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朝廷上上下下,怕是没有人不知道了。长公主闻讯后,当场晕了过去,四公主那儿也乱成一团。」
「公主。」玄策敏锐的发现她平静的容颜下那近乎崩溃的情绪,扶着她的大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我要到水盈宫去,我要见他!」
不!她不相信这个噩耗,除非她亲眼证实!
龙九迅速地拦在门前,「公主请三思!此际正是最敏感的时刻,并不适合前往。」
「让开!」琅琊韵冷斥。
「公主……」
「让开!不要拦阻我!」琅琊韵动怒了。
龙九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让出信道。
琅琊韵白着脸直奔水盈宫,完全无视于自己的身份,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长躯直入,掀开覆盖着的白布。
白布下,是唐少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无血色的唇、无脉搏的僵冷身躯,直到这一刻,琅琊韵才不得不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
她脸上没有泪,也没有表情,她心中的悲恸已超越了眼泪、表情所能表达的极限,黝黑的眸子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在那深潭底下,盛载的是怎样的心碎。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冷冷的声音在琅琊韵身后响起。
琅琊韵看见一张憔悴苍白的容颜,曾经天真不知愁的纯真眼眸,如今闪烁着深深的恨意。
「是你杀了他吧?你知道我和贞姐都爱少逸,所以,你不惜杀了少逸来个一石二鸟,对吧?」
「不是我,我从来没有想杀他的念头。」
「少逸一死,情势对你最为有利,不是你还有谁?我要你为他的死偿命!」
琅琊盈失去理智地抽出防身的匕首,近乎疯狂的朝琅琊韵的颈项直刺而去,而万念俱灰的琅琊韵竟闭上双眼,既不闪也不避,等待着琅琊盈落下的利刃——
玄策推开琅琊韵,随即抽出折扇格挡,厉声道:「四公主,你可知道在我琅琊国内当众举刀行刺是惟一死罪!」
琅琊盈怒目相向:「玄策!你敢拦我?」
「先皇命我掌管刑部,赐我九龙金令,就是公主也照办不误!」玄策无动于衷的下令,「来人哪!带走!」
「玄策!你竟敢对我无礼?玄策──」
琅琊盈挣扎着被带了出去,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当场傻眼,却没人敢置一词。
女皇崩殂还不满七日,唐少逸便被暗杀,长公主知晓后当场晕厥,四公主失控得举刀杀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如今的琅琊国,除了三公主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坐镇指挥了。
一名四公主派系的大臣上前一步,见风转舵地朗声道:「臣斗胆,陈请三公主即位登基!」
唐少逸一死,大公主就算是垮台了,而四公主又在众目睽睽下举刀行刺,虽说是一时冲动下犯了琅琊律法,但如此轻率妄为的主子,难保不会将琅琊国带向衰败的命运!与其拥护一个无能的阿斗,还不如投诚到三公主门下。
几名在场的臣子亦纷纷跪下,表达拥护之意。
琅琊韵漠然的看着一群阵前倒戈的大臣,只觉得心寒。
她处心积虑擒在掌心中的王位,所要统领的就是这些毫无气节可言的臣民吗?这些无时无刻都想着要保住自己俸禄官位的佞臣,值得用唐少逸的生命去交换吗?
「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琅琊韵疲倦的下令。
「是。」
于是,所有的人都退下了,独留下她与他寂然相对。
琅琊韵万万没有想到,是唐少逸的死换来她的即位优势,可是……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啊!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唐少逸用他的生命,为她换来了至高无上的女皇冠冕,但是……为什么她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躯壳?
没有了他,她的王位还有什么意思?
是谁下的手?她绝不会原谅那个杀害他的刽子手!
琅琊韵的心念倏转,蓦地想起几日前玄策漫不经心的建议——
杀了唐少逸吧,他是一步最好的棋,他一个人维系着长公主与四公主之间的平衡,掌握了三方胜负的关键……
玄策!会是玄策吗?
琅琊韵的心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她是不是……落到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里去了?
=====
正月初一,新帝登基。
原该洋溢着喜气的皇宫中,竟一反常态的陷入死寂。
「怎么回事?登基仪典就要开始了,去请女皇了没有?」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女皇却仍不见踪影,礼部大臣不禁急得汗如雨下。
「去请了,可是……女皇不在寝宫里!」
「什么?」
「女皇失踪了!」
=====
唐少逸的坟前,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的容颜如初雪般白晰,脂粉不施,一双泪眸如含烟的湖水般潋滟荡漾。
她是琅琊韵,原该在今日登基的琅琊新帝。
琅琊韵抚着冰冷石碑,像是抚摸着心爱的人的容颜,极眷恋地,轻轻画过碑上的刻字。
「今天是我登基的日子,此时早已过了吉时,找不到我,宫里想必正乱成一团吧?」
说到这儿,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很不可思议是不?皇位曾经令我心心念念、梦寐以求,我们甚至为了不同的理念而激烈争执,但是,当女皇的冠冕已笃定由我接收时,我竟然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少逸,你相信吗?」
琅琊韵打开脚边的金黄色包袱,露出一只锦盒,锦盒内赫然盛着琅琊国传国玉玺!
