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段沁翔的伤怀,穆劲寒不再争辩,「我愿意为师父赎罪。」
头一次看到他妥协,段沁翔有些惊讶。「你……你不是向来和朕过不去吗?今天怎么逆来顺受了?」
「公主的父皇将来便是我的父皇,而且劲寒双亲早逝,更该孝顺皇上才对。」
段沁翔沉默半刻,才叹了口气,「洛儿自从那次你出事了之后,身子就一直很差,你可要好好的待她。」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找到真爱呢!
「谢皇上成全。」穆劲寒知道段沁翔已经默许了。
「慢!朕还有条件--朕要你入赘段氏,终生留在大理,你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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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话在穆劲寒耳边萦绕久久,那字字都像是条蛇,把他愈缠愈紧:穆家就他一个儿子,如果他入了段氏,岂不断了穆家的香火,自己更成了穆家的罪人?
可他不想看她左右为难,与其这样,不如他留下,和她待在这皇宫里一辈子。
「爹、娘,劲寒不孝,但孩儿不想再让公主伤心了,我不会再离开她,哪怕再受到伤害也无悔意。爹、娘,原谅我,原谅我……」
穆劲寒不断的道歉,直到不自觉的睡去,一抹柔弱的身影从房外进入,眼里的痛掩饰不住。
穆劲寒是喜欢自由的,她又何尝不是?只是大理的事让她放不下,可父皇的要求太过霸道,以他如此倔强刚烈的性子怎么能忍?
但是他居然真的接受了,他一夜没睡,他在求父母的谅解,他要娶她,哪怕受再多的苦也愿意。
段紫洛觉得自己好自私,他为她吃尽苦头,又失去双眼,如今父皇竟连他仅有的一点自尊也要夺去;正想为他拢拢被角,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
「是妳。」穆劲寒的眸里闪过一丝邪魅。
「劲寒,吵醒你了。」每次一看到他那双无神的眼眸,就好难受。她用手指不住的抚摸着穆劲寒的眼。
「我给妳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段紫洛静静的坐下来听,让他那低沉的嗓音带到了几十年前。
「很久以前,有一个叫紫藤的小女孩,她从小便没有了娘,父亲是个好色之徒,四处拈花惹草,继母气他又不好发作,便天天拿紫藤出气,骂女孩小贱种,扫帚命,不顺心便扯她的头发、死掐她的皮肉。
但无论如何打骂,紫藤向来都不肯跪下求她饶恕,慢慢的,女孩长大了,变得倔强傲慢,刚烈不驯,也变得不相信任何人。
后来她遇见一个俊美温柔的男子,他对她非常的好。
男子与她幸福的结合,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可是有一天,男子竟告诉紫藤自己是大理的皇上,说他真心爱她,求她和他回皇宫去,紫藤妥协了,只因为太爱他,不忍与他分离。
入宫后,她便发现皇宫里的黑暗与可怕,太后及皇上的众多嫔妃们都用鄙视的目光看她。她试着去讨太后的欢心,可是没有用,还被太后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顿;后来紫藤有喜,皇上非常开心,就连太后和那些妃子们都对她热情起来。
但好景不常,她被人下了打胎药,不但孩子没了,还无法再生育了,而她最难过的时候,她深爱的人却和别人洞房花烛。这个可怜的女人竟还傻傻的等着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个扫帚命。
她试着找回恋人的心,并放下自尊求他跟自己离开,但男子却拒绝了她,说她小气多疑。那些话伤透了她的心,她终于知道他所说的海誓山盟不过是骗她而已,就在当夜,紫藤在宁息宫里自尽,到了黄泉路上她还伤心徘徊,导致投胎后仍有一魄尚醒……」
「劲寒,你、你不是劲寒!」段紫洛突然大惊。
而穆劲寒那双怨气深重的眼正狠狠的瞪着她,彷佛要吞她入腹。
「妳前世害了我还不够,今生又来害我,妳以为骗得了穆劲寒,也骗得了我吗?我恨妳!」他的手掐住段紫洛的脖子,使她透不过气来。
是……紫藤?
