  芳子抬眼:

  “先给我放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吧》!”

  音乐轻轻地流泻一室。

  芳手伸伸懒腰。

  真像梦幻的世界。

  大白天,《月光奏鸣曲吧》,月光透过音乐,蹑手蹑足地洒得一身银辉。

  这些日子以来,他做过什么?到过哪儿?同谁一起?是喜是悲?……

  这样子打听着初恋情人的举动,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五内是起伏的,但她不动声色地吩咐千鹤子。

  “说吧。”

  第五章

  ——山家亨有一段时期萎靡不振,这是因为失恋。

  后来他到了北京,从事文化宣传工作。有个中国名字:王嘉亨。

  一九三O年在北京与一位新闻记者的独女清子结婚。三年后生了女儿博子。

  满洲国成立,他奉命到东北搞宣抚工作,发行了《武德报》、组织话剧团、策划文艺演出。颇有点权势。

  他在新京、北京、上海、天津都有公馆。

  最近,因宣传“五族协和,日满亲善”,预备在东北成立电影公司,挑拣合适的漂亮少女,捧作明星。幕后策划人是甘粕正彦大尉。

  因工作关系。他与电影文艺界接触较多,生活排场阔气。女明星们为了名利,希望得到他欢心,都向他献媚、争宠。

  传闻男女关系糜烂。

  女人昵称“王二爷”。

  女明星、男女关系、权势、亲善。

  资料说之不尽,但芳子耳畔,只有一大串女人的名字,回旋着:李丽华、陈云裳、周曼华、陈燕燕……,不知谁真谁假。

  他抖起来了——但愿他萎靡下去,就好像是为了自己的缘故。但他没有,反而振作,活得更好。

  芳子牙关暗地一紧,还是妒忌得很。

  她仍不动声色地吩咐千鹤子:

  “行了。”

  唱片还没有放完。顽强地持续着。一室浪漫,围困一个咬牙切齿的女人。

  男女关系?

  她没有吗?

  总是在微微呻吟中喘道:

  “不准动左边!不行啦!”

  她护卫着左边的乳房。

  男人拥着看来娇怯的女人,这样问:

  “是因为‘心’在左边吗?”

  “是因为枪伤的旧痕吗?”

  “是因为……”

  她不肯把手放开:

  “不行啦!”

  男人要是用强,就看见了——

  在左边乳房上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半明半昧的灯火中,无意地发射妖艳的光芒,奇异地,激发他们的兽性。

  令她身上的人,大喜若狂,如痴如醉,用手、用舌头或牙齿去“感觉”它。

  她的魅力不止是外在的。

  曾经共寝一次的男人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下意识地“不准”呢?是为他“留”吗?

  ——但他从此不在乎她了!

  芳子脸色苍白。

  她以为这只是昨夜风流,睡得不足的关系吧。

  有一个晚上。

  山家亨拥着艳丽的女人,她是上海的明星,还没进公馆,已在黑暗中热吻。

  二人难舍难分地,他一手打开大门,把灯亮着。

  一亮灯——

  赫见一地都是被剪碎砸烂的东西:撕成一片片洒得凌乱的照片,他与女明星们的合照、以“王二爷”为上款的情书、照相机、酒杯、花瓶、玻璃…他的西装、和服、连内衣裤也不放过,总之,眼见的没有什么是完好的。

  二人大吃一惊。

  这个“灾场”中,川岛芳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把手脚都摊开,当成自己的公馆一样,目中无人。

  她这样嚣张凶悍,显然在等着山家亨多时了。

  他识趣地,把女客半推半哄:

  “你先回去,我明天给你来电话!”

  女明星经此一吓,也急于离开。

  哄走了女人,山家亨掩了门,跟芳子面面相觑。

  看来她根本不打算为自己的作为抱歉。

  “你的风流史不少呀。”她冷冷地道,“在公在私,也有很多‘明花暗柳’来投怀送抱。”

  他道:

  “多半是公事。”

  “训练女明星演戏?床上的戏?”