「这是传国玉玺,身为女皇所必备的表征。」她望着那只蟠着九龙的印玺,深邃的乌眸是波澜不兴的淡漠。「少逸,我想你比谁都要清楚这只玉玺对我的意义,我付出所有的代价,为的就是得到这个东西,拿到它,就等于掌握了整个琅琊国。可是,如今它对我而言,与一颗普通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拿着玉玺站起身,琅琊韵缓缓的举高了手,在唐少逸的墓碑前将传国玉玺砸成碎片。
「砸碎了玉玺,就等于砸碎了我所有曾经付出的努力,可是我不后悔,为了你,我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强忍许久的泪,终于滑下琅琊韵的脸颊,「没有了你,我还要皇位做什么?」
琅琊韵伏在冰冷的墓碑上,任凭泪水沾湿衣襟,悲伤得不能成言。
「你怎么能离我而去?你承诺过要在我死时为我殉葬,如今却让我为你守陵,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回答我!」
寒风瑟瑟的吹过枝头,如同冷澈的琴音回旋不去,予人像是他来过的错觉。
琅琊韵闭上眼,依稀仿佛听见了他从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澄澈而洞人肺腑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直勾勾的像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去,然后,以他独特的悦耳嗓音,用着几乎要拧疼她心的柔情,轻轻地低唤着她的名字……
「韵儿。」
多么美丽的错觉呵!如此真实的幻觉,她宁可终生沉浸其中,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韵儿。」
隐隐约约,有个人在她的身旁停住了,那熟悉的感觉就像等待了千年。
琅琊韵睁开迷离的泪眼,望着那缥缈如魂魄般不真切的幻影。
「是你吗,少逸?」她哽咽的问。
「是我。」他深深切切的望着她,有着初时的怜惜。
随着他的移近,他俊美的容颜在她面前愈来愈清晰,那双熠耀如星的黑眸,那左右飞扬的剑眉,那温柔多情的唇……
「少逸……」是的,他是少逸,是她的少逸。
她眨着眼睛,一串液态水晶随之落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衣襟上。她不敢靠近他,就怕她一但触摸他,他就会化成一阵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从来不哭的,」他伸手拭去她的泪,动容的低语,「这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当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琅琊韵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的形体。她低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攀住他的颈项,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我不管你是幽魂,还是鬼魅,带我走!我不要留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去地狱也好,去天堂也好,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泪灼热的烙印在他的心坎上,带来甜蜜的痛楚。
唐少逸环紧了怀中颤抖的娇躯,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无法舍下她。
「我没有死,韵儿,你看见的我,并不是魂魄。」
「不……我不信,你骗我!」
「是真的。」他执起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我有心跳,我是活生生的。」
琅琊韵讶异的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泪痕狼藉的小脸上,依然有着惊人的美丽。她抽回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庞,感觉他的呼吸、感觉他的温度,终于……她相信在她眼前的唐少逸不是一则幻影。
她该高兴的,但愤怒的情绪随即淹没了她。
「为什么要欺骗我?」想起过去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她忍不住捶打着他的胸膛,泣不成声,「愚弄我很有趣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韵儿,听我说!」
他将她扯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诉说着,「我和玄策都很清楚,我的死亡能够打破三强鼎立的平衡状态,惟有我的死亡,才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登上王位!所以,我同意了玄策的策略,喝下那杯致命的酒。但事实上,那杯酒里所下的毒药不是鹤顶红,而是断魂散,服下断魂散后三天三夜能够维持假死状态,然后,再以一具易容的死尸掉包下葬,此刻躺在坟墓里的只是一具无名尸首而已。」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原本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他审视着她泪光莹然的乌眸,爱怜地吻去她的泪珠,「我曾下定决心离开北陵城,哪儿都好,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渡过我的余生,就如同我的心愿……抚琴、吟诗、研究琴谱,过着与世无争的平凡日子,我甚至不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就让你当作我已经死了,这样,我们之间的一切,就算是结束了。可是我拋不下、舍不得、走不开,我砸断了那把琴,却斩不断我的情丝,我无法命令自己停止我的感情。」