「我没有害妳,更不可能害劲寒啊!」她的脸开始烫得厉害,气越喘越粗。「我曾祖父一直都是爱妳的。」声音轻轻的,被掐得没有了力气。
「他不爱我!他不相信我、不理解我,枉我为了他入宫,做只笼子里的小鸟!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妳再次闯进穆劲寒的世界,便不会唤醒沉睡在他元神中的我,更不会弄得他今日双目失明。」她大手一推,把气息微弱的段紫洛摔到地上。
「他……他不爱妳,又怎么会五年后在妳忌日那天饮毒自尽!不爱妳,又怎么会千辛万苦的找出元凶!」段紫洛知道穆劲寒的元神已被紫藤封住,只有尽量的用话来刺激她。
紫藤用力的抱住头。「妳骗我!我在奈河桥等了几十年,根本没看到他的影子。」
当时她执意等下去,并把孟婆汤丢进河里。
此事传到阎王耳中,他用法力封住她的记忆,将她推人轮回道;谁知却击分了一个魄,虽然没法与元神重合,却仍记得前生的事。
紫藤用力的摇晃段紫洛的身子,发泄自己在地狱里受的苦难。
渐渐的,段紫洛眼白上翻,软倒在地,一缕白气从她鼻飘出,落在一角,形成模糊的人形。
「紫藤,我也想找妳,可是却身不由己……我本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因犯了天条而下界赎罪,却因此与妳结下尘缘;当年看到妳躺在池里的时候,我便想随妳而去,但是为了大理的社稷,我又撑了五年。」那人影脸上愁苦。「可是,我喝下毒酒之后,竟灵魂出窍,自行飘回南海回到金身之中,我心里念妳,无法修行。」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当他求得观音恩典时,已误了几十年。
紫藤眼里已浮现泪水,「你好傻,好好的神仙不做做凡人。」
「妳不是更傻?为了不要再次爱上我,竟用灵力遮住他的眼睛。」他一眼便看出穆劲寒的眼睛并非真盲。
「紫藤,为了不违天数,我用法力把妳的灵魄和劲寒的元神重新合在一起,虽然会不记得一些事情,但待妳归天之后,便不会因此魂飞魄散了。」他们之间历尽了情劫,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那你会不会因此忘了我?」
「我当然不会忘,因为妳是劲寒,劲寒便是妳,虽然我将重归本位,但紫藤妳听好,我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来爱--」白光越来越浓,慢慢的罩住地上两具软倒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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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怎么趴在地上?穆劲寒觉得全身腰酸背痛,起来活动身体。
「好像散掉了一样,咦?她怎么也睡在地上?」他走过去拍段紫洛的脸颊。
「好冷喔。」段紫洛皱紧了眉头。
「嘿嘿,妳要是不起来,我就要亲妳啰!」
他轻轻的抱起段紫洛,把她放在床上。「不要受凉了。」无意中发现她那雪白颈上的瘀紫,他心一沉。「谁弄的?」他生气的问。
段紫洛被他突来的坏脾气吓得清醒过来。「劲寒,你怎么了?」
他指着她颈上的瘀痕,俊脸气得铁青。「谁欺负妳了?」
段紫洛笑道:「我是公主,哪有人会欺负我?」她摸了摸瘀痕,又望望他那清澈的眼,猛一尖叫。
「妳干嘛?」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穆劲寒忍笑忍得难受。
段紫洛又笑又哭的,吓到了穆劲寒。「你眼睛看得见了?你说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穆劲寒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复明了,但转而脸又微红起来,有些紧张的问:「真的要说吗?」
「你不是看得见东西吗?我问你衣服颜色,只是想知道你眼力恢复如何而已。」段紫洛一脸的认真。
穆劲寒也跟着正经起来。「公主穿的是浅粉色肚兜,上面有三只蝴蝶、五朵白茶……」一只小手在此时堵上他的嘴。
「谁让你说这个!」她脸红的用另一手拉紧衣裳。
穆劲寒看着这满室的狼藉,低头一看,自己也衣衫不整,脑里慢慢浮出一幅暧昧的画面,可是他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唔,好想哭,他居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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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已经定下了她与劲寒的婚事,就在半月后,母后觉得太快,父皇却说夜长梦多,他也许是怕穆劲寒突然翻脸不认帐吧!
近日来,她与淑妃甚是交好,这才发现,其实有时候单纯一点看世界会快乐得多,母后有一句说得很对,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更没有绝对的坏人,只要妳有一颗宽厚的心,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霞姐姐,妳怎么和洛儿客气起来了,这蝶钗本就是独孤家所有啊!」这钗本是孤独珏送她的定情之物,但她已违背以前誓言,早该退回。
淑妃脸上挂着苦笑。「妳这样一个好妹妹,我以前怎么会误解妳呢!」
二人握手言和之后,便以姐妹相称。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
