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的意愿都无关紧要吗?」他沙哑的低问。
他痛苦暗哑的声音绞疼了琅琊韵的心脏,但是,她却必须强迫自己无情。她告诉自己——他要的不是她施恩般的怜悯,而是她的心啊!倘若她给不起她的心,那么,她宁可残忍也不愿虚伪的敷衍。
琅琊韵闭了闭眼睛,握紧粉拳,强迫自己说出违心之论。
「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一颗战棋而已。」
她无情的响应打垮了唐少逸,他惨白着一张脸,几乎不敢相信她会吐出如此残忍的话语。
唐少逸紧抓住她与他相对,漂亮深邃的黑眸闪动着疼痛的情绪。
「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他忍耐的看着她,「我怎么会爱上像你这般残酷的女人?」
她尖锐的反驳着,「是你一再逼问我相同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我的话太过残忍,我劝你最好把我的回答仔细的记下来。」
「但是,我不想记下你言不由衷的谎话!」
唐少逸一说完,琅琊韵柔美的身躯立即僵住了。
他捧起她绝美的容颜,像是捧住今生最重要的宝物。
「我知道你那些话不是当真的,你的心已经动摇了,只是你不肯去面对。」
「少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他比谁都要清楚她那老爱说反话的坏习惯。
她还要辩、还想斗,但唐少逸迅速地俯下头,吮住她那张鲜艳欲滴,却又如刀刃般锋利的唇舌。
琅琊韵的挣扎意念很快地便融化在他的吻里,她无法抗拒这样深情、这样浓烈的吻。
「韵儿……不要疏离我,不要在我们之间竖起防御的高墙,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容易心碎的男人,所以……不要折磨我。」他紧拥着她,像是害怕会失去她一般。
琅琊韵无力的响应,「既然爱我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弃呢?」
唐少逸扬起一抹笑,那笑容既无奈又凄楚。
「太迟了,不是吗?爱都爱上了,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爱她的程度,远远超过她所能想象的。就算是要为了助她达成目的而任人摆布,他也甘愿承受。
琅琊韵忍不住叹息。
「少逸,如果有来生的话……别再爱我了。」
「如果真有来生,我一定也会像今生一样,苦苦的纠缠着你吧?」
一股热烘烘的情绪在胸臆间翻滚着,她察觉到她的心在颤抖,而她的视线转为一片蒙胧,接着,一颗晶莹透明的液体水晶从长长的羽睫上滚落——
「这……这是什么?」她看着手上的水滴,不解的低喃。
「你的眼泪,韵儿,」他说话的语调是如此温柔,执起她的手,炽热的唇舌缠绕着她的指尖,同时吮去了那颗落在手心里的泪珠。「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掉泪,是为了我吗?」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会是为了你……」她失神的猛摇着螓首,怎么也不肯承认那显而易见的事实。
要是承认那是为他而落的泪,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心啊!
「你在扯谎!如果你想说服我,那就看着我的眼睛。」
琅琊韵不肯,只是不断地摇头。
面对她的倔强、她高傲的自尊,唐少逸不禁轻叹一口气,屈服了。
「我不再逼你,但是,韵儿,我会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天为止。」
第六章
沦陷──
昨岁旧期非错,
今夜新婚堪贺,
明日别离无那,
相思可怜,
不是相思不奈何。
御书房里,女皇紧蹙着蛾眉看着快马由边境送来的奏章,一本又一本,堆得有如山高。
女皇一本一本的翻阅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上头所奏之事全都大同小异,讲的都是边境无端动乱一事。虽然蓉儿与二驸马已赶到边城去坐镇指挥,但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何事惹得陛下心烦?」一名身着皇族服色的男子轻声开口。
「先是盈儿向朕要求将乐官唐少逸赐给她做侍臣,」她推开满桌的奏折,烦闷地道:「再来是边境动乱一事,我琅琊国边境虽与大宛国境接壤,但相安无事已有数十年,朕怎么也想不通这场动乱是因何而起!」
「微臣认为,四公主已行过及笄礼,是该为她的亲事做打算了。不过是个侍臣,赐给四公主也未尝不可。」
「那怎么成?盈儿贵为琅琊国的四公主,终身大事怎可轻率?」门不当户不对,绝对不成的!