  山家亨强抑:

  “这是我的私事!”

  芳子站起来,挑衅地:

  “要的尽是中国女人呢。”

  她突然大声地喝问:

  “为什么你不要日本女人?”

  他没有答。空气似乎很紧张,时间异常的短,但二人内心活动奔驰几千里,非常复杂,为什么他不要日本女人?

  芳子冷笑,胜券在握地:

  “嘿!——因为我是中国女人?”

  山家亨闻言。他曾经矛盾,壮志未酬,容颜渐老,待事业进一步时,却得不到纯真至爱,简直是被作弄的一个人。

  他也冷笑:

  “你自视太高了!金司令。”

  他作了个送客的手势。

  “夜了,请回!”

  芳子不肯让他讲这样的话,她不要听,只扑上他身前,贴得很近。

  山家亨厌恶地,把这女人推开。

  她有点不甘心。

  在过去的日子里,要得到什么,只要热衷而有斗志,她的周围,都无意地散发如漩涡的牵引力,把追求的,卷送到核心,她的手中去。从来没有漏网之鱼,是这种满足的感觉,营养着她,为她美容。

  她不甘心。

  马上变易了一脸表情。

  世上最了解他的是谁?她爱怜地轻轻抚摸他中年的,有点沧桑的脸:

  “她们,有没有我一半的好?你说?”

  从前的岁月,渐渐回来了。

  芳子紧紧地拥着山家亨,送上红唇,把他欲言又止的嘴封住了。

  他受不住引民一度,他以为她会成为他的女人,下半生,天天亲手做栗子馅大福。一度……

  山家亨的手从她背后,改道游至胸前。

  她像触电般,身体与他叠合,间不容发,水泄不通。良久,二人都没有动过。——直到他开始动的时候,她是故意地,像蛇一样地缠着他,吊他的胃口,让他明白,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女人。她们并没有她一半的好。

  她慢慢地,给他最大的享受和欢乐,给他死亡般的快感。她的身体就是一个饥饿地吮吸着的婴儿

  是男人教会她的。

  他们取悦她,她又取悦他们。

  到头来,千锤百炼的,送还予初恋情人。——她反而有点看不起他了。

  芳子突然发难,狠命一咬。

  他的舌头和嘴唇被咬破了。

  “哎!”

  高潮过后的山家亨嘴角带血,怔住。

  他用手背抹着甜而腥的血,意外的疼痛,他望定芳子,这个不可思议难以捉摸的魔女。

  芳子轻狂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

  她推开山家亨,如同他方才厌恶地推开过她。他嘴角受伤了,但,她也沾了血。

  芳子由得血丝挂在艳红的嘴边,如出轨的唇彩。她裸着身体,放浪形骸,骄横邪恶地笑道:

  “我不是善男信女!虽然我俩已经没有瓜葛,不过你是我的初恋,我看不过你太多新欢,你最好收敛些,如果惹翻我,什么事也做得出!”

  她起来,就着月色,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在他面前,筑起一道一道的藩篱。他们的距离,就此远了。

  他刚得到过最欢娱的享受,马上,他失去了。芳子拂袖而去。

  山家亨呆望着她的背影。

  血没凝住,悄悄地,自口子又涌出胀胖的一滴

  他想,堂堂男子汉,也是国家派遣来中国候命的,新生的满洲国需要“纯洁”、“忠心不二”的文化艺术感染,他是个重要的“中间人”,成立满映将是重要使命,作为机关主事人,茸茸燕燕,环绕在身旁,谁利用谁,一时也说不清,竟惹来这个女人猛燃的妒火?芳子可以放荡地人尽可夫,却容不下他左拥有抱——既是狂徒,又是小女人!