他是如此爱她,深深的陷溺其中而不可自拔。
琅琊韵抚摸着他俊美的容颜,哑声问:「你的字字句句都是当真的吗?」
「是的,我发誓。」
「那么,答应我,你永远不会再舍下我而去,不管是生或死。」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生离死别——即使是欺骗亦然。
如此柔情似水的她,令他无法不动容。
唐少逸的手覆上琅琊韵的柔荑,感受着她的细腻与温度,郑重的许诺:「我答应你。」
琅琊韵露出一抹噙泪的笑颜,用力地投入他的怀中。
她明白,她已寻着了今生的栖息处。
终曲
那里有鸳帏绣幔芙蓉帐,
空则见颤巍巍神幔高张,
泥塑的宫娥俩俩,
帛装的阿监双双,
剪簇簇旌扬,
招不得香魂再转,
却与我摇曳吊心肠。
新扩建的摄政宫成了玄策的新居,如今,他已经不是郡王,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
「我已完成了你的要求。」玄策对着那名背对着他的女子说道。
「我看见了。」她扬起淡淡的笑容。
三公主离开了北陵城,从此不再过问政事,正是她所要的结果。
「为什么要这么做?」玄策问出了一直搁在他心里的疑惑。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要阻止她一心崇敬追随的主子登基为帝。
沉默了片刻,她幽幽地说道:「我跟在公主身边好些年了,先皇的冷落使公主的心逐渐被仇恨所蒙蔽,她以为得到至高无上的权位,就能抹去那些不幸福的过去,但是……就算她如愿的成为女皇,仇恨的心也不会消失的。我希望她能抓住真正的幸福,而唐大人……是惟一能使她幸福的人。」
「你要她得到幸福,那么你呢?」玄策眯起厉眸,看着眼前身形窈窕的女子,无情而冷冽地道:「要我为你做事是有代价的,你付得起吗?」
「你要的是什么?」
他一步步走向她,那深沈莫测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后退,直到她的背脊贴住了墙,再也无路可退。
玄策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无法冷静的盈然大眼,而后几乎是霸道的圈住她纤细婀娜的腰肢,危险轻语着:「为了完成对你的承诺,我不惜亲自下场趟这淌政争的浑水,成为摄政王辅佐新帝直到成年。舞儿,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吧?」
是的,她知道。
他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
她,龙舞儿。
绕了这么一大圈,这个冷情的男人,也只是为了拥有她而已。叹息着倚进他的怀里,舞儿低喃:「玄策,也许你会后悔。」
玄策低低地笑了,搂紧她:「会不会后悔,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待那个答案。
一全书完一
后记
对于一个已经不太回信的作者而言,我知道就算搬出一拖拉库文情并茂、赚人热泪的理由,也不能平息读者的愤恨于万一,不过,为了证明我的诚意,乔轩我呢,决定要花些篇幅回信给小读者冰薇。
呃!不过话要说在前头,乔如的回信通常会有严肃过头的嫌疑,如果没有兴趣的朋友,看完故事就可以把书阖上了,下面的回信大可以不必理会。如果看倌大人继续往下看,看完后觉得本来的好心情被我弄拧了,可不要写信来责怪我喔!人家可是不认罪的。
冰薇: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国小六年级就开始看爱情小说,的确是早了点,不过,我的堂妹们因为我写作的关系,四年级就开始看我的小说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被我荼毒得很彻底?其实,看书是一件很棒的事,何时开始都是好的,何须介意年龄的大小呢?
在蓬勃发展,且百家争鸣的小说市场中,你还能注意到轩子的作品,并且真心喜爱之,令我非常高兴。对我而言,我面对作品的态度,说穿了就是“爱护”两字而已,因为我喜爱写作,写作是支持我不断努力下去的力量,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情,才能期许自己上进;虽然我不是一个很出色的作者,但这样的坚持,却是我最自豪的地方喔!
写小说,是一件很容易,却又很不容易的事。
我一直觉得,其实每一个人都会写小说,只是有没有耐心和毅力写到最后而已。举个例来说吧!就好比马拉松赛跑,每个人都会跑步,但是,能跑完全程抵达终点的人,不见得是因为他很能跑,而是因为他过人的意志力。和马拉松赛跑不一样的是,写小说凭借的不只是意志力,还有心。一个人的笔触如果含有丰沛的感情,那么,即使是简单的文字,也会因为作者的意念而对读者产生不同的感动。如果你想当一个作家,那么,期勉自己不要放弃,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也能写出你的作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