男子抿唇一笑:「该说陛下太宠爱四公主呢!还是陛下舍不得唐少逸的琴艺?」
女皇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敢这么对朕说话,是想掉脑袋吗?看样子,朕命你执掌刑部是太轻松了!」
「微臣不敢!」男子笑嘻嘻地一揖,「只是,微臣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公主有一、两个侍臣也无可厚非,再说,唐少逸的人品出色卓绝,少有人能出其右,陛下应该可以放心。」
女皇沈思了半晌,「好吧!那就这么着了。」
「至于边境之事……」一旁的尔雅男子轻摇折扇,寻思道,「微臣认为……这场动乱发生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哦?」女皇挑眉,望着男子,「玄策,此话怎讲?」
「陛下的四位公主皆已行过及笄之礼,依照我琅琊国的律法,陛下在一年之中,必须尽速决定储君人选。」
玄策的话让女皇心中一凛,很快便会意过来了。
「你是说……这场动乱与储君之争有关?」
「微臣不敢如此断言,但是,依照种种迹象看来,这个推测倒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起来……你对这件事的内情想必知道的不少。」
玄策语带玄机的说:「要查清此事并不难,难的是对方的权位在我之上,除非经过女皇特许,否则,微臣不敢轻举妄动。」
女皇凤目微眯,精锐中透露着些许愠怒。
「莫非,你是在怀疑朕的四个女儿与这场动乱有关?」
「微臣不敢。」虽然明知道这么说很有可能会掉脑袋,但是,玄策并未因此而避讳不谈,「微臣只想提醒陛下,自古以来,为了争权夺嫡的戏码经常上演,而且,总是于在上位者尚不自觉时就已然展开,臣虽不乐见此情形,但仍要提醒女皇不可轻率视之。」
女皇看着他,许久许久。
「玄策。」
「臣在。」
「你为什么要告诉朕这些?你是晋王爷的嫡长子,是我的亲侄子,位居郡王高位,倘若朕的四个公主全都无法继承王位,你将是众皇子、亲王、郡王之中最易脱颖而出,成为摄政王的人,难道你对摄政王之位一点也不心动吗?」
琅琊国皇室的规矩是以公主为主要继承人,倘若女皇膝下无女,则从皇室宗亲贵族的女儿中择优继承,但是,必须再钦定一名男子作为摄政王,此人必须更改姓氏为「琅琊」,成为女皇之子,好辅佐下一任女皇摄政;虽然他永远无法成为帝王,但其所出之女一样可承袭公主爵位,具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玄策笑了笑,唰地合上折扇。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我琅琊国虽幅员不够辽阔,但却是南来北往的出入要塞,同时盛产银矿与铁矿,得天独厚的条件很难令人不心动。」
「摄政王之位既然不是你所谋求的,那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玄策抿了抿唇,「微臣怕说了会惹怒女皇。」
「朕答应你不动怒就是。」
「玄策没有鸿鹄之志,不爱江山爱美人。」
「美人?」女皇因为边境动乱而紧蹙的眉,因为过于讶异而不自觉的舒展开来,「你有中意的对象?」
「是的。」
女皇好奇的追问:「是谁?」
「一个瞧也不瞧我一眼的女人。」玄策避重就轻的打着哑谜,「请陛下就别再追问,着实窘煞微臣了。」
「朕不再追问就是,不过,朕要与你做个协议。」女皇棋高一着的掐住他的弱点,以利益做诱饵,「倘若你能揪出边境之乱的始作俑者,我就把你想要的美人赏给你。」
霎时,玄策的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凌厉光芒,「微臣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你可得好好表现,别让朕失望。」
「微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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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唐少逸带着琅琊韵轻装单骑的离开农庄,准备到附近的市集走走,护主心切的龙九自然说什么也要跟去,不过,在琅琊韵的坚持下,龙九只好在安置马儿的小酒馆里留守。
初次来到市井小民熙来攘往的市集,琅琊韵对任何事都觉得新鲜,并且兴致盎然,她睁大双眼瞧着,从来都不曾见过如此热闹的地方,她会看猴儿杂耍看得拊掌大笑,也会在许多摊位前伫足不前,带着浓厚的兴味看着妇女与菜贩你来我往的杀价。
见到她投入的样子,唐少逸微微的笑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像个不折不扣的十八岁少女,而不是高高在上,伸手难及的尊贵公主。
「糖葫芦——卖糖葫芦哟——一支两文钱,三支五文钱哟——」小贩不住的叫喝着,吸引了许多孩童垂涎的目光。
「糖葫芦?那是什么?」她看着那红红的玩意儿,印象中,宫里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零嘴儿,想吃吃看吗?」唐少逸笑问。
「好。」
唐少逸付钱买了一支给她,琅琊韵尝试性的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好甜喔!」她新奇的说,「咦?里面还有个圆圆的果子,那又是什么东西?」
「那是李子,外面裹上糖浆。」
「怪不得那么多孩子抢着买。」她一边舔着一边道:「滋味挺不错的,宫里怎么就没有这玩意儿?」
「这只是民间小孩子的零嘴儿,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宠溺的看着她,「还想再吃吗?要不要多买一些?」