淑妃并不如表面那么难缠虚伪,本质是个行事果决的性情女子。
「同为贵族出身,妳也该知道我的难处。当时我被送往大理时,心里非常不甘,因为以我的容貌足可嫁位年轻有为的富家子弟,我气得发狂,却连作梦都想不到自己会爱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那时深知皇宫的险恶,更了解不论哪里,只要是妻妾成群的地方就没有所谓的姐妹之情;但她却看错了人,她不该把那些手段使在皇后娘娘和段紫洛身上。
「霞姐姐,妳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我很佩服妳。」
淑妃神秘的一笑,「我有件事要告诉妳,皇上不再逼驸马爷改姓啦!」她嫣然一笑,说:「虽然他看着我的时候还是有些敌意,但我仍是帮了他一点忙。」
「姐姐细说看看。」
「洛儿妹妹对皇位没兴趣,而皇上却强人所难,他要穆劲寒入赘,便是要借他来繁衍子孙的。」
段紫洛早知道父皇的诡计,只是不想说穿而已。
「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淑妃把红唇贴近段紫洛耳边,小声的嘀咕,脸上挂着喜悦的神情。
「真的?几个月了?」
「嘘--别让人听见了,丢死人了。」淑妃虽然平素举动较为开放大胆,但说到此事还是俏脸羞红。
「皇上很高兴,所以我便要求他,让他不再逼穆劲寒改姓:也不想想,『段劲寒』哪有『穆劲寒』来得顺耳。」
「我前些日子就是愁这事呢!」
「皇上说,他可以给妳和劲寒自由的生活,不住在皇宫里也成,但是你们第一个儿子必须归属段家,如果我能一举得男,那么将来两个孩子谁君谁臣全看造化。」
「霞姐姐,谢谢妳。」段紫洛拥抱住她,而淑妃也笑得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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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着我傻笑干嘛?」穆劲寒被段紫洛的笑弄得发毛,忍不住地问。
「驸马大人,你的脸已经臭了很久了。」段紫洛忍俊不住。
「独孤珏今天对我说的那一堆话真是气死我了,妳还有心情笑。」
「他也没有说什么啊!」
「把我害得那么惨,又拐跑我心爱的妹妹,到头来,一句谢谢也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
「生气吗?我们喝酒来发泄一下如何?」段紫洛建议道。
「妳身子不好,不要再喝了,而且喝多了准没好事。」呜……他怎么娶了一个酒鬼妻子?
「你现在不练练,大婚之日会很惨的,我可不要在洞房花烛夜里看你吐得满地。」东北男子不都是大碗喝酒的吗?
哪个男人不喝酒呢?更何况生在豪放北方的他!
「谁说我不会,只是不想满身酒气而已。」
段紫洛唤来侍女,取来一坛姑娘出嫁时喝的女儿红。
二人开始轻酌,谈诗论词。后来段紫洛酒劲上来,开始灌穆劲寒猛喝,诗情画意之下,倒是甜甜蜜蜜。
段紫洛脸上微微带着红晕,看起来粉嫩可爱,引得穆劲寒心猿意马,禁不住轻吮一下她漂亮的唇。
「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不喝酒,原来你一喝酒就乱性。」她已有几分醉意,说起话来没有往日的矜持。「说不定你会比我先喝醉。」
「谁说的!我若是连妳都比不上,那就枉我生在北方。」
穆劲寒索性抱起整坛酒灌,直至再也喝不下才放下坛子。
「我俩对词如何?妳敢不敢!」穆劲寒不想输,又提出一个游戏的好方法。
「你喝多了,比蠃了也没意思。」段紫洛张口否绝,但又一想。「谁作得好,便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你要是同意,我就应战。」
「一言为定,我先!」想了一想,脑袋里空空如也,穆劲寒忽然想起那酒杯与酒杯碰撞之声,灵感涌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空长叹。眉间带笑,酒足勿劝君。句犹带韵,已是愁溢时。锵锵音,含尽红尘,甘苦愿同醉。」
段紫洛已喝得大醉,模模糊糊的评起来这阙词来:「前几句是滥竿充数,只有最末尾还算好。」
「好,轮到妳了。」穆劲寒拿起酒杯开始傻笑。
「相逢酒洒白玉杯,百般辛楚,万分陶醉,点点化作暖肠水。轻倚栏杆步如柳,眸里迭幻,梨花沾泪,错数星辰怎知醉?」轻柔的念出词句,她露出胜利的喜悦。
此句词里不光写出她的心情、酒的滋味,连醉酒时女子的娇态都描述得淋漓尽致。
「好,我也来评一评,文字优美,流畅自然,但有个大缺点。」
「什么缺点?零缺点!你没眼光!」
段紫洛抡起粉拳,便准备一顿好打。
穆劲寒制止。「公主大人息怒!妳的玉手打了劲寒,说不准会弄伤的。」他又接着哄道:「公主天香国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非常像我们东北一种高贵又可爱的动物。」
段紫洛听得粉脸又染上绛色。「你休拿甜言蜜语骗我,我才不听。」
他轻柔的搂紧她,「我穆劲寒向来不骗人,妳真的很像。」
「什么?」
「东北稀有的,拥有高贵皇族血统的--东北母老虎。」
段紫洛伸手挝向他的胸膛,却被他接个正着,薄柔的唇贴在她的手背上轻吻。
「洛儿,妳好美。」穆劲寒把俊脸凑近她,吐着浓浓的酒气,双眸迷离,眼中只有段紫洛一人。
「笨蛋,不会喝就不要喝嘛!」她迎视他因酒精而变得赤裸坦白的笑眼。
而穆劲寒却一下子跌倒在床上。「洛儿,我好困,妳的床借我躺一下子。」
「那你也得把鞋脱下来,这么脏。」段紫洛试着把他的长靴脱掉,却被穆劲寒一把拉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