  女人的事,太麻烦了。

  日后不知她会搅什么鬼。山家亨心事芜杂地,坐下来。

  直到天亮。

  反而芳子一力把这个男人自记忆中抹去。

  她如常地把白天和黑夜颠倒了。

  往往早上才可以入睡,一睡如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如石沉大海——只有在睡梦中,鸟语花香人迹沓然,没有任何人,世界澄明,没有家国、爱恨、斗争……,回到童真的岁月。

  最难堪是将醒未醒时,残梦折磨着她,恋恋不肯冉去,头痛欲裂。芳子猛地拚尽力气把双眼一睁,夕阳西下了,又是新的一天。

  她像幽灵般自帐子中钻出来,开始一天的玩儿。

  节目很丰富:先吃过“早点”,然后纠众一起耍乐、打麻将、甩扑克,各种的赌博。赌罢便喝酒、歌舞、唱戏、操曲子。上海不夜城,夜总会、舞场、球场…邻通宵不寐。

  这不是颓废,她想,买日为欢——每一天的快乐,是用她“自己”买回来的!

  芳子对镜梳头,柔软的短发三七开,顺溜亮丽。脸色虽是病态的苍白,但淡淡地上了点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

  穿上心爱的黑缎子长袍、马褂、小袄,戴上黑缎于圆帽,一身潇洒男装。

  随从五六人,伴着她,到戏院子去。

  “金司令,您这边请!”

  戏院子的经理和茶房恭恭敬敬地向芳子鞠躬,一壁引路。

  一众浩荡地被引至二楼中央的包厢座位。在上海,老百姓都知她来路,鄙夷有之、憎恨有之、好奇有之——但她是个得势的女人,大伙都敢怒不敢言,途经之处,观众都起立,向她鞠躬。芳子表现得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大步地上座。

  坐定,践起二郎腿,气派十足地看着舞台,四壁红漆飞金,大红丝绒赠幕已拉开,台上男扮女装的乾旦,正唱着《拾玉测》。男人上了妆,粉险含春,扭扭捏捏地把玉锅推来让去。

  台下的芳子呢,扇着一柄黑底洒金把扇,一手放在身畔俊男的大腿上,又抚又捏,随着剧情调情。

  大家都视若无睹。

  ——这真是个颠倒荒唐的人生大舞台。

  观众在台下哈道:

  “好!”

  是因为角儿把“女人”演活吧。

  一个小厮递来冒着热气、洒上花露水的毛巾给她抹手。

  她认得这个人,是前几天派出去打听情报的手下。他原是俊硕的男人,装扮那么卑微,居然像模像样。

  芳子眉毛也没动一根,接过毛巾,下面有张纸条,写着:

  味自慢,靠不住她心里有数。

  “味自慢”是她心目中“嫌疑人”之一。她故意对三个人发布木同的假消息,看看哪一项,泄漏予革命分子知悉。·

  政治必然是这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异己是容不下的。容下了,自己便无立足之地。

  经理着人送上茶点了。

  芳子若无其事地,抹过手,纸条操在毛巾里头,团给小厮拎走。

  “金司令请用茶,”经理阿议地媚笑着,“上等碧螺春!”

  “晤,”芳子待接过茶盅,一叠钞票自他手底送过去,他需要她的包庇。

  芳子信手取过随从的望远镜,自舞台上的角儿,游走至观众席,再至包厢右面——她自镜筒中望定一个人,距离拉近了,是一张放大了的脸!

  他经过乔装。

  但芳子知道,那是背叛者:“味自慢”。
欢迎您访问浪漫一生言情小说阅读网,努力做最好的免费言情小说阅读网!

 
 



言情小说强烈推荐:古灵 简璎 寄秋 艾蜜莉 黎孅(黎奷) 金萱 忻彤 于晴 典心 凯琍 夙云 席绢 楼雨晴 余宛宛 蔡小雀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第7页已经更新并由网友上传至浪漫一生言情小说阅读网、本书的文字、图片、评论等,都是由喜欢李碧华的作品<<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的网友FANS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阅读更多小说请返回浪漫一生言情小说阅读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