「不了,太多我吃不完。」她将糖葫芦举到他的面前,「要不要吃一口?」
「我不爱吃甜的东西。」他笑着摇头婉拒。
「不行,你一定要尝一口。」她坚持着。
「韵儿……」他无奈的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她这突如其来的逼迫举动。
「我不管。」她咬了一口糖葫芦,然后猝不及防的揽下他的脖子,以舌尖将口中的甜食硬是推到他的唇边强迫他吃下去,而后得意的问:「如何?好不好吃?」
「太甜了……」他微蹙起眉,有些食不下咽。
他的模样令琅琊韵想笑,「那我们到茶楼里喝杯茶止渴吧!」
于是,他们找了一家干净的小茶馆坐下。
点了一壶清茶,琅琊韵眨着大眼凝望他。「让我看看市井小民的生活,这就是你带我到市集来的理由吧?」
唐少逸没有否认,「如果你想要成为国君,对臣民的生活多少该有些体认,如果你连自己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不知道,空有满腔的治国理论又有何用?」
琅琊韵沉默了。
「少逸,你认为现在琅琊国的百姓日子过得可安逸?」
「没有天灾战祸,五谷丰收,称得上是盛世,就连穷苦的姨娘也可以攒些钱向地主承租几亩田,务农虽然辛劳,但总能养家糊口。」
说到这儿,唐少逸心中模糊的想起自己那福薄的爹娘,等不到他长大即病故,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
「日后我若是当上女皇,你认为我有本事将国家治理得比女皇更好吗?」
他微笑,啜了一口芬芳的清茶,「韵儿,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一定会做得比女皇更好。」
琅琊韵望着他,感叹道:「如果你不是个乐官,而是丞相或御史,我想,那将是琅琊国百姓之福。」
唐少逸的能力不只于此,除了冠绝天下的琴艺外,他对政局往往有十分精辟的见解,他的心思缜密、思虑周全,并且,恰如其分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当个小小的乐官真是埋没了他。
「我不爱当官,」他放下茶杯,「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甚至不愿受封为乐官。」
「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在山林里建一幢竹屋,在里面钻研琴谱、作诗抚琴,不见任何人,不再需要维持虚伪的人际关系。」看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对功名利禄早已看得非常淡泊。
琅琊韵微微地变了脸色,「谁都不见?包括我吗?」
「或许会有猎户,或是樵夫来与我闲聊几句,至于你……」他的笑容转为苦涩,「一定会登基为帝,大刀阔斧的整顿朝政,有朝一日,若听见有人对我说,琅琊国的君主是少见的贤君,那么,我将深深的以你为荣。」
「若我当上君主,你不留在我的身边吗?」这让琅琊韵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慌。
他凝视着她,眼神好深邃、好深邃。
「韵儿,我在宫里不会快乐的,而且,到那时候你就不需要我了。」当他助她登基称皇,他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琅琊韵咬了咬下唇,别开小脸,终于明白——
他未来的生命里,没有她!
「对!到那个时候,你就功成身退了。」她故作冷漠地说:「届时,我会赏你一张最好的琴、一幢竹屋,让你淡泊度日,当作是我对你的回报。」
「韵儿?」从她的语气中,他感觉到她的愠怒。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负气的起身冲出茶馆,不辨方向的奔跑着。
「韵儿──」唐少逸丢下银两立刻追了出去。
琅琊韵压根就不理会唐少逸的叫唤,只管向前跑去,连她都不明白,为何当他说出两人都已心知肚明的事实时,她会这么生气!
琅琊韵瞧也不瞧路况,完全没发现有一辆马车正朝她冲过来。
「韵儿,当心──」
才听见唐少逸的示警,琅琊韵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唐少逸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扑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人双双滚倒在路旁。
琅琊韵只觉被一股力量冲倒,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有好几处像撞着了什么似的微微疼痛着。
「韵儿,你还好吗?有哪儿疼吗?」唐少逸将她扶起身,忧心如焚地上下检视着她,一张俊脸比她更为惨白。
「我……我没事……」
他伸出颤抖的大手拥紧她,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再分开。
「韵儿,我们别再争吵了吧!我一点也不想与你针锋相对,那会使我痛苦。」
「我也不想啊!你当真以为我是铁石心肠,毫无感觉吗?」她才说完,就看见他肩膀上的血迹,忍不住惊呼,「少逸,你受伤了?」
「不碍事,只是一点皮肉伤。」
「怎么会不碍事呢?一定很痛的!」琅琊韵懊悔极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这么莽撞?如果她别与他闹脾气,他就不会受伤了!
琅琊韵红了眼眶,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
「谁要你救了?我有要你救我吗?看,你让自己伤成这样!」